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二OOO年

  西颖

  小时侯特别时兴讲“四个现代化”,到二OOO年,这四个现代化就能实现。考试考政治要背,去俱乐部看电影看节目,大厅的横梁上也有大字标语。
  丁摇光从小品学兼优,心里老想着到二OOO年自己会当个科学家,发现了化学元素表上的新元素之类。小同学在一起玩儿,这也成了一个游戏,一人说一句,你想当这个,他想当那个,几乎都是科学幻想式的,离二OOO年实在太遥远,好象到二OOO年,人人可以随便坐上宇宙飞船上太空遨游似的。
  对了,那时没有“千禧年”这个说法。
  真到了一九九九年,满大街只不过是千禧婚礼,千年日出,千年塔,千年大球这些玩意儿。
  四个现代化早就不提了。克隆羊倒早已出生。

  丁摇光上重点高中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成绩单都是九十多分,只有化学是老师勉勉强强打的六十几分。分科只得读了文科,高考的时候发挥失常,志愿表又填得太过清高,最后落了个普通大学。好在专业是彼时流行的外语,工作想来无忧。
  摇光的底子就是好,初入大学的几次考试都是前几名,从此在学习上就没太用功。反正也当不成科学家和宇航员了,摇光的心思不在这个上。
  常常旷了课去图书馆的外刊借阅室,捧几本外国出版的精装本儿童图书,看那些色彩绚烂、形象可爱的画面。一坐坐一天。
  很快就迷上了跳舞。

  丁摇光读大学的城市在重庆。当初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可说是惨败,梦想的种种好处都泡了汤。摇光恹恹的,对重庆并无好感。
  学校就在山脚下,是那种真正高大雄伟的大山,树木参天,山路幽幽,初夏傍晚起的一阵山风,吹过池塘,教室的大窗,小树林下的石桌石椅。
  几个大学紧紧挨着,可以算作是大学城。各个学生组织纷纷开办各种舞会,灯光迷离,音响里播放那几年港台的流行曲,还有自行组织的乐队,那个女生特别爱唱孟庭苇的“野百合也有春天”,可是声音格外嘹亮,男生据说是学机械的,沙哑地唱“Sailing”。
  摇光的乐感好,舞姿悠扬,特意去买了一条裙摆很大的长裙,灰色的真丝百摺裙,深浅不一,有点象水墨画的山水,同学说跳快三的时候最美。
  裙子美还是人美?

  摇光一直没有男朋友。他们那个班都没有特别的恋爱故事,大家三晃两晃就要毕业了。
  不是没有遗憾的。
  最后一年大家都不怎么去舞会了,摇光和走得来的朋友经常去爬学校后面的那座山。
  下午的时候,金黄灿烂的阳光在大树蔽天的地方隐去了,在不长树的草坡上又晒下来。摇光她们一会儿走在阴凉湿润的苔地上,一会儿又走在草叶细细长长的山坡上,嘻嘻哈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到了山顶有一个小公园,可以喝八毛钱一壶的茶,一人拣一个高靠背有扶手的竹椅子,还要再拿一个放在前面搁脚。

  还有三两日就要离开学校了,丁摇光和同学黄云走在隔壁学校通往自己学校的小路上。迎面竟碰上了摇光跳舞时认识的一个男孩,据说他还要留在学校里读研究生。
  他深深地盯着摇光的眼睛,轻轻说了句:“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摇光遇到他本已经大惊失色,这下更是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还是黄云不露痕迹地一拉,把她拽走了。
  啊,那个时候摇光颇为他吸引,她喜欢他高大健硕的样子,眼光深深的象双钩子。
  可是大学里这样的男生是颇受宠的,他对摇光若离若即。站在门外等摇光的时候,老是勾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有一次他带着摇光去看他的老乡,一把拉过摇光的手来握住。那双手真大啊,又厚,摇光突然从头至踵打了个激灵,象是电击了一下。
  可后来他对摇光还是这么似有似无的。
  直到有一天,他剃了个大光头,还来门口等摇光。所有经过的女生都不免瞥他一眼。一个平时并不熟的女同学告诉摇光,一个高年级的女生毕业了,他为她剃的。
  摇光愕然,象是被那个同学打了一耳光,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
  那天晚上,同寝室的同学从山上摘了野菊花回来。第二天,摇光左眼下的面颊高高地肿起一大块,锃锃发亮。大家猜了半天,都说是花粉过敏,把黄色的野花扔了。
  摇光的脸实在肿得难看,一个星期没去上课,托同学把补做的作业带给教授。
  两个人谁都没再见面说些什么,自然而然的。
  这么有性格的男生,可惜不是摇光的。
  怎么后天都要走了,竟然碰上,而他又说这么一句?
  那一天摇光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考大学丁摇光自认失败,读书漫不经心,日子过得晃晃悠悠,运气却变得好起来。
  毕业时丁摇光顺顺当当分配到了北京,在大机关工作。难得的是好友黄云,也到北京一家大学教书,本科毕业直接教本科,皆因学外语的学兄学姐们纷纷出国留学,学了这个专业这么好分配,丁摇光觉得都是自己拣来的。
  刚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住宿舍,一到星期五摇光就往黄云的学校跑。
  大学里宿舍多,总能凑一凑住下。两个人都是离家万里,在学校里本来就要好,这下更是亲如姐妹了。
  黄云的宿舍在筒子楼里,光线黑乎乎的,长长的甬道两旁摆满了杂物。还有做饭用的煤气罐煤气炉堆着,墙壁被熏得有一搭搭的油腻。
  不,摇光和黄云没觉得有多诧异,这样的景象见惯了。两个朋友家里条件都还不错,都是小城市里知识分子的孩子,父母一辈子也不过分了两居室,虽然窗明几净,也没有多奢华的东西。出门走到哪里,还不差不多都这个样子?

  当初班里还有农村来的孩子,每天吃饭都得算钱,上街从来不敢乱买衣服。
  摇光没有能胡乱花的钱,这些日常的开销倒不必算计。
  算起来,毕业前几个月,摇光和黄云知道都要去北京,走得格外密些,几乎每天晚上一起去小摊吃麻辣烫,周末还要买一瓶纯葡萄汁,拎到小店里,叫一盆酸菜鱼,喝半瓶,再拎回寝室搁柜子里,一个星期内准有人你一口我一口把它喝完。
  从学校到火车站的路上,摇光流了眼泪。
  学校租的大汽车满满一车毕业生,大家都望着窗外。车在山路上兜兜转转,一面面黛黑的青山扑面而来。重庆真是个有魅力的城市,每个区隔得远远的,结果每个区都小小的。青石板路两边的木头吊脚楼,嘉陵江上的落日,山顶的茶座,公路旁的草丛里刻意零落散放的烈士石雕像。
  这一切都美得似有异国情调。摇光想象中的欧洲小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摇光是和黄云分头来的北京,摇光早早到了北京,正赶上单位放假去北戴河旅游。
  一个人住宿舍里,另一个人还没有来。这么多年住七、八个人的大宿舍,人始终跟走马灯似的没停过,一个人心里竟有一点怕。
  所以等黄云来北京的时候,摇光老是上她那儿。
  黄云暑假去了一趟珠海,住在母亲单位同事的女儿家。她早两年去了珠海,混得还不错,公司给她租了一套一居室,小小的个子,在石油进出口公司做事,竟然做得有条有理。
  黄云跟她很熟,去疯玩了一个月。一个月喝的全是可乐,黄云觉得身上难受极了,又说不出在哪儿难受。
  “好象血管里流的是塑料似的!”黄云腻歪歪地说。
  黄云学校旁边的小街心花园天天早上有好多扯着红条幅扎堆儿练气功的。黄云一本正经地要摇光陪她去让人给治治。
  两个人始终没好意思跟陌生人打交道。倒是摇光自己买了好些气功,静坐,太极拳之类的书看看。
  两个人都不太喜欢北京,觉得它太大太不方便,可是又都如鱼入大海,游刃有余。
  黄云课余去民办大学教英语,收入颇丰。
  摇光给一个日本人用英语上汉语课,他在纽约呆过五年,摇光乐得练习口语。课后挨着个去各个大饭店吃饭,去饭店附设的高级酒吧喝酒,日本人喝加冰的威士忌,摇光喝巧克力乳酪似的柏利和粉绿的蚱蜢。
  摇光告诉黄云,“听菲律宾人弹钢琴,年纪已经老大,我请他弹Sailing 给我听,莳健一说呆一会儿静静给十元人民币作小费即可。”

  黄云很快跟学校里的同事谈恋爱,纷纷扰扰地筹划结婚。很少有时间单陪着摇光了,好不容易见一次,又摩拳擦掌打算给摇光介绍朋友。
  丁摇光哈哈大笑,决定少去看黄云。
  黄云还是常常打电话过来,说他们打算一个人留着等分房子,一个人去外企挣钱。听口气,好象是黄云出去似的,摇光在办公室里捧着听筒,周围都是同事,不敢表示什么意见,只能恩恩啊啊的。
  一个星期六黄云特意要摇光去她那儿。摇光施施然去了,正热烈地说着黄云的各种计划,那位准“姐夫”和一个小个子男人来了。黄云给大家互相介绍,四个人又接着天南地北的聊,出去在小饭馆吃饭,那个人还没走。摇光转念一想自己也是一样的,不禁哑然失笑,这才重又想起,啊,他是叫刘刚,长得太敦实,显得人矮了。摇光和他拉拉杂杂地谈艺术、文学、娱乐这些人们初次相识应该讲的话题,他一点虚飘的浮躁气也没有,说的话往往让摇光一楞,扭过头看他一眼,再想一想,很是佩服。
  眼看又要到晚饭时节,摇光想走,黄云一个眼色,显然有后话要交代,临了眼角滑过一丝大功告成的得色。摇光一怔,定睛再看刘刚,啊,他一脸的诚挚之情,就要溢于言表。
  摇光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继而手脚也不顺遂。
  刘刚邀请大家第二天都去模式口的法海寺看明代堆塑壁画,啊,多么脱俗的情趣,摇光却犯了满拧,脱口而出,说有要紧的事,去不了。摇光看到了刘刚脸上的失望。她告辞出来,走在筒子楼黑糊糊的走廊上,摇光轻轻叹了口气,一步步摸着下那些楼梯。

  摇光的工作上老要用到法语,想一想,找了一家法语学校上课。
  教室很讲究,学生和老师有茶水和咖啡喝。用的是在法国印刷的教材,注重口语表达能力,上课回答问题,老师都用“莫德莫热拉”和“莫修”称呼学生。
  摇光一去,学习语言的能力又凸现出来,发音好听,思路也敏捷。人倒并不突出,其他同学大多来自外企,活泼时髦,爽快能干。渐渐地大家又聚成了一个小团体,每次上课的那天中午,全体上小馆吃饭。圣诞元旦去酒吧蹦迪。
  啊,北京没有人跳那荡气回肠的交谊舞了,年轻人全都蹦迪。摇光蹦起迪来,舞姿非常狂放洒脱。可是她并不爱跳。
  摇光渐渐跟法语班里一个叫莫森林的男生密切起来。在聚会聊天的时候,他们两个的看法观点常常一致,莫森林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旁边照顾摇光。
  莫森林颀长俊朗,眼光深邃有神,因为经济独立,行事更显成熟。不,他并不象大学里的那个他。他听摇光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摇光的眼睛或是鼻梁,非常专注,总是微微侧着头,这个动作让摇光心折。
  森林单独约会摇光,在茶舍里,两个人把各自的童年趣事全都追溯了一遍,还是舍不得起身。等到终于离开茶舍,两个人走在夜晚黑暗的树影下,森林把摇光拉过来,紧紧地用手臂圈住她,默无一言,两人狂热地吻起来。
  很显然,两个人都并非初吻。
  可是狂热的相爱就这么来了。摇光会用计算机打出一摞一摞的《浮生六记》来寄给他,并不落一个“爱”字。而森林写给摇光的情书,信皮上赫然写着“丁摇光(悄悄看)”。效果当然是轰动一时。
  摇光觉得生命被森林擦亮了。
  摇光不去法语学校上课了,说是学费太过昂贵,在家自修大学法语教材更有系统。
  森林的公司是欧洲公司,每周末还是坚持去上课。
  两个人没有每天如胶似漆的缠在一起。摇光的工作开始上轨道,随单位派团出国当翻译,去了欧洲好几趟。森林偶尔到香港、美国出差,蹲守在那儿做软件测试,常常是一个月。晚上摇光到办公室翻资料,上网。森林需要随公司一班人公私兼顾的应酬。
  可是在一起时的默契、相知、投入、缠绵,两个人都深深明了。
  摇光和森林渐渐发掘出北京不少好去处。比如历史博物馆,五块钱一张门票看中国通史展览,可以从小时侯历史课本上画的人面网纹盆,一直看到汉代小型的兵马俑。森林不在的时候,摇光星期天自己一个人也去。

  合该那天多事,摇光从历史博物馆出来,信步去了中山公园。这些地方本来是游客常去的地方,在北京住家的人嫌闹倒少来。摇光想起小时侯去小城唯一的公园,坐在亭子下读一下午的小说的情景来,不禁嘴角微微笑。
  摇光拐进水边的长廊,远远看见靠栏上的一对情侣。两人额头抵着额头,男孩的手环着女孩的腰。女孩情绪激烈,背对着摇光,肩头不停抽耸。男孩一直默默摇头,这时候茫然抬起头来。啊,摇光不好意思,忙欲掉过头去,却一眼看到了男的眼睛,如果是陌生人,摇光的嘴角还会带笑,只是不疾不徐走过去。可是,可那是莫森林!他的嘴巴张得象一条呆头呆脑的金鱼。
  摇光呆在当地,愣了半响,匆匆转身。她握紧拳头告诉自己,慢慢走,不可慌张。可是左脚跟碰了右脚的白球鞋跟,不免踉跄。走远了,森林并没有追上来。
  傍晚森林到摇光的宿舍,室友见是因“悄悄看”而知名的森林,给他开门后避了出去。
  摇光脸上呆呆的并没有哭,躺在单人床上。有气无力说了一句,“你走,好不好?”
  森林没出声,走过来拉一张椅子到床前坐下。摇光哗地翻身冲着墙。
  屋子里持续着一股沉默,虽然没有任何声音,却似有千军万马。摇光很憋闷,呼吸困难,直想撕扯自己的衣裳。森林开始断断续续地说,
  “摇,我爱你。你不相信我了……
  “她是从前公司的同事,后来她想办法去美国留学,还写信告诉我交了美国白人男朋友。好几年前的事了。
  森林苦笑,声音很干,“我公司都换两回了,这次她一回来就找我,还是旧同事告诉她我的电话。
  “不能见都不见吧。可她说不想在美国呆了,要回来跟我……
  森林顿了很久,又接着说,“结婚。我立刻跟她说不可能,反反复复地说。
  “摇光,这完全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本想处理得好一点,让你一点也不知道。没想到她会回来,没想让你知道有她,有这件事!
  “我第一次看见你……第一天上课,我坐在教室里看着你从外面走进来,你的眼睛是那么亮,
  “那天你的手里还攥着一个桔子……”
  屋子里暮色渐浓,合起来的黑暗游丝般绕着他们。
  他嗫嚅着说下去,“我这辈子,等的那个人是你,可是,可是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摇光一直躺着纹丝不动,突然觉得全身酸痛得不能再忍受了,还是冲着墙,轻轻地说:“你走吧,求求你了,好吗?”
  森林站起来,站了很久,终于走了。
  摇光的宿舍里用大白玻璃瓶养着一大束白色的丁香。那天晚上,摇光的左颊上又拱起一个大苞来,又痒又疼。一上班摇光就去医务室,医生一见吓一跳,说,“你过敏性体质那么严重?”忙厚厚涂上脱敏药膏,用白纱布给她包好,整个面目加了这么一大块纱布,样子有点变了。
  摇光白天上班,下了班留在办公室在电脑上挖地雷。地雷很容易就爆炸,摇光看着满屏幕的红叉,呆呆的。没吃饭,也不觉得饿。等她回去的时候,看见森林坐在她床上跟室友聊天。一见她回来,室友连忙站起来笑着说,“好啦,好啦,你终于回来啦。”出去到别的房间和人打扑克。
  房间里插着一大束殷红的玫瑰。摇光面无表情地说,“拿走,我过敏。”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森林叹了口气,抬起手来摸摸摇光脸上的纱布,摇光一挥胳膊格了一下。
  虽然以前的玫瑰并没有过敏,森林还是把玫瑰带走了。
  第二天森林又来了。摇光知道不能这样麻烦室友,第三天堵在大门附近,森林来了,急匆匆地走,埋着头,脚步趔趔趄趄。摇光站在一棵杨树下,眼里突然涌上泪水。他这样低头疾走,象煞自己小时侯还没学会骑自行车,每天得走半个小时赶上学的样子。
  森林走到跟前,蓦地发现了摇光,怔怔地叫了她一声,摇光哇地哭了出来。森林连忙揽过她。
  两个人亲密了许多,每天一有时间,都会见上一面。周末开始跑郊外,到颐和园或者植物园,找个人少的山坡躺下,森林去放风筝,摇光假寐,森林总会跑回来给摇光的脸搭上帆布帽。

  有一天,森林上班的时候就兴冲冲地给摇光打了电话,说有好消息。下了班,两个人去了酒吧。森林兴奋地告诉摇光,公司决定派他去巴黎公司驻守搞项目,时间两年,待遇一应按欧洲标准。
  “摇光,我们结婚吧,这两年你可以不用工作,好好享受。”
  是,巴黎实在值得呆上两年。
  两个人的瞳仁象抹了金粉一般闪闪发光。什么也不做,单是在塞纳河左岸、右岸徜徉,也能走两年吧?
  摇光心里笑了,“这是求婚吗?”金光闪闪的好处代替了那枝衔在嘴角的玫瑰花。摇光郑重其事的答应了他。
  接下来的日子是摇光跟单位辞职,办护照、签证。摇光快乐极了。
  他们去办了婚姻登记,说好到巴黎以后想一个特别一点的纪念仪式。
  回来的路上,摇光想,“啊,二OOO年,我要结婚了。”
  小时侯,想不到二OOO年只是这么普通的一个日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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