西北的夜晚姗姗来迟
　　携黄昏登临极目远望
　　待凶猛的沙子咆哮累了
　　太阳堆满远山的柴禾
　　风拍着沙丘足以作梦
　　空气震荡得干干净净
　　天与地，昼与夜，同步星河
　　时间如水把我淹没
　　我袅袅摆动仿佛游向水面的鱼
　　敦煌一定在这时候跃出水面
　　涅槃于沙地上
　　树木长出一道虚掩的门
　　等我迢迢千里踏漠而来
　　秋天的叶子沉沉闪烁
　　悠幻飘拂于脚边
　　洗净我一路的风尘

　　来到这个真实的地点
　　埋没了一切而灵魂上升之地
　　来到这个真实的时间
　　洞窟入睡之时梦境辉煌
　　河漠的腹地。晚上。
　　敦煌如鱼如蚌，风化黄似月光
　　重新孵化太阳的时辰如沙如星
　　如我在月光的溪流里嚓嚓漫步之声

　　一个人反省他的一生并非易事
　　他有许多日子要过很多果子摇摇欲坠
　　还把鸟一只只从天空击落
　　敦煌静卧在沙地上
　　洞窟的眼睑安然垂下
　　看见我在月亮的水流里淡淡经过
　　波光粼粼的水面有太阳如丝摇摇而上
　　织成光洁的皮肤把我抚摸
　　内脏的光辉如鱼如波
　　那些美好的过失也有这个晚上
　　辗转起身踏月走动
　　如沙如星浸入深沉的眼窝
　　鸟儿从沙沙的落叶中飞回树上

　　西北的夜晚姗姗来迟
　　等着星群取齐灿然开放
　　等鸟累了降下来我再度飞起
　　鸟儿啄食我的种子我在敦煌作梦
　　听见沙丘撑满的丝织的月光
　　听我诞生前有手拂窸窸抚过
　　停歇在沉静的落日旁
　　敦煌哪一瞬飘入星河
　　我记不清了
　　如今我脸上也有了皱纹
　　喜欢于黄昏的林间散散步
　　时时停下来听听身体里的响动
　　彩绘剥落之处露出干枯苍劲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