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出了陈胜、吴广 冷横眉 今年以来,仁寿县农民举行了数次抗税暴动。消息传到中南海,使中共高层感到 蛇分震惊。邓小平立即作了指示,他说:“如果九十年代中国爆发严重经济问题, 祸源必来自农业,而农业若出了状况,我们可能数年都翻不过身来。”陈云说:“ 农业衍生出影响全局的问题,是长期忽视‘无粮不稳,无粮不安’战略的结果。” 他还警告:“整个社会蕴藏着会引起连锁反应的因素,各种矛盾随时可能爆发。” 江泽民自知非同小可,此后无论大会,小会,开口必谈农业,他甚至惊恐万状地说 出了这样一句话:“仁寿出了陈胜、吴广!” 一条通不到“康庄”的大路 仁寿县位于成都之南两百多里,地处丘陵地带,人口一百五十多万,其中九成以 上以务农为生。这里地瘠人贫,交通不便,因此中共仁寿县委决定修建一条通往成 都的公路,取名二一三公路。公路长八十多里,估计费用需一亿余人民币,省里预 算同意每公里拨款十七万元,余者要求仁寿县自筹。仁寿县委经过研究,提出分段 承包,向仁寿县人民要钱。他们宣传说:这是一条通往富裕的康庄大路。 仁寿县的人民却认为:这一条路不仅通不到富裕的“康庄”,反而会使他们贫上 加贫。一条路,变成了导火索,引爆了长期积压在仁寿人心中的愤怒。 我作为报社记者,曾去仁寿采访过。我们驱车由成都出发,走了一段成都通往拉 萨的宽畅的公路,但再往南拐,道路就崎岖难行了,到处是碎石、荒草、土堆。本 来预计在这条“毛路”上走四个小时可到达仁寿,但还没有开两个小时,便遇到了 塌方,结果只能步行。后来好不容易雇到了马。到达仁寿时,已是大半夜了。是的 ,这里确实需要一条公路。但是,良好的愿望并不等于良好的结果。 祸源——贫、贪、暴 归根结底,祸源是三个字——贫、贪、暴。 四川曾被誉为天府之国。但我采访副省长张中伟时,他给我讲的第一件事,就是 四川怎么怎么穷。仁寿县的经就更难念了。一位县委副书记曾对我讲,四川穷,我 们仁寿就更穷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仁寿的官,就是叫花子,见到上面的人, 开口就要钱。省上烦我们、怕我们,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说到老百姓,那就更不 用提了。我曾在花房乡作过调查,一家人能有上百元积蓄的,仅占百分之十七。百 分之七十以上的农民,身无分文,有的至今还没有房子,只能住在岩洞里。 在这种省上穷、县上穷、老百姓更穷的情况下,自上而下地强制推行“良好的愿 望”,其负担超过了人民的承受能力,岂有不出事的道理? 其二是贪。仁寿县的农民本来已很穷,但还得负担官方的各种摊派,其名目之繁 多,令人不耐。以这次摊派修路费为例,按照预算,平均每个农民要负担四十元左 右,但执行到区、乡、镇、村,层层加码,四十元就变成了七十元。老百姓对各种 官员的贪污腐败行为,传言极盛。一位县城内的居民,向我诉说了负责公路修建的 干部的种种恶行。这个人自上任后,已盖了新房,儿子娶媳妇时,又大摆阔宴。这 位居民愤怒地问:他的工资不过那么多,这么阔气,钱从哪来的?还有的人对我说 :他们贪污省上拨下的修路款,倒还罢了,连这么贫穷的农民的钱,也要吃,真是 丧尽天良到了肯骨头不吐渣的地步! 其三是暴。依仗权力施行暴力,是中共对人民实行统治的最明显的特点,仁寿县 当然也是这样。为了从每个农民身上征集到修路费,任务层层承包,各级党组织都 把此当做“头等大事”来抓。有人向我讲到了谢安乡党支部书记张发中强征路费的 “恶迹”。该乡一家农户,家里仅有三斤米,被张发中搜出,也强行取走。这农户 愤怒不堪,和他辩理,说你把我这点米拿走了,叫我们一家老小今天吃什么?张发 中大怒,把她拖上街游斗,对这些“抗交修路费”者,甚至私设公堂,严刑拷打。 他说过一句使仁寿县农民极为愤怒的话:“找农民征税就象拔头发,拔一根痛,拔 一把也痛,那就拔它一大把吧!”所以,为征税款,仁寿县先后发生了数十起游斗 、毒打农民的事件,把农民逼到了不得不反的绝路。 农民英雄张德安 今年年初,仁寿县爆发了第一次抗税暴动。上万农民在谢安乡农民张德安的领导 下,包围了区、乡政府,烧毁了检察院的汽车,商店关门,区、乡共产党组织瘫痪 ,谢安乡为非作歹的党支部书记张发中逃之夭夭。 张德安是一名五十多岁的普通农民,由于他敢出头组织农民起来保护自身的权益 ,受到了农民的拥护。一九九二年年底,仁寿县举行“人民代表”的选举,张德安 未被列入候选人名单,却在该乡七千多农民的选票中,获得了四千多张选票,挤掉 了官派人选,当了人民代表。所以,他是一个仁寿县委大感头痛的角色。 谢安乡暴动之后,两个多月仁寿县委未敢再来征税。三月中旬,开始调动部队对 谢安乡的农民进行镇压,官方宣布缉捕肇事农民,农民也采取了对策,当部队来时 ,他们就走,部队走后,他们再聚,为保护农民领袖,他们修假坟、立假牌,以示 其人死亡。面对农民的“游击战”,官方束手无策。 谢安乡农民的抗争,得到了仁寿县人民的拥护。一位被缉捕的农民被释放出狱的 那一天,仁寿县城竟象过节一样热闹。 张德安当然也成了遭通缉的罪犯。官方曾数次企图诱使他出面对话,但都被张德 安识破,在农民的保护下,官方无法知道他的行踪。张德安说:只要官方宣传取消 不合理的摊派,他就愿意出来会谈。张德安成了农民心目中的传奇式的英雄。他的 名字越区越县广为传诵。 愤怒的火焰 谢安乡的农民暴动的消息遭到了仁寿县委的全面封锁,知道的人甚少。但此事件 上报到北京,却引起了中共高层的震惊,成了中共开始重视农业问题的原因之一。 自去年底以来,中共召开了一系列的会议,并颁发了减轻农民负担的文件。但仁 寿县山高皇帝远,对中共中央下达的文件置之不理,不传达,也不宣传,他们一是 怕文件的宣传会触发农民更大的抗议,二是怕破坏对修路费征收的部署。 但纸岂能包住火?三月中旬,富家区南河二队农民何文清,终于听到了消息,并 得到了中共中央的《关于切实减轻农民负担的紧急通知》和四川省政府的《四川省 农民负担管理条例》两个文件,他即将这些文件的抄件在各村、区张帖。三月下旬 ,何文清竟为此遭到了仁寿县公安局的逮捕。 五月十日,《中国消费报》刊登了一篇由四川内江电视台记者姚远写的特稿,标 题是“封锁中央声音,对抗紧急通知”,文章指出:“最近一段时间,在仁寿县不 少地区,强行征收二一三国道款的行为仍在继续。” 仁寿县农民得到了此一消息后,民心大振,他们说:“报纸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 ”,遂将该特稿大量复印,四处张贴。五月十九日以后,在仁寿县的富家区,农民 开始聚集,并包围了区政府,出现了砸小车,殴打干部的情况。 六月三日,包围区政府的农民发现人群中有公安局的“便衣”在内中侦察,民愤 激增,此便衣警察速逃进一辆政府的公车,才幸免被殴,但农民围住该车达十数小 时之久,公安人员不敢擅动,只好委托仁寿县的一些地痞流氓,他们手持匕首,冲 进人群中,才将那名便衣警察救出。 六月四日至六月五日,包围富加区的农民已达一万五千余人,仁寿县委惧于情势 会继续恶化,要求军方调动军队。农民更加愤怒,放火烧毁了官方开来的五部小车 ,造成了一场农民和军队的直接对抗。一时之间,混战一团,公安和军队以盾牌和 催泪瓦斯向农民进攻,农民则以石头木棍还击。在军队的弹压下,农民于六月六日 至六月七日,陆续散去。 中共的软硬两手措施 事件过后,中共采取了软硬两手措施,以“稳定”仁寿县的局面。 一方面,仁寿县公安局帖出了公告,要人民检举打、砸、抢的犯罪份子,并正告 这些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向政府自首。 另一方面,四川省省长萧秧亲自出动,坐镇仁寿,采取了一系列“安抚”措施, 即:一、首先拨出五千万紧急款项,以支援仁寿县的“二一三”国道修建,减轻对 农民的摊派;二、撤掉富家区区长、书记以及花房乡的乡长、支部书记的职务;三 、组织工作队,进乡入村,宣读中央和四川省有关减轻农民负担的文件。 目前,农民的情绪大致平静,但无论是官方还是农民都清楚,矛盾远远没有解决 ,只要稍一不慎,就有一触即发的可能。 深刻的启示 这几天,又从报纸上看到了河南省黄河流域农民抗争的消息。这使我感到:仁寿 县此次的农民抗税暴动绝非一偶然事件,它充分表现了中国大陆农民和中共当局深 刻的内在矛盾。 当前,在中共的“政通人和,百业兴旺”的宣传下,许多人,甚至包括不少从事 中国民主运动的人士,也错误地认为,中共会在推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长治 久安地统治下去,由此,中国大陆也可以“和平进入资本主义”。我想,仁寿县的 农民抗税暴动也许会改变他们的看法。 仁寿县的农民暴动给民主运动带来一个值得研究的新课题:民主运动应如何和农 民运动相结合,使民主运动变成一个真正的全民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