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运动态】 收到恐吓信的前前后后 ——给一位友人的信 (北京) 蒋培坤 丁子霖 ××先生:您好! 自五月二十日开始,我们被第六次(第一次是从三月九日开始的)“监视居住”, 至六月二日中午,我们的电话再一次被切断,信件也被卡了。这一天上午我们接到 您的信和×××的一个电话,这是这一轮“软禁”以来我们接到的最后一封信和最 后一个电话,这种隔离状态一直持续到六月十号才告一段落。 我们这次绝食抗议完全是为了维护做人的尊严。五月二十九日,我们给全国人大 常务委员会发出了一封“公开信”,好让有关当局有充分的时间来考虑我们的要求 。信中有这样一段话: “六月二日是我们儿子的生日,六月三日是我们儿子的忌日。只要还有一点点人 性,只要还知道什么是人道,谁都会明白这样的日子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亲子之爱 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今年是我们儿子罹难五周年。他的骨灰和灵堂就安 放在家里。难道不能有一块净土让他的亡灵得到安息!难道不能让他的父母有片刻 的平静在自己的家里为他作五周年的祭奠!我们已忍无可忍。” 我们的要求是最最起码的,只是要求当局停止对我们住宅的监视和骚扰,恢复我 们的行动自由。然而,连这样起码的要求他们都没有答应,反而从五月二十八日开 始,增加了“便衣”人员和监视车辆。这一天,还在我们家门口接连发生了对来客 的绑架、扣留、搜查、审问等事件。从六月二日开始,干脆封锁了我们的住所,断 绝了我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这一切,海外媒体有不少报导,这里不在赘述。 这期间,我们得知了柯林顿决定“无条件”延长中国最惠国待遇并使人权与贸易 脱钩的消息。关于“最惠国待遇”的事,本来我们并没有看得很重,但说实在的, 我们听到这个消息是很失望的,因为这无异于纵虎为患。正好“美联社”要我们谈 谈对这一事情的看法,于是我们以丁老师的名义发表了一个谈话。大意是:作为一 个中国人,我尊重美国总统的决定,美国给予哪个国家最惠国待遇,是美国人的事 ,美国政府有权根据自己的国家利益作出决定;我们从来认为,中国的经济发展和 政治上实现自由、民主,并不取决于美国给或者不给最惠国待遇,中国人权状况的 改善也主要靠中国人自己。但“人权”是个普遍性的概念,对人权的关注是世界大 家庭范围的事情,美国作为世界大家庭的重要一员,自然有责任和义务关注其它国 家的人权状况,正象中国是世界大家庭的重要一员,如果将来人权状况有了根本的 改善,也有责任和义务去帮助世界上人权状况不好的地区和国家……。“美联社” 记者一定要丁老师回答从个人观点看柯林顿的决定是好事还是坏事,譬如说会不会 把你们抓起来?丁老师最后说:“如果一定要问我个人的看法,我觉得这是美国人 (美国政府)的耻辱,历史将证明柯林顿是错的。” 真没有想到,这最后一句话竟招来了一些匿名电话和匿名信(有一封是署名的,但 我们的回信给退回来了,邮局上的回条上注明是“查无此号”)的恐吓与谩骂,无非 指控我们是“汉奸”、“卖国贼”之类,而且说:“要是在一九四九年以前,象你 这样的人,蒋介石早就叫你完蛋了,共产党实在太人(“仁”)慈了,胸怀真大。” 您在来信中谈到“最惠国待遇”的问题,而且为此写过文章,因此我们想说说在 国内遇到的事情。这几年,无论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冒出来许多“爱国主义者” 和“民族主义者”,上一次是在中国申办奥运会期间,这一次是在美国决定延长中 国最惠国待遇的问题上。他们都声称自己代表“十二亿中国人民的利益”。在一封 署名为“刘亚平”的信(即上面提到的那封“查无此号”的匿名信)中有这样一段话 : “我从法国国际广播电台听到有关你的报导,你反对柯林顿政府延长中国最惠国 待遇的决定,你认为柯林顿的这个决定是美国人的耻辱,以后会证明柯林顿的决定 是错误的。……我觉得这些话不应该出自一个大学教师之口,而完全象一个外国资 本的代言人。我想,如果丁老师说过这些话,那便是一个卖国求荣、彻头彻尾的汉 奸,一个现代汉奸。我倒要问你一句,你出于什么动机,是一种什么力量驱使你走 一条偏激的路,把自己置于十二亿人民的对立面,使天下所有中国人蒙羞。” 这位叫“刘亚平”的人自称是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的职员,看来是一 位很有“责任感”和“爱国心”的人。我想,如果您的那篇关于“最惠国待遇”的 文章让这个“刘亚平”看到,他也会送给您那些称号的——应该感谢共产党的新闻 封锁。因为写信者有名有姓,有具体的地址,因此我们郑重其事地给他写了回信, 却想不到犯了成年“幼稚病”,让他给骗了,但这也说明他见不得人。现我们把那 封退回来的信给您附上,聊作饭后的消遣。 顺便想说一说的是,我们这个期间倒是悟出了一个道理,如今判断“爱国”与否 的标准已变得极其简单:凡是在涉及诸如“人权”、“贸易”之类带有国际性的问 题时持有与政府不同的见解,就是“汉奸”、“卖国贼”;凡是在此类问题上与政 府保持一致,为政府辩护帮腔的人都是“爱国主义者”。也可以再简化一些,凡是 想从共产党那里得到好处而不惜出卖良心和人格的人,都有可能成为“爱国主义者 ”;凡是为了人的尊严和民族的长远利益舍身(或舍利)取义的人都有可能成为“卖 国主义者”。这个标准同样适用于衡量谁是“民族尊严”(即所谓的“民族主义”) 的辩护者,因为在当今的中国大陆,“爱党”、“爱国”、“爱民族”早就象西方 基督教国家里的圣父、圣子、圣灵那样成了三位一体了。目前大陆官方拼命向小学 生、中学生甚至大学生灌输所谓“爱国主义”和“民族传统文化”,这对我们这个 国家和民族究竟是祸是福,现已能看出一些端倪。 身在国内,遇到的事情太多太多,也就有很多的话要说。但这封信写得太长了, 就此打住。目前我们已恢复了通信自由,一般信件可直接寄到我们家里。 顺致夏安! 蒋培坤 丁子霖 一九九四年七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