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光标停在了英文FOEMAT后有节奏的闪动着。我的一篇就快完稿的中篇小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病毒吞噬了,我死死盯着左手拿着的一只精致的打火机,疲惫的用右手按下了ENTER键,然后头仰在椅子背儿上向屋顶吐了口烟,烟是红山茶燃烧后被我吸到肺里再吐出来的烟,白色的屋顶象巨大的云朵慢慢的罩住了我。我开始强迫自己勉强从头脑里搜寻着回忆着那已丢失的文字的蛛丝马迹......
二
就象郭峰的歌儿唱的那样:“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方。”我的性欲每天都是那么高涨。满足--高涨--不满足--更高涨--再不满足--空前高涨。是的,我已经不满足于黄色网站中缺乏立体感的图片和现实中长相平庸的女人们了。我不焦急,我不烦躁,我不偷窥,我不猥亵,我不强奸,不!我决不犯罪!因为--我是天才。
嘎嘎嘎......(狂笑不止)
发明中......(请勿打扰)
实验中......(闲人免进)
调试中......(欢迎参观)
三
我打开电源,按下模拟器的红色按钮。我把触感器接在我和一个从贱民大妖房买来的充气娃娃身上,然后带上虚拟头盔(倍儿沉),眼前是无尽的黑暗,5秒钟后(没掐表,大概其)一个亮点出现,随着着亮点慢慢变大不断扩散,我的心脏剧烈跳动(但还没跳到嗓子眼儿),紧接着眼前是一片粉红色的背景,屏幕由左至右打出五个大字:“操”纵虚拟人。屏幕转换,出现了三个可供选择的人物(都是美女,没硬汉猛男那些糙老爷们儿,这不是给有钱少妇准备的。)和背景。一,现代都市野蛮浪女型儿。二,世外桃园(就是森林里的野外无人区)清纯淑女型儿。三,外空星球冷酷另类型儿。我趴在充气娃娃身上前思后想:先对谁下手呢?随意吧,反正都是我的一个一个来吧,但我转念一想:还是先对我喜欢的类型儿下手吧。于是,我立刻用手按下了屏幕中写着:二,世外桃园清纯淑女型儿的方块儿。(其实是按下的空气,只不过是触感器起了作用。)随着“嘟”的一声,旧的的画面呈旋涡状隐隐消失。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移动。正在我疑惑中,一幅画面映入我眼帘,不,不应该说是画面和映入,而应该说景色和身临。因为眼前的景物已不是先前的如显示器般呈现出的平面图象了,而是活生生的立体的看的见摸的着的东西了。我有点兴奋,这是在所难面的,我准备在自己设计的空间景物中好好的身临其境一把。
我站在了一条小路的尽头,眼前是一大片竹林。竹林中升起了袅袅的炊烟,我信步走去,这都是我设计的场景,早已熟烂于胸先入为主了。唯一遗憾的是没有那种神秘感了,没关系,下一步我要设计一种随机的场景,每次进去都换着花样儿决不雷同。要是我兴致再高点,弄出点野兽天灾人祸和男女主配角边缘人物等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反正就是照着RPG那类游戏的路子走。
我穿过葱绿的竹林,一座小竹屋子挡住了我的脚步。我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穿着粗布花衣的少女在竹屋外的灶台边做饭。我捏手捏脚的走过去来到她身边,我期待她能发现我,可是她自顾忙着自己的事情,对我并未理睬。我只好无奈的对她说:“你好,我来这儿旅游,很不巧迷路了。”她仍旧未搭理我,甚至没看我一眼。我这才恍然大悟,她只是我设计的一个程序,并没有给她赋予自由对话功能。当然,也不可能赋予其自由对话功能,她不可能对我说的话做出相应的回答。因此,她不会对我说的话和我本人的存在做出一丝一毫的反应。她能做出的反应只针对我的行动,也就是说,我们只是互动的关系。我楞在她旁边盯着她站了一小会儿,我发现她只是来回重复着一样的动作:在灶台边儿蹲下,站起来,用手把大锅的盖子掀起来,盖上,进屋,5秒钟后出来,拿勺子掀开锅盖在里面搅和一通,然后再盖上,如此循环。我想起来是我给她这么设计的,那口大锅里其实什么东西也没有,也不可能有,有东西我也吃不了,她进屋时什么也没干,就溜了一圈儿就出来了,由于设计的场景挺多挺复杂我一时把这茬儿给忘记了。最滑稽的是灶台没有生火,锅里没有食物,可烟囱里还是冒着白烟儿。我的解释是,为了引起男主角的注意,起到引路的作用。虽然这是我设计的,应该熟门熟路,但我怕万一这东西推广进入寻常百姓家了,还有几个傻小子从竹林子里折腾半天还没找到人呐!
我认为我玩一次一准儿就应该发现点儿问题,例如把内容做的更真实些,注意一些细节少一些常识性的错误。我觉得起码女主角应该看见男主角来了至少应该说些什么,或是报以一丝微笑也行。别回来再让傻小子们以为是猎人的老婆或是倩女幽魂里的女鬼不敢进身儿。东瞅西看了这么半天,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因为她实在是太诱人儿了,秀色可餐呐!那些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等我爽完了再四处溜达着找出来落实吧。
我等她把锅盖儿盖上后,跟她进了屋。等她在屋里转悠到床边儿的时候我脑子一热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听着象强奸是吧?毕竟人家是第一次来嘛),她把我推开说了句:“先把衣服脱了吧。”当然,这也是我事先设计好的,也是我为她设计的唯一一句语言。这么做是怕几个活儿糙的上来就压人家身上直接撕扯衣服,到头来瞎忙呼一通衣服根本脱不下来,虚拟的东西你硬来是不行地。其实不必,你只要和她有一点身体接触她就会自动把衣服脱的精光,她是按程序办事儿。眨眼功夫我们俩各自脱的一丝不挂(现实中我早就一丝不挂了),她的身材真是没的挑儿了,我设计的几个女主角身高都在1.65~1.70之间,三围都是按当红的几个性感女明星的比例攒的。我把她推到床上放平,我套上避孕套,我还没有愚蠢到要为一个娃娃避孕,我的目的只是不想弄脏娃娃的下半身儿。我没有前戏直奔主题,我陷入疯狂中不能自拔,我不断的变换姿势,她是那么轻盈,任我摆布,此时我已感觉不到她的肉身只是我买的一个粗制滥造滑稽可笑的充气娃娃了,我眼中出现的她是那么真实,那么完美,那么动人,那么肌肤相亲。
四
我的梦,我的梦想,我的虚无,我的现实,我的身体,她的身体,我的性爱,我的情欲,我的挣扎,我的快感,我的颤抖,她的呻吟。
一股热流一古脑儿的涌出后,我的欲望随之退潮。我疲惫的如散了架般躺在她身边,稍适休息后我侧身面向她,搂着毫无温度的她,眼睛越过她的身体望向白秃秃的墙壁。我想在“真实”的她旁边抽一支烟,可我知道这是不现实的,事后一支烟是我养成的一个习惯。这多么的可笑--我的嘴被无情的“面具”阻隔着。
我郁闷的摘掉虚拟头盔,眼前的“真实”荡然无存。我突然间想到:这个“真实”的过程中我漏掉了一个相当重要的环节,是什么环节呢?我不知道,或许我还没有想到,但我敢肯定这个环节被我无情的抛弃了。我拔掉身上避孕套和传感器,从一盒红山茶中抽出一支烟,拿起那只精致的打火机点着烟猛吸了一口,一缕伤感袭击了我。我看着可怜希希的充气娃娃想:这个环节是这么重要么?它和我此行的目的有关么?它是否影响我此行中的过程的进展呢?我想我需要在过程中寻找这个环节。
五
我修改了先前说过的几个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继续在另外几个场景中流连往返,这几个场景也没能给我多少惊喜和新异,可能我的兴趣以不在此。我试图在过程中发现重要环节的希望随着我疲惫的身心而渐渐破灭。但我没有放弃,我想这个环节的凸生并不是我的本意,可我却认为它突然出现而存在的价值远远大于我的设计初衷,我不禁多了些许不安和沮丧。
这些不安和沮丧伴随了我很多天,直到我来世外桃园故地重游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隐藏并不深的重要环节。那天,我寂寞的难受,于是整装出发。我依旧奔着竹林中烟火的方向走去,我远远的又见到了那个穿粗布花衣的她,我有点不忍心打扰她,虽然深我知她只是一个模拟人。我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慢慢走了过去,我的心大约跳动了52次的时候,她回过头冲我莞尔一笑并挥手示意我过去。我的心不由哆嗦了一下,我被这个自己设计出的一系列举动深深打动,我内心淤积以久的苦闷顷刻间想要得到宣泄,倾诉。这时候,那个被我称为重要环节的东西顺理成章的浮出水面,我没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我认为它的出现是迟早的事情,我明白了寂寞并不等同于饥渴,想到这儿,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可笑,可悲。我想我要做最后一次努力,虽然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我还是想挣扎一下,哪怕挣扎对于结局毫发不伤,我还是要体现一次我的不屈不挠的精神。
六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开始了我漫长的挣扎旅程,我重新编辑了模拟器的程序。我为她设计了一问一答的集成语言,就象计算机的宏命令一样,我企图赋予她新的内容,充实她的表现力。
输入:
“你很沉默。”
“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多大?”
“我20岁。”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你让我知道假的永远真不了。”
“比如说,我说我不是人,就永远真不了。”
“你明白的,我指的是我自己。”
“你知道吗?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是么?”
“是的,很多话,一个月都说不完。”
“要是两个月就说完了呢?”
“会么?那我会找新的话题,放心吧,我永远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那要是万一一年以后真说完了呢?”
“会会么?”
“你磕巴什么呀?”
“没有,我就是和你说话有些紧张,我重视你才会这样。”
“你先回答我。”
“可能会吧,但我敢保证有话我一定说,我不会藏着掖着对你隐瞒,并且我保证说真话。”
“真的?”
“真的。”
“你保证?”
“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
“......”
“说呀!”
“去你妈的,就你事儿多。”
希望她拥有自己的灵魂和生命的举动显然是徒劳的,一相情愿的,但我不觉得这是可笑的。
七
多数的时候,我沉浸在为她设计的语言中流连往返,乐此不疲,我对我自己的对白倒背如流,她的回答也和预想的一样如机器一般精确无误。但是,另我痛苦的是我们并不象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我们如同一个国家而不同城市的两个陌生人。我想,这便是我痛苦的根源。
每当我踏上这条小路望眼竹林的时候,总有一股莫明的忧伤袭击着我彷徨的内心世界,我为我违背了我原始的初衷而深深的自责。她是我一手创造的,也是我一手毁掉的,她存在的价值就是我的需求,当我的需求不断的升高以至于她无法满足时,也就是说她存在的价值偏离了我最终的需要时,她已彻底失去了价值。如果说她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也丝毫不为过,当然,如果她可以称为人的话。无疑,我对她的创造是失败的,但我敢肯定不是满盘皆输,我拒绝承认,我看到了希望的小火苗儿,它在远处向我招手儿,我只能给它个手势,告诉它--稍等。
八
我的软弱,我的懦弱,我的失落,我的优柔寡断,她的平静,她的天真,她的冷漠,她的无动于衷,我的感情寄托于我的无力自拔中,我在为我无能的逃避寻找借口。我需要进化,我不要求进化的完美无缺,我只需要进化的完整无误,我不想有感情缺陷。是的,它完全能给我致命一击,让我无力反抗。在无数个岁月里,我们寻找能把我们生命一锤定音的真相,直到有一天我们终于找到了--那就是无尽的虚无飘渺,并且我们朝着它勇敢的一往无前的走下去,难道我们不应该象英雄一样可歌可泣么?我想说,这些虚无飘渺的产生缘自于我们对生活真相的视而不见和对生命价值的不屑一顾。
我需要巨大的心里落差,忽喜忽悲,忽乐忽怒,忽静忽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南忽北,我知道这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也是唯一可以缓解我内心矛盾的过程,把自己长期陷于矛盾之中是不理智的表现。我深知即便快乐起来也是毫无意义的快乐,象是自己在给自己讲笑话,那是对痛苦的回避后的快乐,问题在于我不是不敢面队它,而是我好似有对于痛苦的免疫力。
九
天快要黑下来了,阴冷阴冷的。头顶的日光灯嗡嗡作响,我关上电脑穿好衣服来到镜子前,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我用手搓了搓了自己冰冷的面颊,转身坐到沙发上边抽烟边盯着白色泛微黄的墙壁。看了才一小会儿,我就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儿牛奶去厨房加热,透过厨房的油腻腻的窗子,我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刮着大风,窗子不时发出恐怖的声响。电话铃突然响起,跑过去看到来电显示中显示的电话号码相当的熟悉,可是我回忆不起来那电话背后的人是谁,是的,一点也不,高矮胖瘦,男女老少,林林总总。我不想也不敢去接听这个电话,冥冥中它似乎预示着一次龌龊的经历,一段不堪的生活,一种情感的终结。铃声响到第六声时嘎然而止。我一机灵奔回厨房,牛奶沸的燃气灶上到处都是,我把仅剩的一点儿牛奶喝掉,关掉屋内所有的灯出门下楼。
外面比我预想的还要冷一些,我哆哆嗦嗦的站在汽车站牌儿下等待着能把我拉到目的地的车。在我被冻的身子颤抖牙齿打架只得双手环抱着前胸的时候,车子才缓缓开来。和我一起等车的人很多,奇怪的是大家都在等一辆车子而且只上不下,更为奇怪的是每到一站都是如此,因此车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摩肩接踵这种词汇已经无法形容此时车内的拥挤状况了。我在车内几次险些窒息,多亏了前后左右簇拥着我的人群才不至于使我晕倒。于是,我在还没有到达终点的时候毅然提前下车,我宁肯步行到目的地。我顶着大风大约走了一刻钟,才来到一座文化宫的门前。此时华灯初现,街上的行人稀少且行动迟缓吃力。我躲进文化宫一楼的玻璃门后避着风点燃一支烟,边抽边等着我要等的人。借着昏黄的路灯,我双目逡巡着从不远处的汽车站牌儿下车的行人和四周过往的路人。忽然,我的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儿,我扭过头儿看见一个长头发瘦高个儿的年轻女孩手里拿着一盒烟微笑着对我说:“你有火儿么?”
“有。”我忙翻出口袋里的打火机递给她,她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纤细的手拿着打火机打了几下没打着。
“我帮你,你用不惯这打火机。”我把手深过去。
“不用了。”她说着把我手里的烟拿过去,对准吸了几口把自己的白色过滤嘴儿香烟引着了然后把我的烟递给我,我没有接:“不要了,扔了吧。”她顽皮的看了我一眼,把我的烟放在嘴里吸了一口摇摇头戏谑的说:“没劲儿,跟抽草根儿似的。”她年龄大概二十岁左右,由于馆内的灯光很暗加上她的长发挡住了一部分脸,我没怎么看清她的长相。不过她的牙齿很白很齐。
“我不爱抽劲儿大的,头晕。你抽的什么烟?”
“我?骆驼。”
“那......那什么。”
“什么?”
“打......”
“打火机?”
“啊。”
“送我把,你这个打火机挺漂亮的,送我留个纪念吧。”
“凭什么呀?”我冲她勉强挤出一丝笑。
“不也没气儿了么,那么小气干吗呀?”她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眨了眨眼一本正经的问我。
“这不是一次性的,可以灌气儿,快给我!”我有些发怒了。并不是我小气,这个打火机对我很重要,它似乎暗藏着我不可告人的秘密和我与情感的唯一联系或交叉点。而且我做过一个关于这个打火机的梦,整个梦境深陷朦胧的犹如天堂般的纯白色调之中。至今回忆起来当时梦中的情节已是段段续续支离破碎了,我想还是有必要用文字的形式将它记录下来的,我害怕等到终于有一天我找到了关于解析这个梦的关键环节却丢失了可以用一个个环节把它们串在一起的片段。要知道,如果再延着有顺序的片段找下去就可以得到答案揭晓谜底了。这个想法让我欣喜若狂,难道还有什么比知道结局更令人欢欣鼓舞的么?我想没有了,我们所做的一切事情的背后不都是最终想得到那个不论好坏不论欢欣鼓舞还是沮丧泄气的结果么?我们有时只对结果感兴趣,以至于忽略了那多姿多彩的过程。
我记的我一直站在一间医院的病房里对着一张病床里躺着的女孩说话,阳光白晃晃的象是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的光芒一样刺眼,所以我看不清女孩的脸,我只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是耀眼的白色--墙壁,床单儿,女孩儿的脸,盖在女孩儿身上的被子。我们在小声的说话,说着一些能温暖慰籍对方心灵的情话。充足的阳光使我感到周身懒洋洋的,我猜她躲在被窝里一定很舒服。
“送你一个打火机,你看看喜欢么,我觉得挺漂亮的。”她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拿着一个纸盒子伸直胳膊举到我眼前。
“为什么送我这个?”我送出一个微笑。
“因为我累了,想睡一会,你用它点只烟抽吧,等我醒来好么?”她同样对我报以乖巧的一笑。
“当然。”我关门走出去,按照她的意思,我拆开纸盒拿出这个制作精美的打火机点上一支烟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边吸边等她醒来。中间,我还通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瞧了瞧她是否已经醒来,由于她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脸,也就无从知晓她是醒是睡。她的表情另我好奇,我很想知道她熟睡时的样子。过了很久,我发现我手里的烟无论用多快的频率用多大的力气去吸总省下一截儿吸不完,我感到一阵头晕。这时,几个穿白大褂儿的人推门进入病房。不一会,我听见一个女人的叫声:“唉呦!氧气管儿!”随后在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中一个穿白大褂儿的中年男人跑出来向走廊四下望了望,然后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最后目光死死盯着我手里的烟。
“看什么看!”我抱怨着。
“你的烟!”中年男人用惊恐的声音吼道。
“对,是我的烟,不是你的烟。”我冷冷的说。
“你有烟就有打火机。”他用手指我的裤子口袋。
“废话。”
“把它给我!是你害死了她,你这个禽兽!”
“放你妈的屁!我的打火机是她刚送我的。”
“那就给我看看。”
“不给!凭什么给你看?这是她送我的,我谁也不给,警察来了我也不给。”
“就是你烧断的,你这个杀人犯!”
“操!是的话我早跑了,还能等着你这个傻逼来质问我?”
“不许你骂人,既然不是你,你就把打火机给我看看,不给就说明你心虚。”
“就不给,我不管,反正打火机在我手里。”
“我还不管呐!什么人啊你?”我说着用手去抢,她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把摆弄在手里的打火机塞进裤兜儿转身撒鸭子就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以消失了,并且可能永远的消失了。
十
风停了,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小时了,我等的人还没有来。由于没有打火机我也懒的找其他人借而没有抽烟,这更加重了我等待过程中的焦急。我盯着一对儿吃雪糕的恋人看了一会儿,觉得他们无比做作--自己手里有还做亲密状吃着对方手里的雪糕臭显摆,而且雪糕品种一样根本没有互尝口味儿的借口。收回目光,我坐电梯到文化宫顶层的台球厅。电梯里四面都是大镜子,我对着其中一面歪着嘴角儿坏笑了一下。心话儿你小子不会是嫉妒人家吧?说实话,他们要真是那种长的出类拔萃的一对儿我还真不嫉妒,顶多了就是羡慕。可这俩长的歪瓜裂枣儿的也不知哪来的自信心在这里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出洋相。正想着电梯一沉,顶层到了。我向右拐走出十几步推开一扇玻璃门,一股干燥的暖流迎面扑来。我粗略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有零星几个台球桌亮着橙黄的灯光,看来是刮大风的缘故。银台对面有几个男人围在一起打斯诺克,全部一脸严肃。我走到银台前问服务小姐是否有公用电话,服务小姐一指银台外不远处一部按装在墙壁上的磁卡电话说那儿有。我说我没有磁卡,能不能把你们银台的电话借我用一下我给钱,我以前打过。服务小姐说早就换成磁卡的了。我说那算了。服务小姐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那我把我的磁卡借你吧,别是打长途就行。我说你放心,不仅不打长途,而且长话短说。服务小姐一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磁卡递给我,如果不是她长的有些难看,我就决定今晚泡她了。我把磁卡插进电话机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扭头看见服务小姐正用奇怪的眼神儿盯着我看,我转过头把脸扭向另一边,调整了一下站姿后电话拨通了。
“喂。”
“......”
“是你么?”
“......”
我把电话挂了,拔出磁卡。我正欲转身把磁卡还给服务小姐,我在远处靠近窗子的角落里,发现了那个抢我打火机的女孩儿正倚着台球案子打电话。我转身把磁卡还给服务小姐,道谢后我轻手轻脚的来到她身边,我期待她能发现我,可她自顾盯着手机屏幕出神儿,对我并未理睬。我只好尴尬的对她说:“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我以为你跑了,我一直在门口站着怎么没看见你进来?难道这里有后门?”她抬头看我一眼没说话,然后把手机靠在耳边,我别扭的站在她旁边。这时候磁卡电话响了,门口乱哄哄的进来一伙人,电话不停的响着,服务小姐失去忍耐跑过去接:“喂,喂。”说了两句把电话挂了跑回去的时候我发现这伙人冲着我们走了过来,我转过头看她也往这伙人的方向望去。我不由攥紧拳头,看着他们由远及近,直到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来到隔壁台球桌,我的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由于紧张的缘故我都没发现隔壁台球桌的顶灯在他们往这里走的时候就打开了。
“把打火机还给我吧,它对我很重要。”我端详着她,这里光线还算充足,她是个冷艳的姑娘。
“有劲吗?”她收起手机,拿起斜靠着台球桌儿的台球杆儿审视着桌儿面儿上的五颜六色的球。
“是没什么劲,那你就还给我吧。我可以买一个比这个更好更漂亮的打火机送你,只要你把它还给我。”我尽量压制住心中的怒火,用平缓委婉的语气对她说。
“都什么年代了,劝你换点新鲜的再来吧。”
“没新鲜的,你办的就是老套的事儿。快把打火机给我吧,我没功夫跟你这么耗着。”我有些失去耐性了。
“你还不耐烦了是吗?你神经病吧?我拿你破打火机干吗呀?你以为我多稀罕!”
“你的意思是我说什么你也不给我了是么?”
“我的意思是你哪凉快哪呆着去,我最烦你这种装神弄鬼儿假深沉的人了。”
“你怎么这么无赖呐?拿完了就不承认了是么?你以为你不给我我就拿你没辙了是么?”
“说的有来道趣儿的,我告诉你别跟我起腻,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龌龊的念头?”
“我提醒你,你再不给我可真急了!”我低声吼道。
“你还演上了是吗?”她说完话后我发现临桌儿的几个男人一起齐刷刷的看我,我一阵怒火攻心没好气儿的说:“看什么看!跟没见过世面的农村人一样,打你们的球。”
“你说谁呐?”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三十多岁的男人虚呼着眼儿扬着下巴问我。
“谁往这儿看了我就说谁,别明知故问。”
“不行是吗?”
“该你看的看,不该你看的把眼闭上,别自己眼珠子给自己身子找麻烦。”
“我他妈今天就看了,看完了觉得不过瘾我还想拿你找找齐!”黑色皮夹克说着把台球杆儿扔在球桌儿上向我走过来,其他几个人也呼啦一下子向我围了过来。
“说的倒挺有气势的,你他妈吓唬谁呐?”我继续嘴硬,身体勉强向前凑过去一步。
“甭跟他废话,打完了再说。”一伙儿人嚷嚷着把我围住。
“告诉你们要打去外面打去,别影响我打球。”她颇不耐烦的甩出这句话。
“走走走!出来!吹你妈萨克斯。”黑色皮夹克揪住我的衣领儿往外拽我!
“松手!少你妈拽我!”我用力掰他的手腕儿。
“干吗呀?这点事儿值当的吗?”女孩急忙放下球杆儿用胳膊把我和黑色皮甲克隔开。
“他就欠这个。”他侧过头跟女孩儿说完话又拽我。“快点,出来。”
“撒开我!我用不着你拽我!”我甩掉黑色皮夹克的手朝外走。
“哎你们这么多人算什么呀!”女孩儿拦着不让我们走。
“算以多欺少行吗?”黑色皮甲克的说着把女孩儿挤到一旁,快到门口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已经是把我架着走了。
“操你妈。”走出台球厅黑色皮夹克率先给我来了一记耳光,我迅速做出回应连续给了他脸重重的三拳,同时其他几个人的拳脚象雨点儿一样铺天盖地朝我身体各个部位打来,我不顾其他人忍着疼只照着黑色皮夹克下手,我身体的疼痛化为愤怒之火在他身上熊熊燃烧,他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混乱中我留意到有一些人在围观,他们的身影象木桩一样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这荒唐无聊的一幕。只有一个颤抖的带着哭腔儿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你们别打了,你们别打他了。你们那么多人会打死他的。”她的声音是那么有感染力,以至于竟使我嗅到了空气中无限的绝望气息。此时不知谁从背后狠狠地踹了我一脚,我向一个人身上重重摔去,那人一侧身顺势把我推到地上。在我想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我看见黑压压的鞋朝我的脸上身上踢来,我本能的把脸朝下用手护住头不做任何抵抗以期可以快些结束。他们的攻击一浪高过一浪,我好似桑拿后在大汗淋漓中虚脱了,意识逐渐模糊不清。我头脑中甚至还萦绕回荡起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一句话:“我对死亡感到唯一的痛苦,是没能为爱而死。”“不许报警”一阵纷乱的争吵接着一个物体脆脆的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当我的意识就要消失的一刹那,一阵极具穿透力的撕心裂肺的声音鞭打着我的耳膜:“滚!”我闻到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儿在空气中弥漫,我强努着把肿涨的双眼睁开一条缝隙顺着那声音寻去,我望到了依旧冷艳的目光坚毅的女孩儿一只手握着一个玻璃瓶儿,另一手举着我的冒着小火苗儿的打火机,那是希望的小火苗儿,它在向我招手儿,这一时刻多么令人振奋和欣喜,可我此时以无力对它做出回应,哪怕仅仅对它报以一丝微笑的力气也没有,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我无可奈何的闭起双眼忍受着那从脑海深处袭来的一阵阵晕旋......
十一
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目送着几个穿白大褂儿的人离去。燃烧到两指之间的烟头儿把我从追忆中烫回现实的旋涡中。门突然被推开了,女孩儿从病房里走出来,越过我头顶的视线向走廊尽头望去,象是走廊的远处有个人和她对视。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朝医院大门口的方向走去,我扔掉手里的烟头尾随着她。她走的很匆忙,中途边走边打了个电话似乎有要紧事。在医院门前她打了辆出租车,我紧跑两步坐进一辆出租车命令司机跟上去。我坐在车里喘着粗气,四面八方的另人倍感压抑的黑暗从车窗溜进车内,我克制着好奇心造成的微微颤抖,眼睛始终死死盯着前方她程坐的那辆出租车的尾灯,我怕一个疏忽她就会把我丢弃在无尽的黑暗中,想到这里我流下了不争气的眼泪。车一直直行,在一个十字路口前靠左边停下了,路口四面不停闪烁着黄色的警示灯,和她走出车子的动作的节奏是那么一致。我付钱下车后愕然了--到我家楼下了。我看见女孩儿绰约的身影一闪消失在黑洞洞没有月光的我家楼门前,我迈着象灌了铅的双腿硬着头皮悄悄摸索过去,我进楼栋的时候,电梯的门开始关上,就在电梯门就要关闭的一瞬间我在两扇门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了那女孩儿端详着举到眼前的我的打火机。那一刻--我屏住了呼吸。
电梯在我居住的楼层六层停下了,我的思维也跟着停下了,我按下了电梯呼叫按钮,电梯门开的时候我紧绷着的神经一哆嗦--里面寂静无声,没有人。电梯里四面没有镜子,而是通体兰色的防锈漆,我看不到我此时是何等表情。电梯在六层停下,门打开了,电梯里的灯光照在楼道里呈扇面散开。我在电梯里停留了一小下,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出电梯,四下望了望,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听到一丝幽远的交谈声。我掂着脚朝着自己家的门前走过去,越走近,声音便略大一些,那声音确实是从我家门里传出的。我站在门前犹豫着是否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一段对话吸引我站在门外耳朵紧贴着木门继续听下去。楼下马路上拉煤的大卡车轰隆隆的驶过,他们的交谈变的时断时续,朦朦胧胧。
“我们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工作也不要了。自从你......走了以后,他整个人就跟废了一样。除了你......他谁也不记的了,以前的事全想不起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哀怨的声音。
“这我知道,我能看出来,他和我......约会的地方出现.您别难过,您看我还能帮什么忙,我觉得把我......留给他的唯一的一件东西夺走对他不公平。这是他最后的纪念了,您说呢?”女孩儿的声音象预料中的那样不可思议的飘出来。
“我们也不想,可实在没别的办法,只能让他彻底忘掉你......,我希望他能把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来。你不反对吧?”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只要能让他好起来,我愿意做任何事。”女孩儿声音很激动。
“唉,我们很担心,他前些日子天天光着身子戴着一个破摩托车头盔在屋子里......,我问他在干吗,他说在搞科学研究,还说我不懂科学,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期望着你能唤醒他。实在不行--"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接着说:“就只能送他去你们那儿了,那样他就彻底毁了。”
“他这是何苦呢,为什么这样!”女孩儿失声痛哭。
“你......太优秀了,你......这么早就离开了他,我想任何一个人为你......到此地步也是不为过的。”中年女人哽咽着,象是怀念某个已故的亲友。
“优秀能有什么用呢,太短暂了......”中年男人无奈的说道。
我突然感到怒不可遏,胸腔一股坚硬的东西在往上顶。我几乎是用哆嗦着的手拿钥匙拧开的门,三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表情出奇的平静,但我还是见到了女孩儿脸上未拭净的不易察觉的泪痕。我与女孩儿的象是在期待某种奇迹发生的眼神对视着,我见到了某些似曾相识的表情。
“她是谁?”我扭过脸惊恐的问中年女人。
“你不认识她吗?你应该记的呀。”中年女人小心翼翼的说。
“我问她是谁!”我咆哮着。
“你在跟谁说话!没大没小的!”中年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
“卑鄙!”我模仿着电视剧中一身正气的人物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效果比我预想的好,他们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应该理解我们。”中年男人试图走近我。
“甭跟我说这个!理解?真可笑。”我把手一挥,学着愤青--一脸不屑中透着玩世不恭与愤世嫉俗。
“你不能这样下去,你看着我。”中年男人声音嘶哑的要求。
“说说吧,你是谁?来这儿干吗?”我没理会中年男人,走过去拉住女孩儿的胳膊质问她。
“看着我!你看看你现在还象个人吗?!啊?!”中年男人那略显苍老的激动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着。这种腔调儿显的那么的不真实。
“我不象人?不象人的是她!她是个魔鬼!你们在干吗?这么逼我!”我用手拼命摇晃着女孩儿的胳膊,她眼里噙着泪花牙咬着下嘴唇任由着我摇晃,身体也跟着有节奏的摇摆。
“多么感人的一幕啊!你为什么任人摆布?啊?告诉我是为什么?”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急忙过来拉我拽着女孩儿的手,我死死抓住痛苦不堪的女孩儿的衣袖儿不放,把脸凑到她的潮湿的眼睛跟前谐谑的挑衅着。
“你快点放开她!快点!这不关她的事儿!她已经死了!不在了!你醒醒吧!”中年男人已不健壮的身躯在挣扎着,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拉,而我在听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已本能的把手放开,我们两个人一齐向后倒去,在我重重的摔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用他那不在有力的双臂有力的抱紧了我而后泣不成声。中年女人过来把中年男人从我的身体下搀扶起来,我继续仰望着天花板躺在地上,中年女人伸过来一只手的时候我说:“别动我。”中年女人转过头去看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冲她点点头儿。我头脑混乱不堪,眼前的景象似幻似真。
“的道知不会不你,了束结都切一。”女孩儿走到我的头顶处蹲下来,泪水滴在我的眼睛上,我的视线模糊了,我见到了一张倒置的飘渺的面孔,她的嘴唇在脸的最上方抖动着。
“你在说什么呢?我想你一定是个疯子。”我失神的望着她,有气无力的说。
“了想妄心痴别!了不避逃远永,任责避逃想别都谁们我。”女孩儿依旧疯言疯语,声音久远而悠长。
“我发现了一扇通往幸福的门,当我试图穿越的时候,它突然之间坍塌了,化为一片废墟。”我力图压制住女孩儿嚣张的气焰,因为她远远没有我疯狂,我要让她知道她的水平低的可怜。
“了涸干已早河之情爱的倒倾之为往神之为人数无令那,现发才我,候时的河爱入投掷一注孤备准我在,屁放!”女孩儿情绪失控抽噎起来,但她的气势显然压倒了我。
“哈哈。”我装出一脸轻松,用嘲讽的口吻不知所云的说:“一切光明的产生,在我看来都似乎是为了衬托出黑暗而存在的。”
“的现出会迹奇许也,会机的一唯他是这,吧去他带天明。”中年男人侧过头对坐在他身旁发呆的中年女人说。
“吧我信相,间时些一我给。了弃放他把么这就能不们你,了们你求求。”女孩儿双腿跪在地上,我的视线更加模糊了。
“了多不间时的他给留,了拖再能不况情的他,弃放是不取争是这们我。”中年男人透过客厅的窗子望出去,似乎看到了希望的小火苗儿在向他招手儿。
十二
我沿着医院走廊的墙根儿来回的溜达着,空气中潜伏着一股青春的活力。门开了,中年男人示意我进去。我猛吸了一口烟然后扔到地上踩灭,一缕青烟飘进了我的眼睛里,熏着我流泪不止。进屋后我被安排坐在一张椅子上,我用手把眼泪抹去,我不想别人误会我脆弱。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默默的走出去接着把门带上了,我开始注意到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身后是一张书架,看上去象是他的一件厚重的铠甲。待我视线逐渐清晰后,一个另我牙齿有规律摩擦的轮廓呈现出来,我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我无比巨大的狰狞的面孔。他顺着我的游移的眼神扭过身子,目光停留在衣架上挂着的黑色皮夹克上。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停在那里,他惊慌的起身向后退了一大步,身体后仰手撑着椅子背儿,椅子被他的腿顶到后面的书架上发出“当”的一声。他的眼睛始终紧紧盯着我,并不停用眼角儿的余光观察着周围的事物--似乎一粒灰尘的浮动都逃脱不出他敏锐的洞察力。我半张着嘴巴扬着头儿翻出一多半儿的白眼球给他看,灰色的屋顶象巨大的云朵慢慢的罩住了我......阳光突然象海潮一样从这间屋子里退去,视觉上接近烈日下戴上墨镜观察一草一木,随之而来的闪电犹如一柄刺向大地的利剑,把空气劈的七零八落火花四溅,雷声象是朽木在为永恒的干枯而咆哮着滚滚炸开,一扇没有关严的窗子被狂吼的卷着世间一切轻飘飘的污秽的风兜开了一个大口子,淡兰色的窗帘儿好象听到比赛时的发令抢响了--“呼”的一声就垂直飘去,我预想的倾盆如注的大雨还未从深灰色的棉絮般的云朵中滴出--中年男人破门而入了,他迅速把我挡在身后,独自迎着风,中年女人这时候一只脚踏进屋里。噢!你们来的真不是时候儿,你们搅了我的视觉享受和心灵慰籍。在一阵放鞭炮似的吵闹声中,我发现穿白大褂的男人头上脸上和没有被衣服遮盖住的地方都长满了殷红色的罂粟花,她们恶毒的绽放着,使刚刚跑来的几个和他衣着雷同的男人看到后露出触目惊心的神情,然后其中一个带眼镜的男人转头皱着眉头用不可思议的表情审视着我。
“看什么看!治你们的病人。”我喘着粗气怒吼道。
“的打你?”眼镜指着地上正被人搀扶起的三十多岁的男人问我。
“谁他妈往这儿看了我就说谁!少他妈别明知故问!”我情绪激动的嚷着。
“他打么什为你?”眼镜目送两个人搀扶着三十多岁的男人离去。
“该你看的看,不该你看的把眼闭上!别自己眼珠子给自己身子找麻烦!”我身子哆嗦着,血液沸腾着直冲头顶。
“的意故是不他誓发我,的病看来是他,起不对起不对!”中年男人手足无惜的解释着。
“属家他是们你?”
“歉抱很我,的是。”中年男人依旧有些不知所措。
“重严很该应情病,吗样这常经他?。”眼镜向我走过来看了我一眼扭头问中年男人。
“烦麻么什了到遇是或事心伤么什了起想他是想我。是不,不。”中年男人用宽大的手按在我肩膀上。
“说再针一打了捆他把先。”一伙儿人嚷嚷着把我围住。
“说的倒挺有气势的,你他妈吓唬谁呐?!”我继续咆哮着,身体顽强的向前凑过去一大步,中年男人一把拉住我。
“吗干想们你?”中年女人焦虑的甩出这句话。
“忙帮。”一个男人从身后死死抱住我。
“松手!少你妈抱我!”我用力甩着身体。
“他了疼弄别,儿先轻们你。”中年女人站在一旁两只手在空中挥舞,不知道放在何处。
“道知。”抱着我的人侧过头跟中年女人说完又双手一紧在我耳边儿说:“动别!”
“放开我!我用不着你抱着我!”我用后脑勺儿磕他的头,另外几个人已经拿着绳子在我身上一圈儿圈儿的捆着。
“啊行不行样这?”中年女人担心的问,中年男人安慰她:”生医的业专很是都们他,心放。”
“的儿样这他见遇常经儿这们我,了好就针一打他给会一。心放您,儿事没。”一眨眼儿功夫几个人就七手八脚的把我捆结实了,快出门口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已经是把我架着走了。
我被抬到了另一间屋子里铺着白布单儿的床上,有两个男人摁住我的手脚,其实我根本不会乱动--我的力气几乎用尽了。一个人给我打了一针,我极不情愿的让她看到了我粗糙的屁股。房间里播放着一支说不出名字的曲子,听起来象是躺在水床上的感觉--软棉棉的。也许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听到这支曲子的时候,我可以追忆起听这首曲子时的某种在我记忆中早已形成空白的感觉。我的经验告诉我,它是存在这种功能的。
我想我是睡着了,因为我听见了我均匀的呼吸声。疲惫的身躯在睡眠中得到放松,别人看到我躺在床上熟睡的样子会怎么想呢?我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望见了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围着一个女孩儿忙前忙后,过了一会就散去了,留下女孩儿自己独自躺在铺着雪白的床单儿的病床上。我光脚走下床,来到女孩儿床前。病房里没拉窗帘,阳光白晃晃的象是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的光芒一样刺眼,我看不清女孩的脸,所以我不知道女孩儿是睡是醒,我只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是耀眼的白色--墙壁,床单儿,女孩儿的脸,盖在女孩儿身上的被子。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到光的背后那已逝去的时光,它看似一点一滴,其实那隐藏在角落的象征性正在象轮盘一般飞速转动形成历史的漩涡把我们一个一个抛在后面。我不禁想抓住些什么,那怕是此时此刻的空气,我断定它一定残留着物是人非时的气息,那种与我们生命息息相关的气息。女孩儿在被窝里动了一小下,我尴尬的收回手臂。她可能醒了,这对我很重要,我很激动,因为我全身在发抖。
“你知道吗?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呵呵,是么?”
“是的,很多话,一个月都说不完。”
“呵呵,要是两个月就说完了呢?”
“会么?那我会找新的话题,放心吧,我永远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呵呵,那要是万一一年以后真说完了呢?”
“不会的!我敢保证我一定有话要说,我不会藏着掖着对你隐瞒,并且我保证说真话。”
“呵呵,真的?”
“真的!”
“呵呵,你保证?”
“我保证!”
“呵呵,你拿什么保证?”
“我拿对你的爱保证!”
“那你现在想对我说些什么?”
“我想说你送我的打火机我很喜欢,它很漂亮,真的很漂亮,象你一样,我用它抽了很支烟直到你现在醒来。”
“呵呵,你挺有意思的。”
“可是,我把它弄丢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抱歉。”
“呀!你哭了。呵呵。”
“没关系,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你醒来。”我用手背擦着眼泪。
“不要打搅她。”一只大手拍住我肩膀。
“是你?怎么是你?”我梦境中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我身后一脸沧桑的看着我,带着一丝微笑。
“你认识我吗?”
“不,不认识,但是我发誓见过你,在梦中。”
“很有可能。”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一点也不,似曾相识的感觉人人都有。何况在梦中,你说呢?”
“我不知道。”
“好了,回到你床上休息吧,你是新来的吧?”他端详我一下然后盯着在床上躺着的女孩儿继续说:”你会慢慢适应这里的,她也是新来的,别去打扰她,她需要安静的休息一会,你也是。”
“等一下。”我叫住正要转身的他。
“什么事?”
“我想问你,为什么你们说话我可以听明白,而他们--”
“因为我也是病人。”
“噢。”我思索着问他:“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就是,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这你得听医生的。不过,据我所知,等你象他们一样学会忍耐,学会克制,学会妥协,学会伪装,你就可以出去了。”他望着窗外一群在草坪上散步的人说。
“伪装什么?”
“伪装成外面的人一样。”
“虚伪?”
“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出去,以前的事情全忘记了。”他嘘出一口气,说完低头走了出去,他似乎是摇摇晃晃的走出去的。
我醒了,全身轻松,疲惫一扫而光。我想伸个懒腰儿,可不知什么时候我被人用绳子固定在床上,我开始大喊大叫,对面床上的女孩儿不停的“咯咯”笑。最后进来一个长头发瘦高个儿的年轻女孩儿,走过来把我腋下的体温表拿出来举到头顶冲着阳光看看了,然后转身一边甩着体温表一边向外走。我叫住她:”别走。”她转过头,并没有看我,而是在纸夹子上写着什么等我继续说下去。
“帮我把绳子解开,我现在感觉很好,我没事儿了。”她是个冷艳的姑娘。
“主了不做我,的夫大听得这。”她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说。
“求你,我现在这样很不舒服。”
“察观步一进要需还你,急别来刚你。”她说完就不再理会我,独自离去。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这里不是监狱,你们没有权利限制我人身自由。”我泄气的把抬起的脑袋倒回枕头上。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日光灯已经代替了阳光充满了整个病房。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坐在病床一侧的椅子上低声交谈着,我的醒来终止了他们的谈话转而把注意力投到我身上。
“我饿了。”我冲他们说。
“上马,急别。”中年女人用手把我挡在眼前的一撮头发捋到一边。
“你们走吧。”
“会一等再。”
“快走。”
“吧好。”中年男人站起来,拉起依依不舍的中年女人。
“呢我有儿这,吧息休去回。”冷艳的姑娘端着一个饭盒走进来,把饭盒放在桌子上,送中年男人和女人出门。
饭盒里飘出香椿炒鸡蛋的味道,我肚子咕噜作响,我想伸手去够,可是我的手被固定住,我盼着冷艳的姑娘快点回来。我向门口张望,我看见冷艳的姑娘和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家伙在门口说话。黑色皮夹克和冷艳的姑娘发现我在看着他们,于是黑色皮夹克转身离去,冷艳姑娘转身进屋,摆出一副高兴的样子端起饭盒坐到我床边,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用卫生纸包裹着的勺子把饭盒里的菜和饭搅和在一起筷了一勺在我鼻子周围晃来晃去:“呀香多,瞧。嘴张。”
“你是谁?”
“吃热趁,话说别。”她把勺子送到我嘴边。
“你到底是谁?”我加大音量。
“吧吃,来。了道知就你了好你等。”她的语气里似乎克制着某种情绪,但是这种情绪就象这勺香喷喷的饭一样,即使你堵着鼻子还是能够闻到。
“快说。”我避开顶到我嘴唇上的勺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
“是的要重,要重不并谁是我。”她低下头,把勺子放回饭盒里说:“你爱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最后一句话我听懂了。
我看着她把那一盒饭菜疯狂的摔到地上,然后蹲在地上掩面而泣,边摇头边喃喃自语:“不能给你吃,不能给你吃。”我从她敞开的上衣口袋里看到了一直精致漂亮的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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