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不能忘记和原谅 （德国）仲维光 几年来不断传来邓小平死去的消息，而且我也一直准备邓小平死去的那一天 的到来，但是最初听到邓小平死了的消息，还是觉得有一些震动，他终後死了！ 邓小平死了，从世界政治的角度，政治家有政治家的反应，商人有商人的反 应，而我作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曾经长期生活在邓小平和他那一代领导人所建立 的共产党的统治之下的人，本能地有着我自己的反应。我觉得人生很可悲，世界很 荒谬，历史犹如一个闹剧。 三十年前，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很多中国人把毛的大民主作为反 对党内特权，提倡民主的大救星，很多西方人也把毛发动的文化革命作为一种乌托 帮文化的实现而掀起了对毛的崇拜狂，血醒的文化革命，独裁的共产党专制，竟被 作为比西方还要好的制度和运动推向西方，那一、二、三的事实，何以中国经过多 年，或者说直到现在也没有彻底认识，那Ａ、Ｂ、Ｃ的道理何以对生活在东欧共产 党集团前沿的西方，多年後还不明白中国共产党也是“共产党”，而不是“中国” ！ 事隔多年，终後没有人再否认文化革命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页，也终後 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毛泽东的“大民主”等口号不过是他们巩固自己独裁统治的 手段，但是，人们的这类错误，换一个题材，换一个人却是还要重复。 七五年底七六年初，毛泽东在死前又发动了对邓小平的整肃，那时我在和我 後来的导师许良英先生，及一些朋友争论如何看待邓小平的所谓改革时说，“我拥 护邓小平的改革是因为只有改革才会给人们机会，看到共产党的弊病，使人们明白 ，没有东西能挽救共产党的独裁统治，但是，我们必须明白，邓小平和毛泽东一样 都是典型的第一代共产党领导人，他比毛泽东还要教条，有能力和敢後下令开枪镇 压，而自己不会因此下台的人，只有邓小平。” 这种看法其实不需要任何智力，只需要人们能不带任何偏见地面对共产党的 历史和邓小平的历史。然而，人们在当时把它当作危言耸听，在八九年後却又可笑 地认为这是一种智慧。 像毛泽东当年提出“自力更生，独立自主”发展经济，其後发动文化大革命 一样，对邓小平的改革的目的首先是为了个人的权利和巩固共产党统治，作为典型 的第一代共产党领导人，邓小平深深知道革命的根本问题是权利问题，当经济问题 影响到政权问题的时候，他就会尽力改善经济，但是，当这种改善影响到政权问题 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终止这种改善，砸烂人们的饭碗，其实在毛泽东後无论 谁要攫取权力，维持权力都必须要改革。那位最左的林彪不也是在“五七一工程纪 要”中要国富民强，反对毛泽东的专制，要改革吗！而那位至今还极左的邓力群七 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在党内却是以改革派面目出现来竞争总书记的，竞争失败了 ，就转变成了极左的保守派。 八十年代的历史告诉人们，邓小平是和斯大林、毛泽东乃至希特勒一样是灭 绝人性的极权者，我们当然不能否认，八十年代的经济改革带来了经济和社会的一 定松动和进步，但是，我们看到的“进步”却不是邓小平所愿意看到的“进步”， 在林彪死後，在毛泽东的晚年，很多人，甚至被整肃的高级共产党干部都经常无可 奈何地吟诵：“倘使当年身便死，千载真伪有谁知”。如今，对邓小平也是一样， 虽然他对一般人人权的蔑视和残暴，在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件事中，在他的每一个讲 话和每一项政策的制定中都毕显无遗，但是，人们还是居然视而不见。 很多时候，我真的相信可能冥冥之中有一个上帝，他不会让你带着假面具走 的，你不应该得的，你就得不到，你应该得的就一定会给你，一九八九年是邓小平 命中的一个“节”，是他那赌徙性格，专制个性，必然要过的一个节，虽然他四九 年之後主持过反右等很多残酷的整肃运动，虽然就是他坚决地主张向匈牙利出兵镇 压人民的反抗，然而他得到的不应有的“过誉”太多了，美国的《时代》杂志居然 两次选这样一个独裁者做封面人物。北大的学生居然在他八十岁的时候打出“小平 ，你好！”既然我们执意不认清他，就像当年对林彪、毛泽东那样，上帝就肯定会 嘲笑我们！他要邓小平出来嘲弄我们！八九年，他让邓小平制造了人类历史上从来 也没有地大屠杀，在全世界人们的眼前，用坦克、机枪杀死手无寸铁的学生和市民 ，这种屠杀和当年希特勒在集中营大规模地屠杀犹太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要甚 之，因为独裁者对不同意见的镇压是不奇怪的，但是，历来的独裁者却是只敢後偷 偷地干。只有邓小平，它公然在全世界人的面前杀给大家看，他要杀给中国人看， 看你们谁还敢反抗，他要杀给世界人看，嘲笑你们的制裁，他不但杀了，还要说， “杀他几十万，安定二十年，外国人还是照常要跟我们做买卖。”他杀了人，还蔑 视活着的人！ 我至今不知道，西方人是真的没有尊严，还是因为他杀的是中国人，而无视 这种蔑视，堂而皇之地去和邓小平作买卖，并且还要自己找借口为邓小平开脱，但 是，若说他们没有尊严和健忘，他们对希特勒的罪行却是记得很深，因此，我只能 认为，也许他们骨子里就不认为我们中国人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不然怎么有德 国的官员和议员居然在议会和报纸上就说中国“文化”（且不说到底是中国文化还 是共产党文化这一问题）中有另一种人权标准，我们要考虑德国人的就业问题，而 居然没有引起任何舆论轰动，而我们中国的有些知识分子也是跟着这样论述，他们 不想想，这样一来，西方人有的权利，我们中国人都可以没有了。 我确实忍 不下这口气，中国古语说：“士可杀，不可辱”，这既杀又辱，而且公然是在全世 界人们面前，任凭你们照相，摄影纪录，人们怎能这样轻易忘记！ 邓小平死了，我还是既不能原谅，也不能忘记，因为他杀了多少人，辱了多 少人！说他搞活了经济，那我也不能原谅，因为，第一那是为了他自己的统治，第 二如果这也应该歌功颂德，那么当年希特勒不也是使得德国的经济大繁荣了吗！更 不要说邓小平为了挽救共产党所采用的各种实用主义所谓经济改革手段，在中国种 下了各种灾难！环境、道德、社会秩序、文化。和我们民族的各种宝贵遗产都已经 遭到了灭顶的破坏，就像他能开枪杀人一样，邓小平这个权力欲狂，为了维持所谓 “共产党”的权力，“发展”经济的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根本不会考虑到民 族和国家的未来。 邓小平死了，我作为一个“人”来说，看着从政治对抗上，从股市行情上等 等的对他的评价甚至赞扬，我感到荒诞，可悲，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和邓小平一样的 生命，凭什么他就能杀我们，侮辱我们，随意处置我们的一生，和对希特勒一样， 我不会，也不能说他任何好话，因为我是一个“人”！ 邓小平死了，恐怕他最大的“功绩”就是他比毛泽东、斯大林更赤裸裸地从 反面教育了人们，他使得今天很少有人再留恋共产党的倒台！□ 一九九七年二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