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掠影 (成都) 邓 垦 《野草》文学社是中国四川历时30多年,成员多达数十人的非公开性文学团 体,独立追寻的文学群落。 《野草》文学社最初形成於60年代中期,以陈墨、徐坯、邓垦、明辉、张基 、何归、九九、谢庄、罗鹤、杨枫、吴鸿、冯里等人零星的各自的诗文在一个小范 围内相互传抄。70年代初,白水、阿宁、峦鸣、长虹等介入这个群落。往後,兰成 、一了、吴奇、樵夫、蔡楚、万一、乐加、远度、鲁连、无慧等也先後“裹”入。 在陈墨的鼓动下,邓垦在1971年将朋友间传抄的诗选了150首,编辑了一本《空山诗 选》成为《野草》这个文学团体的第一本诗合集。1974年秋,一老友因投书匿名信 被逮捕,这《空山诗选》及几十本其他抄本、笔记便在文字狱的阴影下灰飞烟灭。 1976年,老友吴鸿又编了一本《空山诗选》,又是生不逢时,被清明天安门惨案的 血雨腥风“冲刷”得无影无踪。 《野草》大部分成员出生於40年代。经历了饿殍载道、哀鸿遍野的三年大饥 荒和全民进监,人人自危的60年代和70年代。当时全国各地被关被杀的“现行反革 命”多如牛毛、数不胜数。1966年秋,放映毛、林检阅红卫兵的新闻纪录片,一女 子见林副主席脱下军帽之後脱口惊呼:“林副主席是光头嗦?”立马被一伙“革命 群众”扭送公安机关定为“现行反革命”。足见当时“反革命”之容易和社会环境 之险恶。70年代初,几十个“红卫兵小将”效仿电影《平原游击队》,自称“李向 阳部队”,同成都“警司”打电话闹着玩,结果被一网打尽,以“现行反革命武装 罪”杀的杀,关的关,行刑前游街,每个“犯人”的口中被一根铁丝勒着,使其无 法喊“反革命”口号。几十个由成都下放西昌的知青在成都人民南路张贴大字报《 在列宁的旗帜下》,也被定为“现行反革命集团”杀的杀,关的关。成都东郊一家 工厂十几个爱好文学的青年,搞了个内部刊物叫《打鱼船》,同样以“现行反革命 集团”的罪名判了重刑。成都电讯工程学院(现电子科技大学)一教授,因投书中 央对“文革”提了些个人看法,亦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判了重刑,等等。 这随时随地都在发生的“现行反革命”的行动,把整个中国大陆搞成了一个 空前绝後的大监狱,到处都是禁若寒蝉的“犯人”,到处都是诧眉诧眼的目光。 《野草》这批人更逃脱不了这背时的命运。 陈墨为生活计,曾两次被抓:一次是1968年,因参加“地下黑工程队”卖苦 力被抓;一次是1982年因出租金庸的“黄色武侠小说”被抓。邓垦因1976年介入“ 成都地区无产阶段革命派”和有人揭发他写反动诗歌《当春风归来的时候》等,被 关押了100多天。罗鹤在1982年也因出租金庸的“黄色武侠小说”被关押了100多天 。孙路、潘家柱、滕龙因参加“89民运”被关押了200多天。远度是“胡风分子”被 投入监狱。谢庄是“右派”被打入另册。蔡楚於66年因书写反动诗词被批判70年 又因涉嫌介入“7086(七零八落)“反革命集团”批斗关押三个月後,被押回 成都。阿宁、峦鸣因组织“马列研究小组”被投入监狱。乐加15岁时被打成“反革 命”。万一因参与出版“非法书刊”被投入监狱。鲁连在茶山被打成“现行反革命 ”。王维明蒙冤入狱…… 在如此恐怖的时代,《野草》这批青年,没有放弃自己的爱好和追求,仍孜 孜不倦地在唐诗、宋词、元曲、《古文观止》、《红楼梦》、鲁迅、徐志摩、戴望 舒以及莎士比亚、拜伦、雪莱、雨果,巴尔扎克、罗曼罗兰、托尔斯泰、普希金、 歌德、海涅、惠特曼、马克吐温、泰戈尔等诗文中去寻找精神的寄托。在长期失业 、生活无着或当知青的日子里,《野草》这批青年,没有被生活的困苦所吓倒,仍 如饥似渴地在一些来不之不易的“灰皮书”如《第三帝国的兴亡》、《斯大林时代 》、《赫鲁晓夫主义》、《尼克松其人其事》、《选择的必要》等等书籍中去探究 社会的出路。 在如此恐怖的时代,《野草》这批青年,冒着极大的风险,书写着自己的苦 闷、彷徨、愤怒和呐喊。为了躲避“破四旧”,陈墨将他的诗文长期存在杨枫家, 存放在罗鹤家,躲过了无数次抄家,使得他的许多诗文得以保存下来。为了安全, 陈墨、邓垦等人不惜将自己的诗文或冒名徐志摩,或冒名陈梦家等向外传播,将写 作日期署为20年代或30年代。他们之所以这样做,用陈墨的话来说,即是“聊以禳 祸耳”。这群青年之所以如此固执地、几十年不断地写诗写文,其心境诚如阿宁所 言:“我们之爱写诗,爱吹拉弹唱,的的确确不是受了美的启迪,而纯粹是因受的 恶气太多而情不自禁地想排泄”。“当时最便宜的排泄方式,莫过於写诗。” 《野草》创刊於1979年3月,是中国四川最早出现在社会并扩散到全国的民刊 。《野草》共出3期,其发表诗文80多首(篇),由陈墨主编。更名为《诗友》後, 共出81期,共发表诗文近1200首(篇),分别由邓垦、蔡楚、九九主编。 《野草》文学社没有组织形式,没有章程纲领,没有理论旗帜,没有派系口 号,只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文学。只有一个宗旨:“联络感情,增进友谊,互教互 学,共同提高”。上述提到的诸友,都是自然的成员。 受《野草》的影响,李明达、李凌燕、钟琛、冯学成、郭容章、邓开华、陈 卡琳、古隆英、陈卫平、骆耕野、陋斋、江心石、谢学甫、齐兴智、吴志楠、唐瑞 敏、刘天恩、王家蓉、清水、赖善成、骆光华、涓埃、易木、蜀土、黄云中、杜治 中、王家扬、潘家柱、滕龙、王维明、黄天河、仲伟迁、文咏、方芳、王丽、秋澄 、谢静、丁泉、琼琼、黄维才、曹流、马虹、龙光荣、浪子等人先後参与过《野草 》的工作或在《野草》、《诗友》上发表过诗作。 另外尚有百余人给《野草》写过信或投过稿。 《野草》是新老朋友的一块精神家园。陈墨的《天安门》、阿宁的《鹰嘴岩 》、徐坯的《给—写在孩子一周岁的时候》、孙路的《生日的歌》等诗,是《野草 》的骄傲,也是中国新诗坛上一朵朵亮丽的时代之花! 1994年2月,九九从3期《野草》和81期《诗友》中选了45家,377首诗编成了 《野草诗选》,同年9月在陈墨的望川文化站举行了隆重的首发式。1999年9月,陈 墨又将诸友的讨文选了31家,诗文166首(篇)编成了《野草之路》,同年11月在黄 维才的书屋大厅中举行了热烈的发书仪式。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野草之路必将延伸下去,遥接天涯 的芳草。 二000年八月八日夜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