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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或者很久以前》
在通往天空的黄泥大道上，
白杨树的集体婚礼，
构成回忆拱形的门。
下午的村庄，安静的村庄，
有着阳光和干草的清香。
槐树下面，我们的房子，
温暖一如父亲的目光。
母亲是一朵槐花，
是房间里小小的光亮。
南方的庭院，竹器或者深邃
在雨水之后，弥漫着
灼热并且潮湿的音乐。
风是谁的叹息？从旷野里来，
穿过桐油的门，流浪者的伤口，
停留在空空的堂前，
有着一首民谣的美丽。
叶脉般的小路，带领着
马齿苋，毛毡草，水花生
和童年的脚印，奔向碧绿的池塘。
在更高的地方，鸟的叫声，
是时间的划痕。
种子般安静的村庄，
青草含满泪水。
伤感的后门总是敞向
幽深的林间。林间充满
落叶腐烂后的气息。
一块干净的空地和低低的树枝，
构成了我的房间。
我常常坐地那里，
阅读黄昏的来信，
看月亮露出洁净的脚趾。
夜晚的宁静挂在林梢，
黑暗将我描绘成一只青苹果。
我静静地坐着，
仿佛己死去多年。
我听见屋子里碗碟的声响，
我听见乳名和炊烟一起，
缭绕着我的身体。
我听见灯，象摇篮曲一样甜蜜。
去年或者很久以前，
我是这幽暗的一部分。
《在一首诗里》
在一首诗里遇见你
还有麦秸风车，钟楼
和七月的黄昏
鸟群穿过长空
发出瓦蓝的声音
你从后花园里出来
神情忧郁
嘴唇清纯如故乡
长裙里开满丁香
那种美丽让我一生无法言遇
马蹄喧响
车轮碾过铺满干草地土地
金黄的村落更加安静
我会绕过你的身旁
在天黑以后的清凉里
轻轻朗诵那首诗
我会在那首诗里遇见你吗
《回民的白布帽-----读“心灵史”有感》
黄泥小屋，布满水气和阳光
土豆般的回民
在另一片青草地里赶路
一串脚印
一串项链般的拱北
染腥黄纸
记载着痛哭，屈辱，荣光
记载着祈求和爱情
也记载着蓝色的预言
一代代的回民
接过圣洁与芬芳
也接过马刀与战袍
他们小小的白布帽
只敬仰舍西德与束海达依
许多年后
干涸也许会干涸
信仰的光芒
却永远照亮太阳
《与雪有关（之一）》
那些日子雪成了我们的期待。
阳光绕过金黄的草垛，
和冰凉的后院，
悬挂在林梢的宁静里。
道路通往下一个村庄，
房子是大地上最温暖的口袋，
被子里有阳光，棉花和青草的芬芳。
和我们住在一起的还有麻雀，
它们的颤抖消失在午后的风里。
天黑得象块生铁的时候，
灯光开始亲切起来。
父亲从外面回来，站在
我们睡眠的台阶上，
带来一阵清冷的空气。
父亲一声不响，也不开灯，
熟知房间里的每一件事物，
包括我们的睡姿和梦呓。
在他关门的声音里，日子
象油煎饼一样被我们抢光。
直到有一天，父亲的身体
象一片树叶飘在风中，
成为我们热泪盈眶的理由，
我才知道-------
什么是温暖 什么是幸福。
《与雪有关（之二）》
这是一年中最后一个好日子，
明天雪就要来到我们中间。
群山象手掌一样，
呵护着我们的村庄。
道路被风吹向远方，
阳光下面是收割后的平原。
没有人来。
没有人来。
父亲在院子里劈柴，
松脂的气息清香如初。
母亲将劈下的柴禾，
齐齐码好。这些，
就是我们冬天翻阅的童话。
当时我在干什么？我己经忘了。
明天，屋子里面就要生火，
我们坐在椅子上，
用往事取暧。
这是一年中最后一个好日子，
明天雪就要来到我们中间。
《风的声响》
雨水从一片树叶跳上另一片树叶
天总是暗得很早
但并不突然
这样的节奏 贯穿整个六月
湿润的树叶
散发着童年的清香
父亲推门进来
斗笠上带着雨水的光芒
雨水划亮我青草般的身体
我听见
风坐在长凳上
我听见安详
风的声响来自林间
来自每一片细小的叶子
幸福是一种无法说出的东西
《此刻是黄昏》
风象童年的记忆，
将村庄擦拭出铜壶的光亮，
在一棵苦楝树的视线里，
寒冷比平原更加广阔。
此刻是黄昏，光线的温情，
贴在场院上，发出玫瑰色的祥光。
以年画和干柴为背景，
亲人们象火苗一样聚集在一起，
谈论着一年的耕作 和
一封失散信件似的我。
房间的中央，橘黄的灯盏
仿佛幸福的果核。
花生和葵花籽的嗑响，
象一件传统的乐器，
发出祝福清脆的声响。
甜糯米酒清澈哟，映照出
黄昏的恬静与安详。
这样的时刻，总是有着
一首老歌的美好与温馨。
让我含着泪花，咽下
土豆，香茹和西洋芹，
咽下一年中最后一个黄昏。
《抠马蓝的女人》
雨后的阳光安静，
照耀着五月的草地。
斜坡上的，时间安详。
午后是树的阴影，
抠马蓝的女人，
蹲在草地里。
她的身影，仿佛是
那些逝去的夜晚。
风吹天空，风吹往事。
风吹流浪者的故乡。
在风吹过的地方，
开满蓝星星的小花。
黄昏的歌声，
就是从那是飘来。
抠马蓝的女人，
和远方的寂静交谈的女人，
牵着素衣的马蓝，
象牵着自己的孩子回家。
《哈利路亚（组诗）》
1、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一只漆黑的坛子
悬在光线里
被弥撒涂成一只半生的苹果
夜夜有梦游的人，一袭白褂
向它的内部 掷放
雨水，金币和掷放的姿势
黑夜的白天的边缘
哈利路亚 象
围棋中打满问号的土地
埋着善良人的尸骨 和
永不倒下的十字架
天使的看顾 象一只手
在木桶上摸到叹息
哈利路亚 神坻的风铃和葡萄架
唱着经文和颂歌的人
用泪水洗脸的人
在穿过林荫的阳光里
你们是有福的--------
2、天国的门
鸟，果实和智慧
聚集成天国的门
黑夜或者白天，幸福的
守门人忽陷忽现
我背负泪水和屈辱
用黄金的嗓音叩门
门在叩打中紧闭
如少女的唇
有几次，我听到门内
硫磺火燃烧的声音
接着 门开了
我没有动
我说
我只是习惯叩门
和保持一种向往
3、城堡
主人在一个黄昏死去，
留下一桶黄金，粮食，女人
和我，唯一的门者，
操红戈的门者。
清晨，我将女人送进秋天，
点燃阳光和一棵苹果树，
点燃蜡烛，七把折椅的手。
关上门 我成了城堡的主人，
成了自己的主人。
我劈柴。喝咖啡。吹桉树叶子。
打更。生火。听雪覆盖平原。
抚摸金子。听一张蓝色的老唱片。
和麦子交谈。怀念消失的爱情。
如果我还能活到明年春天，
我将骑着月光 带上马刀，
穿过丰润的雨水，
去寻找属于我的鲜红花朵。
4、耶稣的白褂
小时候，我不敢去祖母的房间
我害怕霉迹斑斑的墙案 和
满脸络腮的耶稣
甚至是低头吃草的九十九只绵羊
门缝挤紧我
米粒的声音 蜡烛的声音
鼠迹的声音
都是耶稣走动的声音
我想，我是有罪的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我学会了祷告
我摸到了耶稣的手
温暧如烤红薯般的手
我象找到了丢失己久的那枚钮扣
直到有一天
我看到耶稣一席白褂
站在天国的沼泽上 才发现
他是世界上最高明的医生
而我 不是病人
5、修道院的阴影
修道院静寂的墙樊，
飘出信仰甜蜜的气息。
死亡是下午的脚步声，
走近……又消失在空落的风里。
门的响动源自翻动的《圣经》，
接着，干净的手指
就抚摸到天国的花纹。
和温暧的手风琴声一起，
阳光打在虔诚的桌椅上，
木料飞翔。木料飞翔。
果汁般的歌声，撒布在
拱形的房顶和清澈的天空下。
圣女的歌唱是羔羊的花朵，
组成蓝星星和耶和华的花园。
我从修道院旁经过，
象鱼经过陌生的河水，
沮丧的头颅比脚趾更低。
潮湿和苔藓从远方赶来，
阴影覆盖了我的身体，
我甚至闭上了眼睛。
这时，我听见一个声音，
我听见--------
一个人就是自己的宗教。
森然的修道院，象一只盛水的
黑陶灌，让我感到片刻的凉爽。
《秋天（之一）》
你来的时候 秋天就来了
鹰在天空之上 诉说高远
父亲是这个秋天
落下的第一枚树叶
雨水陷入灰暗
它的姿势更象镰刀
凄惶的鸟在风中歌唱
不知道它是欢乐还是悲伤
秋天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只知道 你来的时候
秋天就来了
《秋天（之二）》
石头冰凉
除了我的背影
大地上找不到其它伤口
在秋天的大地上行走
本身就是一种洗礼
果实蓄满光线
果实的心跳也是我的心跳
临河而立 黄昏忧郁
村庄落进黑暗的河面
灯光打在你的指上
象祖母那一枚沉色的戒指
而风经过身旁
就象我们曾经的过往
那个秋天 有一个人
一直在缅怀风的声响
《秋天（之三）》
九月的最后几天，
风从远方回来，
死去的人在麦地里集合，
用良心点灯 穿过道路
和稗子丛里响动的竹碗。
合唱开始的那一刻，
熄灭在地上所有的灯盏，
包括露水，萤火和善良人的烟斗。
在黑暗中-----
听见圣灵的阳光和纱的人，
会同这个夜晚一起，
回到梨的深处。
秋天 死去的人死在幸福里。
活着的人活在悲伤里。
你会听见漆黑和漆黑挤痛的声音，
一只朱色的荸荠，
在湿地里怀想。
如果你和我一样，
有一个如水的姐姐，
住在一朵紫茑萝里，
你一定会在秋天的天空下，
静静地 听我哭泣，
在炊烟围住村庄的时候。
《黑羚羊》
微蓝的秋天，
苹果花般的天空下。
一只黑羚羊，
低头吃草，
或者吃自己的脚。
它就要吃到自己的心跳了，
这时，它抬起头，
在一片树叶里，
看到一只锋利的鹰。
它在等待什么，
是前世的一场雨吗？
无边的草籽 纷纷撒落，
无边的风------
在风的身后跳舞。
《大雨》
大雨是从黄昏的破瓮开始的，
大雨噼啪作响，
溅亮父亲的一声叹息。
独上西楼，
黑漆漆的炊烟里弥漫着麦香。
鳞次栉比有屋脊下面，
麻雀喝水的声音动听。
大地早己上升，
明瓦里的红烛象一结花生米。
夜水的凉在水巷里摇晃，
夜在摇晃，
象一条乌蓬的船。
大雨。大雨。大雨。
大雨的声音落进幽暗，
白鸟降临，
白鸟象一夜游者，
带来火焰和种子，
我静听----
我的忧伤是春天的忧伤。
而一生的时间 可以简化成一场雨。
《写诗的少女》
写诗的少女 麻雀在清晨的阳光里
朗诵你忧郁的诗歌
风铃，拖鞋，还有透明的雨伞
构成你纯净的呼吸和
房间里粉红的芬芳
河水己经上涨 轻轻地
拍打着你大理石一样的心事
一群羊在草地上吃草
栅栏低过辽阔的土地
炊烟温柔在围绕着它们
风在路上 云在往事之间歌唱
写诗的少女 你虚掩门扉
睫毛编织一道青青的窗帘
睡眠丰沛象六月的雨水
我进门的声音 让你甜蜜的手指
微微颤栗 指甲上
一首美丽的诗歌正在酝酿
写诗的少女
我真想问你什么叫幸福
只是你睡得如此安详
只是你睡得如此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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