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父亲金尧如

金陵


父亲金尧如于2004年1月18日凌晨四时三十三分因肺衰竭病逝于加州大学尔湾医学院，走完
了他光荣的生命历程。在此，我代表全家向多年来为他精心治病的医务工作人员表示诚挚的
感谢。虽然父亲最终走向了死亡，这是自然规律，医务工作人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父亲从年轻起，参加中国的抗日救亡学生运动。从而参加了共产党，他以一颗赤诚的心，向
往与追求在中国实现民主与自由。他在台湾的党组织遭到破坏后，撤离到香港。从此以一名
秘密共产党员的身份，开展新闻与统战的工作。那时候他热情讴歌中国的建设与富强。他热
诚地结交与团结海外各阶层的人士，与他们成为很好的朋友。父亲认为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
了祖国的兴旺。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文化大革命爆发，中国陷入了一个疯狂与黑暗的年代。父亲也不能
幸免于难。他与母亲从香港回到内地接受政治审查，后来又被下放到五七干校与粤北煤矿进
行劳动改造。四人帮粉碎后，父亲重新回到香港工作。当时，中国在胡耀邦、赵紫阳的领导
下，政治、经济体制改革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新气象。父亲以百倍的信心投入到这一场改革的
潮流之中。他以香港文汇报总编辑的身份，在文汇报上为中国的改革开放摇旗呐喊。他团结
与发动海外的工商界到中国内地与经济特区投资经商。他在深圳引进华侨墓园，让海外华侨
可以落叶归根。他帮助朋友向中国引进核电项目。他介绍国外的银行进入深圳特区设立办事
处，为特区建设吸引资金。他帮助世界保护野生动物组织、世界生物基金会进入中国开展工
作，为中国的环保事业起了积极的作用。这些组织至今仍怀念他的帮助。这样的事情不胜枚
举，我无法一一列举。在今天看来这样的事情非常轻松，但在刚刚开放的中国，顽固落后的
思想体制根深蒂固，改革开放举步维艰。当你做每一件事情，毁谤蜂起。但父亲以他固有的
不屈不饶的精神，力排非议，坚持不馁。即使被诽谤击得遍体鳞伤，他从没动摇过。可贵的
一点，他做了大量招资引商的工作，但他从不接受金钱上的馈赠。

1989年春夏之交，中国政局风云突变。胡死赵倒，当局竟然出动几十万大军镇压要求反腐败
、反官倒，进一步改革开放的学生运动。天安门广场的鲜血令父亲五内俱焚，他与香港文汇
报社长李子诵携手而起，与文汇报广大的员工一道在文汇报的社论上打开天窗，以痛心疾首
四字发出愤怒的抗议吼声。这四字惊天地、动鬼神，可歌可泣。“六四”激起了香港人民百
万大游行。从此，父亲与共产党体制决裂，“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他跨洋过海，来到大
洋彼岸。但是，他来此并不是桃源隐居，不顾自己七十高龄，而是以笔为武器，向不民主的
制度发起猛烈的战斗。十多年来他笔战不已，直至他近年病重体衰。他的一枝笔如十万雄师
，鼓舞着追求民主的朋友们共同前进。

父亲平生为人嫉恶如仇，不媚权贵，不畏强权。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里，他面见思想顽固的中
央领导人，直抒己见，不辞颜色。但他在朋友面前、在平民百姓面前，他又以赤诚之心相待
。他爱护年轻人，积极提携后进，看到年轻人的进步他非常欣慰。他豪放开朗豁达的性格，
走到哪里都成为朋友们的中心，大家由衷的敬爱他。他以文为业，手无缚鸡之力，但他急人
之难，常常帮助别人。他用海纳百川的胸怀，团结各方的朋友，消弭他们的歧见，争取民主
的实现。

父亲病逝期间，新闻界不少朋友来问，金老临终前有甚么遗愿？其实父亲一直没有想到他自
己会走得这么快,他一心想亲眼看到中国真正实现民主富强的一天。他始终关注着台海两岸
关系的发展，他希望两岸的统一能够在和平民主的前提下得到实现。前年当医生发现他患有
食道癌的时候，他积极配合治疗，他自信他还能再活五年十年，还能亲眼见到中国的进步。

这次他因病重住进医院，他还是认为他自己很快就会出院，没想到他竟然一去不返了。他没
来得及给我们留下甚么话来，但我相信从他平常的言行来判断，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中国实
现真正的民主进步。南宋爱国诗人陆游是父亲的同乡。陆游在临终时向他的儿女们写下感人
的诗句“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在今天的时代里，相信父亲临终的愿望就是
中国有了民主富强的那么一天，家祭毋忘告诉他了。

今天在父亲的葬礼上，许多热爱他的朋友前来出席，海内外的社会贤达、亲戚好友纷纷致电
悼念。海外的传播媒介给予父亲极好的评介。令我们非常感动。也说明父亲的一生是成功了
。在此，我和我的弟妹以及家人向大家表示至诚的感谢。我们要好好做人，有益于社会，不
辜负大家对父亲、对我们家人的高情隆谊。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父亲虽然离世了，他的精神犹如刑天，仍然鼓舞着我们。安
息吧，父亲，你不必担心，关爱你的朋友们决不会让你失望的。你的遗愿一定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