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的优美姿势
——评高行健的获奖演说
茉 莉
无论人们出於什么样的动机目的去评价高行健获奖事件,批评也好,赞扬也
好,历史终将不搀杂个人恩怨、不囿於意识形态、不以敌我为畛域、不为国别所左
右,公正无私地去追问一些根本的问题,如:百年来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
国人,其创作是否真的为中国文学“开辟了道路”?高行健在其作品中所体现的人
格理想与社会理想,是否符合诺贝尔遗嘱中关於授奖“给人类带来最大福祉的人”
这一宗旨?
诺奖史上鲜见的,是一个作家如高行健,自己在获奖演说中宣布:他能够“
登上这举世瞩目的讲坛”,“这大抵正是这诺贝尔文学奖的宗旨”。不过,高行健
先生没有论证他是如何给人类带来最大福祉的,(这一点连最称赞高的人也说不出个
所以然),而是谈了一番“文学的理由”。在他的意识流式表述的“理由”中,有
几个非常值得商榷的问题,即:逃避与承担、文学与政治、个体与群体、价值关怀
与名利市场。
一,逃: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的意义区分
在灯火辉煌的瑞典文学院大厅里,笔者惊讶地看到,我们中国的“百年第一
人”从容地走向讲坛,侃侃而谈他由逃亡带来的成功,从而把一个“逃”字,画成
了一个举世最优美动人的姿势。
高行健的逃,不但是地理意义上的逃,更是精神意义上的逃。他在演讲中断
言:“还要发出自己个人声音的作家不能不逃亡”。如果这个逃只是指地理意义上
的,那么只是“去留肝胆两昆仑”的问题而已。然而,高行健的逃却有着更广泛的
精神意义,他既要逃出专制统治的意识形态,也要逃出对人群、对社会现实的关注
,用他演讲中自己的话来说:“文学对大众不负有什么义务。” 这样一个消极自保
的姿态,这样一曲只求自适的“逃”字谣,居然被一些理论家们誉为“反抗”--
将文学彻底从政治中解放出来。然而,如果我们细察“逃”的踪迹,就可发现,在
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的逃,其意义截然不同。
就中国当代文学而言,“逃”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当政治无孔不入,专
制者强迫每个人都讲政治,一切都政治挂帅的时候,文学的逃避的确是一种勇敢的
反叛;第二,当专制稍有松动,有人在进行真正的反叛的时候,那么,这个时候的
反抗才是货真价实的反抗,逃避只是单纯的逃避而已;第三,当极权统治把政治视
为它的专利,明令“不争论”,不准他人涉足政治(例如最近国内一批自由派学者
被剥夺发表权)的时候,那么,逃避文学在此时不仅没有了反叛的意义,还等於是
自愿接受专制者的意志控制,正中了统治者的下怀。
就地域而言,谈逃避不能脱离语言环境。在民主国家逃离政治可以视为清高
,因为那个政治是欢迎你加入的;在专制国家逃离政治只能说是懦怯,因为那个政
治是不容你置喙的。懦怯本是人性普遍弱点无可指责,但如果硬要将懦怯披上优雅
的外衣,将逃避唱成清越的高调,这就形成了美学上的反讽。
在高行健先生画出的这个“逃”的优美姿势下,所有坚持不“逃”--坚持
承担责任、关怀他人的作家,秉持“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信念的斗士,甚至
荷马史诗里的英雄,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全都成了一大群该被轻蔑嘲笑的傻子和
笨蛋。
幸好这个世界还有人不以逃亡为唯一出路,还有作家愿与无路可逃者共命运
。宁可身陷囹圄也不逃的捷克作家哈维尔,在与妻子的通信中一再讨论身为作家的
责任承担问题。哈维尔问自己:道德责任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要求自己承担“为了
这个世界”的责任的命令来自何方?最後,他终於找到理由:“由於认识到我们自
己是这条河流的一部分,所以我们承担起了对整个河流的责任(在大坝和特殊地平
线经营者看来,这当然是愚蠢的)。”
二,“非政治”的共识与矫情
当中共外交部指责诺贝尔文学奖“已被用於别有用心的政治目的”时,高行
健在演讲中也同样痛斥政治是文学的最大敌人,表面上看来针锋相对的对立双方,
其立论前提却是惊人的一致。他们一致的共识是:文学与政治没有关系。
这里我们有必要阐述一下政治的定义。简单地说,政治就狭义而言,是指专
门的政治,如国体的确定与政体的运作;而广义或文化形态的政治,则是指社会个
领域活动中的政治因素,包括人们对政治的观念意识、认同方式和价值观。後者几
乎没有人敢说他完全与之绝缘。
除了上述广义狭义的区分,政治还有善恶之别。共产党一党政治是恶,造福
人民的民主政治是善。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政治全算成共产党的,借反对恶的政治,
排斥对社会的关怀与责任,这是高行健的一贯言论留给给笔者的印象。
一个热爱生活、直面人生的作家,必然和政治相遇。在中国的现实里,政治
意味着自由的展开,意味着对自己出生的那块土地的责任与义务。我们常讲生活是
大海,那么,无处不在的政治可以比喻为海水中的盐分,只要你不是空中飞鱼,你
就没法摆脱海水中的盐分。我们参与政治,并不是我们对政治有什么特殊的兴趣,
而是因为,我们要“从生活出发”(哈维尔语)。对於今天仍在政治高压下中国作
家来说,政治不是写不写的问题,而是必须严肃面对的一个课题,是要不要真实反
应生活情感的问题--每一个有良知的作家无法逃避这样的宿命。
1991年获得诺贝尔奖的南非女作家戈迪默,在谈到自己的写作时说,她最感
兴趣的是人,是使人不幸或使人幸福的事件,正因为对人的命运的关注,才迫使她
去探索政治的主题,她把自己视为一个“在政治上有说服力的艺术家”。处在南非
那种特殊的历史地理环境中,尽管戈迪默的创作采取一种独奏的形式,但她的作品
却是对生活的一种介入,甚至是一种力求改变生活的抗争姿态。
关於政治与文学的关系,戈迪默认为,应该“在小说中给予政治以一个自然
而然的地位”。文学不能做政治工具,但也不应成为逃避政治的工具。刻意排斥政
治的作家,仿佛是一直在蒸馏过的空气中生存的天外来客,俨然是全权代表文学的
“超人”,其姿态是矫情与不自然的。戈迪默肯定地承认“人是政治动物”,她解
释她的作品中为什么有那么多政治色彩的情节,“因为现实本身就是如此”。她唯
一要避免的,就是在小说中进行政治宣传。
人们常说文学是有情者的事业,其实,真正善的政治更是有情於天下,大气
的文学往往因为容纳政治才有容乃大。对於许多像戈迪默一样来自第三世界的作家
,政治和艺术绝对不是两个极端,而是自然融於一体的“政治美学”。政治与文学
,在现代民主国家不过是一个理论问题,而在中国等专制国家,却是一个道德实践
问题,1989年之後,中国那么多学生市民被镇压,钨路可走的农民抗议,工人下岗
卧轨,知识分子被噤声,连法轮功成员举举手伸伸腿也被监禁致死……,在这种时
候说文学不应与政治有关系的人,我们能说他什么呢?
今天有许多西方人标榜自己脱离政治,以反对一切政治为时髦,那是有他们
的前辈在上百年的时间里所创造的民主制度为前提的。一些西方文人毕生没有经历
过暴政,因而也就不能理解专制下人民的文学需要,读不懂暴政高压下的文学,不
能欣赏有力度的美。就像早就享受婚姻恋爱自由的人,觉得自由婚姻也不过是那么
一回事,因此,对於仍处在封建社会的年轻人要死要活地追求自由恋爱,也就不再
倾注援手的热情。“六四”之後,流亡海外的一些中国作家远离了国内受迫害的场
景,失去了受压制的痛感,他们也学会了以西方人的时髦为时髦,声言追求不问政
治的纯文学,高行健就是令这些人艳羡的成功典型。
瑞典评论家彼德·路德松因此批评高行健说:“他的确讨厌一切关於文学如
何表现政治的言论。至於中国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从来没
有感到一点同谋犯罪感在脑子里闪过。”(<< 瑞典日报 >> 2000年 10月26日)
三,是“开辟道路”还是追逐潮流?
“个人的声音”是高行健在演讲中反复诵读的经典名句。他似乎想要说明,
他被瑞典文学院新闻公报高度评价为“为中文小说艺术和戏剧开辟了新的道路”,
就是因为他让中国文学从政治的工具“回到个人的声音”。
其实,一部中国文学史充满了个人浅唱低吟的声音,这条个人之路源远流长
,绝非自高行健始。如高行健所说,在毛泽东实施全面专政的那些年代里,除了毛
泽东本人“个人的声音”--一个独夫的声音响彻云霄之外,其他个人的声音都曾
被封杀。到了八十年代,中国文坛开始了一场“文体革命”,文学重新回归於它的
艺术本性,语言、结构、技法、叙述方式开始受到优先考虑,作家重新发出他们“
个人的声音”。高行健在这个时候卷入浪潮中。
每一个个人都有自己的声音,不同的“个人的声音”,有其美丑、高下、善
恶、贵贱之分,我们不能不分内容地,凡将“个人的声音”都奉为至尊。只有仔细
考察高行健个人声音中的具体内容,我们才能断定:他的声音到底是开辟了新道路
,还是追逐潮流、人云亦云?
就高行健获奖的主要小说<<灵山>>的内容看来,它和八十年代後半期,中国
文学所表现出对荒蛮、原始、神秘和宗教的极大关注是一致的。从那时开始,中国
作家不约而同地对西藏等边疆,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他们热衷於在笔下描绘雪
山、草原、森林、荒俗与宗教朝圣的体验。这股浪潮,既是对二十世纪西方蛮荒探
险文学的效法,也是一些作家在不再愿意涉及现实问题之後,想要唤起人们的注意
与重视所使用的特殊手段。
文学不再神圣。失去精神栖居与归依之所的现代派作家,把艺术形式当成精
神的归依之所,“写什么”让位於“怎么写”,形式因此获得了本体的意义。他们
以万花筒般变幻的形式来吸引人们的目光。然而,在形式上玩花样,总有玩厌的时
候,於是,先是走现代前卫之路,後被封为“极端现实主义”的高行健,又开始热
衷於探索道家玄学,描绘性幻想等原始赤裸的人生本相,由末世心态导致玩世不恭
的犬儒主义。与此同时,中国的痞子作家、宝贝作家们大拾西方现代派的牙慧,大
写消极、颓废、色情,玩得“一点正经也没有”,无“性”不成书,只求“过一把
瘾就死”。
最近有人指出,中国当代文学90年代以来,由於一味地模仿西方20世纪文学
潮流,特别是游戏性写作的大量出现,使得文学创作泡沫现象严重,中国文学丧失
了质朴的感情和真实的力度。其实,九十年代的这股泡沫潮,还可以溯源到中国传
统文学的支流。包括高行健在内的玩山水、玩女人、玩民俗的现代派作家,并非是
真正的新新人类,他们其实就是晚明颓废文人的再生与传人,面对专制的黑暗,他
们脸上吊着晚明文人纵欲无度的虚肿眼袋。
这一类文学在“六四”後的中国大量出现,既填补了人心的空虚,也有意无
意地缓和了专制政权与被压迫人民之间的紧张关系,活跃并轻松了中国乃至世界的
文化市场。这些现代作家在消解政治的同时,并未忘记名利市场,相反,这类回避
社会矛盾的悠闲文学,同时受到东方与西方的欢迎,因为没有人再愿意去提诸如人
权之类的沉重话题了。
当高行健在演讲中一再强调他的作品“只为自己而写”,他的“自言自语”
不须顾及社会效应时,我们只须稍加考察:他的<<灵山>>什么时候还是手稿就摆上
诺贝尔奖评委的案头?为他的书做推销如何使得台湾作家马森勉为其难?没有人逼
着高行健把手稿交出来,高行健显然是自愿、主动地到处托人帮忙出版。由此看来
,他其实也像所有的作家一样,愿意与读者分享他的创作,愿意让自己的书成为公
共的东西,因此,他最好还是真诚一点,不要把“非功利的文学”说得那么绝对和
漂亮。
刻意把个人与群体对立起来,把人民抽象化、概念化,使之成为自我的他者
,高行健的个人主义高调里充满了孤芳自赏的傲气。在人道主义者眼里是与自我血
肉相关的群体,被高行健看作是一种敌意、对抗的因素。同样是旅行手记之类的文
学,中国作家艾芜的<<南行记>>和高行健的<<灵山>>相比就大有不同。<<南行记>>
的作者是真正沉浸在苦难之中,个体与群体一起受苦,并一起寻找希望与意义。
总之,我们不能一听见“个人的声音”、“审美判断”就急急忙忙去赞美,
就以为是反集体主义了,要紧的是,深入了解他是哪一家个人的声音、哪一种审美
判断。一个人从自身的痛苦出发,进而为群体请命,不能被视为是罪该万死的集体
主义。从逻辑上看,“个人的声音”不意味着就只能写个人,它也可以是以个人的
感同身受,去关注和描绘他人,其声音也同样可以是非常真实的,也同样具有审美
价值。
四,一个嘲讽价值关怀的後退者
在笔者读过的许多肯定高行健成就的文章中,马建的文章算是能说出几分道
理的。基於老朋友之间的长期了解,马建诚实地称高行健为“一个後退者”。然而
,这样一个在价值关怀面前後退的人,却利用诺贝尔奖演说的机会,对那些坚持价
值关怀的作家进行刻薄的嘲讽。所有以笔为旗、为弱者代言的“代言人”,所有在
极权制度下被迫反抗的“斗士”、“英雄”,都被高行健挖苦为“自我膨胀”。以
为获奖就代表路线正确的高行健,实际上是在借审美的名义,干预一切承担责任的
文学;以狭隘自封的“文学立场”,来取代文学本应具有的丰富多样性。
不知高行健是无知还是故意,他在演说中贬损和嘲讽了一大群他的前任--
-历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在瑞典文学院历年来的新闻公报与颁奖辞中,有不少获
奖者被誉为“斗士”、“代表”、“代言人”,笔者在此信手拈来几位:
1906年获奖的意大利诗人吉奥修·卡尔杜齐,被称为争取自由的“革命斗士
”;1915年获奖的罗曼罗兰,被介绍为“全世界和平运动的杰出代表”;1921年获
奖的法国作家法朗士,被称赞为:“投身理想主义的奋斗行列”;1923年获奖的爱
尔兰诗人叶芝,瑞典文学院称他“成为自己祖国爱尔兰的代言人和阐释者”;1930
年获奖的美国小说家刘易斯,被认为是“代表了新移民的风格”;1946年瑞士获奖
作家海塞,颁奖辞称他“从梦想家变成斗士”;1948年英国诗人爱略特获奖时表示
,他要“作为一位代言人去努力”;1953年获奖的英国作家丘吉尔,被瑞典文学院
比喻为“著名的沙漠战士”;1964年拒绝领奖的法国作家萨特,曾赢得过“20世纪
人类良心”的声誉;1967年获奖的阿斯图里亚斯,颁奖辞称之为“拉美精神与未来
的代表”;1972年获奖的德国作家伯尔,被称为“代表德国文学及其革新--从废
墟中新生”……。
享受着西方斗士用生命换来的自由,高行健有权对斗士、英雄们如此轻蔑如
此挖苦么?
自古以来,无论东方西方,文学历来有“载道”的功能、教化和参与的传统
,它曾经长期充当过“精神导师”。不管今天人们怎样评价这种导师作用,它至少
是以某种价值标准做依准的。“红脯鸟”这个形象,即是瑞典著名汉学家罗多弼先
生和其他学者研究後,提炼出来的一个文学价值标准--对人的关怀。古往今来一
切优秀作家都在叩问:
个体的有限生命如何寻找自身生存的价值与意义?
在最近几年的诺奖得主中,大江健三郎在文学中建立的价值,是“与弱者共
生”;格拉斯成了西方启蒙主义、和平主义的隔代传人;戈迪默在南非发展了甘地
主义倾向。
然而我们中国的诺奖得主给予我们什么呢?他没有在其文本中建立任何新的
意义与价值层面,而只是一番怀疑与坼解。思想贫乏的高行健再三说教的高论,其
实套用中国民间的一句俗语就可以基本概括:“各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他拒绝继承中国佛教“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精神,而是把社会承担当作笑
料,其对救赎精神的蔑视来自小市民智力的冷嘲。他以麻木的情感,漠视人生各种
价值,只是身体力行道家的“我不成仙谁成仙”,“将写作与性交化为一体”。
前面已经谈到,在中国当代文学丧失价值关注、彻底消闲隐逸之後,它并没
有隐逸於市场,它甚至以其消闲隐逸的功能开辟更大的、世界性的名利市场,而诺
贝尔文学奖,也就成了吸引“隐士”们勇於前来瑞典占领的一个最大的名利场。对
此,目睹这一切的笔者只有无限的悲哀。
并不是每一个老外看中国文学都会看花眼、看走神。对高行健的个人享乐主
义价值观,瑞典评论家彼德·路德松就心明眼亮,在<<一片没有主义的草叶--评
高行健的《一个人的圣经》一文里,他这样评价说:“在极端集体主义的同谋犯罪
中,高走过一条漫长的道路,从而转向一种极端的个人主义信仰。他瞄准了这个目
标,并且以明晰的叙述晓之世人,他如何日益赢得这种信仰。他希望过他自己的生
活,在最大可能的自由中过他自己的生活,仅仅盯着他自己的享受,他自己的舒服
。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目的,只要把自己一天天流逝的生活尽可能过得美满些就行
了。投身於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秩序,对他来说,无异於把自己的生命消耗在幻想
中。……”
综上所述,众人期待的高行健获奖演说,既没有激情也没有信念,其社会理
想一片空白,其人格理想萎缩矫情,通篇老生常谈,重复文学常识也重复自己,不
少地方甚至自相矛盾。拿去年的诺奖得主君特·格拉斯激动人心的演讲来比,高的
演说几乎不可与之同日而语。尽管高行健在演说中也批评了中共对文学的迫害,但
他对“斗士”、“英雄”的刻意贬损,表明他是不赞成对专制进行勇敢抗争的,不
认为享有自由的人有义务为他人争取自由。国内文学评论界的一位朋友沉痛地说;
“当高行健被人们赞美时,大多数中国人陷入了更加可悲的孤独状态(马尔克斯意
义上的《百年孤独》),只能说明我们的处境更不为人所了解。”这正是笔者撰写
本文的心情写照。
2000,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