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的一个寂静角落》连载 烟 (之二) 刘 青 【编者按】刘青所著《在中国的一个寂静角落》曾在《中国之春》一九九二年十二 月号至一九九三年五月号上连载。根据作者的意愿,本刊自本期起继续连载。 五、扑蚂蚱 北京看守所的放风场,盖在离K字楼约五十米的地方,纵横交错的许多道墙,围 成一个个长方形格子。从K字楼到风场,先要在楼里拐来拐去,出了楼还要在路上 拐几个弯。每次放风,警察们总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在所有的拐弯处布下了人, 监视着每拨隔二十到三十米的人群。 放风是人犯们日常作息中重要的事,可以看一会蓝天,吸几口不恶浊的空气,在 风场内走动半个小时。按规定,每天应该放风半小时。但是,象中国所有的法,这 条看守所的“法”,也由具体的执行者根据他们心情好坏,决定赐予与否。全年平 均下来,可能一周至二周放一次风,这还是较正规的看守所,有些边远闭塞地方的 看守所,似乎没有放风这个概念。 终日昏沉麻木的人犯们,遇到放风,便精神抖擞起来。大家排成一行,用雀跃似 的步子走向风场。但是,放风中常有骚乱出现,那些站在拐角处或是遥遥相望的警 官总是在吼,“妈的,老实点,两只贼眼乱溜什么?”接着就可能突然抓住了某个 犯人,“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被抓的人大都是弯了腰在拣什么,啃哧半天说:“扑蚂蚱。” 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听到身边的岳振平控制不住,发出了压抑的“扑哧”声 。回到号子后,我问什么叫扑蚂蚱,引得整个号子一阵乱笑。原来,这是人犯们放 风拣烟头被抓到时的遁词,这种无赖式的荒唐回答,常可以使哭笑不起来的看守无 可奈何的骂几句,但减轻了惩罚。 北京看守所后来设计了一种防止人犯“扑蚂蚱”的规定,凡是放风的时候,命令 排成二行的犯人全部要左手压在右手上面,放在小腹部,低头弯腰迈小碎步快走。 那样子,真象看守们所要求的,“象个犯人”了。我始终拒绝把自己装扮成那个模 样,因而招致过毒打。 “扑蚂蚱”,可能是大陆看守所通行的拣烟头的方式。我后来在许多看守所里, 全听到人犯们用这种行话称呼拣烟头,被发现后也这么狡辩,已逃避或减轻惩罚。 然而,如果碰上了心情不好或是不懂幽默的看守,情况可能恰好相反。 一九九零年十一之前,勉县看守所开始了例行的节假日前查号子。我们前西院二 号是和前西院五号同时查的,两个号子里的人将自己的全部东西一点不拉的搬到院 子里,然后分站在院子两头,等待看守搜身及检查各自的东西。看守老金手里掂着 把钳子,嘴里叼着烟,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他说话时,烟掉了,被他随脚踩灭。那 支踩过的烟吸引着许多人的目光。五号有个刚被搜过身的年轻人报告看守,请求把 从号子里提出来的马桶倒掉,他获得了批准。他提着很重的一满桶屎尿走到那支烟 旁边休息,很自然的弯腰提鞋把烟攥在手里。正当他又提起马桶要走,被看守老金 一声大喝吓住了。老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他在慌乱中把手向马桶抖了一下。随后 的审问中,他用“扑蚂蚱”来狡辩反而激怒了老金。这位将毒打人犯称为锻炼身体 和消食方法的看守大叫一声,“捞出来,给我把它吞下去。”在几十名犯人和几个 看守,还有一、二个检察院驻看守所检察人员的盯视下,那个犯人把淋淋沥沥的烟 头吞下去了,而且仍然没有免除一顿毒打。 六、吴渭华的一次预审 号子里最常弄到烟的机会是有人被叫出去审问。只要离开号子,许多地方都可以 看到烟头甚至整支烟。把烟弄回来就是新关进号子的人的苦差事,这是老号们给他 们规定的“义务”。老号们总是不厌其烦的向新号传授提审的过程中会有什么机会 ,如何利用好这些机会,并用加重的声音说不敢利用这些机会的可怕后果。这些要 求和威胁绝不是虚声吓人,我在看守所里看到过无数由此而造成的残忍和痛苦,甚 至有更严重的后果。或许,陕西华县看守所关押的吴渭华就属于这样的一例。 面对预审员老谋深算的审问,吴渭华显得精神太不集中。事实上,他没有仔细捉 摸预审员处心积虑的问话,而是另有所思。他今天必须给号子带回烟去,这可能是 他脑海里的最强音。他到看守所后已是第三次预审,前二次他都没有弄到烟,事不 过三,这次再弄不到,怕是过不去了。就是前二次回号子的经历,他现在想起还不 寒而栗。他曾经被金堆钼业公司的胖厨师张振兴双手掐住脖子,象抡一只小鸡似的 往硬实的墙上砸。吴渭华虽然又瘦又小,小儿麻痹的双腿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但 在华县却算个人物。张振兴把他掐住脖子提在半空中时,他尽管翻着白眼,仍然说 “老子吃软不吃硬,越打越不给拣。”然而,这次被预审员带往预审室的路上,他 却说不清楚将要审问的内容与怎样弄几个烟头,哪一个在他的心头压力更大。 刚才,曾经有过机会,在路上他看到了好几个烟头,并且困难的蹲下了身子。不 巧的是,被他的脚步艰难早已闹得不耐烦的预审员总在回头催促他,叫他功亏一篑 ,眼睁睁看着烟头却不能拣。吴渭华安慰自己说,这只是开始,机会和时间还多着 哩。预审中,那个大烟鬼预审员丢在地上的烟头,搅得吴渭华心神不定,有几个就 在他脚边,似乎挪动点就可以够到。趁预审员和书记员不注意的时候,吴渭华进行 了多次努力,但是那个给被审问者坐的水泥墩子限制了他的活动半径,戴着手铐的 双手又很不方便,徒然在烟头附近留下了许多手指的划痕。有一次,他的屁股抬离 了水泥墩子,虽然够到了烟头,但不争气的两只干棍棒腿却没有支撑住身体,他扑 在了地上,四肢乱划动着爬不起来。 预审员看着满身满脸灰尘的吴渭华说,早点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回家去想怎么抽 全由你,何必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但是,这正是问题之所在,吴渭华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把问题交代清楚了。吴渭华 的父亲是渭华起义的老红军,他母亲是华县一家大工厂的主任,他家在华县属于上 层社会,有宽敞的住房,他母亲又格外怜爱这个已失去父亲、因而失去了权势的保 护和宠爱的残疾儿子,凡事听凭他去做。吴渭华把他的家搞成了玩乐聚会的场所, 许多青年男女去他家偷尝情欲禁果,令爱情的弃儿吴渭华不但大饱眼福,就是在狂 欢淫乱后的亢奋中拣个便宜,也时而有之。当然,他必须不介意女孩们在他爬上去 之前用块手帕把自己的脸蒙上——女孩们不能看他的下肢,也拒绝和他接吻。一九 八三年严厉打击刑事犯罪运动中,在吴渭华家里发生的事,是华县的头号流氓大案 。现在摆在吴渭华面前的问题是,他可能会成为这件流氓大案的首犯,看守所里已 经有人在这么说,这是他必须逃脱的。 预审员不停的吞云吐雾,以及散乱的丢在桌上的烟,总在吸引吴渭华的注意,使 他有时不知自己回答了什么。预审进行二个多钟点后,他的忧虑越发严重起来,在 焦灼中猛然想起来按号子里的规定该是他要求去厕所的时候了。多次请求后,吴渭 华在书记员的看押下艰难的一颠一拐的前往厕所。离开娘胎后,他的行走从来没有 离开木拐,那东西不仅象他生命的一部分,而且是他生命中活跃重要的一部分。但 是,看守们不管这些,他们说不允许拥有危险武器,至于一个人只有靠爬还是靠双 手撑住两腿挪着行走,那不是看守所管辖的范围。可是,他白辛苦一场,肮脏的厕 所如果以烟头来衡量,几乎是干净的,只在尿池子的黄浊液体里有一张散开的烟头 纸,烟丝却一点也没有。来早了不如来巧了,到厕所觅宝需要来的巧,然而,来厕 所的人十有七八是不巧的。 重新审问后不久,吴渭华说他的脑袋乱了,需要抽点烟清醒一下。这是老号们传 授的方法中他最不愿意使用的一种。向预审员要烟,有些情况下可以得到,就是审 问进入了一种胶着状态,预审员愿意用烟造成一种和缓些的气氛,以便找到新的突 破口。有些和警察打交道的老油子,不给烟就推三阻四绕圈子,总要把烟抽够,才 撂些问题。不过,吃人的嘴软,凡向预审员要烟抽的,按预审员的说法,总会有一 定程度的合作。吴渭华为了得到烟,不得不避重就轻的谈了许多。他从预审员那里 得到了三支烟,每支都是抽几口后就掐灭,把剩下的握在手里,抓预审员不注意的 机会藏在身上。审问结束时,吴渭华又趁看记录按手印的机会,把桌子上烟灰缸里 的几个烟头也偷走了。但是,他作的不太漂亮,手上衣服上留下了许多痕迹。预审 员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着说,号子里的日子不好混吧? 预审后吴渭华被转交给看守贾迎喜押送回号子,小耳朵的贾迎喜说:“身上藏货了 吗?你这个瘸家伙大概捣不了鬼了吧。” 预审员却笑了起来,“瘸毒瞎坏,你别小看这个连路也走不成一步的家伙,为首 糟蹋了三十多个女娃,他还有什么捣不了的鬼?你搜搜看。” 看守贾迎喜把吴渭华里里外外翻着个搜,只差没有搜屁眼,吴渭华身上藏的烟被 如数搜出,还被扇了几个耳光。但吴渭华仍然保住了一截烟屁股。这全是他那双瘸 腿给他带来的幸运,因为他不用拳头撑住大腿就无法站立,而他的手里始终握着一 大截烟屁股,从而意外的保留下来了。 可是,吴渭华仍然没有获得号子里红头的满意。金堆钼业公司的芦雷说,这小子 干活不卖力,还欠好好修理呢。然而,吴渭华忧心忡忡,已经不大在意别人说些什 么或是挨几下了。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全是预审员最后说的那句话。预审员的话里似 乎有什么危险的蕴含,那正是他心惊肉跳地要避开的东西。他苦苦的思索,他虽然 承认了发生在他家的全部事情,但他反复强调了几点:不是他勾引的女娃,象他这 样的瘸子没有勾引女娃的魅力,是他的一些朋友带着女娃硬来他家的;他虽然帮助 劝说女娃同意群奸群宿,但他可不是为首的,每次他都是刷锅的,别人吃剩下了才 轮到他;再说,女娃们全是自愿的,根本不是强奸。不过,最后一条在对严打的众 多判案的了解后,吴渭华已经不象在社会上那么自信了,所以没有特别坚持。可是 ,那个哈松预审员为什么却说自己是为首的呢?吴渭华真正发愁了,晚饭也没有使 他兴奋,他妈送来的鞋里找到的纸条更叫他沮丧,那纸条上说,千万不能承认,至 少要熬过严打,否则当妈的也没有办法了。 号子里的人听了吴渭华的讲述后,有经验的老犯人说糟透了,吴渭华有可能被定 为首犯,因为劝说别人的情节很容易被视为起了主要作用。这种说法令吴渭华既心 烦意乱又十分恼怒,他说,“主要作用?我尽刷锅了,这他妈的算哪门子的主要作 用?” 老号们全笑了起来。有人对吴渭华说:不提这条还好,一提这条你的首犯算是当 定了。你知道吗,一个人吃了五个馍也没饱,最后加半个就饱了,饱就是最后那半 个馍的作用。轮奸案中犯罪作用的大小,大体也是这么划分的,你最后刷锅罪行最 大。在大家的哄笑中,吴渭华却是满脸的不服不信。 可是,我知道他们所说的道理虽然牵强附会,但离事实不远。判处的轮奸案中, 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性行为者的惩罚历来最重,这是事实。有一种没有得到证实的说 法,最后那个人对女性的身心造成的伤害最大,而且行为最恶劣,因此处罚最严厉 。按吴渭华所说的情况,实在难以对他的后果看好。 吴渭华还没有开庭,我已经离开华县看守所,被押往渭南第二监狱改造。在颠簸 的车上,华县人常常在谈论风流韵事中提及的女警察何丽颇为权威的说:“那个瘸 子,我看他是在鬼门关上荡秋千呢。” 二年多以后,我在渭南第二监狱的严管队中被施以强力洗脑,却意外的听到了吴 渭华的后果。因为跳楼自杀而到严管队的东建民,在一次与看管他的犯人偷聊天中 说起了吴渭华,那个瘸子真的被枪毙了。死的时候,五花大绑后连站立也不可能的 吴渭华,是由二名大兵架到死刑坑前的,空若无物的二条裤腿根部捆着绳子。吴渭 华那二条站立不住的腿,却能在死刑坑前跪直。按照当地习俗,吴渭华的母亲为他 准备了好几身新衣服,但是吴渭华不愿意全穿了“上路”,又托人送回家了。枪是 直顶在他的后脑上开的,因为那二条细竹竿似的大腿无法使他不摇晃。 有许多年,我被强迫坐在勒屁股的马扎上不许说不许动,但大脑还可以不显山不 露水地按自己的意思转,多次转到吴渭华身上。我不知道吴渭华的死是否与他急于 搞到烟有关,但是,他如果把自己的案子拖过严打,大概不会死。许多案情象他的 人,熬过严打风头,不过判几年短刑或是送去劳动教养,门道大的还有依然回社会 逍遥自在的。活在中国,很灵验的护身符是观风识向,稍一分神便可能避不开风头 而遭殃。今天已经无法知道是否烟熏昏了吴渭华,使他没有在关键的时刻辩清风向 ,我所能知道的仅是,吴渭华的肉体,或许还有他的灵魂,早已化为一缕清烟在这 个世界上飘散得没有一点踪影。 七、烟的交易 耳朵象被捏面人的错捏成一团的张纪甲,有许多追求时髦的愿望,最强烈的就是 弄一身崭新的国防绿军官服装。八十年代初的关中平原,国防绿军装不仅时髦,而 且几乎是权势和出身高贵的标帜。这样的衣服虽然可以高价买到,但不是靠承包几 亩责任田养家糊口的青年张纪甲敢于问津的,他只能看着那些神气的穿着国防绿军 服的青年咽口水。一九八一年是他的灾年,他帮助同村的青年郝抗美打架,结果打 死了人,被判刑二年,留在华县看守所帮灶服刑。想不到的是,这次灾难却给他提 供了实现时髦梦的机会。在不长的日子里,他已经用馍和烟换了一包又一包的衣服 ,其中很有几身是国防绿军装。美中不足的是,他还没有凑齐一套崭新的官服,他 已经有了一条新裤子,但不知道上衣在哪里。 一天,张纪甲嘴里刁着烟,往中院每间号子门口提饭菜时,看见五号的吕立功捅 开了小小的风门,鬼鬼祟祟的对他又招手又挤眉弄眼。张纪甲视而不见的照旧干活 ,他知道是什么叫那个小矮子如此猴急,他还知道许多号子的门缝后面全有眼睛在 盯着他嘴上的烟。他虽然为此十分得意,并且这也是诱使交易的一个手段,但他绝 不轻易走过去。他从前走过去常导致不快,因为不把嘴上的烟丢进号子而招来阴阳 怪调的话,背过身的谩骂,有一次从风门里探出的手还把他嘴上的烟叼走了。吕立 功很着急,侧着脸将头从风门里挤出来,往周围的高墙和岗楼探看一遍,压低了嗓 音说:是好事。张纪甲略一迟疑,也向四周张望一番,便走了过去。这一走使张纪 甲看见了获得一件崭新官服的希望。 与吕立功同号的刘长荣的父亲是金堆钼业公司的人武部长,有的正是崭新的官服 。刘长荣的母亲每个月好几次把大包小包的衣服及藏在里面的钱送进看守所。这些 东西可以使她的儿子在看守所内少受饥饿和有烟吸。五号负责交易的是矮小但很强 壮的吕立功。他站在离风门口二米左右的地方,把崭新的军装翻过来调过去的让张 纪甲观赏。不过,他拒绝张纪甲拿过去看一看的要求,他说二米左右完全可以看清 一切了,剩下的是谈妥价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眼里直冒火的张纪甲最后同意 用一条大雁塔香烟换走这件军衣。这是他从未出过的高价。他说,“换个老婆我也 没有给过这么高的价。” 交换在晚饭之后送开水的时间进行。张纪甲把打开水拖到六点以后,就是警察们 吃饭而不会进来的时候。他们双方互不相信,谈妥衣服由两人攥住后,再把那条烟 从风门里塞进去,全拿好后同时松手交货。张纪甲把手伸进风门握实了军衣的一头 ,才把另一手里的烟伸进去,也让吕立功握住一头。吕立功抓住烟后,同时猛力向 后扯两只手,烟被扯断了,洒了一地,张纪甲手里只剩下两盒。军衣则经过一番争 夺,两人猛扯衣服后,张纪甲发现,那件新军衣早已死死的捆在吕立功粗短的手腕 上,他没有扯过来的希望。争夺战刚一开始,守候在旁边的刘长荣等人就冲过来, 与吕立功一起合力抢衣服,掰张纪甲的手,还把张纪甲握在手里的烟撕烂抢走。得 了手的五号高兴得笑的喘不过气来,他们说,“这次也该你吃点亏了。” 气得发呆的张纪甲看看监狱墙上的岗楼,哨兵已经听到了响动,正在高喊着沿围 墙跑过来。张纪甲狼狈而又无奈的说,“好,好,这次算老子白送你们了!” 五号与做饭的犯人,还有看守所里服役劳动的短刑犯做交易源远流长。但是,他 们在张纪甲手里吃过几次大亏。有一次,他们交给张纪甲二十元钱,请他买烟,同 时请他在食物上给些照顾。按看守所里一般交易,十块钱至少可以得到二合以上的 原价二毛六分钱的大雁塔香烟。然而,等了二个多礼拜,五号从张纪甲手里才得到 三个大烟头。五号憋不住了问张纪甲,答称已经在饭菜上照顾了,好几次吃面条后 给的面汤,他把稠底子尽给了五号。经过再三交涉,张纪甲后来又给了他们一点烟 头,并说,“记扎实,千万别翻把(即被发现)。”气愤不过的五号也试过告张纪 甲,但所长史崇山询问时,张纪甲只说“没有的事,这伙哈松有说谎病。”不耐烦 细问的史崇山乱骂一气:“全不是好东西,知道吃亏今后就少违反监规。” 尽管看守所里的交易没有诚信,风险极大,它仍然是号子里大宗得烟的主要通道 。当然,象五号占了劳动号便宜的事,在总的交易中微乎其微,绝大多数时候吃亏 的是号子里的人。单单为了建立起来交易的通道,号子里往往就要白送许多东西。 交易中,一般也是先付“钱”,就是先把夹带进来的纸币或是其他财物交给劳动号 ,然后由劳动号随意打发一些烟或是食物。看守所里是一个特殊的市场,信奉社会 上的市场的交易原则的人,在这里做不成买卖。在这里,价值已经消失,交换才是 最主要的。懂得这一点并有财力做到的人,才可以少尝饥饿还有烟抽。所以,号子 里谈起五号吕立功那次交易总眉飞色舞,但效仿他的百无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