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北大在校学生座谈 王 丹 一九九三年我第一次出狱后,开始着手进行“六四百人谈”的采访工作,至一九九 五年第二次入狱被迫停止。下面这篇与北大学生的座谈进行于一九九四年,最近由 我母亲王凌云整理出来。选在此时刊登,作为对"六四"十三周年的纪念。出於安全 原因,三名北大学生的真名用字母代替。 王 丹 2002.5.28. 王:六四发生的时候,你是什么身份? 甲(某甲):当时我是北京一所中学的高中生。 王:六四时你参加没参加游行? 甲:我是我们学校的游行者之一。我的学校是一所比较著名的大学的附属中学。 王:你呢? 乙:当时我是外地的一个中学生。 王:你当时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是从报纸上还是传闻? 乙:我家就住在一所大学里,那所大学的大学生同北京的大学生联系也很多。 王:最早是从那所大学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乙:对! 王:当初你是什么态度呢? 乙:当时我很想跟他们来北京。 王:你们学校中学生有没有什么活动? 乙:没有游行,但有一次演讲,规模不大。 王:是你们自己组织的? 乙:对。 王:某丙呢? 丙:我当时是高一,唯一的渠道就是看电视,电视里显然有新闻报导。五月十几号 ,电视里就特别令人激动,成天有人声援、呼吁,过两 天形势大变,到处是烧焦的尸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学校里没什么活动,县城里 的师专、卫校学生游行,地方官员也不干涉。 王:你当初是什么态度? 丙:特别激动!中国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王:是好事的激动,还是对中国前途的关心? 丙:一般人对生活都有厌倦,这下来机会啦,我本人也没什么官方背景,家里唯一 一个所谓党员。受人岐视,动一动我还是很高兴的。也没什么想法。参与意识也不 强,是高一学生,只是看一看。 王:无产者嘛,总是希望社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众:(笑) 王:某甲呢? 乙:我当时也是高一的学生,我们那个地方属於中国的边远地带,那场运动在我们 那里影响也很大,当时我和我的班主任作为学校的发起人,在5月底的时候参加过一 次游行。 王:什么人组织的游行? 乙:大学生。事后我和我的班主任受了一定的处分。 王:你当时报考北大有没有想到这件事情? 乙:当然想到了。 王:你还是毅然决然报了北大? 乙:是。 王:这件事在你个人生涯中推动了你报考北大? 乙:至少是一个原因。 王:你认为这件事情对你个人的人生态度、理想有没有影响? 乙:可以说有比较大的影响,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对这件事件有一定程度的参与 ,参与本身是比较朦胧的。在事后对这参与本身有个解释,现在仍然是一个解释的 过程。 王:某乙,对你的个人生活有什么影响? 丙:六四对我个人的影响还不如谈军训对我个人的影响大,导致六四,军训是个直 接原因,军训对六四毕竟没有直接介入。军训时有一段时间思想特别混乱,一度还 被骗得热泪盈眶。 王:被什么人骗得热泪盈眶? 丙:被教育者,被教化了,可塑性相当大,我觉得受人戏弄。 王:到大学来之后又觉得受人戏弄。 丙:回到北大,北大对我的戏弄就是从小到大对北大的那种思想上的烙印发现是假 的,因为北大有好多事情是虚作声势,实际上没那么大的事。所以到北大以后我清 醒地认识了一些事情,现在对形势的认识比较清楚,反而对自己的认识有些不清楚 。 王:就是对形势的认识比较清楚。 丙:就是对政治和其它方面的事情,不像过去那样各执一方,现在就是看得比较开 了,那时就认为非马克思主义就是资本主义,现在我觉得好多地方都可以合到一块 了。 王:对政治比较淡漠了。 丙:淡漠也未必。就是不再盲从某一种学说了。不管他有多大的煽动性,不会再被 他急急忙忙地鼓动起来了。 王:情绪就减少了? 丙:显然减少了。 王:你们二位是否有同感? 乙:在某一方面有同感,在六四以前受一些东西的影响,看一些书,思想已经在起 变化,如看《河殇》。但从那以后一直到军训,思想变化有好几次。 王:现在比较稳定了。 乙:现在比较稳定了,也是一个思想成熟的过程。 王:军训还是有一定的好处的。 乙:军训它本身当然是没有好处,但是通过这个可以使人认识一些东西。 王:你呢? 甲:我当时跟他们不一样,我一直处在漩涡中,一直在北京陷着,我也基本上全过 程的关注和参与了,我体会上比他们要深刻的多,如果说什么东西在成长上有什么 强大的转型过程,我以前作为人格的话,对超现实的东西比现实的东西更加关注, 事情发生以后,对我整个世界观、社会观震憾很大。 王:六四被镇压后,对你的政治热情有没有打击呢? 甲:你们把它叫作打击,也可以把它叫作一种磨砺吧。 王:你在北京,对社会参加的广泛程度有一定的了解,通过你和你的家人以及你所 接触到的一些人,你能不能谈谈为什么 有那么多的人参加这次运动,很多任务人 、市民参加游行,提出自己的主张,而且同运动相始终。 甲:首先一点是基於正义性、道义性,没有这种道义性和正义性的话,没有任何人 能把这许多人鼓动和感召起来;其次是同情,这种同情也是不可少的;第三是对於 政府的一种反抗情绪,这么多年来的一种压抑,对这种全方位的压抑可以达到一种 宣泄。所以有非常强烈的热情,尤其最后一段戒严军管以后,更加导致这种对立化 的倾向,这种对立化倾向使得民众必须站在某一方面。 王:这也是造成后来民众对六四的判断同政府完全不一样的因素。 甲:对,对北京市民来讲,直接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王:面临着刺刀的威胁。 甲:毕竟在以前的"文革"也好,"反右"也好,他们是以打击"一小撮"来搞运动,起 码在初期的时候,人们还没有受很大的影响,这次运动特别到最后,涉及一个人的 生命安全问题。 王:在外地呢?外地参加的程度也很广泛? 乙:这次运动作为一种自发性,作为民意的一种表达方式来讲,在全国来说都具有 普遍性。边远地区在参与程度和表达方式有所不同。 王:就是说,北京的情况和外地不一样,参加的动机也不一样。 乙:动机也有相同的一面。北京是一面旗帜,北京打出来的旗帜和提出的很多主张 ,推动了外地的运动,人们所面临的是同一个专制的政府,面临着同样的社会问题 :腐败、分配不公、社会动荡、社会变革,这点全国都一样,从这个角度讲,每个 参加这场运动、排解自己的情感,表达自己的愿望,但就从我们那里讲,还是学生 运动,没有引起市民更多更深的参与。 王:在你们那个地方也是其它人参加的很少吧? 丙:我们那里除了学生之外,几乎没有市民参加,就全国而言可能是知识分子积极 ,然后工人介入,个体介入,农民,不知东部地区怎样,我来自西部,农民不但不 介入,还有误解,像《阿Q正传》,说城里人又在闹什么事,他们不知道是干什么, 他觉得这些娃娃怎么啦。我觉得六四如果像当局说的那样有预谋、有策划那就好啦 。不幸的只是一个突发事件,没有预谋,纯粹是各种情绪在同一时间内释放出来。 如物价涨,工资不涨,官员腐败,学生在校园里感到空虚。学生介入有一部分有理 性上、政治上的追求,大部分学生是日常生活的平淡无聊。 王: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这么大的一场运动,背后的原因是什么?真的是如你所 说一种无聊的情绪吗?我觉得恐怕不是这样。 丙:大学生的介入和教育体制有关系,中国大学生的生活方式就是不造出一点事情 ...我不理解工人、个体户为什么参加,但学生是这样,北大学一学期考试一次,除 了考试,平时都很闲,而且崇拜政治上的认同感也就是先锋事,一旦有政治运动, 学生介入是非常适宜,他也不考虑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可是,这样一场政治运动学生不是参与者是发起者啊! 丙:学生是发起者,这个提法我很怀疑。 甲:我觉得任何运动都是由少数人和多数人(此处不清),可以说少数人没有真正 代表多数人。 王:少数人提出一些很抽象的民主要求,并没有涉及到其它和生活领域。 甲:我当时从横幅、标语看到提出很多口号,正是因为他们提出的太杂、太多了, 没有系统,没有把民众的东西同学生的东西有机地融合起来,形成民众是民众的口 号,学生是学生的口号。 丙:这就是突发事件的不幸所在,没有预谋,所以显得很仓促、很零乱。 王:要给这场运动定性的话,是不是应该说它还是一场民主运动,其它一些反社会 的情绪都是附和它的。 丙:这点我同意,但是我觉得如果以结果来衡量,不是以主观的动机来衡量的话, 它达到的效果适得其反。 王:效果是另外一回事,效果是不太好! 乙:发起的人是一小部分,大部分人是因为情绪化,不是通过有组织有预谋发动起 来的,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反而能带动这么多人,它比作为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运 动更有其深刻的意义,也就是说,我们并没有预谋要搞什么,但是有那么多的人能 够走到一起来,这就更能代表社会深层的一种变化。 甲:某乙以那么一种生活状态和经验来考虑问题的话,他就必然局限於当时的那种 环境,他就没想到目前的环境同当时的环境不一样,北大 的环境同当时的环境也不同。现在腐败比89年更腐败,但北大或其它的地方都没有 任何的声音反对它。而那时却有人站出来,尤其是学生。 丙:现在没人反对就是因为在那个事件的打击之下,对政治就疏远、冷漠,不是因 为其它原因,现在对腐败、对政治远距离看它,不像那时那么激动。那时北大有一 幅对联很流行:无钱无权无理想,聊天聊地聊女人。这和原来的北大学生也没什么 区别,只是没有贴出来。 甲:我觉得贴出来反而是一种反讽,因为现在对当局已经无所谓满不满。 丙:现在就个人的发展的空间比八十年代中期大多了,所以现在大学里有很多务实 的人。 乙:当前腐败更严重,压制也更加强烈,这也反过来证明六四确实是一场民主运动 ,那时,人们有诉求的需要,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一部分人总结了这种诉求,把它 上升到一些口号和理念的高度。这场运动便具有了一定的初型。当运动被官方镇压 后,运动的发起者被压制得很厉害,一些民问的社会组织也被铲除。目前社会的沉 默正是这处压制的不同过程,它在积累一场新的诉求,只是时间而已,这种厌世、 压抑、不能表明社会更民主,社会并没有进步。人们的这种诉求对社会是必不可少 的,今后不管要不要一场民主运动,但民主的诉求,民主的方式来解决还是需要的 。六四是一次尝试。 王:学生运动中,极少数人提出推翻中共政权取而代之,通过政权方式来解决当时 的社会问题,你们有没有考虑过通过这种方式社会问题呢? 甲:在当时5月下旬,这种呼吁声更强烈些,很多民间组织成立起来,以准政府的姿 态。我当时在年龄和经验都没有达到目前水平。我当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在那种 情况下,更多的是一种情绪化的诉求,更多的是两军对垒后,一方要把另一方消灭 的情感要求。估计大多数参与者和跟随者没有这种激烈的要求。 王:他们在行动上或某些举止上有这种情绪的流露,但并没有表示他真正有这种意 图。 甲:对,有时不计后果。 王:只是因为街头两军对垒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们被迫作出这些表现。 甲:对! 王:外地的对这个有什么不同看法,外地对这个问题情绪是不是更淡一些。 乙:外地更不了解具体情况,开始参与,并不是同他们(北京学生)的主张非常接 近,主要是从道义出发。 王:现在回过头来看,你觉得推翻政权能不能解决社会问题? 乙:现在觉得这个政权更应该推翻了。六四事件本身对其以后政治、经济上变化有 很大作用,以后也会继续起很大作用,事件本身代表了知识分子的觉醒和号召力, 它本身比他们提出的主张更有意义。 丙:比较悲观的看这个问题,中共对社会渗透力很强,推翻它确实不易,再说,推 翻以后是不是真有组织把这个国家...使它不三足鼎立。据我所知,民运份子、三个 人一派、两个人一派,互相攻击,他们自己没有一个足以同共产党对抗的有效组织 。 王:当初是不是这样认为,不存在足以取消中共的力量? 丙:参与这个事件的大多数可能没想到,一旦推翻了这个政府,谁来组织一个政府 。一旦中央政府倒塌了,可能再出现的政府与现在的政府差不多,无论从官方资料 还是从海外资料看,当时的学生组织也并不是民主化的管理。 王:在当时据我所接触的一些学生领袖并没有推翻政府的意图,也没有这方面的尝 试,从理论上讲,他们也并不认为政权的更迭是实现民主化的正常途径。 丙:他们自己并没有这样想,是被别人推着走上了这条路。 王:你认为学生还是有这种倾向的? 丙:我认为被利用是这个事件的最大的悲剧所在。 王:被利用来作为政权更迭的工具。 丙:对!一方面被逐出海外的一些人利用,另一方面被当作为政权更迭的手段。显 然后者胜利了。 乙:'利用'说,我认为非常可笑,"利用"的潜台词就是学生很不成熟,背后人就高 明些。现在看来,对操纵这场民主运动来说,都不怎么样。就一场民主运动来说, 当你面对着铁血时,无非有两种选择,一种像当年甘地一样,号召大家坐在地上等 着警察用枪打到自已头上,用道义感来战胜;另一种是中国人习惯产生的一种感觉 ,就是敌我之间的问题,这时提出推翻政府是可以成立的。现在关键是,在推进民 主化的过程中如何看待革命的方式,是革命、改良或者渐进呢?革命之后,像俄罗 斯,叶利钦执政后,共产党又成为一个被压制的一派,社会没有产生真正的民主, 这是革命的弊端。如果说,六四时把共产党打倒了,然后共产党处於被压制的状态 中,就还需要一场民主运动来调节。确实没有一个东西能代替共产党。我们寻求的 是这个组织对别人不构成威胁,政权的更迭运用民主的方式。从这个角度讲,我认 为没有必要用革命暴力的方式去推翻共产党。人们应该学会相互之间的协调和妥协 ,这是一种理念。但在现实中把坦克开到你面前的时候,也许会选择革命的道路, 但会是一场悲剧。 甲:在很长一段时间并不是说推翻与被推翻的过程,而在共产党内两个派系选择哪 个更好 在学生中更多的是这种想法就是赵紫阳好还是李鹏好!而不是共产党好还是 非共产党好,这种想法起码在赵紫阳下台前占主导。在以后就形成你死我活的局面 。 王:你认为当时在赵紫阳和李鹏之间选择是不是有价值呢? 甲:中国人往往希望圣王明相来统治,在那时候发挥作用,只可能是希望式的认为 某些人好 一些,然后作为自己的偶像抬起来。 王:你认为中国人希望圣贤明相存在改变这种状况,不是改变一个政权或改变一两 个领导人所能解决的。 乙:赵紫阳和李鹏是代表两种路线。有人说赵紫阳代表腐败,李鹏代表无能,腐败 至少比无能要好一点,但对於真正要实现的的目标,两人没有太大区别。 丙:腐败从一个角度看,公有制向私有制过渡时,在共产党统治下,这个过渡就是 按照官位高低分配,也就是腐败。 乙:站在人民角度讲,腐败还是不符合人民愿望,即使腐败一方战胜无能一方,取 得改革成功,最后还得进行政权更迭。 王:六四即反腐败又反无能。 甲:短期内不可能实现。 王:一般人对参加六四的人抱有很大的同,很尊敬,外地的群众对事后还是抱一种 同情的态度,有没有和北京相反情况? 乙:有,在我们那里一开始就不是所有都很同情。 王:你那里是一个城市? 乙:对,是一个中等城市。在六四期间绝大部分人是比较同情的。完了以后就开始 淡漠,经常听到两个人开玩笑,说你怎么坏,就说:你是暴徒。我认为说这话的人 也没经过深刻思考。 甲:作为公众更多的舆论暴力宣传的结果。所谓的"暴乱真相"在全国范围宣传。 王:参加运动的中,有些人并不是真的对民主运动的支持,有没有人由於官方暴力 镇压后,害怕,怕株连,所以保持沉默,甚至厌恶,对从事六四活动的排斥、嘲笑 。 甲:还没到那种程度,据报导有一个被他嫂子举报,连亲人都可以把他扭送派出所 。 众:这太个别了。是高压的结果。 乙:当局长期的专制,使人们在心理上不但认为这种专制是恐怖的,而且是认同的 ,六四之后,一般民众也经历一个同感和理性的过程,在感情上他们是同情的,在 理智上,他们又认同现政权的宣传,也认为为了进一步的改革开放,为 了进一步的发展,就需要一个安定团结的局面,认为六四破坏了这个局面,大家要 过好日子,就得稳定,还得听党的话,跟党走,这样才能发财致富。现在必须破除 这种奇怪的宣传,首先六四是不是破坏了安定团结,破坏了社会秩序,当时社会已 经很动荡了,看来一般民众还是接受官方舆论宣传的。他们便从理性上抛弃了对六 四的支持。无论是参与六四的人还是旁观的民众都没有一处坚定的… 王:如果没有六四运动,中国的改革可能不会走的这么快。 丙:对改革是悲观的看还是乐观的看? 王:我是比较乐观的。 甲:我是悲观的。 乙:很多人悲观大於乐观。 王:我指的乐观是同过去相比较,权力下放,经济民主化的程度都有提高。 甲:我们更多关注的是人的观念有没有现代化,经过反动以后,很多人在观念上并 不是进步了。 王:你认为六四对民主运动启蒙没起太大的作用? 甲:它只能使坚强的人更坚强了,使软弱的人更软弱了,使麻木的人更麻木了。 丙:不是麻木,民运人士之外的那些人为什么冷漠了,主要是官方给他们经济活动 的领域更大了,或者说小康经济更适合他们的要求,他们便放弃一部分政治上的权 力,追求经济上的富足。 王:南巡讲话促进中共改革,同六四有没有关系? 乙:六四之后社会各方不管受多大打击,但对官方绝对是一个剌激,共产党建立政 权以来,六四对它是一个全面的挑战,它只能用现实的发展来破除民愤,人们对发 展所抱的期望已经超过发展本身,我们在整个舆论宣传的气氛中产生发展主义的幻 想。经济指数所表明的发展是不是反映深刻的社会改革;发展将走向何方;在多大 程度上来维持这种稳定发展,发展起来的这个社会,如果我们叫它现代社会,经导 致的是一种什么社会,是一个贫富急剧分化的不分正社会还是民主化的自由、均富 的社会。如果说这种社会不是一个民主、自由、均富的社会,即使说它是一个民主 社会,而不是均富的社会的话,那它还是不成功的。就现在的发展不应再停留在西 方或四小龙那样的二元发展观,那已经是不公正的发展,应破除这种幻想。 王:应该说,现在的发展是六四剌激的结果。 甲:应该说六四是起了很大作用,但事实上现在的发展还是有很多问题。 丙:是不是可以说六四推迟发展,如果没有六四的话,赵紫阳不会走的那么快,赵 的路线肯定会推行邓小平南巡讲话的。 甲:赵紫阳如果还在的话,和现在未必有多大区别。 丙:赵紫阳如果还在的话,可能更早的提出市场经济那一套,而且中共因为六四, 他不得不维持他那一套理论体系。理论体系的修复工作用了两年,如社会主义再教 育,及其它一系列活动,直到92年才提出市场经济,如果没有六四,市场经济可能 会提前几年。 甲:六四对他的剌激不仅仅是态度上的剌激,有一种主张上的剌激,六四本身和以 他们为代表的一大批知识分子所提出的主张,不仅仅是剌激他们用发展来弥补,而 且有一种导向性的作用,如果没有他们的话,就未必有那么强大的压力,即使赵紫 阳在台上,他也未必有这种想法。 乙:没有一根鞭子。 甲:对! 乙:对赵紫阳抱很大期望,在这种体制之内,个人作用是很难说的,就这种体制也 决定了邓小平的做法有深刻的局限性,它只能尽量维持这个破旧体系,而不是去突 破这个体系,当时六四提出的主要两方面,即政治民主化,经济市场化,现在看来 经济市场化在官方的推动下已经进行了。确立专制权威来进行经济改革,这和经济 改革是背道而驶的。台湾民进党的崛起,表明共产党要走的路无非是埋葬自己,从 这一点说,六四是一种预示。 刚才他说的是对的,使坚强的人更坚强,但不一定使软弱的人更软弱,软弱的人也 许进一步被剥夺了应该得利益,这时软弱的人也会坚强起来。如果没有相应的政治 上的民主,人们不能表达自己的政治上和道德上的诉求,就不能走向一个政治民主 ,经济体系更完善的社会,二者是不可剥离的。 王:六四之后,许多人成为职业民运人士,在社会上默默地流来流去,这是否对中 国社会产生什么影响呢? 甲:十月革命时有一批职业革命家组织一个组织纪律性很强的革命政党。 王:他们在中国是否也会走这条道路? 甲:他们是否会走这条路我不能肯定,现在确实破获了很多的所谓的反革命组织, 在三角地那里还有一个党魁挂在那里,他们如果走这条道路的话,是否是又重新走 共产党所走的路,现在的民主国家,如果推进真正的民主制的话,它不应该走这条 路,“职业革命家”应是一历史名词。 乙:六四在政治、经济方面的意义已说过,我认为发挥知识分子的东西比它在政治 、经济方面的意义更深远。有压制,就有职业革命者,这是一个互动的过程。但是 职业革命化的倾向,最 后还是导致专制。若推动民主化进程,就应抛弃职业化,这些人应该转变,不管向 什么方向转。但他们作为现存制度的异端是毫无疑问的,也许会有更多的人成为异 端。这样一批人还是很有价值的。 王:他们可不可能施用暴力来实现政治上的理想? 乙:可能性很小,无论是社会的发展还是从这些人的局限,形成一种列宁式的战斗 政党,本身对人性在某种意义上讲是扭曲的,你如果追求人性的自然发展和社会的 公正而成为异端的话,那么你建立起新的…改造世界,这时你又成了现政权了,这 是逃避不了的。 这条路一是不可行,二是不应该去走。 丙:民运人士的处境和他们的活动,我是很同情、很敬仰的。他们在中国环境下不 可能走积极的议会式的道路,也不可能走消极的不合作道路,他不合作,别人更高 兴,他们积极的选择可能就是共产党早期的那种模式,发动群众,暴力革命。但中 国人如今受共产党宣传太多了,对“阶级”、“革命”有一种排斥、厌倦的感觉, 如果他们尽最大可能,暴力革命成功了,中国社会将仍然是一个官僚社会。职业化 的革命者最终还是会在为职业化的统治者。 甲:如果他们推翻现在政权再建立一个政权,我也同意他们的说法,同现政权未必 有太大的区别,他们事实上已经存在这种现象了,我认为他们可能还是有发展前途 的。根据前苏联的现象看,目前掌权的还是原来的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