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之独步
纪弦
我乃旷野里独来独往的一匹狼。
不是先知,没有半个字的叹息。
而恒以数声凄厉已极之长嗥
摇撼彼空无一物之天地,
使天地战栗如同发了疟疾;
并刮起凉风飒飒的,飒飒飒飒的:
这就是一种过瘾。
台湾诗坛认为纪弦是“中国诗坛上具有极端个性的独来独往的诗人”。这首诗鲜明地表现出了他的这种极端的个性。人们大多将这首诗视作认识和理解纪弦的钥匙,视其为纪弦的代表作。这首诗在台湾诗坛也是一首极有影响的名诗。
诗人自喻为狼,一条“独步”,孤独,漠视集体,漠视传统习俗,漠视一切的狼。狼本乃合群之兽,且有尊卑等级,然而这条狼却是不合群的,“独来独往的,”且于旷野中独步,毫无顾忌,毫无畏怯。它不以先智自许,但它也不沮丧叹息,而经常以自己的“长嗥”摇撼天地,它让天地为它的声音所战栗,便感到满足“过瘾”。这是一个孤独的英雄形象,他不苛流俗,特立独行,性气孤傲,赞赏自由和野性的生命,漠视现存的一切东西,天地在他眼中是“穿无一物”,他绝不扼制自己的个性,而任凭自己的声音“长嗥”充塞天地。
诗之末一句是神来之笔,口吻冰冷且带戏谑。狼之嗥虽出自天性,而狼之过瘾则使天地战栗摇撼,这便带有了疯狂与恶作剧,然而,却又充满了顽童般的俏皮与戏谑。野性之狼,疯狂之狼,孤独之狼,顽皮之狼,集于一身。诗人以自嘲和嘲人的方式与社会斗,与人生斗,狼实乃诗人自喻,而狼性实乃诗人之个性。
诗中之狼虽为诗人自喻,但并不完全等同于诗人,这是诗人所创造的一个成功的艺术形象。
自然,若深究,狼与狼性也能从纪弦的生活中找到萌生的原因。这首诗作于1964年,纪弦倾心筹组的现代派解散于1962年春,《现代诗》杂志停刊于1964年2月。这两件事对诗人的打击很大。现代派初创时云会景从,不久便应者寥寥,而终致势单力孤,冰消雪融。在讨伐的嚣声中,诗人不胜厌烦。当此时,受挫感,失落感是可想而知的。诗境乃心境之反映,诗人的感慨、愤懑、孤绝、不屈、抗争是最终会表现在他的创作之中的,这便形成了《狼之独步》的思想内涵,所谓借题发挥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