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东欧共产党的回潮 李景功 一个一个令人惊奇的现象出现在欧洲。在社会主义大家庭土崩瓦解短短几年之后 ,一个幽灵——共产党的幽灵似乎又在欧洲徘徊。刚刚结束的匈牙利大选,霍恩领 导的社会党获得绝对多数,这不过是此一现象的最新一幕。在立陶宛、波兰、乌克 兰,原共产党后继党(以下简称后共党)已经独掌政府大权。在罗马尼亚、保加利亚 、塞尔维亚、斯洛伐克,后共党身居要津。在俄罗斯去年十二月大选中,后共党也 获得胜利,形成钳制住叶利钦总统行动的强大反对派。甚至在德国的原民主德国部 分,后共党——德国民社党也在地方选举中显示了实力,例如在勃兰登堡州选举中 以21.2%的选票领先于科尔总理领导的基督教民主联盟而居第二位。 曾经流行过一种观点,后共党仅是旧政权过时人物的残留部分,主要力量来自那 些在社会变革中处于淘汰的阶层。党的领导位置由旧政权高、中层干部占据,党成 员的高龄化又自发阻挠将权力交棒于青年一代,因此这种党不会有前途。现在看来 ,这种观点把问题看得过于简单了。 独联体外的原共产党与中国共产党有一个差别:它们在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独立发 展的机会,一九五六年在匈牙利,一九六八年在捷克曾做过勇敢的尝试,但很快就 被老子党镇压下去了。在铁幕冷战时代,即使苏共本身,为了维护共产主义阵营的 秩序,也无法集中精力解决本国的问题。共产阵营垮台使共产党陷于休克状态,但 它们并未死去,籍着若干原因,它们又找到复苏的机会。这一次场面大不一样了, 再没有外国党的干涉,尽可自主发展。从这一点来看,后共党在阵营瓦解中虽然失 去了靠山,却获得了一种“解放”,这种解放已使各个后共党根据不同传统和国情 发展出不同特色和个性,就象在西欧各共产党所见情况那样。昔日共产国家一个面 孔的时代,已消失在历史之中了。 今天的欧洲政治现实证明了上述论点。匈、波、斯洛伐克及波罗的海地区的后共 党已接受了社会民主的概念,独联体后共党仍坚持保守的意识形态,而巴尔干地区 的后共党则持中间立场。在下述一系列问题上的态度,将使欧洲后共党如光谱分析 一样照出它之间越来越明显的区别:是主张政治上建立强大的中央式国家,经济上 侧重国家预算模式呢,还是主张缩小国家权力,实行地方分权和地方自治?是主张 在优先发展私有经济的基础上建立市场经济呢,还是主张实行对私有制、市场经济 加以限制的国家调整经济?是极力争取外国资本,极力争取机会以成为世界经济之 一员呢,还是在国家利益第一,国家资本积累优先的口号下阻碍将企业和资源出售 给外国?是主张社会各种层面各种利益集团自主自由发展以形成公民社会的架构呢 ?还是主张取向于国家权力的秩序和纪律?是主张联系于社会义务的个人主义呢, 还是主张为一个至高无上利益服务的集体主义?是主张与欧洲连为一体呢,还是主 张强权国家主义? 虽然欧洲后共党已经分道扬镳,正在演变之中,但毕竟象征着共产党势力东山再 起,自然引起民主派的忧虑。索尔尼琴大声疾呼俄罗斯还没有实现真正的民主,可 以说是警世之言。这个问题对中国局势演变也甚为重要。那么,究竟是哪些具体原 因导致欧洲共产党回潮?现在看来,有下面几条。 第一,共产党政权倒台初期,普遍有一种“革命成功”心理,期待经济也会很快 翻身。未料经济重建过程如此艰难,所持续时间之长已使人们难以接受。特别当改 革过程触及到群众的最基本利益时更引发了不满和对抗。人们虽然珍惜今天的自由 ,但眼看旧体系提供给他们的那些简陋的保障被剥夺时,他们又体会到此种保障的 重要,甚至超过自由。如果改革派未处理好这一问题,对此种局势掉以轻心,连一 个展望都拿不出时,人们就开始转向主张放慢政改步伐并广泛承诺重建社会保障和 社会公平的后共党。 第二,共产党原有组织资源依然存在,后共党成功地利用了这一资源。几乎所有 的后共党都与前国家工会转型的组织建立紧密的联系。这不但使后共党获得稳定的 票源,而且在全国范围内有可供支配的组织机构,建立有效的党机关和出版群众宣 传刊物。因此,比之其它刚刚扎下根的新党派,后共党可以说不但是正规军而且装 备精良。 第三,旷日持久的社会生活紧张状态使人们对共产暴政的愤怒开始消散,转而期 望一种能提供最小程度社会保障的“真正的社会主义”。那个靠激进的反共立场赢 得公众支持的时代已经过去,那个以绘制建设蓝图取得政府领导权力的时代也已经 过去。现在是解决具体问题的时代了。而民主派精英们的精力大多消耗在没完没了 的争论中。此种局面给长于控制局势和技术治国的党派提供了机会,后共党恰恰在 这些方面具有更多的经验。它们还有一个有利的条件:许多后共党领导人物或者在 前政权时期占据高位时就显示过能力,或者曾经投入过国家民主和独立的活动从而 赢得声望,诸如匈牙利的霍恩,波兰的克瓦尼斯基,立陶宛的布拉曹斯卡斯都是如 此人物。 第四,在独联体外的后共党获得越来越多选票,还有一个已在上文提到过的因素 起了作用。如今人们相信,后共党不可能再象过去那样变成某一外国的代理人了, 包括波兰的瓦文萨,匈牙利的贡兹在内部都强调过此点。确实,没有来自莫斯科那 样的背景,匈牙利事件、布拉格之春就不会重演。因此对许多人来说,后共党已成 为一个安全的选择了。一些后共党进一步将联系重点转向欧洲,更提高了它们在选 民中的可接受度。 当然,九十年代以来,世界经济普遍萧条不振,使欧洲原共产国家正在转型中的 经济雪上加霜,匆匆上台的民主派对之束手无策。令欧洲共产党人啼笑皆非的是: 一九八九年开第一枪将民主运动镇压下去而继续掌权的中共,却在经济上获得长足 的进步——至少在他们眼中看来是如此。这无疑也助长了欧洲共产党人跃跃欲试的 勇气。 回过头看,从一九八九面到一九九一年发生的历史变革,与其说是恐龙时代结束 ,不如说是一幅树倒猢狲散的画面,猢狲们如今已找到土地,开始适应新的生活。 这将是一段充满未知数的进程,因为一个处于过渡的充满变化的时代刚刚开始。后 共产党所利用的机遇同时也是对它的钳制,它们有办法满足对选民作出的广泛的承 诺吗?它们有办法能将内部各种主义各种诉求长期混于一起而不致分裂吗?这无论 对已执政或争取执政的后共党都形成严峻的考验。朝前看,西欧的共产党也许是它 们未来的一面镜子。有的党也许会走葡共、希共的道路,坚持正统的路线;有的也 许会走法共的道路,采取中间立场;也有的党也许会走意共的道路,逐渐向社会民 主主义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