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的形式》

她给欲望涂上霜

使其具有镜子的光泽

和一枚卵的形象

于是她去到外面

逗弄别人的孩子

向空气中她无形的孩子微笑

大脑中充满了乌云

在厨房吞下三个煮鸡蛋之后

她记下梦中所见：她的孩子

像一头猛兽从美人堆中站起

宁静，苍白，在大地上漫游

避开一阵紧似一阵的落叶

《春》

窗上的霜不见了，一张

哭过的脸。灰尘上谁的手指

写了几个模糊的字

好像是“再见”或者“我想你”

我在另一扇窗前看外面

一开始很清晰，但很快

呼吸使玻璃变得模糊

我在水汽上用英文写下

“拜拜我恨你”。也就是

“ByeBye．I hate you．”

水管又响了。钥匙转动

一扇门重重合上，楼的颤抖停止之后

收破烂的开始用破烂敲破鼓

空空地空空地远了

镜子也脏了。树和书页乱蓬蓬的

像刚刚土浴过的鸡

浮肿的棉鞋背过脸去，像一对夫妻

一切都陈旧，凌乱

但静止，有如窗上的光和灰尘

《打电话》

"你在哪儿呢？"这说明

人们不在惯常称之为家和单位的地方

逃亡还是朝圣？总之是在路上

"有事儿吗？"那么说些什么吧

电话费在午夜降到最低，热情

也降到零度，上帝的电话

在黑暗的支架上震动，无人倾听

打电话的理由是一些事物的消失

像上涨的江水中发亮的东西

"我没干啥。看书，上班，

写点儿东西。找机会聚聚吧。"

那么改天吧，改天聚聚。再见

放下电话，人们继续在路上

但不是凯鲁亚克那样，去跨越

整片黑暗的大陆，寻找一些意义

（或者词语）。上楼，我接着写

"今天天气阴转晴。世界存在着。"

有人从陌生人的床上醒来

《地下王国----给黑大春》

灰色的早春，我在薄暮中散步

在一条从未光顾过的街巷

有脚步声从身边匆匆掠过

一页纸像一束光从空飘落

我弯腰拾起，一张朱红的请柬--

宴会今晚继续举行，一切免费

我推开毛玻璃的转门，里面一片通明

仿佛有一万人在推杯换盏

沙皇时代的建筑半埋在地下，门角尿渍斑斑

看不见的仆人端着盘子往来穿梭

腰背笔挺的看门人躬身问着晚安

他胸前挂着一排跳蚤市场上卖的奖章

他的目光透过我望着我身后

脸上恢复了退役军人的严肃

仿佛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群人

我慢慢在大厅里巡游，脚步轻缓

只听见灰色的春风在纠缠打旋的红色纸片

没有人影的圆形大厅布满毛玻璃的小门

门内有的喧声不断，有的一团漆黑

有的露出班驳的石墙，有的通向又一个大厅

欢宴的喧声越来越高，诱惑我接近光明的中心

红色长桌上摆着面包与酒浆

每个空位前都燃着一根蜡烛

尽头的宝座上钉着公告：国王已驾崩，欢宴可以继续

《有时我一个人在世上感到孤单...》

有时我一个人在世上感到孤单

在家里也觉得没有倚靠

我看到外面的树也是孤单的

桥伏在河上，桥拥抱着他所钟爱的河

河却不返顾地流去。河和桥都是孤单的

风倚靠着树，在树枝的摇曳中确立自己

道路倚靠着大地，而大地

镶着火山的花边，落在风中

轻得如一片枯干的叶子

但我知道它落在你的手中

凡是没有根据的，你都让它们落在风中

我能听见这星球坠落的声音

像苹果落在草地

我看到牧羊人在羊群之外

而羊群则挤在一起，它们的孤单是一样的

但当我这游客点数它们的时候

当我把自己算在里面，我知道我的孤单是找错了依靠

我知道我是把道路当成了磐石

《我越来越难了......》

我越来越难了

每一个白昼都亮得刺眼

每一个夜晚都是无眠的轮子空转

我感到锈钉子钉进了脊骨

寂静的压力使它变形，再难拔除

我在衰老，衰老但还不能死去

这是怎样的一件礼物

要我温柔而伤感地接受

我说，风啊，吹吧

吹尽这累赘的骨肉

不要让我的命运被尘世所认识

你们都看见了消逝

但不知道消逝是如何开始的

风带来的，风还会带走

而我常常在风中突然停住

不知道有什么正在开始

《艾米莉·迪金森》

隐秘的光荣--痛苦

他的脸充满了我狭长的房间

我不能再和别人同睡

请原谅，世界，种子，夏天的土壤

我的白衣服是石头把我包裹

我们互为命运。亲爱的

我还会梦见你，当我在荆丛中扑倒

当道路变成扩大的洞穴

我听到你微弱的声音从人世传来

我把种子交给了石头

向僧侣乞求生命的面包

我抓住布满皱纹的镜子尖叫

我是白色的面包，被分开，被赐予

我不会再饥饿，也不会再有满足

因为你还没有教会我那品尝的艺术

我在变硬，我在死亡中说出你的名字

在面包成为石头之前，我听到了耳中的翅膀

《春日晨起，心情抑郁，译迪金森，块垒顿消》

躯体在漂流，在暗水上

鸥鸟的羽毛落在礁石上

晨光倾斜入水，桃花的碎影在旋转

水底的影子始终不动

我们比赛划船，吟诗

看谁活得长久

我们的桨打搅不了水底的黑暗

我们所爱的女人一直留在岸上

像白羚羊在头上跺脚

她是最后一个，宿醉难消

今晨又是如此。当我们停下手

听见的不是水声，而是时间

阳光更高更亮，深潭中游鱼几许

而桃花正盛，而桃花

高过了始终阴暗的松树的树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