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私人翻译回忆录(十) 第七章 中国“百花齐放”亲历记 7-1、贝利亚向斯大林提供的报告 当时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们除了在各自机构的办公室之外,在克里姆林宫 都有公用住房。这些房子位于人民委员苏维埃(即苏联政府─译注)大楼的二层。斯 大林、莫洛托夫的办公室也在这里,只不过在不同的走廊罢了。距离“主人”最近 的是贝利亚。1941年10月中旬,外交人民委员会疏散到了古比雪夫市,当时所有外 国的外交代表机构也都搬到那儿。贝利亚却去了高加索为军队安排石油供应,实际 上他可能是想远离莫斯科,躲过危险时刻。 1941年12月上旬,我和巴甫罗夫被莫洛托夫从古比雪夫召回到莫斯科,之 后发现我们的房间已经被占用,而贝利亚的办公室依然空着。莫洛托夫要我们暂时 先在这间办公室安顿下来。 我们请来了克里姆林宫的卫戍司令,他不太乐意地执行了莫洛托夫的命令 ,为我们打开了空置的房间。这些房间看起来完全没有使用过,收拾得一干二净, 既没有文件夹,也没有一片纸,似乎主人根本不打算回到这儿来。但电话可以正常 使用,包括克里姆林宫内线和政府长途电话。 只剩下我们二人时,我们禁不住诱惑,对法力无边的斯大林秘密机关头子的 房子进行了一番检视。 访客首先进入接待室,这里有警卫。右边的门通往秘书办公室,那是两间 不大的房间。左边的门通向宽敞的会议室,这里有一张长桌子。后边是首长本人的 办公室,连着一间起居室。再往前是卫生间和一小间类似厨房的房间,有自来水和 煤气灶。莫洛托夫本人的休息室比这要简单的多,可能正因为如此,他和斯大林以 及其他大多数政治局委员们在克里姆林宫附近有住房。当莫洛托夫生病而又有紧急 公务需要请示时,我曾经去过他的家里。苏联政府从彼得格勒迁到莫斯科之后,革 命领袖们搬进去的房子相当难看,屋顶低矮,房间窄小,家具都是革命前的旧货。 以前这些房子住的,都是在克里姆林宫的皇宫当差的,以及沙皇偶尔到旧都来时为 其一家人服务的差人。 年轻的革命领袖们十分简朴,因此沙皇前任差役的房子已经使他们很满意 了。 但是,从第比利斯奉调来到莫斯科的贝利亚却没有搬进这种房子。传说似 乎他说服了斯大林,要求作为国家安全机构的首脑最好住在克里姆林宫之外,以防 发生敌方突袭或暴动时可以负责救援政治局成员。不管怎么说,“主人”允许他在 卡恰罗夫街和花园环线交叉口处占了一幢别墅。结果是,主要领导人几乎全部时间 都呆在克里姆林宫,而贝利亚本人却拥有一定的自由并不受监督。贝利亚利用了这 一点,用自己的亲信组建一个小队,专门在大街上寻找漂亮的妇女和姑娘。这些人 行动起来完全无所顾忌:汽车停在毫无防备的女人之前,身穿国家安全机关制服的 军官和颜悦色地以有重要事情为借口请她上车,车门关上,就这样,贝利亚淫欲的 又一个牺牲品被带到别墅的内院。通常女人会先被带到餐厅招待吃喝,然后留下她 一个人呆着。 受害者一般不会困惑很长时间,照片上非常熟悉的、活像癞蛤蟆似的那人 便出现在房间里。戴着夹鼻眼镜,身穿浴袍的贝利亚向女人提出那个要求,如果女 人不同意,便强奸了事。护送女人出别墅的军官则会警告女人,如果“泄漏机密” ,她本人和家人就会被发配到西伯利亚去。 从来没有任何人说起过这些事情。只是在贝利亚被枪决之后人们才开始谈 论。 贝利亚在这方面是个特殊的收藏家。在他的卧室发现了一本纪录,上面写 着五百多名受害妇女的名字。 而在斯大林死后,赫鲁晓夫立即发现了最高领导人现行“住房制度”中的 危险。所有政要随时都可能成为身处克里姆林宫墙外的贝利亚的阶下囚。因此,赫 鲁晓夫采取的第一个步骤,就是让所有政治局委员迁出克里姆林宫,在列宁山上为 他们建造了高级住宅。但是,领导们又很快从那里迁了出去。空置的高级住宅似乎 成为领袖们“迁出”克里姆林宫的纪念物。 斯大林时期最高领导人的住房根本不成问题。只要他们还在位,克里姆林 宫内的房子是配给每个人的。如果某人在斯大林那儿失宠,那么莫斯科的房子便失 去了任何意义,因为失宠的领导人首先会被投入监狱,然后很快会升天。同时,他 的家人会被发配到科雷马河集中营(位于苏联远东,雅库梯亚境内─译者注)。 斯大林死后情况有所变化。失位的领导人不再被枪毙,但必须搬出位于列 宁山上的高级住宅。当时便有这样一个设想:设立特别建筑局,在首都最好的区段 建设豪华的高级住宅楼,这样,在位的领导人都可以入住。若降职或者退休的话, 也不必搬出这些专门按照其趣味和要求建造的房子。 这便是无产阶级国家领导人住房问题历史的简单回顾。 …… 表面上,在我们偶尔打交道的时候,贝利亚对我很客气。参加德黑兰会议 的苏联代表团中,正式成员只有斯大林、莫洛托夫和伏罗希洛夫。但是与他们一起 呆在苏联大使馆的却还有贝利亚。每天早晨出发到举行全体会议的大楼时,我都能 看见贝利亚坐在装有深色玻璃的“别克”车里,竖起风衣领子,将细呢礼帽压在额 头上,巡视大使馆的院子,只有夹鼻眼镜的镜片偶尔反光。一次我与他在餐厅旁的 警卫室附近偶然相遇。他和气地与我打过招呼,询问了会议上的一些情况,然后重 复了日前在军事专家会议上伏罗希洛夫所说的斯大林喜欢我,因此我应该利用他的 好感考虑自己的前程之类的话。我谢过他并回答说,我非常重视自己目前的工作, 并没有奢望其他东西。 在克里姆林宫的宴会上,座位的次序一般是斯大林居中,他的右手是主客 ,然后是翻译,其身后是贝利亚。这样,我便时不时地与国家安全首脑并坐。他几 乎从来不动食物。但是,每次席上都会给他准备一盘小红辣椒,他就像是嗑瓜子那 样一个接一个送入口中。一次,他给了我一个小辣椒,我将它放送到嘴边,就感觉 到人整个似乎着了火。贝利亚笑了,并且坚持要我吞下去。我不得不做出样子,而 后悄悄把辣椒抛在桌下。 “这很有用。男人每天都要吃一盘这种辣椒。”贝利亚用教训的口吻说。 他每次都要问,我为什么那么瘦。 “我的体格构造就是这样的,”我回答到。我当然不能说,我们每天在克 里姆林宫卫兵食堂吃的两根小灌肠,无论如何也不会增加我的体重。 总而言之,每次有贝利亚在场我都会感到不舒服。因为他随时都会向斯大 林暗示,我“知道得太多”。最终这件事情还是发生了。 记得那是1944年秋天,我向莫洛托夫汇报华盛顿来的一份电报。人民委员 一边听着,一边继续看桌上的文件。然后,他盯着我问道: “1934年你在波兰驻基辅领事馆干了些什么?” 我一下子张皇失措,莫名其妙:这是什么问题?莫洛托夫盯着我。我明白 了,必须马上回答。 “在波兰领事馆?”我开始回想:“我的确去过那儿。当时我是基辅‘国 旅’的导游。游客一般经波兰回国。我收起他们的护照,送到领事馆办理过境签证 ……” “这个我们知道,”莫洛托夫冷冷地说,“但是,这里谈到的造访波兰领 事馆,并不在旅游季节,而是迟些,是秋天的事,并且你也不是从正门进去,而是 走了后门。你在那儿干了些什么?” 想想看,这已经都过去了十年。在这期间基辅遭到占领,解放时有过激战 。古老的克列夏季克街遭到破坏,圣母升天大教堂被炸毁,不计其数的艺术珍品被 烧毁,成千上万的基辅人牺牲。而1934年监视过我的某个人写的东西保存了下来, 现在成了一个危险的物证。 “我去找我的一个朋友。他从前是‘国旅’的汽车司机,所以我经常跟他 一起载着客人在市内游览。后来他转到领馆工作,当然是经过有关部门的推荐。我 偶然在街上碰见了他,他请我去车库坐了坐。我们坐了一会,聊了聊会天,抽了根 波兰香烟,喝了杯德国啤酒,就这些了……” 莫洛托夫的目光稍微缓和了些,后来他说: “我接受你的解释。因为这是贝利亚向斯大林同志报告了你去波兰领馆的 事。你可以走了。” 我似乎很幸运。因为我完全可能被宣布为混进圣地──斯大林办公室的“ 波兰白匪间谍”。现在回想起来不禁感叹,这世界真小。波兰驻乌克兰领事是布热 津斯基,美国著名的苏联问题专家、前总统卡特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兹比格涅·布 热津斯基的父亲。如果当时对我立案,强迫“承认”的话,结果似乎是老布热津斯 基策反了我。 然而,与莫洛托夫的谈话并不是没有后果。1944年是在胜利的礼花中结束 的。当时我们已经住在莫斯科维亚街的一套两居室里。房子是1944年春天,我的儿 子谢尔盖出生之前分到的。我们非常幸运地找到了保姆,这对佳丽雅非常重要,因 为她不想放弃塔斯社的工作。1945年新年我们决定在家里过。来了许多朋友和同事 ,非常热闹。客人们在凌晨才散去。 元月1日,在人民委员秘书处值班的是巴甫洛夫。他从我家直接去了克里姆 林宫。而我当天休息。我们整理好房间,出去到街上逛了一会,带谢尔盖玩了玩雪 橇,便早早睡下了。元月2日的凌晨大约三点,电话响了。莫洛托夫紧急召我去克里 姆林宫。我毫不迟疑叫了车,几分钟之后便进了秘书处。我向在场的人问了新年好 ,但很快发现所有的人都不做声,表情阴沉。像往常一样,我想不经通报见到人民 委员,但是科西列夫请我稍候,自己进了首长办公室。这一切都有些怪异。科西列 夫终于回来,非常正式地对我说: “别列什科夫同志,维亚切斯拉夫·米哈伊罗维奇正在等您。” 不知为什么,所有这些一下子让我感到很陌生,包括有一张长条桌和几排 椅子的接待室,还有人民委员的办公室,似乎在过去的四年里我不曾每天来过这里 。 莫洛托夫,就像1940年我第一次看见他一样,低头看文件,桌上是一盏绿 色灯罩台灯。 我停在屋子中间,手足无措。 莫洛托夫抬起头来,定睛看着我。最终他打破了沉默。 “走近些,请坐。” 我坐在写字台旁的椅子上,心里七上八下:我做错了什么?但我已经明白 :出事了。 “你最近没有父母的消息吧?”莫洛托夫问道。 “43年11月去过基辅之后,我向您汇报过,在那儿没有找到他们。可能, 他们死了或者被纳粹赶到德国去了,许多基辅人都是这样的。最近我也没有任何新 的消息。” “可是贝利亚认为,他们是自愿去了西方。” “他有证据吗?” “他有自己情报人员的报告作证据。贝利亚向斯大林递交了一份报告,再 次提到了你与波兰领事馆的接触。结合到你父母的失踪,他认为,出现了新的情况 ,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因此,他提出你不合适继续目前的工作……” 莫洛托夫停了一下,考究般地看着我。我似乎僵住了。贝利亚的“进一步 调查”意味着什么,不难明白。也就是说,贝利亚本人曾经建议我利用斯大林的好 感认真对待大好前程,而现在我的前程全在他的手里了。我突然感到很漠然:一旦 事情发生了,再努力争取也是毫无意义的。 这时,莫洛托夫接着说道: “我跟斯大林同志商量过您的事情。他也认为,在目前的情形下您不能继 续留在这里,在最‘高层’的身边。您必须马上将所有文件和保险柜的钥匙交给科 西列夫和巴甫洛夫。在没有决定您的问题之前必须呆在家里。再见……” 完了。我就像在云雾中,摸索着走了出来,机械地打开了保险柜,取出了 所有的文件夹,列了一张清单, 我跟科兹列夫和巴甫洛夫都在上面签了字,他们两 人甚至没有告别,一下子就消失了。 留下我一人在房间里。我坐在凳子上,努力地想理清纷乱如麻的思绪。我 穿上了自己带着人民外交委员顾问将军肩章的制式大衣,戴上有帽徽的高顶帽,然 后走向出口。 在克里姆林宫的斯帕斯大门口,值勤军官拿过我蓝色的小本。它可以使我 通过任何一道门进入克里姆林宫,非同寻常地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 “我奉命收回您的通行证。” 这句话似乎永远彻底地关上了我身后通往过去的大门。 我一言未发,来到了红场上,然后在城里漫无目的地游走。我不能马上回 家。就像梦游患者一样,我在空旷的大街上走了几个小时。妻子上班之后,我才回 到家里。谢尔盖睡着,保姆在厨房里忙活。家里我不能呆。每天,我都出去在城里 逛游几个小时。整整两周,没有任何消息。前不久的同事和许多“朋友”一阵风似 地都吹跑了。夜里,我等着敲门声,- 因为贝利亚许诺要进行“调查”。 最终,元月17日,电话响了。是请我去《战争与工人阶级》杂志编辑部。 我松了一口气。我跟这家杂志打过许多交道。有段时间莫洛托夫曾是实际上的总编 ,他托付我为编委会准备材料,看文章,给编辑部转交清样和版式的修改。我也非 常熟悉副总编列夫·阿布拉莫维奇·列昂捷夫,他负责杂志的实际工作。 他非常亲切地迎接了我,让我坐在自己办公室小桌前的椅子里。 他说:“我们刚刚收到了中央委员会书记处斯大林同志签署的决定的抄件 。那上面说,您不再担任苏联外交人民委员助理的职务,转调到《战争与工人阶级 》杂志工作。事实上,我此前已经知道了这个决定,但还是想等到正式文件,然后 在请你来。” 我感谢了列夫·阿布拉莫维奇告诉我的情况,并说,虽然没有经验,但将 尽自己最大努力完成交给自己的任务。 列昂捷夫抢先说道: “维亚切斯拉夫·米哈伊洛维奇请我向您转告一些想法。他建议在私下场 合尽量不要谈及您在外交人民委员会的工作。不要谈您在他的秘书处的工作内容。 非常简单:您在人民委员会工作过,就行了。要避免与以前因公交往过的外国人有 任何接触。如果要发表文章,请使用笔名。” 我明白了,莫洛托夫给我这些忠告,是为我免遭贝利亚的迫害。我应该尽 量不显眼,我的名字不能出现在传媒上,以免再次提醒那个没有完结的“调查”。 “现在谈谈您在编辑部的工作,”列昂捷夫继续说,“现在已经决定,我 们的杂志要出英文和德文版,因此莫洛托夫提议您一开始先负责这两个版本的工作 。您看如何?” “好的,这似乎比较接近我的能力。非常感激地接受这个建议。” “我想,您不需要刻意避免作者的身份……当然要用笔名。”列昂捷夫结 束了我们的谈话。 回家的路上,我在心里向莫洛托夫表示了谢意。他并不常保护别人。在死 囚的名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非常容易。“B.M.”这个缩写──维亚切斯拉夫·莫洛 托夫──多次与同样的一个批示“B.M.”意思是“极刑”即枪毙,一起出现。在我 之前,莫洛托夫的四个助理已经死了:三人在内务人民委员会的院里被枪毙,第四 个人受不了酷刑,从卢比杨卡的电梯井里跳了下去。莫洛托夫没有保护他们。但是 ,不知为什么,他决定救我一命,甚至为我的未来给了指示。我想他甚至与斯大林 谈妥了,在我转调到杂志工作的决定上有“领袖”本人的签字。显然,这一点挡住 了贝利亚的“调查”。在斯大林去世和贝利亚被枪毙之后已经过去了十年时间里, 我们从未有过接触,但莫洛托夫还是想着我,并去掉了我身上“不可靠”的标记。 而在这些年里,他本人也曾经命悬一丝。 7-2、莫洛托夫被捕的妻子波莉娜还活着! 伊万·米哈伊洛维奇·马伊斯基二战期间担任苏联驻英国大使。在他去世 之前不久,我们曾经见过最后一面。他基本上一直住在位于莫斯科郊外莫仁卡的科 学院别墅里。 我是在一个暖和的夏日去看他的。他住的房子位于花园的深处,花园精心 养护,花坛里鲜花如画,地上玫瑰盛开。只有花丛中间飞来飞去的蜜蜂发出轻微的 嗡嗡声,还有远处一颗高高的松树枝上啄木鸟的叩击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马伊斯基坐在外廊上的轮椅里,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大开本旧书,腿上盖 着一条色彩鲜艳的苏格兰呢毯。服务员送上来了马林果酱和茶水。马伊斯基自己动 手把茶引子沏到薄瓷茶杯中,把果酱放到小盘里。 通常,我们的谈话总是从回忆遥远的战争年代开始的。我最早在雅罗斯拉 夫火车站认识他是,那是1941年12月下旬,他陪同英国外相安东尼·伊登到达莫斯 科。他们从苏格兰飞到阿尔汉格尔斯克,然后再换乘火车直达目的地。在前不久结 束的莫斯科战役中,我军首次大获全胜。但在首都周围依然有希特勒的“别动队” 在活动。伊登和马伊斯基身穿白色高领短皮大衣,戴着毛茸茸的帽子。那年的冬天 很冷,所以他们从伦敦出发之前准备的行头刚好适合。从此后,我跟马伊斯基在莫 斯科常常见面,包括在丘吉尔来访,1943年秋三国外长莫斯科会议期间,以及此后 马伊斯基回到莫斯科作了副外长之后。但后来我离开了外交部,而马伊斯基则身陷 卢比扬卡。 “实在是太恐怖了,”伊万·米哈伊洛维奇带着轻微的距离感回忆道,“ 贝利亚亲自审问了我。他用铁链,短鞭抽打我。他要我承认一直在为军情局工作。 但我最终还是招认了,说早就当了英国间谍。当时我想,如果不被枪毙,便会流放 ,让我安生。但我被一直关在卢比杨卡的地下室。审问从未间断。我从其中很快明 白了,这里不仅仅事关我本人,贝利亚在准备干掉莫洛托夫……” 早在1940年底,莫洛托夫的地位已经不稳。维申斯基接替了他的外长职务 。莫洛托夫的妻子也已经被捕:波莉娜曾经主管香料工业,她作了许多工作,使得 苏联的妇女终于有了女性美。传说她是以色列的间谍。苏联积极参与了以色列的建 国,两国建交之后,以色列驻莫斯科大使是高达·美伊。她与波莉娜曾经是中学同 学,因此在莫斯科见面时已是老朋友了。她们经常互相走动,很多时间都呆在一起 。这使得贝利亚有理由说服斯大林,称波莉娜早就为犹太复国主义分子工作。所以 ,尽管莫洛托夫依然是政治局委员,他的爱妻却被投入卢比杨卡的地下室。据称, 莫洛托夫曾经大著胆子问斯大林,为什么逮捕波莉娜,得到的却是一个半开玩笑的 回答: “我一无所知,维亚切斯拉夫,他们连我的亲戚全都给关起来了……” 的确,斯大林的第一任妻子斯瓦尼泽和第二任妻子阿里卢耶娃几乎所有的 亲戚,要么坐过牢,要么已被枪毙。对于全能的领袖这个“玩笑”话莫洛托夫无以 为答。何况,我们的主席加里宁和“主人”的主要助理波斯克列贝舍夫的妻子都坐 过牢。后来,莫洛托夫说,有一次在克里姆林宫走廊里遇见了贝利亚,两人走近后 ,贝利亚在他耳边轻声说: “波莉娜还活着……” 莫洛托夫能够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因为他的爱妻就在贝利亚的牢狱中 !莫洛托夫还回忆起,就在斯大林刚刚死后,贝利亚客客气气地将波莉娜送了回来 ,他是多么幸福。当时,马伊斯基也被从牢房带到了贝利亚的办公室。那里的桌子 上放着一盘水果,一瓶格鲁吉亚葡萄酒和几只酒杯。贝利亚当时客气至极。 “伊万·米哈伊洛维奇,”他对嫌疑人说道,“看看您都往自己身上揽了 些什么呀?您怎么会是特务呢?这真是胡说八道……” 马伊斯基对当时已经发生的变化一无所知。他认定,这是斯大林总管的又 一个狡猾的圈套。他想,如果说自己不是特务的话,一定会挨打的。 “不,拉夫列基·巴甫洛维奇,我是特务,英国人召募了我,这是真的… …” “您别说这些傻话了,伊万·米哈伊洛维奇,您根本不是什么特务。这是 他们在诬陷。我们现在已经弄清楚了。挑拨离间者会得到惩罚。而您现在可以直接 回家了。” 马伊斯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他在考验人 ,并且马上就会开始嘲笑他? 一个军官走进办公室,将嫌疑人进牢房之前收走的衣服物品放在他的面前 。 贝利亚将马伊斯基让进卧室换衣服。 “这样了,”贝利亚向马伊斯基伸出手来说,“请您宽宏大量,原谅吧, 这是个误会。车下面在等着您……送一送”,他对军官吩咐了一句。 在斯大林死后和贝利亚被捕之前这段短暂的时间里,贝利亚将自己打扮成 揭发者,指控自己手下人滥用职权,越权,残酷对待人犯。为了推脱自己,他匆忙 逮捕并枪毙了内务人民委员会侦查部门的负责人柳明和其他刽子手。 但是,当时,为了捏造“莫洛托夫英国特务案”,马伊斯基和波莉娜却是 有用的。从马伊斯基讲述的贝利亚主持的审问中,大约可以描绘出这样一幅情景: 莫洛托夫似乎在其1942年春的伦敦和华盛顿之行期间被英国人召募。当时 巴甫洛夫担任他的翻译。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安全军官。他们乘坐临时改装的苏 制远程轰炸机先飞抵苏格兰北部,然后换乘夜间专列快车从格拉斯哥到达伦敦。为 了安全起见,苏联代表团的代号为“布朗先生使团”,安东尼·伊登在机场上迎接 了他们,也由他陪伴客人抵达英国首都。莫洛托夫与伊登一样,各有一节高级车厢 。车厢里,除了部长专用的宽敞包间之外,还有翻译和警卫的单间卧房。 深夜,伊登带着自己的翻译来到莫洛托夫的车厢。他敲了敲人民委员的门 ,门开了,他们二人走了进去。 当时,我们国家有一条严格规定:任何人,甚至政治局委员,必须在至少 有一名,最好是两名苏联“证人”在场方可与外国人进行谈判。这种“证人”一般 由翻译充任。但是,当时莫洛托夫却跟伊登及其翻译单独呆了近一个小时。他们谈 了些什么?只能是“串通”。这个情况当时即被随从中的某人记录了下来。在某个 时刻,相应的报告一直放在贝利亚的文件中。现在,它成为“证据”,即就在当天 夜里伊登召募了莫洛托夫,使后者成为英国军情局最有价值的谍报员。正是当夜在 夜行快车里进行的那场谈话的“机密性质”,可以解释为何莫洛托夫严重违反了斯 大林有关不得与外国人单独相处的严格规定。 多年来,莫洛托夫一直是国家的第二号人物,在政府内部享有很高的威望 。虽然斯大林早已经不再拿自己周围人的意见当回事,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依然必 须要考虑社会舆论。逮捕莫洛托夫的妻子虽然有某种意义,但仍然不具备完全的说 服力,因为其他人的妻子也都在监狱里。所以,在最后几年,斯大林在一步步地破 坏莫洛托夫的威信。在中央全会上,以及在其他更小范围内,他谈到了莫洛托夫的 “错误”,谈他没有顶住帝国主义势力的压力,向西方“投降”等等。与此同时, 他逐步将莫洛托夫往后推,把他排斥出政治局。为了最后的打击,─- 逮捕和宣布 此前的亲密战友是特务和人民公敌,一切都似乎准备好了。然而斯大林之死,止住 了这次打击。 在最后的几年,鳏居的莫洛托夫一直住在莫斯科郊外朱可夫卡的别墅里, 在自己人的圈子里他一如既往地敬三杯酒:“为斯大林同志乾杯!为波莉娜乾杯! 为共产主义乾杯!”当有人问道:“怎么可以这样?维亚切斯拉夫·米哈伊洛维奇 ,难道不是斯大林逮捕了波莉娜,并且差点害了您本人吗?”他的回答总是一如既 往:“斯大林是个伟人……” 7-4、斯大林之死 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当时谁也不知道斯大林的暴行。相反,我们认为他 是我国人民严厉,然而智慧、公正、善于关心人的父辈。可是为什么我们要怕他呢 ?我们将他崇拜如神,敬仰他。我们把能够在他身边工作看作是巨大的幸福,看作 一种荣誉,得到它之后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无法报答。对我来说,能够翻译他的每 个词,这体现了最高的信任,使我充满了自豪感和巨大的责任感。我努力工作的唯 一目的就是想让他满意。他赞许的微笑对我们意义非凡。所以,我父亲的事,我没 有把它归到斯大林身上,而是归结到混进他身边的坏人。因为正是斯大林自己的那 篇《胜利冲昏头脑》企图制止强制集体化期间的无法无天。他毫不犹豫地清除并处 死了那些破坏“社会主义法制”的人。亚格达,贝利亚和其他的刽子手最终为自己 的龌龊事情而脑袋搬家。他也毫不留情地惩罚了那些脱离列宁预先做出的决定或者 对之进行歪曲的人。 千百万的苏联人当时也是这样想的。而我则可以说是偶然有幸,千里挑一 ,被挑选出来在“领袖”的身边工作。 战争年代里,当时我经常被召到斯大林那儿,镇压的数量大大减少了。我 认识的人之中,很少有人消失。可怕年代的那些艰难困苦团结了人们,强化了对祖 国和社会主义事业的忠诚。人们都以为,那个周围都是敌人和破坏份子的年代不再 会回来了。40年代末新一轮逮捕和审判令人觉得没有理由,令人难以理解。谁也不 愿相信会出现新的敌人。因为我们打赢了这场战争。苏联挺住了。希特勒庞大的战 争机器都不能够毁灭它。那么现在谁还敢进行破坏活动?这些破坏活动已经没有任 何意义了。 当时的许多人,其中也包括我,慢慢地产生了怀疑。似乎什么事情不对头 。似乎又要教我们自相残杀。有人,但当然不会是斯大林 - 他是大元帅,总司令, “各族人民领袖”,正处在成就和荣誉的顶峰。 斯大林之死,我感受得十分艰难。因为,对我而言,他不仅是国家领导人 ,列宁的忠实学生,创造了我们在战前、战争期间和战后生活中所有的一切。我属 于直接接触他的少数人之一,曾经坐在他身边,认真倾听他说出来的每个词,努力 将他的意思连同全部的语气和音调传达给他的谈话对手。被他排斥之后,我甚至没 有感到难过。与我国人民,全人类所承受的无可弥补的损失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我自己没有能够赢得他的留恋?我也没有伤心,虽然我知道,这个孤独、病态般 疑心重重的人,连对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儿子根本都从不曾有过留恋之情。我们大 家都把自己当作他收留的孤儿。我曾经相信,那个半人半神的形像,就像宝贵的遗 物一样,将永远留存在我的记忆中。他曾经给了我莫大的荣誉,使我能够在他的身 边工作。那四年时间恰似一个瞬间。 苏共二十大沉重地打击了这些观念。当我最早听到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 ”之后,我不愿相信那里面所讲的一切。但是,一旦深入细节,在脑子里检视斯大 林镇压的受害者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见证,我觉得自己被那个已经推到的偶像严 重欺骗了。 党的二十二大我已经能够比较平静和清醒地接受:我们所有人,包括全党 ,全体苏联人民成了一场大骗局和大蛊惑的受害者。幼稚的大众相信了那个无法实 现的幻想,但神化的对象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后来,当我开始回忆战时见证过的人 和事时,我对自己所听到、所看到的尽量保持客观:避免多余的感性,严格尊重自 己所理解的事实。 现在,当我们面临着新的一波揭露斯大林暴行的风潮时,当他建立的体制 不仅对我国、而且对其他国家人民所犯下的罪行不断被揭露出来时,我认为,在谴 责和痛斥斯大林时代的血腥事件时,客观地讲述所经所见的人事也同等重要。 根据我的观察,远非贝利亚一人对女性有着病态的胃口。杰卡诺佐夫的第 一次降职也是这个原因。而战争结束之后,他引诱了与莫洛托夫常来常往的一个高 级官员的女儿。这次,斯大林没有保护自己的亲信。杰卡诺佐夫受到了党内的处份 ,并且被从人民外交委解职。 但是,正像我们这里“任命制官员”一般情形一样,没有让他落得太低: 他得到了无线电委副主席的位置。不久,他又开始新的升迁。他的一个朋友梅尔库 洛夫,苏联境外资产总局的局长,将杰卡诺佐夫任命为自己的第一副手。外资局不 仅仅管理着战后我国得到的庞大的战利物资,并且事实上鼓励了在东欧国家进行的 有组织抢劫。从那儿,整栋的别墅和宫殿为高官和高级军事将领们运了回来先分解 成块,而后在莫斯科郊外装配起来。置于汽车、雕塑、名画那更是不在话下,一般 这些东西都是用整列的火车装运回来的。战后某些无产阶级官员之间出现的所谓“ 个人收藏品”的源头正在这儿。资产局的行动为战后东欧国家的后续发生的灾变播 下了种子。 但是,资产局并不是杰卡诺佐夫仕途上的最后一个阶梯。 斯大林死后不久,贝利亚任命他为格鲁吉亚克格勃的主席。1953年夏,他 和贝利亚集团的其他成员一起被捕,其中也有提拔过杰卡诺佐夫的梅尔库洛夫。一 个特别军事法庭审判了他们,并且判处死刑。同年12月,判决被执行。 这个案件的审理是秘密进行的,所以,直到目前为止,我们也不知道向被 告所提出指控的细节和实质内容。据说,杰卡诺佐夫似乎按照贝利亚的命令组建了 “枪手”小组,并将其秘密派遣到莫斯科来参加贝利亚准备的政变。赫鲁晓夫在自 己的回忆录中写道: “五十年代之前,我已经形成了一个印象,即一旦斯大林去世,必须尽最大力量不 使贝利亚在党内占据主要位置,否则党会完蛋。我甚至认为,这可能会导致革命成 果的丧失,他会将国家的发展转到不是社会主义,而是资本主义的道路上去。” 贝利亚被捕之后,传说他打算解散集体农庄,建立个体农场。阴谋分子们 似乎被指控赞成在苏联建立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公司合作建立合资公司。出生在 离苏呼米不远梅西午里小村的贝利亚,特别关照过这个城市,当时开始建造一条新 的华丽的沿岸街,在“斯大林山”上修建娱乐设施。所有这些,如人们所说,为了 使苏呼米湾变成“阿布哈兹的尼斯”,“高加索的里维拉”,将其“预售”给外国 资本用于建造国际饭店和赌场。在党员秘密会议上宣读的中央委员会有关“贝利亚 案件”的秘密信件中说,贝利亚企图将苏军撤出奥地利,与南斯拉夫实现关系正常 化,向铁托派去了密使。 当时,在1953年,这一切被描绘成可怕的谋反,其谋反小集团的成员被枪 毙是罪有应得。然而1955年与奥地利签署了国家协定,规定外军其中包括苏军全部 撤出。同一年,赫鲁晓夫亲自去见铁托,对他声明说因斯大林挑起的与南斯拉夫中 断关系的做法是错误的。 总而言之,传说中对阴谋分子指控中的许多问题,现在完全是另外一种情 形。结果似乎是,我们在四十年之前曾经有机会重建农场经济!也许,这完全有可 能解决至少一个问题──粮食问题。那个领导我国走社会主义道路,并许诺超过美 国的赫鲁晓夫,不仅仅剥夺了农民甚至在斯大林时期都保留着的微不足道的家产。 当然贝利亚是个嗜血的刽子手,令人恶心的暴虐之徒,强奸犯,淫棍。但 是,正如我们现在所了解的,其他苏联领导人的手同样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在贝 利亚之前,有亚格达、叶若夫,以及成千上万无名的刽子手。他们毫不犹豫地枪决 无辜群众,在监狱和集中营里,带着虐待狂般的快意折磨斯大林镇压期间上百万的 受害者。所以,应该将贝利亚案件的材料彻底公开,让世人了解,是否有过争夺权 力的上层斗争,或者其中夹杂着有关国家发展道路问题的原则性分歧。(因本刊[篇 幅拥挤,此书不再连载,请读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