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法國現代中國觀的西蒙萊斯


(法國) 陳 彥

    
今年度法國兩項文學大獎龔古爾獎和雷諾多獎分別將小說獎頒發給了兩部歷史題材
的小說﹐而雷諾多獎的隨筆（Essai）獎則留給了一部名為《普洛透斯及其它》的文
學評論集。這部文集的作者西蒙萊斯﹐是法國知識界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筆者覺
得值得利用此欄介紹給讀者。
    
西蒙萊斯不是作者的真名﹐他的真名是利克曼。西蒙萊斯這一筆名本身﹐就同中國
結下了不解之緣。典出自法國大詩人習加蘭(Segalen)的小說瑞內萊斯的主人公萊斯
之姓（萊斯從西方來到中華帝國﹐在紫禁城墮入愛河）。熟悉法國近代文學的人也
許知道這個在二十世紀法國文壇上十分活躍的詩人兼漢學家習加蘭(Segalen)。習加
蘭屬於那個時代將探險﹑考古﹑文學集于一身的西方文化精英﹐深深為東方文明所
吸引。他先後在中國考古﹑行醫十幾年之久﹐正是在中國他寫出了不朽的詩作《碑
》。後來的法國大作家馬爾羅無疑也是這類人物﹐他們對東方文化的熱衷及其在寫
作上的建樹﹐長期指引和影響¨西方大眾輿論對東方的興趣和評判。作者選用習加
蘭書中的人物作為自己的筆名﹐顯然取其對中國文化的情有獨鐘的象征意義﹐同時
﹐也說明習加蘭這類人物對后代學者的影響。
    
西蒙萊斯在法國文藝界並不知名﹐但卻是法國漢學界和知識界都十分熟悉的人物。
法國知識界象西蒙萊斯這樣的人物很少﹐可以在十分不同的領域裡耕耘而都能夠取
得成功。西蒙萊斯是比利時人﹐在澳大利亞堪培拉任教﹐在法國獲得文學獎﹐他是
比利時這種既是歐洲小國﹐又是西方各大文化體系﹐尤其是日耳曼文化與拉丁文化
彙聚中心的地區產生出的文化果實。此次雷諾多隨筆獎頒發給西蒙萊斯正是對他文
學才能的肯定。
    
他的這部獲獎作品是他近幾年在各國報刊雜誌上發表的文章彙集﹐我說是各國報刊
雜誌﹐意在強調他可以用英法文兩種語言寫出同樣優美的文章。西蒙萊斯的隨筆有
其獨特的風格﹐在有如行雲流水的字裡行間迸發出深刻的幽默和明晰的洞察﹐因而
一直深受讀者喜愛。他此次的獲獎文集《普洛透斯及其它》實際上是一部文學評論
集。文集談得最多的是法國文豪雨果尤其是紀德﹐但作者海闊天空﹐從海明威談到
伯格斯﹐從狄更斯到卡夫卡﹐都能夠從較新穎的角度入題。
    
不過筆者在此希望介紹的不是西蒙萊斯此次獲獎的文集﹐而是西蒙萊斯其人。西蒙
萊斯是一個地道的漢學家﹐他曾經在中國大陸﹑香港﹑台灣都有很長的生活經歷﹐
他屬於那種既將中國作為一種客觀的研究對象﹐又對中國文化情有獨鐘的西方漢學
家﹐也是在法語世界少有的以漢學領域的出眾研究成果而影響到法國整個思想界﹑
知識界的漢學家。中國“六四”慘案以後﹐西蒙萊斯曾有十分犀利的譴責文章﹐但
後來其關於中國的論述就罕見于報章﹐也許是對中國失望的緣故。
    
西蒙萊斯的漢學研究集中于中國現當代政治﹑文學領域﹐他從一九七一年到一九九
一的二十年間出版了五部關於中國政治﹑文學的著作﹐其中最具影響力的是他的第
一部和第二部關於中國文化革命的著作。第一部題為《毛主席的新衣》﹐第二部題
為“中國陰影”﹐兩部書出版時都在法國知識界掀起軒然大波。西蒙萊斯的這兩部
書不僅使他在漢學界奠定了地位﹐也使他在法國思想界嶄露頭角。從相當大的意義
上說﹐西蒙萊斯的這兩部書不僅是一種反潮流﹑開風氣之先之作﹐而且從相當大的
程度上改變了法國主流思想界對中國的觀察傾向。七十年代初﹐法國整個知識界瀰
漫¨一種對中國的嚮往與驕妄之情。知識界﹑傳媒界的不少文人在對中國進行短暫
訪問之後﹐便寫出大部頭的中國遊記﹐對中國當時文革後期的社會政治甚至經濟形
勢大加讚賞。在這些作品中﹐中國人最為熟悉的大概要數培雷菲特的《當中國甦醒
的時候》。由於此書用拿破倫的名言開篇﹐曾經一紙風行。

應該說﹐當時的此類作品﹐對於擴大中國在西方的影響﹐引發對中國文化的興趣﹐
喚起人們對中國現實的注意是有一定的歷史作用的﹐然而﹐這些作品對中國的報導
和闡釋﹐卻同中國的現實大相徑庭。正當中國人在文革專制的淫威之下苦苦掙扎的
時候﹐西方知識界卻在這裡看到了中國的希望﹐甚至世界的希望。二次世界大戰以
後﹐斯大林的蘇聯共產主義在抵抗納粹的鬥爭中取得了勝利﹐使法國乃至世界的左
翼知識分子感到了共產主義的力量﹐對烏托邦的嚮往之情更形鞏固。但是好景不長
﹐五六年匈亞利的起義被鎮壓﹐尤其是六八年的布拉格之春徹底摧毀了西歐對蘇聯
共產主義現實的想象。正是在這個大背景下﹐法國知識界將希望的雙眼轉向了毛澤
東的中國。
    
正是在這個時候﹐西蒙萊斯的著作出來指陳歷史的真實。西蒙萊斯在《毛主席的新
衣》一書中首次明確指出﹐文化大革命不少西方想象中的美好的社會主義的實踐﹐
而是毛澤東發動的一次奪權鬥爭﹔在《中國陰影》中﹐西蒙萊斯更是慧眼獨具﹐以
極權主義的概念來分析中國共產主義的現實﹐此書的出版引起了當時知識界的廣泛
注意﹐暢銷三萬冊﹐一舉改變了法國的現代中國觀。正是因此﹐法國著名哲學家利
維爾將西蒙萊斯的《毛主席的新衣》﹑《中國陰影》和《想象的破損》三部書稱為
觀察中國的“繞不開的基石”。此次獲獎的雖然是西蒙萊斯的文學評論集﹐但是﹐
評論家們在書評中都沒有忘記作者當時對中國專制現實的振聾發聵的揭露。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