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说谎，因为我不屑于向你证明假的就是真的。

他说远方的小鸿雁哟
不落长江不呀不回头
　　　　　　　　――蒙古族民歌>


夜晚又被提起
玻璃杯子的碎片
无法在梦中共处
又一个水晶之夜

那个歌唱故乡的男人
头发稀薄，永远微笑的表情
我从没看见过他的眼睛
他唱歌，摇摆双臂
是鹰舞吗，那也是一只饱食终日的鹰
抖肩还是晃肩
我一直没有学会的动作
那时我跳舞，虚弱的笨拙
像肥胖的雏鸟
当然，周围还有一些成熟的笑声
无可挑剔的背景

那时你也唱歌
歌声像傍晚学校操场上
被夕阳煮沸的灰尘
弥漫我的眼睛
时间久了，我想
总得有什么清洗干净

就是那片草地
我曾不断向你提起
现在，我在马群倒下的地方
得到一块青色的营地――长一百个脚步，宽一百个脚步
向南望去，是地平线和风
向北望，还是地平线和风
东面和西面，是弯曲的河水

是的，我去了
我告诉过你，一定会这样做
那个时候我就在准备那些结实的鞋子
水漫过脚踝也不渗漏,而且
不会在马蹬里脱落


光和它的影子
这微妙的关系，令我厌烦
你不在的时候，
一只鹰，解决了一切
它不耐烦的鸣叫，梳理羽毛
背负影子出走
飞翔，最完美的位移
鹰沉进光的深处
叮嘱毫无意义
看，这就是时间
在巡夜人的戟尖上行走

布里亚特
穿过一扇没有拉手的门
在幼马成熟的地方
我开始学习生活
养一头牧羊犬
（纯种藏獒，至少有四分之一的藏獒血统
――我只能接受这样的混血）
又大又黑，长着像蜘蛛一样的脸
在我的窗下睡觉
傍晚我们一起散步
我可以试着叫它骆驼
再养一头金色的鲸
早晨在河里用洪亮的歌声叫醒我
想起很小的时候
在上学的路上，那些孩子曾经指着我嘲笑：
――那个想养鲸鱼的家伙
白鲸的名字必将与它的身体一样硕大
以不可理喻的激情把梦挤得太满
罢了，就不要名字了
当然，有时我叫它莫比·迪克

晚上点篝火
读＜＜湖畔女郎＞＞和＜＜熊＞＞
那些小时候讲给别人的故事
再讲给自己听
夜空中有时会落下一片银色的羽毛
试着在上面做画
画芨芨草或黑色的螽斯――像一颗生了太多锈的子弹

那三只百灵鸟
像唐老鸭的三个侄儿
在我留下的一只脚印里筑巢
黑暗中它们总能梦到没毛的魔鬼
无辜地啼叫
噢，这世界不得安宁

如果你愿意
就从远方赶来看我
带来成熟的苹果和那些
写给我的信
你可以和白鲸分享河湾
在河水里游上整个下午
在鲸背上晒干自己
多好的一片银沙滩

草地比城市好
对于我的营地
这是你唯一的感叹

僭越，你走进我的屋子时提到这个陌生的词语
像一个遥远的国家，特立尼达和多巴哥
由此你决定不住毡包
说那里死去了太多的羊
那些慈祥的脸挂满视野
叹息，微笑
艰忍的目光　
柔顺如此让人难以忍受
当然，羊不应该知道这些
现在，我必须表现得像一个遥远国度的土著
伸出舌头，吼叫，跺动赤裸的双脚
但脸上缺少新西兰岩画上的黑色花纹

关于那些夜晚，我已经做到守口如瓶
代价是有的，也许微不足道――
不再去想那把折断后又丢失在草地里的刀

夜晚是怎样开始的
骆驼发出真正的骆驼的叹息
百灵鸟停止争吵
白鲸浮在河面上睡觉
这是我的世界
我的鲁滨逊，我的机械岛
你说累了
拾起地上的书＜＜献给爱米莉的一朵玫瑰花＞＞
在火光中你看透我的身体
你就是另一种血液
它们现在变得安静
我是你梦里被马撞倒的少年
我以一抵十
终日在草地里搜寻梦唯一的入口
接近
像春天的雨
过于吝啬自己的感觉
太节制了

又提起这些
其实你不知道
一年了
欲望，焦躁，血，撞击，忠诚，英雄
这些词与我无关
而且，我已经放弃了在马背上做爱的想法
汗在皮肤上干结，撕裂，剥落
在月光中飘
怎么样，这种气味
你相信吗
我闻起来像幼羊或是被雨浇湿的干草

如果你留下
这将是一个温暖的冬天
我给你看上锈的箭头和那些马的骨头
骆驼会去镇子，给你带来城市的消息
我们每天早晨去河上砸碎冰面
帮白鲸开出一个呼吸的气孔

我有羊毛的被
足够的木柴和火种
你看见了吧
在窗台上的罐子里
储存着整个夏天的热情

但你走了
只告诉我
――你头发长了　　　　　　


二OO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至十二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