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斌事件面面观 陈破空 9月底，中国第二富豪杨斌，在神秘失踪一段时间之后，突然现身，并宣布成为 北朝鲜新义州特别行政区的行政长官，不日将走马上任。这条消息，也等於同时宣 布：闭关锁国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北朝鲜，经过一段时间的犹豫之后，终於试图打开 一扇窗口，偷窥世界。岂料，数日后，事态却急转直下。10月2日，杨斌位於沈阳的 "欧亚实业公司"总部" 荷兰村"，突然遭到中国警方的全面封锁；10月4日，杨斌本人遭中国警方传唤 和置留。海内外舆论哗然。一切都呈现极度戏剧化的发展。透视杨斌事件的各方各 面，意味深长。 平壤的动机 自我隔绝的北朝鲜，首次设立特区，却聘请一个外国人，即荷兰籍的中国人杨 斌担任特首，外界普遍有"跌破眼镜"的感觉。 这一决定，显然是北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的"钦定"。其由来不言而喻：有感 于周边大国中国和俄罗斯的经济起飞，金正日既羡慕又着急，有心仿照中国的经济 特区模式，给北朝鲜开一个"窗口"。但金正日设计的新义州特区，不仅仅是经济特 区，还是政治特区。即以欧洲国家体制为蓝本，在特区内设立独立的立法机构和独 立的大法官制度，并将举行公开选举。除了自由贸易之外，还将对所有外国人免签 证。这表明，金正日仿效中国，只是仿效一个概念，即"窗口"的概念，他有意在新 义州特区内同时借鉴中国的经济改革和俄罗斯的政治改革经验。 有人据此以为，这是金正日走上全面改革之路的讯号。笔者的判断是，金正日 借新义州的窗口建设，继续独裁的可能性，大於全面改革的可能性。因为其动机也 是不言而喻的：在有限的范围内，实施一些改革举措。对外，改善一贯恶劣的形像 ；对内，为自己树碑立传，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一句话，决非为了北朝鲜人民 ，而是为了他自己。 根据之一：要拯救饥寒交迫的北朝鲜人民，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实施全面的政 治和经济改革，让北朝鲜尽快与文明世界接轨。如果金正日的动机真的是为了北朝 鲜人民，则根本无须搞什幺特区，全面改革就是了。金正日搞特区，还决定将这13 2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划地为牢，以围墙阻隔其他朝鲜人进入。宁愿让外国人"免签 证"，也决不允许其本国公民越雷池一步。金正日的意思，显然是：决不让昏睡中的 北朝鲜民众苏醒，决不放弃其赖以独裁的现行体制。 根据之二：金正日宁愿起用一个非朝鲜裔的外国人担任特区首脑，而不愿起用 其本国国民，也不愿起用同文同种、成就巨大的南韩人士，这里流露的，是决不允 许其国境内出现第二个风头人物的武大郎心态。意即，决不放弃独裁。试想，起用 一个不同文不同种的外国人，就象为该国足球队聘请一个洋教练一样，任他有多大 能耐，任他沾多少风光，也威胁不了该国独裁者的地位啊！根据之三：金正日任命 杨斌担任特首的同时，也将杨斌收为"义子"，既然有了"父子情分"，"为父"自可高 枕无忧，这也正好符合金氏家族父子相传的世袭制。由此也可见，独裁者金正日， 即便在这一环节上，也是何其慎密，何其用心良苦！ 根据之四：按理，北朝鲜向南韩学习，比向中国学习，更直接，更容易，也更 合适。但金正日却将特区选在中朝边境，而非韩朝边境。路人皆知的是，金氏生怕 南韩的政治民主和经济自由，洗刷了北朝鲜人民的头脑，进而冲垮其一党专制、一 人专制的堡垒，而刻意回避。 金正日要继续独裁，特聘请荷兰籍的中国富豪杨斌，来给他打造"摆设"和"窗口 "，粉饰太平，以便继续蒙骗、奴役多灾多难的北朝鲜人民。杨斌上任前夕，自称" 不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东北亚地区的和平" 。在这句令人哑然失笑的大话之后， 恐怕是那四个字：认贼作父。 北京的反应 杨斌受到中国警方传唤，表面上的原因，是"拖欠税款"或"涉嫌违法违规经营" 。杨斌既然在中国大陆致富，其致富手段必然是中国化的，那便是：在关系和后门 之间的暴富。 可以肯定地说，任何一个在人治期的中国经商的商人，多多少少都有“违法违 规”的问题，只要稍一认真，稍一追究，没有哪一个脱得了"涉嫌违法违规经营"的 干系。更不用说那些榜上有名的富豪。 杨斌遭传唤的背后，自然是北朝鲜设立新义州特区并委任杨斌出任特首的背景 。看似经济问题，实为政治问题。 中方对杨斌采取动作，显示，杨斌就任北朝鲜新义州特区行政长官一事，北京 与平壤之间并无协商，甚至完全没有通气，或许，连平壤当局意图在新义州设立特 区，并在这幺短的时期内就立即实施，北京当局事先可能都毫不知情，这等情形， 是大大出乎外界预料之中的。外界一直以为，"亲如兄弟"的中朝邻邦，在许多事务 上都应该有密切或经常性的磋商，尤其对北朝鲜设立特区一事，中方不可能不被告 知；况且，近年来，金正日曾多次到中国考察中方经济特区的建设。 然而，事实证明，朝方在新义州设立特区，和委任杨斌为特首，根本没有知会 中方，中方显然对蒙在鼓里感到恼火。同时流露的，还有中方对朝方在临近中朝边 境的新义州设立特区，充满戒备，借此公开表达不满。 所有这一切，于无形之间，暴露了北京与平壤关系的表面化，即在表面热乎下 的实际冷淡。中方对杨斌采取行动，无疑又进一步加剧了中朝关系的紧张。 北京的担忧在於： 其一，鉴于新义州与中国交界的特殊地理位置，新义州面向的不是世界，而是 中国，北朝鲜在新义州设立特区，吸走的，恐怕主要是中国资本。已经入籍荷兰的 杨斌，在中国致富，一方面，在中国拖欠税款一千二百万人民币(后传为数亿元人民 币)，另一方面，却向北朝鲜慷慨赠送二千万美金，加上杨斌已经认金正日为"义父 "，很难说杨斌还有多少"中国心"，经过杨斌“空手套白狼”似的运作，恐怕更多中 国资金将源源出走。把中国的钱搞到北朝鲜去，这还了得？ 其二，北朝鲜在中朝边境设立特区，构成与中国的直接竞争，那些本来可以流 向中国的外资，可能转而流向北朝鲜。而桀傲不驯的北朝鲜，一旦转弱为强，对北 京当局而言，是福是祸，殊难逆料。 其三，杨斌已经宣布，新义州不仅是经济特区，也是政治特区，实行司法独立 和公开选举，这是北京当局最怕的。其怕有三：怕新义州的政治民主空气传染中国 大陆；怕新义州的民主风最终蔓延到整个北朝鲜，进而令中共更形孤立和尴尬；怕 杨斌以新义州为根据地，凝聚或制造中国反对派，进一步影响和策反中国大陆的政 治体制。敏感的还在於，杨斌入籍荷兰的途径：在"六四"事件后取得政治庇护，甚 至被归类为“海外民运的人”。 所有这些，也表明，除了在经济改革上先行一步之外，就政治上而言，北京当 局比平壤当局还要保守，还要反动。 其四，杨斌宣布：新义州特区对所有外国人免签证，自由出入。中方为此也感 受到安全上的危机，北京暗示，在比邻新义州的丹东市，中方设有"军事战略要地" 。 杨斌的处境 到目前，杨斌虽未被正式逮捕，却依然处於"监视居住"和"接受调查"的状态。 综合各种信息，杨斌的"欧亚实业公司"，其实是一个空架子。大型项目"荷兰村 "，是杨斌把计划进行生态农业开发的土地变相搞成的房地产项目，故构成"违法使 用土地"，至今没有办全房地产开发的"五证"，"荷兰村"的物业也根本没有售出；其 他花卉和旅游项目尚未落实；由杨斌担任主席的"欧亚农业"股价，自五月份开始， 大幅度下滑。由五月初的2.80港元跌到9月30日被香港证监会宣布停牌时的0.38港元 。数月间，其股价即下跌了86%。证监会又透露：“欧亚农业”涉嫌钜额假帐。不查 则已，一查便查出恁多问题！ (先前如何又好好的？怪哉！)杨斌在“欧亚农业”的股份占有，通过不断减持 ，已经减少到49%，身家大幅缩水。看来，杨斌跻身"富豪"，也符合国人致富的基本 路线，典型的中国模式：假，大，空，骗。 杨斌9月下旬就任特首后，颁布的第一道行政命令是：所有外国人，只要持有效 证件，无需签证，便可自9月30日起，进入新义州特区。但当一大批外国记者果真蜂 拥前往时，却遭到北朝鲜海关的无情拒绝。可见，并不简单的杨斌，竟将独裁下人 治的北朝鲜看得多幺简单！ 当中国警方上门封锁"荷兰村"的各个出口时，杨斌竟向记者表示：自己是"受到 中国方面的保护"。何其自负，又何其天真之至！ 杨斌为平壤献金两千万美金，为金正日个人建造一座价值四十万美元的巨型温 室，以及认金正日为"义父"，种种进贡和恭维，方取得新义州特区特首一职。工于 心计，手法原始。所谓"以利相交，利尽则散"。倘若特区开发不利，后果如何？又 情何以堪？ 杨斌刚刚"出事"，旗下"欧亚公司"的副董事长、首席执行长、以及三名董事， 即纷纷辞职，呈现"树倒猢狲散"的局面。显示杨斌的个人凝聚力差，与同僚之间， 有利益的结合，并无信念的结交。仍然是"以利相交"。还不如一个赖昌星，竟有那 幺多人为他通风报信，奔走救援。 在杨斌宣布出任北朝鲜新义州特区行政长官之前，曾神秘失踪，外界盛传他是 躲避当局查税，因为恰恰是在那个时候，中国大陆刚刚掀起对富人族的查税风潮。 现在看来，传言并非全属空穴来风。因为杨斌突然露面并宣布成为新义州特首，以 及认金正日为"义父"的举动，似乎还隐藏着另一层含义：以中朝关系和金正日这柄 大伞，为自己的"护身符"，藉以摆脱中方的追究。 杨斌的如意算盘，不一定完全落空。中方传唤和置留杨斌，朝方称"太过分了！ "北京方面确也感到棘手，多重国籍的杨斌是一颗"烫手山芋"，重处理，可能重创中 朝关系(就算平壤放弃杨斌，但杨斌已然是金正日的“义子”)，甚至影响中荷关系 ；鉴于对新义州特区等相关课题的顾虑，轻易放过，又实不甘心。为此，中朝已经 互派代表前往对方磋商。 北京势必与平壤讨价还价，可能无法阻止朝方在新义州设立特区的既定计划， 但可能竭力说服平壤在特区首脑一职上易人，放弃杨斌。(据相关报导，中方已经向 朝方明确提出了这一要求。)经济问题，可重可轻。杨斌既然人已落在中方手中，如 何处置，中方自然具有相当的主动性，而灵活性的掌握，全在於对各种大小问题的 权衡。 杨斌事件还没有结局，但中朝在这一事件上的摩擦，已经证明，所谓中朝间"鲜 血凝成的、牢不可破的战斗友谊"，全然沦为一句毫无价值的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