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要斩断我的乡情 吕京花 在香港开完会后,我居然顺利地拿到了回中国的签证。这一意外给我带来了许多 遐想,我想我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与我已经离别四年的女儿一起共叙天伦之乐, 并且同我的姐姐手挽手上西单大街吃多年没吃的北京小吃。 就这样,六月十三日早晨,我带着行李到飞机场等候补机票。九点整,我终于买 到了一张九点五十五分中国南方航空公司第C2309班机的机票。我便叮嘱为我送机的 朋友,请他电话通知我妈妈带上我的女儿一起到机场接机。 登上飞往北京的班机,我在客舱里又听到了我所熟悉的中国歌曲,再加上中国小 姐的热情服务,更使我增加了对离别数年的祖国的归宿感。三个小时旅程很快地过 去了。这次真的回国了。飞机一落地马上就准备好行装,快步赶到入境口,这是中 午一点三十分。我来到北京机场入境口,同检查人员简单地寒喧了几句。正在这时 ,从对面走来一位穿绿色制服的警察,他神情严肃地拿起我的护照,问:“这是你 的吗?”“是的。”他手一挥示意我跟他走,我们进到一间长方形的小屋,里面早 已坐着五、六个便装人员,其中两三个年轻一点的还穿着花汗衫,如果不是因为他 们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我一定会认为他们是外地来的流窜犯。 其中两人开始讯问我。这时,早已准备好的照相机的闪光灯不停地对着我“喀嚓 ”直响,把我的眼睛弄得一阵发黑。等我静下来坐在长板凳上,刚要回答问题时, 发现在墙角处还有一架摄像机,于是我有些不耐烦了,希望他们尊重我的意见,停 止拍照录影,但我还是下意识地整了整装束,理了理头发。我不愿意留下狼狈的形 象。 “说,到底这次你到北京干吗来的?”其中一个面带笑容的矮个子问。 我回答:“探亲。就是探亲。” “没那么简单吧。”旁边一位满脸横肉的高个子绷着脸说。 “先说说,你到香港是干什么?”矮个子又问。 “开会。亚太地区有关人权、工会权、民主方面的国际会议。” “谁邀请你的?” “就是刚才说的那个会议。” 这是我忽然觉得我不能示弱,我们应该在平等的基础上交谈。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我故意问那个矮个子。 “你没有这个权利。”高个子插话。“你根本没有资格问这个。" 我一下从板凳上站起来,指着对方说:“这是你说的?那好,你再问我问题时, 我会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你。”说完,我马上要求离开长板凳,同样坐在沙发上。我 不愿坐在被审问的位置上。 矮个子同意了,对我说:“冷静些,别激动。你是为什么出走?怎么走的?” “因为参加‘八九’民运,事后同偷渡客联系上,然后离开中国。”“八九民运 ”一词是海外华人的习惯用语,我有意想让它被被对方和国内媒体所接受。 “那么你为什么要离开中国?”矮个子又问。 “如果我不离开中国,我也许早被枪毙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枪毙你?” “根据就是‘六四’当天杀死了我们许多无辜的北京市民。”说到这,我的嗓门 一下高了起来。 “死了多少?在哪儿呐?你说清楚点儿!”对方也发火了。 这时从外面走进两名穿警服的人,捂着嘴对着那个矮个子嘀咕了几句便走了。 “接着说,你到底到北京干吗来了?”矮个子接着问。 “探亲,就是探亲!我的父亲自从我走以后,他已第三次进医院做手术,我怕… …”这时我已顾不上什么,伤心悲愤的泪水止不住流淌下来。我想用人间最朴实善 良的感情来打动他们,我哭泣道:“如果你们有机会到民主国家学习一下,也许你 们的思维和行为标准同现在会有很大不同。” “行了,行了。别废话,走吧!”两个人同时站起来。 这个举动一下子让我清醒和冷静下来。我想,如果这次探亲被抓进监狱,足可以 使得当局的愚蠢又一次地暴露。就我个人来说,我在美国已有一份满意的工作,并 有机会读书。在回国问题上,我早知道,一旦被捕,这一切将都会失去。我在给我 的好友的一封信中写道:“假如我做牢了,希望借此机会告诫某些在‘八九’民运 中得利益者的朋友,金钱不是万能的,它可以满足我生存的需求,但它却无法愈治 我心灵上的伤痕。”但是,假如我真的坐牢了,我将对不起我的家人。四年来,他 们日夜担惊受怕,每当那些带大壳帽的警察闯进我家时,他们都会受惊一次。 我站了起来,同他们共同走出房门。一个穿警服的干警提着我的行李箱,往大厅 深处走去,我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急忙问:“你们把我带到哪去?” “从哪来到哪去。”那矮个子回答,他的声音比在房间问话时低了很多,但却使 我十分震惊。 在海外这几年来,有多少难眠之夜,我苦苦思念着家乡和亲人,现在哪怕警方只 给我短暂的一刻,让我见见我的家人,我也算是满足了。于是我拼命地回头,企图 从等待的人群中找出来接我的妈妈和站立在她身边的我的女儿,我恳求警方让我见 我的亲人一眼后再离去,但他们根本不理睬,只是一个劲地把我推向飞往香港的班 机。这时跑过来四名女干警,一齐动手。他们越是推我离开,我越是想见亲人一面 ,因为我预感到,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去,我会终身遗憾的。于是我不顾一切 地死死抓住走道旁的广告架,与他们对峙起来,此时的我已顾不了将面临怎样的命 运,我大声嚷嚷要见到我的妈妈和女儿,然后再离开,可是他们执意不许。这时一 群外国旅客从我们身旁走过,我使劲地用英文高呼“这个国家不讲人权!我只是要 看我的母亲和女儿,他们就虐待我。”只听一名男警的声音:“堵她嘴!让她走! ”接着我的身体便被十八名男女警察不断地推搡着,走向机口。 这是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当距离机舱门仅有十米左右,他们见周围没人,两名男 干警便将我的两臂反扭着,押送进入通道的舱内。机长命令空中小姐拉上舱门,这 帮干警才似乎松了一口气,经过这一番折腾,飞机因此晚点三十分钟,三点十分才 正式起飞。 在飞机上我望着窗外渐渐远离的大地,百感交集,我为见不到我的亲人而伤心, 但与此同时,我心中又升起一种严肃的责任感:为了我们的人民,为了我们的祖国 ,对那个专制政权,我们还有多少事要去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