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伤的日子 (上海) 叶车 今天是一个什么日子?一个哀伤的日子——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全球华人都 在悼念六十多年前的惨事。 今日我看到三篇文章,让人心伤、心酸、心痛的消息和文章。 A:报纸报导台湾、香港同胞也在悼念这个日子,尽管大家生活在不同制度的社会 ,但爱国的心,爱同胞的心是一样的。香港同胞前往南京悼念来这日子,但被拒入 境,原机遣返。理由是他们是有组识,有计划,有目的的行动,所以不受欢迎。他 们是保钓行动委员会的成员,这是事实,他们曾无惧於日本军舰而誓要在钓鱼台插 上五星国旗,他们出海前曾写下遗书,表示决心,请问他们是不是爱国者?国内有 那一个团体曾经这样做过?就只得五个人,难道还能危害国家?就只这五个人,当 局便怕了?还有一个更可笑的理由,“不欢迎外人参加悼念活动”,香港不是早就 伟大地回归了么?香港人怎么还是外人?为甚麽他们不能与南京的同胞一同悼念当年 的死难者? B:请看今天上海《文汇报》:头版显著位置上刊登了“江泽民接受日本经济新闻 采访”的文章。在谈到面向21世纪的中日关系时,江主席说,中日两国一衣带水, 两国人民有着两千多年的友好交往。这种交往不仅促进了两国经济和文化的发展, 也为人类文明的进步做出了贡献。江主席说,今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25周年,明年 是“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结20周年,回顾25年的历程,我们欣慰地看到……在今 天发表这样的谈话算什么意思?是一个巧合,还是故意与民意作对,还是向友邦献媚 ? C:这第三篇文章是我的朋友,一个南京人昨夜写成: 明天是12月13日,一个原本很普通的周末,但是在我的故乡南京,明天将是 一个特殊的日子,某个时刻,全城会响起空袭警报。明天不会有谁来空袭,之所以 重新拉响警报,是为了哀悼地下的三十万亡灵,是为了提醒每一个生活在南京的人 们:不要忘记历史、不要忘记国耻、不要忘记六十年前的12月13日发生过什么 。 1937年12月13日,侵华日军攻占了古城南京。南京沦陷后,面对手无寸 铁的平民和中国守军,日本野兽们开始了疯狂的杀戮和淫虐。请原谅我实在无法用 平和的心境叙述日本军人的种种暴行,简单的说:在日本军人结束了他们毫无人性 的屠杀之后,最低限度的统计:共有三十万市民和缴械的中国守军惨遭屠杀。 和大多数人一样,开始时我并不知道:在南京的历史上(应该是在中国的历史上 )曾有如此黑暗的一页。那时我是个小学生,天真、无知,虽然在小人书上看到的 日本鬼子很讨厌,但我并不很他们。我们的同学也是一样,我们打闹的时候都会大 叫“死啦死啦的!”,做游戏时没有人会因为假装日本人而难堪,我们结束游戏后 、带着假想的日本军刀回家之前,说不定还会忽然来一句“撒友那啦”。 直到有一个下午,学校组织我们去看展览,我们谁也不清楚去看什么,只是模糊 地觉得和日本人有关,伴着老师严肃的表情,我们一路欢声笑语来到了展览馆。之 后我们看到了几百张照片,都是黑白的,很旧,上面的每一个场景,让我们毛骨悚 然。 有的是日本军人手持军刀、另一只手提着中国百姓的头颅;有的是几个日本军人 端着枪,面前是被他们逼迫着走入大土坑的几十个中国平民,说明文字上说:这些 无辜的平民最后全部被这些禽兽日本人给活埋;还有两个毫无人性的日本军人,竟 然在进行杀人比赛!他们同时用军刀砍中国人的脑袋,谁杀得多谁就获胜(后来我 知道:他们停止杀人比赛的唯一原因,竟是他们在分别砍下了一百零五和一百零六 个中国人头后,他们的军刀已经缺口、卷刃到了无法再用的地步!!!)。所有照 片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具焦尸,谁也不知道他或她是谁,他(她)俯卧在一个 架子车上,全身焦黑,几乎已经没有人形,说明文字表明他(她)是被日本军人浇 上煤油活活烧死的。 我们呆若木鸡地离开了展览馆,那个焦尸和架子车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中。我 害怕、恐惧,一个下午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做什么,我的整个脑子里,全部都 是那焦尸和架子车,焦尸、架子车,架子车、焦尸。甚至在天还没有黑下来的时候 ,我就不敢闭上眼睛,我 只要一闭上眼,焦尸、架子车,架子车、焦尸,恐怖的一幕幕又出现在眼前。 不过还好,当晚我没有做噩梦-原因很简单,我被吓得一个晚上都没敢闭眼。 也许是小孩子的缘故,后来我就渐渐地淡忘了这些恐怖的照片。我们长大了,不 再时兴玩日本人游戏,我们看电视看报纸,也知道了“中日友好”是一件大事,那 时的我们只是一个又一个小白痴,我们以听大人的话为荣,我们不知道“一衣带水 ”是什么意思却明白日本 是我们“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 之后我们上了初中,在我们学校里有一个小山,我们每学期有一次建校劳动。内 容就是在山上挖土,因为把山头挖平,我们就可以在山上造一个体育馆,那我们下 雨天也可以上体育课了。劳动的时候,我们常常挖出死人骨头,有骷髅、也有大腿 骨,还有好多不知什么骨头,我们会请教生物实习老师,他会给我们解释。不知什 么时候,我哥哥所在的那个班挖出了一个钉死的大木筐,里面全部都是死人的骸骨 ,因为这个大木筐和里面的几十具遗骸,我终于知道这不是什么重大考古发现,里 面被埋的也不是几千年前穷苦的奴隶——其实这些死人历史并不悠久,他们全部都 是被日本人杀害的中国平民百姓。那时的我们并不太在意这些死人骨头,我们正在 一生中最浅薄的自以为是中自我陶醉着,我们上课乱说话、下课为一点点小事打架 滋事,用那些死人骨头来吓唬女生的把戏,很快也就不流行了。 某天,学校又组织参观“南京大屠杀”的展览,这次的展览在南京江东门外的“ 南京大屠杀纪念馆”。我们很不情愿地去看展览,因为看完展览后我们才能去莫愁 湖公园玩。 参观活动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震撼!虽然我们都参观过类似的展览,但展览馆 中的照片、录象和实物,依然让我们呆若木鸡。我们呆呆地看来看去,不知道说什 么话好。在实物展览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小孩的头骨,我不知道这个孩囟门 还没有合上,在他的头骨上,有一个明显的弹孔。 当然我又看到了那个焦尸和架子车,离开展览馆的时候还是有一丝丝的恐惧不时 萦绕心头。后来我们去公园,好象还划了船。回家后,写完参观作文我就睡了,我 以为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做噩梦。结果,整晚,我的梦里就一直是那个小孩的头 骨:囟门、弹孔,弹孔、 囟门。 那时的我们,还没有自己的世界观,所谓是非对错黑白曲直,其实也都是家长、 老师的灌输和同学之间的相互影响。那时的改革开放引进了很多新东西,中日友好 的观点异常盛行,我放学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工地,这个工地规模很大,看起 来也很先进,若干时间后那里就建成了一个高水平的酒店:南京古南都饭店-这个 “古”表示南京的友好城市、日本名古屋,“南”当然就表示我的故乡、美丽的南 京。 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于我们又长大了“不少”,上高中、上大学,我们依然是上 课乱说话、下课乱滋事,不过还不错,我们渐渐地有了自己的观点,我们喜欢为任 何事情争论,包括“古南都”、包括“中日友好”,当我离开大学步入社会的时候 ,我的周围的一些人已经不太相信什么“中日友好”,“一衣带水”的词也不象上 小学时那么流行了。在我们年轻人中间,流行着一种说法:你看“古南都”的外形 象什么?你看它象不象一把日本军刀的把子? 回过头去一看:果真就象日本军刀 的把子,象一把插入我们美丽的南京心脏的一把日本军刀。 现在我和其他大多数南京人一样,每天上班、下班忙个不停,也不有钱、但也不 是穷鬼,我们安于天命。我们讨厌虚伪的日本人,但我们每家都有日本的电器;我 们因为日本人企图掩盖历史而愤慨,但我们听酒井法子唱中文歌时也没什么反感; 我们不断地带我们南京的孩子去看“南京大屠杀”展览,但我们也不介意他们做完 作业后看半个小时日本动画(可能我们不相信动画片其实也可以是一种文化侵略) ;我们浏览有关“南京大屠杀”的主页、把日本贱人骂得狗血喷头,但我们也辛辛 苦苦地搜集网上的安室奈美惠照片。 有几个人记得那段历史?有几个人永远不会忘记我们的屈辱、我们的国耻?那焦 尸和架子车、孩子头骨上的囟门和弹孔,会不会留在你的脑海? 最近几年,每年的12月13日都会有一些纪念活动;每年的某些日子,也会有 几个什么来自日本的访问团来看看“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其中有些人会种下几棵 象征“中日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的友好树。我无法得知这些日本人的真实想法 ,反正我不相信几棵什么友好树就能抹去历史的印记,我也不相信几次稀稀拉拉的 鞠躬就能表示某几个日本人的忏悔。我只是个凡人,和你们每个人一样,我看电视 、看报纸,电视上今天说“日本内阁成员不顾中国政府和人民的强烈抗议,公然参 拜靖国神社”,明天又说“日中两国人民必须世世代代友好下去”;这个电视台说 “抗议日本政府修改教科书,企图掩盖侵略中国、屠杀中国百姓的历史”,那个电 视台又说“日本人民爱好和平,希望为中国的现代化建设提供资金和技术”.... 太多的话,我们明知道它的对错却无法决定它的对错,我不知道明天(其实现在 已经是12月13日了)我听到空袭警报时会有什么想法,我也不知道当我有了孩 子、当我的孩子向我问起这段历史时我该如何回答。他会不会象我一样,从无知到 恐惧,从淡忘到惊醒,从 厌恶到憎恨? 现在是12月13日,这原本应该是个普通的星期六,我们可以和女朋友逛街, 也可以和朋友打几圈输赢不大的小麻将-但是今天南京会想起震撼人心的警报,在 警报声响彻全城的时候,每一个南京人、每一个中国人,请不要忘记,请永远不要 忘记: 1937年12月,南京大屠杀,死难同胞三十万 软弱必受欺凌 勿忘国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