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民与相对论
回 声
按说江泽民与相对论是两码事儿,比风马牛还不相干。不过这总书记学问大
,背诵古诗,林肯讲话,弹钢琴,拉二胡什么的,倒是雕虫小技了,总书记还懂相
对论呢,且能从“相对”二字看出人类学意义。这事儿连爱因斯坦都没做过。老头
子要知道阳世间有这么一位传人能这样给他开拓相对论的疆土,还不得乐坏了:“
真不知道我这相对论有这么大的用场。要是能相对地活回去,不是和平奖就是经济
奖,又得拿一个了。” 这段调侃对江泽民有些不敬,其实只是为了引出一个比较严
肃的话题:即相对论是否有如江泽民所表述的社会意义。如果要从相对论中引出一
些东西为人文学科所借鉴,进而为执政者提供一些启示,它的表述可能会是怎样的
。这当然不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一、国情论
事情的起源始自所谓“国情论”。国情论的版本很多。大意是中国与西方的
国情不同,所以西方的社会制度不能照搬到中国。至於国情,当然是人口众多啦,
资源贫乏啦,农民占人口的大多数而他们很多都不识字,不识字怎么划选票啦,等
等。因此要有共产党来管理国家,要有四项基本原则。
这种说法真是让人无法容忍,何以谈到共产党建国以来的作为的时候,老百
姓就活在天堂,并能断言因此老百姓最拥护共产党, 而一旦说到真给老百姓机会表
示对政府的拥护的时候,就说老百姓素质低,没文化,把供养了共产党几十年的老
百姓糟蹋一番。依我看说一个人连选举都不会就等於骂他不识好歹。说穿了不就是
说我们现在不配过民主制度的生活嘛。江泽民有三个“代表”一说。 我们在何时授
权,以何种方式为这群认为我们不配享有民主制度的人所代表,这样一个显而易见
但在中国却必须回避的问题,就实在值得认真想一想了。实际上在国情论搬到台面
上的时候,它所遭到的困难还远不止此,不是人文学者也会很自然想到的。譬如,
中华民族重视教育曾世界闻名。五十年建政,已是三代人了。把识字的人少报到连
选举都做不成,岂不是“德政”有亏(兹事体大,顾不得了)?更不要说识字绝对不
是选举的先决条件。文化差异也难成立。日本,南韩以及中国不在共产党控制下的
台湾都继承了东方文化,但他们都未以文化差异为由而拒绝民主体制。人口太多?
比中国人口密度大的民主国家(地区)并不少,有的到现在都没像我们那样搞计划生
育。最好笑的是有人会无端地来一句:中国太大了!且不说现在世界上大部份大的
国家都是民主体制,我们不是一直在为地大物博骄傲吗。再说西藏、新疆、台湾要
独立出去,我们答应吗?应该说我们从国情论里听出连政府也不再否认西方的社会
制度不赖,倘若是洪水猛兽则断乎没有照搬一说了。可你要拒绝它也得找点儿象样
儿的理由,就凭这,也忒矫情了吧。这不难让人想起一句俗话:心里揣着明白的,
嘴上说着糊涂的,就是懵人。
即便我们把这些理由全接下,在逻辑上我们会发觉这国情论不该到此为止。
假定全国人民都听共产党的了,在党的英明领导下,精神物质文明一定迅速发展,
那我们要多长时间能改变这文盲状态,认识人名儿,知道在选票上打叉或划圈呀。
这时间一定不会太长,到时候能让我们选举吗?这个自然而来的问题从未公开地被
提出过,更别提答案了。在我看来实际上这是国情论唯一可以退守且或许可以守住
的阵地。孙中山先生就曾回答过这个问题,即军政、训政、宪政。这就是国民党与
共产党对民主体制所持立场的差别。这样一个意义重大的历史事件在制度选择的讨
论中是绝不应忽略的。
如果直接称我们有一套较西方更高明的理论治国,在形式上国情论或许可以
过关。至於这一套高明理论到底是什么,以後再说。说起来这有点象计算机语言中
的 FORWARD DECLARATION,虽然还是什么事都作不成,但一时半会儿却也让人抱怨
不得。很多人依此做过努力,哪晓得还是让学贯中西的江总书记拿下首功。江泽民
在一次对外讲话中表示由於国情不同,治国理论便应不同,物理上也有相对论嘛。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时候真是目瞪口呆。在中国做大官的就是敢开牙,
反正难得见什么人咧嘴。但笑过之後仔细想来,倒也颇受启发(一点不开玩笑)。我
们知道自然科学对哲学的影响,而这又间接地影响到人们对人类社会的看法。在对
中国社会制度的选择的讨论中,我们是否能从相对论这一伟大理论中解读出什么富
有教益的东西呢?
二、相对论的陈述
这里首先抄录一段选自朗道的理论物理教程中关於相对论的陈述。这个选择
基於以下几个简单的考虑:朗道是著名物理学家;他的教程简明扼要;教程的中译
本随处可见。在“场论”中朗道是这样来陈述相对论的:
“实验证明,所谓相对性原理是有效的。按照这个原理,所有的自然定律在
所有惯性系中都是一样的。换句话说,表示自然定律的各种方程对於从一个惯性系
统到另一个惯性系统的时间与空间的各种变换来说是不变的。这就是说,描述自然
定律的方程,如用不同的惯性参考系统的坐标与时间写出来,将有同样的形式。”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成於1905年,人类对於这一原理的感悟
却要早得多。珈利略就曾生动地描述过在一艘平稳行驶的船中,如果将船仓封闭,
人们则无法判断船是否在行走。船中下落的水滴不会因船行而漂向船尾,苍蝇也不
会因此飞向船尾。於是我们有了珈利略相对性原理,根据它力学定律在惯性系间的
变换下是不变的。考虑到那时力学仅初具雏形,老珈利略告诉我们的已经够多了。
我们现在熟悉的相对性原理甚至是珈利略相对性原理的一个合乎逻辑的推论:由於
没有所谓纯粹的力学实验,任何一个力学实验都是物理实验。任何一个物理实验都
必将涉及电学、热学、光学等等的过程。如果在不同的惯性系中相同的实验里得到
相同的结果,那么所有的物理定律在不同的惯性系中的表述应该是一致。爱因斯坦
就是在分析从经典时空观出发导致麦克斯韦方程组变形这一问题的过程中找到正确
答案的。那么“相对”二字又是从何而来呢?相对在这里是指各惯性系之间的相对
运动。由相对论我们不再有绝对时间,这会产生一些有趣的运动学效应,不过它们
在原则上并不与人们积累的知识相悖。以下的例子应能说明这个问题。物理学家洛
仑兹曾认为象“尺缩”这种效应是一种发生在高速运动的物体上的物理现象(动力学
效应),这意味着有说明它的动力学规律存在,而惯性系不再平权。我们现在知道这
是与相对论相违的。
通过上述简短的介绍与说明,我们应该能够清楚地看到,无论如何江泽民把
国情论和相对论扯到一起是讲不通的。换句话说:你不可能在物理上找到类似於国
情论那样的东西,其根本原因恰恰在於这与相对论不合。根据相对论,无论你是骑
着黄牛向东,还是坐着火箭向西,物理规律并无二致,它们从来不因此“相对”正
确。另一方面,假如所谓国情论是对的,你可以说在不同的国家里,社会发展规律
或有不同。然後你也许愿意补充说与物理上相对论对应的情况在社会发展规律的研
究中并不存在(这当然需要费一番口舌),如果你多少懂得一点并喜爱相对论的话。
三、相对论给我们的启示
不同学科研究的对象不同,使用的方法不同,欲达目的不同。不过这并不妨
碍人们在不同的学科之间找到值得借鉴的东西。这样做法旨在寻找启示,不是用一
个取代另一个。那么相对论,鉴於它在引起物理观念深刻变化时所取得的巨大成功
,能为社会发展的研究提供哪些启示呢?
相对论告诉我们:规律就是规律,不依惯性参考系间的相对运动而异。从观
察人类社会生活出发寻找社会发展规律,至今得到的东西还远远不如自然科学完整
细致。即便如此,在不同国家发展的历史和现状的表象下,却可以看到惊人的相同
性。整个所谓社会主义阵营在它全员幸存的鼎盛时期,遍及世界。你要说它们之间
的国情差异不大的话,那国情二字就可以取消了。这些国家无一例外地都有镇压人
民反抗,压制言论和结社自由,蔑视、践踏人权的血腥记录。这记录在时间上贯穿
始终,在空间上无所不在。它们中的许多也已小有差异的方式结束了它们不长的历
史。这个简单的历史事实只是印证了一个简单的陈述:没有所谓的苏联的社会主义
,古巴的社会主义,或中国的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就是社会主义。如果由於它的不
合理而注定要在不远的将来被其他的社会制度所取代,那算是命中注定。除非执政
者改玄更张,在社会主义前面加上“中国的”丝毫没有改变它的性质,也就没有可
能改变它的命运。至於後来又加上“特色”二字,想来是因为社会主义在世界范围
内全面地失败所造成的信心丧失,而“中国的”这词儿已为毛泽东可怕的革命实践
服务过了一次,得有个办法为独裁统治找个新名号使之可以维持下去。要是说现在
的中国真有什么“特色”的话,父职子袭,官官相授,横征暴敛,贪污腐化倒是历
史上的其他社会主义国家从未有过的。在另一方面,我们看到许多过去的专制国家
已经成为民主国家或正在向民主体制转变。它们的国情差异是显著的,进展的速度
也不同,但都实实在在地改写了过去在尊重人民自由选择权利,尊重人权方面的不
良记录。也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具有权力制衡机制的国家体制,开放党禁。有谁见
过它们中的那一位宣称自己是“。。。的民主国家”呢?这不是巧合,这样一个简
单的事实也只是印证了另一个同样简单的陈述:没有依国名不同而实质不同的民主
,民主更没有无资之分,民主就是民主。仔细观察“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主”
是不难发现它在缺少民主的基本特徵的同时,又添加了多少专制的私货。
即便如此,妄谈规律仍是不妥的。社会发展规律本身具有历史范畴,因为人
类在不断地进化。在鼓励多样化的今天,还有什么可以称为共性的东西吗?有的。
民主理念超越国界为有不同肤色,不同文化的人所认同,其基本的原因是人性。人
性说过来复杂,说过去也简单。无论那国人,都有一张嘴,遇到什么事,公道不公
道先放在一边,总想说两句。你要是不让他说,他就叫喊。你要是拿鞭子抽过去,
他多半就会闭嘴,可就是你也知道他会心生怨恨。在你力不能及的地方,他还会开
口说话,这回倒好,直接说的就是你了。而且还记仇,十年二十年不忘。你要是把
他杀了,算是当机立断。可难的是你怎么才能做到杀得不会太少以至有漏网之鱼,
害群之马,同时又不会杀得太多以保持足够多的既富有聪明才智,又对你忠心耿耿
的壮丁为你驱使去振兴帝国,或抵御颠覆。这事儿说着已经饶口,做起来其实更难
。不信看一看那些近代专制国家的兴亡史,鲜有不是在杀人时因为这个原因栽的跟
头。人性既不象独裁者起事时所公开标榜得那样崇高,也不像他们得势後私下里想
象得那样下贱。对最伟大的人类理想人性并不会失去怀疑而丧失自我,对最残酷的
专制统治人性也不会放弃反抗而甘受奴役。当我们被各种花样翻新的专制理论搞得
头昏眼花的时候,回到质朴、直接的生活经验将为我们观察社会提供一个坚实可靠
的出发点。我们或许离真理还远,但让我们先努力离谬误更远些吧。
四、即是学术讨论,也是政治问题
行文至此,有人可能会说:江泽民爱卖弄人人皆知,不知道丢了多少回丑了
,这回就算又现一次罢。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回想共产主义运动前期,共产党们在
全球范围内宣称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一定胜利时,可说是铁口直断没商量
了。如果爱因斯坦的理论叫做绝对论的话,大概过去不会被贬,现在不会被褒。谁
知没有多久,那些从小听过党的绝对真理的人才步入中年,社会主义便没有阵营了
。再说埋葬帝修反,纯粹就是自己拆台,先紧着中国救社会主义罢。国情论就是在
这种历史背景下被官方奉为至宝的。这也是国情论的不幸。因为在中国任何对它的
挑战都会因政治干预而作罢,这就完全扼杀了国情论发展充实的任何生机。有些理
论原本并非毫无道理,但後来被官方加加减减後拿去独尊,搞得人们索性把它整个
扔掉,也够冤的。不过一些知识分子也跟着老把国情放在嘴里,是忘记了这些历史
掌故(才二十多年呀!),还是因利害而丧失独立的立场,就只有个人自己清楚了。
最後谈谈江泽民的卖弄。喜欢引经据典是个人风格,但没有人什么都懂,有
事问问别人,当不至犯这种肤浅的错误。只听说过官大脾气长,没见过官大学问长
的。不过总书记那点儿心病谁都知道:“别把我当作以前那个上海市长,别老说我
这位子是因为六、四才被邓小平钦点的,我还是有点真功夫的。”其实江泽民就是
不背古诗,讲英语,手下人照样得听他的。他就是上台不穿衣服,谁还敢说看见什
么,没看见什么了吗。但是要老拿这套东西唬百姓,就变成娱乐演员了。执政者应
该明白,老百姓就爱看贵人出丑。本来嘛,一年到头伺候你,听你吆五喝六的,还
被你说得连选举都不会,能不憋着看你洋相吗。更重要的是把国家大事以如此轻率
的方式谈来论去,信誉全失,一个妄人,谁真会把你当回事儿。
总书记好谈相对论是件好事。花点时间看书、问人,懂得相对论大意应毫无
问题。相对论中有个因果律,总书记最好记住。即在不同的惯性系中因果关系保持
不变。说通俗点儿就是这么回事:人民和平示威在先,共产党血腥镇压於後,这如
山的罪行人们就不会忘,历史就不会忘。你洗清地上的血迹也罢,你花言巧语以国
情为由狡辩也罢,暴政就是暴政,中国还没有随意到让百姓们相信专制的宣传而怀
疑他们的日常生活经验的地步。秦始皇还有他的国情呢,这暴君的帽子还不是一戴
就是两千年。你绝对找不到一个参考系在那里整个历史事件反过来重演而使罪行消
弥於无形。不信?你再批一次爱因斯坦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