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圣像 ──大陆居纽西兰著名艺术家陈维明敬塑达赖喇嘛铜像记略 雪 华 二零零二年的二月,正值印度的冬春相交之际,当晨曦透过雾霭,照在被皑皑 白雪覆盖着的喜玛拉雅山脉的峰顶时,一个黑发略有卷曲的中国男子,来到了印北 山区即西藏流亡政府所在地____达兰萨拉,他是一位来自中国大陆并在纽西兰定居 多年的雕塑艺术家陈维明先生。当他打开吉普车门弯腰出来时,他的脖子上还挂着 在伯坦可火车站,由西藏流亡政府新闻外交部迎接他时献上的洁白哈达。面对着雄 伟的雪山和美丽的山镇,他伸展了一下因飞越南北半球长达数天的旅途劳累而略有 酸痛的身体,清新空气中,一种沁人心脾的庄穆感油然而升,顿时让他不自禁地呼 唤了起来:达兰萨拉,西藏人民的圣地,我来朝拜您了! 陈维明先生是受西藏流亡政府的邀请,并受总部设在美国的国际汉藏协会之委 托,来为西藏人民心中的圣者和精神领袖达赖喇嘛敬塑铜像的。 长期以来中共在西藏实行野蛮的统治,破坏了西藏几千年来所形成的博大精深 的藏传佛教、文化以及几千年来所形成的生活方式,在汉藏两个民族间制造了大量 的冤孽和仇恨,这种状况不但阻隔了两个民族间的互相了解,也损伤了两个民族的 民族利益。因而促进两个民族之间的了解;舒解两个民族之间紧张的关系;融和两 个民族的情感;化解中共布下的仇恨,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西藏问题,这便是国际汉 藏协会历年来致力与鼓吹的主张。陈维明先生正是肩负着这样一个历史使命而来到 达兰萨拉的。这次随同陈维明先生制作雕像的还有纽西兰《新报》主编陈维健先生 ,作为记者和主编,陈维健先生对西藏问题关心已久,这一次也将对整个西藏流亡 政府做一个采访与记录,以了解达赖喇嘛管辖下的印北、印南地区藏人居住地的生 活状况以及国际社会对西藏问题的关注状况。 为了圆满完成达赖喇嘛铜像制作,国际汉藏协会的负责人薛伟先生及茉莉女士 ,在陈维明先生到达前,已和西藏流亡政府外交文化部官员达瓦才仁先生,以及他 的助手桑杰嘉先生多次联系,安排与协助陈先生的工作。当陈维明先生到达后,他 们已在各方面将准备工作完成就绪。由於种种条件局限,这次制作时间安排得非常 紧凑,塑像必须在三月十日的西藏抗暴四十三周年纪念典礼前完成,屈指算来,整 个制作时间绝不能超过二十天。所以陈先生在到达的当天早晨,刚放下行李,匆匆 吃了早饭,还没有适应南北半球时差,就由达瓦才仁先生、桑杰嘉先生做向导,与 助手们驱车前往山中挖掘制作塑像所需的粘土。当汽车盘旋在崎岖的山道回程时, 车上坐着的汉族艺术家和西藏流亡政府官员以及司机、助手,他们的手、脸和衣服 上都沾满了黄色的泥土,他们时而相对而笑,时而大声交谈。短短的时间里,他们 由於一个共同的心愿,在友好与尊敬的气氛中便有了朋友间的感情,就这样他们开 始了凝结汉藏两个民族情谊的雕像制作。 在陈先生下榻的宾馆室内,移开了所有陈列的家俱,铺上了防水隔泥的塑胶布 ,即刻就变成了雕塑工场。一块板、几根木条钉起了雕塑内部的支撑架子,一块块 ,一团团在地上被打熟了的泥,很快在架子上堆出了人形。在墙上、在床上,放满 了达赖喇嘛不同时期和不同场合的不同角度、不同形像的图片资料,这一切都作为 艺术家塑像的参照。但是要塑好一尊肖像,仅有照片的参照是很难把握被制人的神 韵,还需要艺术家亲眼目睹被制作的人并有一定时间的接触,在感性上有一个认识 ,才能在塑像中有所体现。并且在亲历的交往过程中,再由艺术家自己拍摄各种不 同角度的照片以供其制作作品时使用。按正常的程式,还必须在塑像完成前,要求 被塑人与塑像一起作一次调整与校正。因为雕塑艺术是三维空间艺术,不断地立体 观察才能完整而又全面地把握住被塑人的风采。 本来至尊的达赖喇嘛将会协助陈先生的工作,以一个常人的姿态来完成艺术家 对他的一系列要求。但是,由於达赖喇嘛在二月中旬曾罹患小恙,一度引起国际社 会的极大关注,达赖喇嘛办公室也已取消了所有原订会见与法会。国际汉藏协会不 愿将已安排好的计划打乱,因此陈先生继续按原计划实施雕像的创制工作。达赖喇 嘛当时刚从医院回达兰萨拉不久,为此取消了一个大型的万人法会,据说这其中还 有几位历经艰辛刚从北京专程来朝圣的信徒。达赖喇嘛的私人办公室已向外界公开 表示:达赖喇嘛因健康原因,在三月十日前将取消一切活动和会见。外交新闻部秘 书长桑培先生再三和达赖喇嘛私人办公室联系,希望能让艺术家和达赖喇嘛作一次 会见和拍摄几桢照片。达赖喇嘛私人办公室虽然非常愿意单独安排艺术家会见,但 考虑到这会伤害到其他想晋见达赖喇嘛人士的心愿,因此则安排艺术家可以在二月 二十三号上午,在高级僧侣为达赖喇嘛健康举行的一个祈祷会上,让陈维明先生在 尽可能的近距离间,观察和拍摄达赖喇嘛。陈先生对此安排表示深深的感谢。陈先 生也再三向政府部门表示,不要为不能安排单独会见达赖喇嘛感到为难,以西藏流 亡政府的考量为第一考量,他会尽最大的努力以自己多年的经验来完成此尊塑像。 在为达赖喇嘛举行的健康祈祷会上,艺术家不但体会到藏传佛教的肃穆与庄严,也 深深地体会到西藏流亡政府以及西藏人民对达赖喇嘛的爱戴与尊敬,能让他一个并 非藏人也非信徒的中国人,参加祈祷会还任其近距离的拍照,也可见流亡政府对制 作达赖喇嘛雕像的重视。 塑像在陈先生夜以继日的工作下渐渐地形像丰满了起来,政府有关部门从资料 室寻找了大量有关达赖喇嘛的资料供陈先生参考,还请了一位在达赖喇嘛身边工作 的高级僧侣洛桑经巴,作为达赖喇嘛的替身模特来协助艺术家的塑像工作,瓣专门 配备了藏汉双语翻译人员做现场的交流翻译。这位高级僧侣来到陈先生的临时工作 室,看着已基本成形的达赖喇嘛塑像非常地激动,他将自己能作为达赖喇嘛的替身 看成是一项殊荣,认为自己是“三生有幸”。他还谈到,两年前曾有一个来自英国 的女画家想给达赖喇嘛画一张像,也是由他荣任模特儿的。如今“汉族兄弟”来给 达赖喇嘛塑像,他则认为意义非同小可,他认为敬重他们所敬重的达赖喇嘛,就是 敬重西藏人民。他围着塑像仔细观察后,连声对陈先生的工作称赞不已。他说做得 非常的真实,与达赖喇嘛本人几乎已经不分彼此。 对於一幅绘画,一尊雕塑,没有经过艺术训练的人,只会从像与不像之间来评 判,而鲜有人能说出像在哪里与不像在哪里。而这位达赖喇嘛身边的高级僧侣洛桑 经巴,就如同经过严格的艺术科班出身一般,不但能指出一些具体的细节需调整之 处,还能指出运用那些手法,能更体现出达赖喇嘛的神韵来。他说得头头是道,用 词非常精到讲究,使陈先生不得不对藏传佛教僧侣的知识面而感到惊讶。因为尽管 有传说藏传佛教的僧侣不但具有高深的佛学知识面,而且日常知识面也非常广泛, 并且个个都具有雄辩的才能,在这位僧侣身上,也确实体现了藏传佛教所具备的这 种学问。陈先生也意识到,当佛学研究到一定程度时,与艺术也一样能融会贯通。 在协助制作塑像过程中,这位高级僧侣还不断地为陈先生讲述一些藏传佛教的基本 知识,他谈到达赖喇嘛是以藏传佛教的传统而选择的转世灵童来担任,这就决定了 他必然具有的某些特徵。比如脑额宽阔、耳垂如玉、人中三指等,这些提示都给了 艺术家不少的灵感,使艺术家在每一个细部上综合不同时期达赖喇嘛的形像,充分 体现出他的特徵来。这位元僧侣对西洋化的雕塑语言很快就领悟并且也能提出自己 的看法。他一边做着模特,不时地根据艺术家的要求转动身子,和摆动身上的袈裟 ,一边与艺术家侃侃而谈。 他还说,在西藏历史传统中,认为凡是给达赖喇嘛绘制唐卡、塑过金身的人, 都会有极大的福报,他解释说,这也是叫一种缘分。尽管汉藏两个民族在中共的暴 政之虐下,产生了种种的隔阂,但他相信,有陈先生为达赖喇嘛塑像的创举,传达 的这种友谊和平的资讯,将化解藏汉之间的仇恨。陈先生的一位远房亲戚,曾在五 十年代被作为工程师参与援藏筑路,这位不通晓任何政治的工程师,就曾亲眼目睹 解放军将从寺院里逮捕的僧侣赶往山谷,为省枪弹,竟用乱石集体砸死,此经历, 使这位远房亲戚至今谈“虎”色变。陈先生曾就此问题请教这位高级僧侣:当杀戮 的早已开戒,满手沾血而血流成河时,西藏人民怎幺保证以德报怨呢?这位叫洛桑 经巴的僧侣说,这就是达赖喇嘛教导他的人民:要原谅杀人的人,以保全人类不再 以血来做为代价的和平理念。陈先生从小经历的教育,都是阶级仇、民族恨、以牙 还牙、以血还血、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嫉恶如仇等等。在达兰萨拉圣地, 这位叫洛桑经巴的僧人却用达赖喇嘛的和平理念使陈先生意识到“爱比恨更难,但 却更伟大”。陈先生将他的这一份新体会,完整地体现到他的达赖喇嘛塑像之中。 洛桑经巴同时也是一位非常善解人意的高僧。当一天的工作即将结束时,雕塑 家为了不至使泥塑乾裂,必须要用喷壶将水轻洒在泥塑上,然后再覆盖湿布用塑胶 纸包好,以备第二天继续工作。但在达兰萨拉却找不到一把喷壶,在以往,找不到 喷壶,陈先生就会蓄一口清水在嘴中,然后用力喷到泥塑上以替代没有喷壶的窘困 。但此次当他想如法泡制时,却端着一杯水放在嘴边有些犹豫,“这会不会是亵渎 神灵,对至尊的达赖喇嘛不敬呢,西藏人会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高僧看出了他 的心思,他微笑着给艺术家讲了一个故事。他说有一个匠人在给释迦牟尼塑像时, 怕亵渎菩萨,不敢用手沾着口水在塑像上抹,而改用清水,后来塑像制好,请来高 僧开光,但是几次开光不成。究其原因,才知道这位匠人制作时没有用口水沾过! 於是吩咐匠人用口水再涂抹了一遍,随即开光就成功了。由此可见佛学与人学是相 通的,只要虔诚,天地万物相生相灭融会一体。洛桑经巴还说,达赖喇嘛虽然被认 为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但他自己却认为是一介平凡的人,他只不过是一个虔诚地 传达佛学大慈大悲的僧人罢了,正是因为达赖喇嘛高贵的品质,才使得他如此地取 信于他的民众。 在高僧的指点下,陈先生的艺术水平得到了极大的发挥。他的内心涌动着一种 激情,这种激情来自于这些天来,藏人同胞对他的关爱,也来自于他对藏人同胞苦 难的认识,来自于对领导藏人从苦难中走过来的至尊的达赖喇嘛大智大爱的感动, 这一切都像从达兰萨拉山峰流下来的清澈的雪泉一样沁透了他的心,又从他的心中 流淌到了他捏着泥巴的手上,并渗进了雕制塑像的泥土中。在陈维明先生的艺术生 涯中,他创作过无数的雕像,但他从来没有像创作这尊塑像那样得心应手而出神入 化,在短短的一个星期之内,一尊栩栩如生、神形皆备、和蔼可亲、睿智慈祥的达 赖喇嘛泥像就在他的手上诞生了,这几近于一个奇迹,因为通常这样一尊塑像至少 都要耗费三个月以上的时间用于泥塑部分上。 泥塑部分制作好了,陈先生为了争取时间,又连夜将它翻制成石膏模,由於在 达兰萨拉没有一家能够铸造铜像的工厂,陈先生几乎一夜未眠,一早,便带着沉重 的石膏模子,赶到德里去寻找能够翻制铜像的工厂。当火车穿越在茫茫的印度大平 原上时,陈维明的心却不能够像这大平原那样的平坦,因为在来到达兰萨拉前,在 德里转换火车的空档之际,陈先生就已由德里的西藏流亡政府官员陪同之下,一起 去调查德里制作铜像的工厂。但由於西藏流亡政府德里办事处的官员,对雕塑艺术 也并非十分了解,几乎无法提供比较完整的有关方面的谘询,在德里除了找到几家 在旧城的传统铜制品的商家以外,其实并没有找到翻制铜像的工厂,这些商家虽然 表示有可能通过他们再去联系翻制铜像,但在完成时间上却和三月十号这个截止期 相去太远。再加上能够翻制传统雕塑的作坊,能否胜任现代雕塑的制作?这也是令 人担忧的事。火车一站又一站的过去了 ,他的心越来越踌蹰不安,当火车到达德里 车站时,站台上还闪烁着灯火,天色刚蒙蒙亮。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早有德里办事 处的官员和司机在等候着。几个人抬着沉重的石膏模,穿越了高架天桥,把它放进 了吉普车。吉普车在清晨的德里大街上飞驰了起来。 这已经是二月二十八号了,一整天跑下来依然没有找到铜厂,和那些传统铜制 品商家交谈制作可行性,却依然不得要领,有的说要一个月,有的说要两个月,有 的说要二十天,由於对印度社会的不甚了解,加之文化背景的截然不同,以至於那 些商家是否明白铸造翻制工艺流程的要求,仍旧是一头雾水。有些商家对於倒底能 否翻制,还要陈维明等待百里以外作坊的铜铸师傅来看了模具才能决定。返回德里 第一天就是在焦急不安和毫无进展中流失了。陈先生心里明白,翻制如此一座铜像 ,工艺流程的繁褥要求对於熟悉此项工程有经验的翻制工人来说,即便是日夜兼程 也需一个星期,如明天还找不到能够翻制的加工厂,那就没有任何希望了。他已做 好了最坏的打算,即由自己来翻制玻璃钢材料然后再仿制成铜像。但他的心里是极 不情愿如此的。因为这不是一尊普通的雕像,而是藏族人民心中的至圣达赖喇嘛的 雕像,必须用货真价实的黄铜来铸造。 印度大都市德里可以说是浩大无际,不要说初来乍到的外国人难以搞清它的方 位,弄明白它到底有多深多广,就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德里人也难以弄清它,古老 的小巷、新辟的大街,像理不清的网一样在印度中部平原上铺开着。 印度是一个文明古国,在它的无数的神庙里供奉着数不清的形态各异、工艺繁 复的神像,并且大都是用金属制作,但艺术家知道,传统塑像制作工艺和现代制作 并不完全相同,当然它和现代制作必定有一个传承关系。当他想到这里时,突然间 觉得迷惘中有了一线希望,这些天当他在穿街走巷时,不是也时不时地看到过一些 现代塑像吗?对了,圣雄甘地这位印度民族英雄的塑像是用现代手法制作而成的, 只要寻找到甘地塑像制作的单位,就可以找到翻制达赖喇嘛铜像的工厂了。第二天 一早,艺术家就让司机立刻带他去甘地博物馆,艺术家按捺不住兴奋,他似乎知道 通往制作铜像的大门已经在向他打开了。到达甘地博物馆办公室,很快地就找到了 在博物馆担任修复工作的印度雕塑家。当这位印度雕塑家知道在他面前这位头发蓬 乱的中国人是他的同行时,非常兴奋地带着他在博物馆内参观,并展示他的作品。 陈先生在对他的作品赞叹不绝之余,迫不及待地提出了此行的目的____即想让他帮 助联系工厂翻制达赖喇嘛的铜像。这位小个子印度艺术家点头称诺,表示没有问题 ,并且可以在三月九号前完成翻制并将雕像带往达兰萨拉。 铜像的铸造有了着落,这真是应了中国的那句古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 全不费功夫。”兴奋和感激,使陈维明先生紧紧握住了这位印度艺术家的手许久没 有放下。 当模俱运到德里近郊的一个翻制工厂时,艺术家看到工厂里已有无数翻制成半 成品的或正在翻制的现代手法的铜像时,他的心里更为踏实了。翻制铜像前首先要 翻制成一个蜡模,这需要三天时间才能完成,因此,在紧张的工作中,使陈先生竟 然有了三天的余暇,得以拜访他神往以久的印度的名胜古迹。印度作为世界上最古 老的文明国家,在它广袤的平原大地上,留有灿烂的文化遗产,仅由联合国确认的 世界级保护的古迹就不下十处。由於印度是一个多神教的国家,因此她的庙宇也千 姿百态。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乡间,处处有名胜,地地有遗迹。那些精堪的古建筑 ,让这位中国的艺术家留连忘返,特别是在阿格拉的泰姬陵,这座蒙兀儿第五代君 王沙贾汗,为表达对其至爱的皇后摩塔芝玛哈的怀念,费时二十二年才建成的陵墓 ,全部由白色的大理石进行建筑,堪称印度文化艺术的结晶,也是世界文化的精品 ,被称为是世界建筑艺术的奇迹。作为雕塑艺术家的陈维明先生,在感叹印度辉煌 的古代文明,并沉浸在其艺术殿堂之余,也深深地感怀着自己的祖国。中国和印度 一样,也同为文明古国,但是她的文化遗产,却在历代战乱中丧失贻尽。特别是在 中共统治下的文化大革命中,所有文化遗产几乎无一幸免,不但如此,还对西藏文 化也进行了灭绝性的毁灭。这种汉民族对文化破坏的伤痛情怀,几乎伴随着陈先生 在整个参观印度文明的过程中。 三天以后铜厂的蜡模翻制出来了!可当陈先生看到放在他前面的模具时,轻松 的心又一下子沉重了下来。也许是时间过於紧迫而造成的失误,雕像的眼睛在翻制 过程中变了型。蜡模当然也可以修补,但和泥塑相比,难以修复的那样得心应手而 且尚需大量的时间。陈先生对於艺术作品,是一个精益求精的人。何况这不是一尊 普通的雕像,他是西藏人民的至圣、世界和平理念的传播者达赖喇嘛,同时它也是 表达汉民族对藏民族心意的一件不平凡的作品。陈先生蹲在工厂凌乱的地上,拿着 他的雕塑刀,一丝不苟地修补着,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忘记了休息,忘记了吃饭 ,放在他身边的茶和点心,凉了又换上了新的。站在一旁的印度艺术家也深为这位 中国同行的敬业精神所感动。终於蜡模又渐渐地接近了原作。通过此项失误,在以 后的工艺制作过程中,陈维明先生再也不敢有少许的疏忽。 三月八日,通过种种工艺流程,铜像终於被翻制出来了。但在制作颜色效果上 工厂方面却始终达不到这位中国艺术家所要求的。时间已非常的紧迫,已买好了当 晚七点返回达兰萨拉的长途汽车,如果这一班车搭乘不上,就不能在九号前赶到达 兰萨拉,并参加十号早晨的铜像献礼了。时针已指到六点,陈先生只得当机立断, 立刻停止铜像颜色的进一步处理,而是由他自己带上一些材料随铜像出发,准备回 达兰萨拉后再由他自己完成铜像的后期颜色效果。当乘坐的摩托三轮车赶到汽车站 时,长途汽车正整装待发。雕像已来不及放到行李架上。司机明确地说,车箱乘客 已满,无法将雕像放进车箱内,即人可以上,而铜像却无法再放上去了。陈先生知 道事已至此,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两位陈先生无奈之余,不容分说,抬起 了足有六十四公斤重的铜像就往车上冲。他们把雕像放进了事先为他们安排就坐的 驾驶室左边的位置上。这显然引起了汽车司机的不满,但印度是个崇尚宗教的国家 ,一般人民还是与人为善的,一看两位元陈先生非达到目的不罢休的阵势,司机也 就自我作罢,不再追究了。 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插曲需交待一下。德里通往达兰萨拉的公路,在过了伯坦可 后,就进入了非常险要之所在。可以说,印度的长途司机是世界上驾驶技术最好的 ,山路盘旋向世界屋脊冲刺,有时甚至感到半个轮子挂在公路的外面。这样的驾驶 技术,一般的人是胜任不了的,因此,进入达兰萨拉如要乘坐汽车,最好还是搭乘 印度长途汽车站的车辆,这样在安全上可以相对保证一些。 印度汽车的拥挤,也是外人难以想象的。那天两位陈先生所搭乘的车的驾驶舱 内,连同司机竟坐了八个人。还多了一个这样大的雕像!由於雕像的加入,使本来 已挤得难以伸展四肢的驾驶舱更加拥挤了,驾驶舱的乘客起初对他们并不友好。但 后来知道这尊被绵布复盖严密的铜像,便是达赖喇嘛的塑像后,大家立时对他们有 了友好和敬意,紧绷的脸展开了微笑。因为达赖喇嘛不但在藏人心目中是神,在印 度民众中同样也有神的位置。 当清晨的阳光照在达兰萨拉的雪峰上时,汽车已爬上了陡峭的山镇,桑杰嘉先 生已在车站等候多时了。当两位陈先生抬着铜像下车时,他紧紧握着他俩的手说, “你们辛苦了!” 雕像抬进宾馆后,陈先生不顾一夜汽车的颠簸劳顿,挽起袖子又干了起来。效 果一点一点在他的手上呈现出来了。一尊凝聚着汉藏民族情谊,维妙维肖又具艺术 感的铜质达赖喇嘛塑像到此终於完成了。陈先生和在场的藏族朋友此时的快乐是无 以伦比的。由茉莉女士为雕塑的三句题词,即“这里浇铸着中国人的敬意与爱心” ;“您教我们在强权下坚守和平理想”;“您集爱与和谐的东方精神为一身”,交 由大家讨论后,确认采用第二句。汉文、英文、藏文三种文字的题词被刻制在铜版 上,将与雕像一起敬献给达赖喇嘛作永久保存。 黄昏时分,当日落的余辉像金子般地洒在达兰萨拉这座飘满了五色经幡的小镇 上时,小镇上的藏族居民也好,藏族学生也好,僧侣也好,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藏 人,想往神秘的藏传佛教信徒,再加之支援西藏人民为自由而斗争的各国朝圣者及 记者,都沉浸在一种悲喜交集的激动之中,因为他们第二天将要参加纪念西藏人民 抗暴四十三周年纪念大会,而在这个大会上,他们将要见到他们心怀敬意的的伟人 达赖喇嘛。这使得达兰萨拉小镇显出非凡的热闹气氛来。 忙碌着会务的西藏流亡政府的工作人员,在助理副秘书长索南达布的指挥下, 把陈维明先生刚刚完工的这尊铜像迎进了大会的会场。并将其安放在围有黄色真丝 缎子的基座上,又将一面雪山狮子旗覆盖在铜像上。 夹着冰雹的雨整整地下了一夜,三月十号的清晨雨竟骤然间停了。处於高山的 达兰萨拉镇空气显得纯净而又透明,微风吹开了云翳,露出了大乘法苑后面皑皑的 雪峰。上午八时许,大乘法苑的广场上已挤满了参加纪念会的群众。他们是僧侣、 学生、居民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外国友人。他们的手上挥动着小小的雪山狮子旗,在 他们的方阵上举着标语:“自由西藏万岁!”“达赖喇嘛万岁!”等标语。主席台 设在大乘法苑的回廊上。中间是达赖喇嘛的座椅,两旁是国会议员和政府部长及贵 宾的座位。陈维明和陈维健两位先生被安排在贵宾席上,但是他们希望在这非常时 刻,能在记者席上录下珍贵的画面,因而要求在记者席上观礼。 八时四十分左右,由流亡藏人组成的乐队,打着鼓,吹着号来到了会场中央, 随后是议员部长和贵宾进场就坐,接着达赖喇嘛在由僧侣组成的仪仗队簇拥下来到 会场。全场起立举行升旗默哀仪式。冉冉而起的雪山狮子旗在微风中艰难地飘起, 各各低着的头颅悲哀而又沉重,祈祷死难者的经文,伴随着悠扬的笛声在雪谷中凄 怆地回荡着。此时此刻,身为中国人的陈维明先生深深地明白,中共的统治带给西 藏这个民族的灾难有多幺的深重,多少生灵屈死在残暴之下。作为汉人,一种负罪 感从他的心底深处升起,他的头沉重地垂在胸前不能再抬起,泪水在他的眼眶里萤 绕着,他感到周围的空气在剧烈的颤抖和跳动。面对藏民族深重的灾难,我们汉民 族是不是已麻木得太久了?由於中共刻意隐瞒真相,长期以舆论误导汉民族,直指 西藏数千年的藏传佛教为迷信,肆意破坏西藏的宗教以及文化,强迫西藏人接受汉 民族的教育,并将为了保存西藏文明不至被中共毁灭贻尽而不甘在中共桎梏下充当 傀儡、至今流亡在外的达赖喇嘛称为“分裂祖国的罪魁祸首”,直到现在,中共还 继续不断地制造着谎言,而太多善良的中国汉民众,由於不明真相,迄今还安于中 共对西藏的暴政,保持着可怕的认同和沉默。当陈先生来到西方自由国度,了解到 西藏的过去与现在,他身为一个汉人在沉重的负罪感中,一直检讨着身为汉人所应 该负的责任。能稍稍让这位艺术家感到安慰的是,在汉人队伍中已有了像曹长青、 茉莉、王力雄等等这样一些敢於背负起汉民族沉重十字架的人。陈先生相信一个勇 于承认过失的民族,才会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当汉民族觉醒的那一天,这不仅是 西藏人民的福祉,也真正是汉民族重新强大的希望。 仪式结束,首先是议会议长讲话,然后是新近通过全民选票当选的首席部长桑 东仁波切讲话,最后是达赖喇嘛作演讲。达赖喇嘛从座椅上走到讲台前,微微地倾 斜着身体开始用藏语进行了他的演讲。陈维明先生手上拿着达赖喇嘛演讲的中文译 稿逐字逐句地默诵着。他的每一句话都使陈维明先生感受到,达赖喇嘛不仅仅是西 藏人民的精神领袖,也是世界人民的精神领袖。因为他主张人类的和平责任,主张 非暴力主义,主张西藏高度自治而非分裂,以及他的崇高的精神境界及人格力量, 使他成为超越国界和宗教的一代圣人,正如西方媒体评价说的那样,他是“活着的 上帝”。 达赖喇嘛演讲结束后,举行达赖喇嘛铜像揭幕仪式。那复盖着雪山狮子旗的达 赖喇嘛铜像早已被安放在了主席台上的左侧。陈维明和陈维健两位先生被邀请上台 ,代表国际汉藏协会向达赖喇嘛敬献哈达。“献哈达”在西藏民俗中,只用于向最 至尊的人表示敬意,而当陈维明先生将哈达献到达赖喇嘛手中时,达赖喇嘛露出一 屡像明媚阳光的宽厚慈爱笑容。达赖喇嘛接过陈先生的哈达,亲切地用中文说“谢 谢”,随即转身从他的贴身卫士手中接过他自己准备的哈达挂在两位陈先生的脖子 上,那硕长绵软洁白的哈达就像是连结汉藏两个民族的纽带。敬献哈达仪式结束, 国际汉藏协会的负责人达瓦才仁和两位陈先生一起将铜像抬到主席台前,达赖喇嘛 亲手揭开了盖在铜像上的雪山狮子旗,当露出金光灿灿的达赖喇嘛塑像时,全场爆 出了热烈的掌声。达赖喇嘛弯下身来看了自己的塑像以后,爆发出他那几乎带着童 贞式的笑声,高兴地连连说;“真像!真像!”他伸出右臂袒露在袈裟外的宽厚大 手,亲切地放在陈维明先生的肩背上不停地抚摸着,就像一位慈祥的长者,以示他 的绵绵不尽的爱护之情,然后他又拉起了两位陈先生的手,以微躬着腰式的和霭姿 态站在他的铜像前,让下面的新闻记者拍照。他长久地将他们俩的手握住,陈先生 感到那只握着他的大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热,暖流一阵阵地向心间流去,使他的心 间充满了光亮。这是神人之间的交流吗?不!这是伟大而近于平凡的一位睿智者和 普通汉人的心心相印。 当陈维明先生激动地向达赖喇嘛表示内心的情感时,达赖喇嘛伸出手来把他引 到麦克风前,让他面对着群众直接来表达他的感情。陈维明先生说;“这个铜像不 仅仅是一个艺术作品,也凝聚着汉藏人民的友谊,这是一座友谊的桥梁和友谊的纽 带。它传递了我们汉族人民对西藏人民的一份爱心和对至圣的达赖喇嘛陛下的一份 敬意。我们希望汉藏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就像兄弟姐妹一样。希望西藏人民早 获自由!也希望中国人民早获自由!”为了答谢陈维明先生的雕塑,以及陈维明先 生的讲话。达赖喇嘛再次走到麦克风前进行了即兴演讲,他说:“中国人民也希望 获得与世界上其他人民所享有一样的自由,并滋生出人与人之间友爱的朋友意识。 而代表这种思想的两位中国朋友来到了达兰萨拉,在非常艰苦的条件下制作了我的 铜像。他们的确是以朋友的姿态,带着支援正义、和对西藏人民争取自由的艰苦奋 斗之同情心,专门为我雕塑并在今天专程送给我的。这非常重要,藏汉民族关系现 在处於困难时期,藏汉民族虽然有着上千年的联系,有时候确确实实存在良好的关 系____相互友好、相互尊重,但有时候也由於不投机而面临困难,几千年的历史, 给予我们教训是什幺呢?现在这种藏汉民族之间的困难,绝非永恒不变的,在一切 事物不断变化的基本与前提下,我们人类应该努力以智慧、宽容、慈悲、诚信来改 变现实,这是非常重要的。因此,我们藏人方面也要深思藏汉民族之间如何真正做 到忠诚友好和互利互助的问题。今天,对俩位中国朋友的光临,我深表感谢,并同 时希望,经你们带给海外中国人不尽的问候,并特别对在中国遭受苦难的朋友们表 示亲切的问候。另外,我始终确认,我们藏汉民族通过几千年来的不断联系,在未 来是可以成为好朋友的。所以,我们将会继续努力,西藏问题以公平、友好的基础 上,逐步得到解决后,恢复以前藏汉民族的互利互助的关系,希望你们也努力。谢 谢!”达赖喇嘛的即兴演讲持继十多分钟。在他演讲时,他还吩咐达瓦才仁先生给 两位陈先生作即时翻译。达赖喇嘛演讲完毕,陈维明先生情不自禁地再度走到讲台 前,表示了他的衷心感谢。此时乐队开始奏起了歌颂达赖喇嘛的歌曲,歌毕大会结 束退场。 当达赖喇嘛退场前,这位圣者又再一次地把两位陈先生招呼到面前握手道谢。 并摆好姿势让记者们尽兴地拍摄。达赖喇嘛的关爱、谦恭、真诚,不但感染了两位 陈先生,也同时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当达赖喇嘛退去以后,人们纷纷地拥向达赖 喇嘛的雕像,向雕像顶礼膜拜,五体投地,并将哈达挂在雕像的脖子上。同时许多 记者都围住陈维明先生,要求作即时采访。从这一天以后的数天逗留在达兰萨拉时 间内,两位陈先生所到之处,无不有民众前来招呼握手,既分享他从达赖喇嘛这里 得到的福份,也表示对他的感谢。流亡西藏人民只有一个共同的朴素语言,那就是 :陈先生是一位让达赖喇嘛感到高兴的人,而一个让达赖喇嘛高兴的人,也就是藏 人最好的朋友。在后来的两天里,两位陈先生访问了流亡政府的学校、儿童院、难 民所、医院、工厂,还拜会了各社会团体和政府首长。他们所到之处无不得到热烈 的欢迎和真诚的接待,所到之处都给他们敬献了哈达和赠送了礼物,达赖喇嘛也委 托他的私人办公室,将他准备好的两份厚重礼物这其中包括西藏传统地毯各一张, 送到两位陈先生手中,这一切一切都饱含着西藏人民与西藏流亡政府及达赖喇嘛对 他们的不尽情谊。 首席部长桑东仁波切在会见他们时说:你们制作和赠送的这尊达赖喇嘛铜像, 藏族人民将永远怀着谢意,而这尊雕像的意义,也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会呈 现出它的历史价值来。 陈先生当时的心情真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他从二十六岁起就承制大型十几米 之高的雕塑作品,近二十年过去了,他无数次地取得成绩,在掌声之中他从来认为 自己当之无愧。 而唯独此次,他感到自己是受之有愧的。就像他事后向朋友转述的那样:“当 塑像揭幕的那一天,我突然感到我是一个真正的汉族人,我正在为我的民族,向西 藏人民请罪。以前,我几乎从来没有意识到,在西藏人民面前我们是有罪的。我所 做的仅是我想做的千分之一,却已换取了那幺多西藏朋友的真情善意,甚至达赖喇 嘛也是如此地看重,我感到自己是受之有愧的。我为他们这个民族的善良而深深感 动。” 达兰萨拉渐渐地远去了,连同它背后的银白色的山峰。陈维明先生满载着藏族 人民的深情厚意和达赖喇嘛的巨大关怀以及祝福,离开了达兰萨拉。当他回到他的 定居国纽西兰时,他感到自己不仅仅完成了一件艺术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也进行 了一次精神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