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日子过得有些乏味了,原本以为跟慕大哥一起出来,会经历一番激情飞扬的江湖生活,可现在的他只有黯然神伤,毫无心情去过问江湖恩怨,而杭州的夏也有些平静,波澜不惊的江湖,让人有些慵懒。 无所事事之余,我便拖着他出去散心,把苏杭一带的名胜古迹都逛了个遍。人在山水中,便与大自然溶为了一体,在灿烂多姿的世界中,人显得十分的渺小,而渺小的人的那点儿烦恼,也如过眼烟云,微不足道了。我玩儿的很忘情,而他也看开了许多, 他的心情开朗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在细柳镇相遇时那种充满希望的样子。我替他高兴,却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沉下心来反思,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一个男人有如此亲密的交往,有些不同寻常。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觉得人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心里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玩乐间,时间变过得快了许多。转眼就到了六月初八。我来到了蘅芜亭,一个身影已经坐在亭里了。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开口跟我打招呼,听得出,那正是他。 我坐入亭中,询问他的新曲如何。 言罢,他将笛子放到嘴边,依稀可见手指舒缓得舞动着…… 听了半天,我发现这支曲子像极了那支《梅花落》,只是明快了许多。疑问在心,我耐心的听他吹奏完。 “这不是《梅花落》么?”我问他。 “正是。” 他站起来,在亭中缓缓的踱着步子。 “乐由心而生,你我心情均与前日不同,便觉得此曲变得欢快了许多。”他说。 “我终于完成了那支《荻芦夜雪》曲,心情舒畅,便将这曲《梅花落》演绎的轻快了。” 我静静的听他说着。 他又拾起了笛子,笛声再次响起。 一个个精灵一样的乐符,飘飘荡荡的向空中飞去,飞舞着,向四周散去。此曲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我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寒意。 仲夏里的夜晚,风是带着热气的,却被这凄冽的笛声,消去,只剩得凉爽一片。 朦朦中,我忆起了那清旷莹明的原野,白雪皑皑的山峦,压满松枝的雪…… 黑夜里,雪缓缓飘落,厚厚的积在地上,走在上面,脚印一个个印了上去,听得见吱吱的轻响声。 月下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用心感受着一种全新的感觉,他的笛法极好,笛声渐渐变低,却又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飘荡 我被那种绝美感动着,只觉得心中升腾着一股柔情,弥漫着,散去。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唯见明月当空,树影在地。 我从来没听过这般好听的曲子,激动不已。 他吹完,轻轻得舒了口气。 我们一起为他曲子的美妙而高兴。
我便四处游荡,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下落。 我去了剑客居茶楼,聊客们正在火热的谈论着什么,我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用心的听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们谈论起了一本叫做《忘情诀》的武功秘籍。 在江湖上呆了一些日子,可是我对顶级武学知之甚少,没有听说过此等宝贝。 他们热火朝天的谈论着《忘情诀》,似乎没有要提到荻芦堂主的意思,我便回了客栈。 在屋里呆了不一会儿,慕大哥练功回来了,我便跟他提起了那本《忘情诀》。 他告诉我,这是一本流落江湖多年的武功绝学,七七四十九招剑势,以招势取胜,内气修炼为辅。得到此书者,即使没有武术功底,也可以在短期内达到武林至尊的境界,一直被江湖中人或明或暗的在寻访着。 我惊异于此书的神奇,想象着这种武功所能达到的境界,那或许是要比慕大哥还要厉害许多吧。
一直都想再听理清曲的那支《荻芦夜雪》,可是却始终没有再见到他。 我每天都去侠客居泡一会儿,打探点儿消息,那帮人说《忘情诀》在扬州出现,他们要马上聚集到那里,碰碰运气。我一听来了精神,扬州是个不错的地方,即使没有《忘情诀》,去跟着他们热闹一把,搀和一下江湖事也是不错的,何况,游山玩水之趣更早已让我心旌荡漾。 我原本以为慕大哥会跟我一起去的。 可是他却说自己早已退出江湖,不会再插手这些事情了。而且,这种事一旦有了他的参与,会变得复杂许多。他考虑的很周到,我拗不过他,我心意已定,不会因为没有他,而放弃的。
扬州之行,一路上平安无事。我跟随那些江湖侠客们,住进了真聊斋客栈。 真聊斋楼下的大堂,便成了武林聚集关注的地方。 第二天,我正在楼下吃着饭,看着江湖中人忙忙碌碌的进来出去、乱嗡嗡的瞎议论着。人多眼乱,我有些看腻了,正打算吃完离开,却看见一个手持竹笛,气宇轩昂的男子走了进来。 好象是荻芦堂主。我不敢肯定,因为每次相见,都是在夜晚,没有灯,无法真切的看清他的样子。 他坐到了我旁边的桌上,旁边有人跟他打招呼,果然就是荻芦堂主理清曲。 白天看到他的样子跟晚上不太一样,我没想到他会如此的英俊。他的脸清瘦而带着一股书卷气,一副倦容得坐在那里。 我听见他是荻芦堂主,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站起来,便走了过去。 “荻芦兄,记得小妹我么?”我笑着问他。 “你是紫蕴?”他有些惊讶也很肯定的说。 “恩,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你。”我高兴极了。 看的出他也很高兴,脸上的倦容一扫而光,忙叫酒,上菜,让我跟他一起喝几杯。 世界真小,我乐不可吱的看着他。 “你怎么长这样啊?”我调皮的问他。 “那我该长哪样?”他笑着。 他的眼睛黑亮深邃,同晚上一样散着光辉。 我们谈起了来扬州的目的。他在六月初九,也就是我们相约蘅芜亭的第二天,便离开了杭州,来到扬州。他的消息快过那些江湖人士,他也希望能够有缘看一下那本绝世武学。 在扬州,我便找到了伴,整天跟着他象个尾巴似的,形影不离。 认识他之前,似乎没有注意到江湖有这样的一号人物,而认识他之后,在人们的议论中,我逐渐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我原以为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而实际上,他的武功却绝不输于慕大哥。他也有些得意的跟我讲起过自己的历史,我都像听故事一样的不放在心上。我更喜欢的是他的笛曲,以及那些美妙的对我来说有如天书一般的诗词。 跟荻芦在一起,我们都很愉快。我感觉自己每天都会学到新东西,听他讲那些神奇的一切,简直对他有些崇拜了。
在扬州呆了十多天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信。是盈桃给我的。她离开了杭州,要到一个慕大哥找不到她的地方去。祝愿我们都能幸福。 提到慕大哥,我心里涌起一股柔情。不知道已经从伤心中走出的他,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 我和荻芦在阳光照耀下的扬州二十四桥边,听他吹奏《鹧鸪飞》。 清丽动人的曲子在我们周围萦绕,缓缓的节奏,悠扬婉转,明澈圆润。渐渐的,曲子变的活泼流丽起来,有如鹧鸪展翅高飞。 我想着盈桃的那封信,无法抑止的想念起慕大哥。一种刻骨的思念击倒了我,柔情掺着痛,阵阵袭来。 欢悦的曲子对我来说,已经失去欢乐,曲子快乐依然,而我却有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苦楚。 眼前浮现着的,是那藕香楼的相遇,是浣葛山桃花树下的明澈笑容,是盈桃处那不知所措的紧张,是苏杭游玩时的欢畅…… 荻芦看到我闷闷的样子,停了下来。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跟他很投缘,对他好象什么都可以说。 我对他讲起了我对慕大哥的思念。我讲着我的感觉,一种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感觉。 “那不是一种爱情。”他沉思了片刻,对我说道。 “这只是一种介与爱情与友情之间的感情,搀杂了太多其他的感情。” “你会因为一首曲子,一种花而想起他,想起与他一起共同度过的风风雨雨,点点滴滴。” 他徐徐的讲着,我在心中默默思考。 “你会在默默想念他的时候,心里暖暖的,有一份美好,一份感动。忧伤烦恼的时候,你却不会向他倾诉,你怕因为自己的烦恼而带给他任何不快,会因为那些忧伤而妨碍他的平静生活。” “你或许会怀疑这是一种爱情,那是因为世俗的眼光让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你会思索,却永远没有头绪。” “你很感激在茫茫江湖中能够认识他,即使他没有为你做些什么,你也会非常真心的希望他会过的好,恨不能将世界上你所能给予的幸福,都予以他,而不求回报,单单只为心底的那份感动。” “你们彼此心中都保存着一种惦念和祝福,即使他去了天涯海角,你也依然会深刻的记着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那份默默的真诚。” 我听得真切,这些话,都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去了。 他帮我说出了心中隐隐的那种不想过的感受。 我潸然泪下,不知道是为思念他而哭,还是被自己的这份情所感动了。 我有些难受,早早的回到客栈,伏在床上,想起那双温和的眼睛。 一股柔情在心中散开来,痛彻心扉。
扬州城里人一多,便有些乱,无赖之辈招摇过市,嚣张之至。 有一个叫轩衡道长的家伙,身为道家弟子,却为非作歹,欺侮民女,我侠情万丈,虽然自己身为女子,却最看不贯的就是男人欺负女人,怜香惜玉之情荡漾在心中。 我知道这个人的武功是远远高于我的,人品不正,却有一身高超武功,真是武林之大不幸。慕大哥的事闹得我心情有些抑郁,想找人出气。我扔了一封战书,向他挑战。 轩衡并不把我放在眼里,只是因为被人挑战,事关江湖面子,才不得不重视起来。我跟他站在树林里,杀气腾腾。我不停的挑衅着他,说着鄙视他的话。 我们并不急着动手,而只是在口头上较量着。 我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但是我有些希望能够倒在他的刀下。死了,便什么都不记得了,虽然,我还有些珍爱自己的生命,一切听天由命走到哪步算哪步吧。我自暴自弃的想着,这时荻芦出现了。 他的出现让我有些惊讶,转念又想决斗的消息在扬州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他面带严肃的叫我闪到一边去。 我看他板着脸,便什么都没说的躲到了旁边。 他对轩衡喊到:“紫蕴是我小妹,你欺负她就是跟我过不去。” 刹那间,一句平实的话感动了我,直觉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身在危境的我似乎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衡轩叫嚣着:“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便提着刀冲了上来。 这时,我突然发现荻芦没有带兵器,只有一支紫竹笛持在手中。 他用笛子将刀拨到一边,身体一闪,衡轩冲了过去,荻芦站在了衡轩的身后。 衡轩一惊,转身抬刀便砍,却发现手中一松,右手已经失去了知觉。 我看到荻芦的笛中伸出一根长约两寸,宽若笛筒的锋利短剑一闪而过。 衡轩右手的筋被挑断了。 荻芦把衡轩的刀踢出了几米远,便不再理他。 衡轩自知敌不过他,逃掉了。 我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荻芦走了过来,边掏出一块手帕,将笛上的血迹轻轻拭去。 我被荻芦的浓浓关情深深感动着。 爱闯祸的我,总是有他最危机的时候出现,我也总为他的拔刀相助而感激的一塌糊涂。 …… [十四] 扬州城呆了些日子,《忘情诀》的下落始终不明,江湖中人都逐渐散去。我思念慕大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虽然我知道了那不是爱情,可是我还是要去找他,我决定了要回杭州。 对这里有些恋恋不舍,而我心里知道,最不舍得就是荻芦。他不打算离开这里,他还要再呆些时候。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依依惜别了。 他送我出扬州,走了好远,荒凉的山野路旁,一曲《荻芦夜雪》吹得幽怨不已,他的神情也变的惆怅凄切。我听得心里有些难过,站起身来,打断了他的笛声。 “紫蕴,此去一路顺风!”他的深邃的眼睛变的迷离。 “荻芦大哥保重!”我说道,转身便要走。 “有句话,听罢再走不迟。”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爱你。” “啊?”我愣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心里乱了套。 他叹了口气,坐在了路边。竹笛在他手里不停地摩挲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仔细的想了一下,荻芦对我很好,可是我却从来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只是兄妹之情,记得每一次危难救急的时候,我都感觉他像大哥一样,用宽阔的肩膀挡在了我的面前,那是一种温暖,暖的让人心醉,可是却没有爱情。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他很无奈,我没法安慰他,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我不能伤害他,他对我太好了。 两个人默默的在荒野的路边呆了半天,我的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空空荡荡的,时间过的好慢。 终于他开口说话了。 “时间不早了,上路吧。”他说着,把他手中的竹笛递给了我,“留个纪念,过一阵,我会去杭州找你的。” 我接过了笛子,对他笑了笑,转身走了,我没敢回头看他,怕自己会心软。
回到杭州,见到久违的慕大哥,我开心不已。 可当他问起扬州之行的时候,我总是以“《忘情诀》下落不明,白跑一趟,”借口来搪塞他。 暗地里,就躲在一旁,想想心事,拿出荻芦相赠的竹笛把玩一番。 时间可以抹平一切,我把那些事情都淡忘了。
盈桃从远方归来,在杭州小住几日。我们大家又相聚在一起,我跟她讲着我的扬州的经历,一起躲在屋里,偷偷的乐着。 秋初的一天,慕大哥突然很高兴的来找我,他告诉我,他听说有一个湖叫做“忆湖”,喝了湖里的水,会把一切事情都想起来。虽然这个消息有些太过神奇,但是我们都很兴奋,决定立刻去找忆湖水。 盈桃似乎是不愿再记起过去的,她找了一大堆的理由说服不与我们同行。最终我们答应了她。我们也是有些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幸福,却想要剥夺盈桃的自主权。 传说中,“忆湖”是由“忘川”这条河汇成的,人喝了“忘川”里的水,会把什么事情都忘掉,而当“忘川”水流入“忆湖”以后,却又成为忆起之水了。 我们听说忆湖在遥远的大漠戈壁。 荒芜的沙漠中,我们时常面临着渴死的危险,而当冬季来临的时候。我们终于找到了一条叫做“忘川”的河,潺潺流动在大漠中人迹罕至,周围却郁郁葱葱的长着些须植物。 我们顺着河向下游漂去。漂到一半,我们惊呆住了,干涸的河床裸露着,显然下游已经没有了水。由满怀希望走向了深深的失望,我们沿河岸继续找去,或许,冬季的湖里还会存一些水吧。我们互相安慰着,说些乐观的话。 失望继续着,当我们马不停蹄的终于走到尽头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个干涸了的小湖。 湖中长着一棵树。很奇怪的一棵树。 看这棵树的样子,湖干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突然想到有树即有水,或许,水就在河底下。 我们发狂的扒着土,兵器也都派上了用场。当挖到一半的时候,树底下露出了一个小铁盒。 我们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 “忘情诀”三个字跳入眼中。我们有些激动。 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慕大哥把《忘情诀》放入怀中,我们继续挖着土。 土一点点儿的挖了下去,可是却还没有进展,我们决定先到附近的村落里去住下,等开春以后再来觅水。 在村里,我们找了一处闲置的茅屋住了下来。我们拿出了《忘情诀》,在无事的冬季里按诀修炼。 江湖传闻并非虚言,我和慕大哥武功进益很快,高兴的同时也惦记着再去寻找忆湖的水。 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们急不可待的扛着铁锹,雇了一帮人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忆湖。一切比冬天时还要荒凉,那棵数也歪歪的倒在了一边,树身都风干了,没有一片叶子。 我们在湖心处开始了挖掘,一日复一日,挖了数十日,湖已经被挖深了一丈有余,却看到的都是干干的泥土。带来的粮食也已经消耗殆尽,我们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未完]
![]() 原标题:【再来个不另类的——相忘江湖[上]】是悠晴在2001年10月26日20:23:21发表 本贴跟从标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