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河流》
整个下午我都坐在一盆水旁
看我脱落的头发像一条条细细的虫子
弯曲着蠕动
它们在水中讨好我
它们不想回到我的身体
它们想跳到一个更年青的头上
正个下午我都坐在一条河边
看天空是一个婴儿
赤裸地躺在水中
“去拥抱大海吧”
我就和蓝天一道去了
正个下午我都坐在海边
看大海这本书中
走着一群孩子和一个老人
他们把礁石一块块推上了岸
看着看着 我就成了那个老人
整个下午我都在搅动一盆水
直到水中的头发和我都化成了水
《前进中》
一闪而过的灯
夜一伙一伙地消失了
又很快聚在一起
更黑的夜
跟在了后面
火车加快速度
想摆脱一个
不能摆脱的距离
2001、12、20
《天黑了》
天黑了
越来越多的景物被围困
那座高耸着的英雄纪念碑
只能想象它的存在
碑中那么多的人
从石头里挤了出来
更黑的夜
等着他们
2001、12、23
《秘密》
我看到我的身体
是一座荒芜已久的花园
一个秘密的居所
你 说出最后的一个词
秘密出发了……
你不再说话
你抠出了指甲里的泥
秘密躲进了空气
雨中的泥人开始走动
一座荒芜已久的花园
充满了生机
《时间的尽头》
一只蝙蝠
熄灭了唯一的灯
一场杀戮拉开大幕
一些动物被吃掉
一些落进了陷阱
一具具骨架昭示了夜晚
和白天没有区别
只是出现的时间不同
时间让许多动物
活生生地不见了
我看到时间是一个
巨大的野兽
我们在不知不觉中
做了俘虏
在被杀与追杀中
喂养了时间
一场梦做了时间的主人
我却倒在时间的面前
让我突然猜出
“一滴水里藏的是时间”
2002/1/4
《赞美诗》
我醒了 我走上马路
和一棵棕榈树的叶子
握了手 我赞美了植物
我路过阴影
我赞美了阴影
一只蜗牛走在小路
我把它放在草坪
我赞美了它的古老
看见一只老鼠
我赞美了它顽强的生命
看见了一只蚂蚁
我赞美它的力量
看见那些看不见的小虫
我赞美了它的卑微
我赞美了死亡
给我们新的生机
我赞美了曾经诛咒的
我赞美了有形和无形的
走到哪里我都听到
赞美我的声音
《诗人》
我看见水流淌在
形而上的水中
一只只空酒瓶飘在海上
一首首诗睡在酒瓶中
一条条鱼游进铅字
成了诗人
诗人用泥土酿酒
在每一根骨头上
挂满了酒瓶
诗人用诗下酒
一首诗是一片树叶
诗人把自己和空酒瓶
送给大海
浪花把诗人送给沙滩
诗人说:不!
就倒下了
《游戏》
所有的词语都睡了
深深的夜我又能做什么
“幸福”和”痛苦”同时赶来
和我捉起了迷藏
它们说同样的话
它们唱一个曲调的歌
我也分不出它们
是笑声还是哭声
它们都说爱我
它们都说恨我
它们都说不让我活
我什么也不能说
一条落在它们手里的鱼
幸福痛苦地翻来覆去
《内心旅行》
我必须逃的远远的
一个无人知道的所在
我逃进自己的血管
像一个寄生虫
喝起许多祖先的血
我翻过自己的每根骨头
每根骨头都要把我撬出体外
我游向我的大脑
大脑像一道道深渊
很多符号在里边挣扎
我进入我的小脑
看见活生生的梦
曾经被我砍头的男人
举起了刀
我想钻进我的口
我的口没有空间
她正吻着新的男人
看看我的心吧
一棵熟透的草莓
她跳动着赶我离开
我不知往哪儿走了
一只小鸟带着我
从我的耳朵里逃了出来
《一个城市》
一个城市
我居住了几年
离开又回来
发现这个城市
没有了我的行走
却更美了
这
让我看到了陌生
我走过棕榈树 三角梅
看到了熟人的居所
看到了过去情人的居所
我走向哭过的海边
我加快脚步
一一路过了他们
一个城市不再暧昧
《夜晚的飞行》
飞机上我看见了一颗流星
在夜空划了一根火柴
我想到那个拿烟斗等着抽烟的男人
在高高的山顶等了一生
夜晚的飞行静止于黑暗中
马达的嗡嗡吸食我的血
一具具骨架系紧了安全带
一些声音议论美人的本来面目
我第一次以旁观的姿态
成为自己的局外人
省下的时间能做点什么
云在身下 我的骨头在上面行走
省下的时间不知做什么
谁在谁的掌握之中
谁在谁的深渊之中
2001、6、22
《照亮》
镜子把我推出了镜子
我出生了
镜子说生下了影子
并告诉谁是我的母亲--一只黑色的乌鸦
乌鸦从夜空摘下一颗颗星星
塞进我的口中:孩子 ,必须忍受生长
忍受幸福长在你的伤口
腹中的星星一天天长大
一个雨夜 我生下了一堆彩色石头
石头上有诗被闪电照亮了一个瞬间
听说女娲看中了这堆石头
但是没有用来补天
太阳却把我的影子照得格外明亮
2001\6\21
《和世界的关系》
你说自己是朵浪花
大海已经把你埋葬了
你说自己是棵小草
羊的唇就吻上你的脸
你说属于一个人时
就成了一块巧克力
也不要和时间套近乎
时间是变态的老头
他会把你的皮一张张撕光像撕日历
最好的态度就是什么也不是
如果非得是什么的话
一粒灰尘还好过些
跟着风走走停停
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和世界的关系 就像灰尘和空气
2001、4、29
《反刍》
合欢花开放的夜晚
一只蝙蝠吸干我
最后的纯粹
时间进入了
流离失所的
抒情
一个用手走路的男人
把飘落的红花
吞进胃中
一群牛卸下自己的角
田野里到处是长角的人
一弯残月喃喃
谁的嘴里
反刍着
圆满的部分
2001、7、9
《上升和飘落》
一片雪花一冲动
成了礼物送给了水
它很沉重
“有形的梦掉进了
无形的走动中”
当雪花尝到久别的咸味 突然明白
“上升和飘落都是觉悟
关键能否回到自我之中”
2001、5、7
《空棺》
一棵大树倒了
木匠避雨后把树砍倒了
此时你已不能开口
离疼痛最近的点才最接近理想
独木舟的梦已被浪花弄醒了几次
醉酒的木匠在夜里边嘀咕边干活:
泥土是父 泥土是母
黎明 一幅上好的棺材呈现了--
大海挤满了披麻带孝的人
抬棺材的人们挤在路上
空棺饥饿的索要声敲在送葬人的头顶
嫁 妆
桃花开了因为命带桃花的女人
许多露珠因我的经过拥抱了
我在它们的眼中 一条鱼在蓝天中
一条蚯蚓 草原上年轻的母狼
双脚是鼓锤 在出征的战鼓中
待嫁的女人 奔命的女人
带着桃花的嫁妆 弄乱了春色
新郎 在 不经过的途中
2001、8、10
《时间之痒》
时间的齿轮优雅地扣紧了
身上的每一块骨头
肉的部分是润滑油
享受时间的磨合倾轧
享受情人之间的鏖战
一次次高潮的表情
看不出是痛苦还是欢乐
一声声尖厉的叫喊 是谁虚脱了
被时间装进了沙漏
一点一点地翻来覆去地交出
200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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