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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撩人

最近大概是太累。太累了反而觉夜长,多梦且怪。

 

一连三日清晨,一把富有磁性的男声同我讲:“可否请你帮个忙?”

 

总在搜肠刮肚想这把声音属于谁时醒来,醒来后只觉荒唐。那声音吸引而诡异,怕不是谁谁要接了我去。想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便也随它去。

 

今日他又来入梦。

 

我暗下决心,反问,“你是谁?”

 

“呃,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他果真接过话头。

 

“鬼鬼祟祟,不是好人。”迷朦中我嘴不饶人。

 

“我明明就不是人。”他嘟囔。

 

啊?我刷地张开眼睛,晨曦从窗帘的缝隙透入,家具的影子错落有致,这不错是我的卧室。而我分明是醒着,不是做梦,不是被挟持去了UFO。

 

“鬼啊。”我狂叫了一嗓子。

 

叫完拍拍胸,觉得口干。

 

“你又没害怕,叫啥?”那个男声平静地说,“想把我吓走?”

 

“你怎么知道我不怕。”

 

“嗯,我读得到你的脑电波。”

 

南星七号!我脑中迅速闪过这个名字。还以为不过是原著人闲着瞎想逗大家一笑,未料到果有其事。

 

“你看过那本小说?那就好办了。”他如释重负。

 

“我比较实际,不会爱上束电波,再者我有男友,下一拨请早到,再见。”我干脆地拒绝。

 

我穿衣下床,想了想又警告他,“不许偷看我洗澡。”

 

仿佛听到他嗤地笑了一声。

 

“我并没有说追求你啊,虽然在地球人眼里你尚算个美人,可是你之与我,如同八爪鱼之于你,你会不会偷看八爪鱼洗澡?”

 

我翻了翻眼睛,不会。

 

“好了,算我自做多情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你不好好跟自个那鱼缸里呆着,跑地球来做什么?”

 

“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随口问,即而觉不妥,补充,“不能说就别说,我怕知道太多被人灭口。”

 

“你不好奇?”

 

“哼,好奇心害死猫。”

 

“你们的俗语真好玩。”

 

“那是劳动人民的智慧。”我一边刷牙一边用思想跟他交流。

 

没试过满嘴白沫还可以聊天,新体验。

 

在煎鸡蛋的时候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Й¢?#?, 我不知道用你们的话怎么说”

 

“不如叫刘富贵。”

 

“刘富贵?”

 

“我一直想养一只叫刘富贵的狗。”我将鸡蛋翻了个面。

 

“你在取笑我。”

 

我笑了,这家伙还挺敏感。

 

“众生平等,你这个外星鬼难道还歧视地球狗不成。”

 

他半晌没有回应,我取出面包,坐到桌前开始享用早餐,一边大嚼,一边集中精力呼唤他,“富贵,富贵?”

 

“在呢。”感觉上他颇有些无奈。

 

“这样委曲求全,有何居心?”

 

我仿佛看见他那束电波扭曲了。

 

“难怪你们的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如果他有牙齿,这句话一定是咬牙切齿说的。

 

“沙文猡猡。”

 

“你是在说我还是说孔圣人?”

 

“你说呢?”

 

自小我便是杠头,斗嘴难道还会输给他,一个对地球文化一知半解的外星鬼,哼。我拎起公事包下楼上车。

 

“我以为我很了解地球文化。”他不服气。

 

“从何了解?”

 

“电脑资料了,我在你们的计算机里读过很多书,比你能读的多的多。”

 

“囫囵吞枣罢了。”

 

“对,别人读书是囫囵吞枣,你自己不读书是天资聪颖无需死用功。”

 

“有长进。”我称赞他,“这叫做与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我真替你脸红。”

 

“怎么,你有脸吗?”

 

“人身攻击。”

 

“嘿嘿,好象你也不是人呢。”我暗自发笑。

 

那个声音不再回应。路上有点堵,我拿出文件埋头做功课,今日预定同供应商谈判降价事宜,料是场艰难混战。

 

踏入公司,换张可人面具,我冲所有遇到的人点头微笑道早。

 

尖牙利嘴非必要时须秘秘藏好。

 

甫坐定,不防有人在耳边委屈地说:“为何你单单对我凶?”

 

我蓦然回头是空。

 

“是我,富贵。”

 

“工作时间,别捣乱。”我不耐烦地想。

 

“你若不回答我我便真的捣乱。”他耍赖,“当掉你的电脑于我轻而易举,我还可以侵入你们的电力系统。”

 

眼前的灯忽明忽暗闪烁起来。

 

“停。”我举手投降,“你开口就是请人帮忙,怎么不叫人生厌。”

 

“你们不是有个词叫做开门见山?”

 

“请人帮忙照例是要先与人交好,我们还有句古话叫欲取之必先与之呢。”

 

“我可以帮到你的。”

 

“那么告诉我今日开奖的体彩号码。”我狮子大开口。不晓得他要我帮什么,五百万,当作定金也好。

 

“对不起,我做不到。”

 

“没有诚意而已。”我撇撇嘴。

 

“我无法预测未来,只能探求已知。”

 

“岳小姐,开会了。”秘书米雪儿探头来提醒。

 

供应商一行三人一字排开,,深色西装,暗花领带,神情肃穆如同丧礼。

 

握手寒暄。

 

为首的花白头发自两公司多年合作关系之友好讲开至如今世道之艰难,声泪俱下。

 

我盯牢他开开合合的嘴。

 

“那人心里在想,听闻岳光这女人手段了得,还不是被我唬住。”富贵来报。

 

“快去打探对方让步底线。”我神经质地笑了一笑,轻敌乃兵家大忌,此商场老将阴沟翻船简直是一定的。

 

“最低10%。”

 

“做的好!”我称赞他。嘿嘿,外星间谍真是妙啊。

 

目标锁定8%,中。

 

告别时花白头发欲言又止,我温柔目送。

 

回到办公室将文件夹抛于桌上,立刻将捷报电告上司,全仗大力支持云云。

 

“你究竟有多少面具?哪一个才是真的你?”旁听的富贵忍不住插嘴。

 

我放下电话。

 

“你可读我思想,怕不比我自己知自己还多?”

 

“人类思想太过复杂,真真假假,晦涩难懂。”

 

的确。曾有人纠缠于此类话题“这人究竟是个偶尔犯些过错的好人呢还是偶尔做些好事的坏人呢”。窃以为那是借哲学的名义胡思乱想,丝毫无益于生产力的发展及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

 

“你想我帮你什么忙?”

 

“记得否?我来是找一样东西。那样东西的一半在你的手中。”

 

“给你。”

 

“你不问问是什么?”他诧异。

 

“身外之物,况你今日为我贡献良多。”

 

“然而我想要求的不止如此。”

 

我抱紧胳膊,做紧张状,“天啊,你不会是要我的身体?”又一想他所感仅电波,原不必如此逼真,只是平日做惯。浪费甚多表情动作。

 

“请你帮我找另一半。”他的态度诚恳认真。

 

“如何去找?”

 

“目前尚无头绪。”

 

“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呢。”我转念一想,“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一年三个月零五天前,你在某论坛发帖子说于古玩市场购得球状物,上有古怪花纹,并附照片一幅。”

 

“原来你要的是那怪球。”

 

“怪球?那是我们数万年前失事探险飞船记忆仪的核心部分,此次偶然发现,是考古学的奇迹。”

 

“亦是你功成名就的重要证物。”我不无讥讽地想。

 

“夏虫不可语冰。”

 

“你又为何着重于我唤它作怪球,不错地球人落后,但谁能期望未足月小儿同成人般思考。”

 

“对不起。”他道歉。

 

“没关系。”我大度接受。

 

“记忆仪须寻到另一半才可读取。”

 

“另一半是什么样子?”

 

“仿若蛋壳。定是失事时外力撞击,外体打开,芯球脱落。”

 

电话响。接起是男友李子恒的午餐约会。

 

“真的不行。刚刚与供应商谈完,降了8%,你知道,我们原先的预想只是5%。老板要与我庆功。”

 

子恒的声音略有些焦躁,“我有些事想和你谈。”

 

“什么事你做主好了,我无所谓的。放心,我支持你的所有决定。”我安抚他。

 

“阿光,我们有两个礼拜没有见过面了。”

 

“凑巧嘛,又是出差又是加班”,我莞尔,未曾想这位老先生有此小儿女之语,“晚上好不好?我在家里等你。”

 

“我有选择吗?”他赌气。

 

“当然,来或者不来。总之我会等。”我笑着放下电话。

 

“你们之间已出现裂痕。”多嘴的刘富贵。

 

“勿插手别人私生活乃是行走江湖的第一大原则,怎么你不知道吗?”我冷冷地回他,“记住,非礼勿感(此段脑电波若以文字显示,定是红色粗体一号字加下划线),如果你还想我帮你的忙。”

 

我拿起圆镜端详一下,确认仪容整洁后去赴庆功宴。

 

记得有一次公干回来自机场直接参加会议,被人议论“一脸倦容,衣服褶皱,怕是即将过气。”TMD,又不是女明星。但自此后随时随地注意形象,务求干净利落。

 

席间收受并送出高帽无数。刚踏入社会时见不得相互吹捧,这会子觉得若不你来我往如何润滑生产机器。一如甜言蜜语揉搓爱情蛋糕。

 

回到公司关紧门方可放松面部肌肉。

 

伏案工作直到天色渐黑。

 

出门时看到天边一弯新月。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天在乡下曾见过银河,引人暇思。城市里只有连串的车灯。然若于夜间在高楼上俯看三环,也不是不壮观美丽的。

 

得到必要以失去为代价。

 

苏荃对韦小宝说,“又想做英雄,又想听粉头唱十八摸,这英雄可也太易做了。”

 

不知富贵得偿所愿后可算英雄?

 

富贵,富贵?我拨出精神唤他。

 

没有应答。这厮不定缩在网络的那个角落浏览八卦新闻。

 

踏入家门发现子恒坐在客厅沙发抽烟,

 

“子恒,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在家里抽烟。”

 

“你说过等我。”他一字一顿的说。

 

“下班晚了。”我抢过他的烟按熄。“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吃了没有?我好象还有些泡面。”

 

“岳光,我来不是为了吃一碗泡面。”

 

“可总得吃了才能做别的呀。”我嬉皮笑脸要往他的大腿上坐。

 

他推开我,我一怔。

 

“岳光,我想我们不适宜再做恋人了。”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子恒,你说什么,你要和我分手?”

 

“是的,我已经厌恶了这种日子。你知道吗,有时我觉得自己象个妃子日日苦盼皇上临幸,岳光,你将我打入冷宫已非一年半载。”

 

我张大嘴巴,他的这段表白于我可谓石破天惊,我辩言:“你知我并无他人。”

 

“有的,只是你没有觉察,你最爱的人是你自己,其次是工作,至于你爱不爱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子恒,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冷落了你,可是你要了解,出来做事不易…”

 

他疲倦的挥了挥手,“我不想了解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想要的也不过是个活色生香的女人。”

 

我难以制信的摇头,“子恒,你一早便知我不是依人小鸟。”

 

他苦笑。“门匙还给你,我的东西我收拾好了。”

 

此刻我才注意门口放着只小型旅行箱,我们并无同居,他只是偶尔来过夜,东西并不太多,拾掇起来并不麻烦。

 

我不肯接门匙。“你是一时冲动,你会后悔的。”

 

他没有回答,将门匙轻轻放在茶几上,拎起箱子出门。

 

我想我应该扑上去抱住他哭,但是我没有。门啪的一声撞上,我怔怔的站在那好久。就这么结束了?结束了?子恒一向是好脾气的,甚至多少有些懦弱。做的这样决绝,好似个陌生人。我疑心这不过是个噩梦,狠狠的掐胳膊一下,痛,真的痛。我抱紧双肩缓缓蹲下,泪水终于下落,渐由抽泣转入号啕。

 

“这不象你。”富贵神出鬼没,萦绕在我耳边仿佛是轻轻一声叹息。

 

我不理他。伤了的心是伤了的心,索性哭个痛快。

 

音响自动打开,放出来的竟是“命运“。

 

“我并无轻生的念想。”我对富贵说。

 

“我知道。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你说,就算我有千般的不是,他也应给我改过的机会。我不爱他,这是什么理由,我不爱他与他耗这数年青春。”我竟对牢富贵倾诉。

 

“这个借口虽然不太好,但却是实情。”

 

“富贵,你也来踏我一脚。你告诉我什么叫爱?”

 

“比如梁山泊与祝英台,比如罗密欧与朱莉叶。”

 

“富贵,你中了蛊毒。难道非要抹脖子上吊来证明我的爱。”

 

“你想象力太差,难以理解你所未见的。”

 

天啊,这厮以为自己是谁。

 

“我,我不就是刘富贵嘛,你给我取的贱名,忘啦?”

 

我气乐了。抹一抹脸上的泪,去厨房煮面。

 

“看,这会我吃的下呆会我也睡的着,说我没心没肝没肺我认了,我犯不着为着别人的错误折磨自己。”我对富贵说。

 

若是让别人发现我这样对着空气絮絮叨叨,定会以为我发了疯。

 

我趴在桌上呼噜呼噜地吃面。子恒曾说过我吃面时形象奇差,简直可混入贩夫走卒中做卧底。每逢此刻,他总是说:嗨嗨,含蓄点。“

 

现在没人嫌弃我了。我发狠地大嚼。

 

也许下一个爱我的人会喜欢我的好胃口也说不定呢。

 

“我最欣赏你这种乐观的态度。”

 

“哼。”我自鼻孔发出怪声表示不屑。

 

“有一件事我想还是跟你说的好。”

 

“什么事?”

 

“那李子恒已有新欢。”

 

我放声大笑,笑声十分空洞。

 

“是他配不上你,我去他新欢的脑袋里看了看,乏味之至。足见他的品位之坏。”

 

“也许她有C杯的大胸脯。”我苦涩地想。

 

原来不全是因为我的疏懒我的自私我的生冷。倒好。也不必去想如何挽回了。就当这是一出戏,戏完了,退场要快。免得被人说,早散了,你还谢个什么幕。

 

“谢谢,我觉得好多了。“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洗完碗我翻箱倒柜找出那个怪球。

 

“给你。”我的手伸向半空。

 

“你知我只是一束电波,如何取物?”富贵温柔地埋怨。

 

我讪讪地缩回手,反问他“不能取为何又管我要。”

 

“自然也不是不能取,不过要等待机会。”

 

“择的良辰吉日是几时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懒得跟你打哑谜。我要休息了。”

 

我将怪球放在床头。当初买它是觉得古怪,非金非铁非木非石,花纹更是纵横交错,曾端详好久却看不出头绪,愈看不出头绪愈喜欢。

 

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它是什么记忆仪。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是的,我睡不着。黑夜用黑色的幕布放映旧时电影,一幕一幕清晰再现,那不是别人的故事,那是我自己的欢笑泪水。

 

多年以后我或者可以做个纯粹的观众,细细分析是非曲直。

 

现在回忆是我眼中的砂。

 

我仿佛听见富贵在叹气。也许是梦。

 

闹钟响。

 

我睁开眼睛。这么快就天亮了,好象还没有睡过。我打了个哈欠坐起来,又意识到今日是公众假期,原不用上班。复轰然倒下。

 

“快起来看看这个。”富贵催促。

 

“别理我,烦着呢。”我用被子盖住头。

 

不一会儿我的电视音响通通打开,连丢在角落里不知多少年月的收音机都开始呜哩哇啦唱起歌来。

 

“好了好了,I 服了U。”我大嚷,“不知哪辈子欠你的。”

 

下床乱转,“你要我看什么看什么呀。”我觉得自己就要抓狂。

 

“看你的电脑屏幕。”

 

我扑到电脑前,看到的是一幅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这是哪里?”富贵急切地问。

 

“这是未名湖。北大的未名湖。”我跌坐在椅子上。“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你可知道这幅画面从哪里节取?”

 

“我怎么能知道。”我没好气地答他。

 

“自你的梦里。”

 

“刘富贵同志,你严重侵犯了我的个人隐私。”

 

“这个梦是有意义的。”

 

“有什么意义,我在那呆了四年,梦到再正常不过。”

 

“那个男人是谁?”

 

画面上的确有个男人的背影,但并不是我所熟悉的谁。

 

“谁知道?”我耸耸肩,“是我的梦中情人吧。”

 

画面上还有数名穿着校服的学生。咦,北大什么时候做校服啦?我搔搔头。转念一想这不过是个东拉西扯的梦,我倒较真起来,真是傻的可以。

 

被富贵一闹,已毫无睡意。我开瓶牛奶在屋里走来走去喝。

 

如将牛奶换成威士忌,就摆足了失恋的架势了。黑夜尚好过,睡罢了。这漫漫白日如何打发。

 

“去未名湖。”富贵建议。

 

“失了恋的女人去湖边溜达,别人会以为我想自溺。”

 

“谁?李子恒吗?他疑心你提着刀去杀他的成分居多。”

 

“闭嘴。”

 

“我没有嘴可闭啊。”富贵委屈得很呢。

 

TMD。这个外星鬼越来越贫。我快受不了啦。

 

“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富贵下结论。

 

终于我拗不过他,胡乱套上件衣服出门。

 

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觉得自己非常的不合时宜。身边有人踱来踱去念英文,间或奇怪地看我一眼。是啊,一个女人傻乎乎的独自坐着,不是不叫人生疑的。

 

我觉得自己看起来,也就是象一个刚刚失恋的女人。

 

站起来想走,富贵急忙指示,“再等等,我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复又坐下,遭人老大个白眼。敢情踱来踱去的那个图谋我的座位来着。

 

我更大的白眼翻给他,想,我在这里混的时候,小子你还不一定识字呢。

 

干脆磕上眼皮做白日梦。

 

须臾,听到抱怨声:“什么人都来,好好的高等学府成旅游景点了。”

 

说谁呢。我冷笑一声张开眼睛。

 

一队穿着校服的学生从面前走过。这校服有点眼熟。校服,校服,蓦地我惊出了一声冷汗。目光不由控制地随着校服的脚步转移,远处一个男人背影。早晨我嘻笑着告诉富贵,谁知道,是我的梦中情人吧。

 

那男人缓缓地转过头来,我屏住呼吸。

 

他微笑着对穿着校服的学生说,看,前面就是一塔湖图中的塔。

 

“是他,就是他。”富贵如轰炸般在我脑中大叫。

 

我腾地站起来,踉跄着走上前去。

 

有人在我的身后说,神经病。

 

我顾不上回头。

 

天,不过是咫尺的距离,怎么象是两万五千里长征。

 

终于我走近他身边,衣袖擦着衣袖,嘭,一大丛火花冒出来。几个女生尖叫,他惊讶的脸对着我茫然的眼睛。

 

这是我关于那个场景最后的记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校医院的观察室里。

 

“你醒啦,”他的声音稳定从容,“医生说你只是受了惊吓,没事的。”

 

我注意到他的衣袖烧了一个大洞。

 

他随着我的眼神看去,一笑,“不晓得是哪个学生的恶作剧。这帮皮猴子顽劣不堪。”虽是抱怨,语气中的疼爱瞒不了人。

 

我也笑,“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和人擦出火花。”

 

他怔了一下,笑意自嘴角流转至眼角,仿若星光点点。

 

真真喜欢他生动的表情。哗,对一个陌生人。我掩住嘴,被自己不经意间的遐想吓了一跳。

 

“我送你回家。”

 

他扶我下床,手臂坚强有力。

 

不曾如此娇弱过。亦或者是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

 

一路上他同我讲学校的趣事。说一次一批试卷中部分出错,他问学生,你们试卷有问题吗,竟有一位瞪大眼睛回答,老师,这试卷上印的全是问题!

 

试卷上印的可不全是问题!我笑的前仰后合。

 

他的名字叫做樊星。

 

我哼着小曲爬楼梯。

 

冷不丁听到富贵揶揄:“瞧把你美的。”

 

脚下一拌险些跌了个狗啃泥。

 

“死富贵,看我不剥了你皮。”想想这只鬼无皮可剥,我恨恨地加上句,“借来强磁场把你那束劳什子电波搞个一团糟。”

 

“啧啧,天下最毒妇人心。”

 

好容易爬到我的窝。倒杯水给自己压压惊。

 

“说,那火是不是你搞的鬼。”我审问富贵。

 

“是你和那个樊君有缘嘛。‘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和人擦出火花’,嘻嘻。”

 

我真想借把慧剑将这厮斩成一节一节。

 

“那是斩情思的,斩不了富贵。再说,你若和那樊君玉成好事,我刘富贵便是大媒,没有鲤鱼就罢了,还要斩我,真是没有天理。“

 

“刚学习了三言二拍是不?”

 

“是啊。我还做了些别的功课,你要不要看。”

 

我踱到电脑屏幕前,看到的竟是樊星的履历表,“未婚”二字被闪烁显示。

 

“此人脑子里的东西较李子恒丰富许多。你挖到钻石了。”

 

我忍不住笑了。这鬼富贵,来地球数日便学的如此精乖,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先解释火灾的事。”

 

“很简单,记忆仪的外体正在他手中。你身上携有芯球信息,他身上携有外体信息,那的确不是爱火花,是两种信息流碰撞产生。”

 

不知为何,我有些伥然。

 

引导我们相遇的,不是缘,是富贵那莫名其妙的记忆仪。

 

“因着一己私心,诋毁我们祖先伟大发明。”富贵不满,“纠缠于细枝末节,人类何能成长。”

 

我亦为一时恍惚羞愧。毕竟,如何相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相遇。

 

“你为何不去还找樊君询问外体下落?”

 

“有你去说何劳我大驾。”

 

“刘老爷,大驾是由别人说的,自己说便是恬不知耻。”

 

“咦,难道你不想与他联系?”

 

“是,感谢刘老爷赐小女子如此良机。”

 

“不谢不谢。”这家伙,给他三分颜色染坊的铺面开得好大。

 

我思忖好久,决定明晚在家款待樊君。

 

不知道他的承受能力如何,若在公共场合视我如鬼魅,当真难以收场。

 

约会他的时候有些忐忑,他答应的却十分爽快。

 

席间我多次想替富贵提问,又觉如此良辰美景,若以尖叫告终,殊是可惜。

 

“你未免看低了樊君。”富贵插嘴。

 

我犹疑半晌,樊君亦觉我神情有异,挑高眉毛。

 

我吞吞吐吐地说,“你可相信外星智慧生物?”

 

他显是觉得我语出突然,但并无慌乱,微笑说,“是,我相信人类并不孤单。”

 

我受到鼓舞,将富贵一事合盘托出。

 

他侧身倾听,间或发问,最后道,“是的,那样东西是在我这里,自小便有,不知何处得来。外表光滑,内里花纹奇特,想来想去也不知何用。”

 

我将怪球拿给他看,“真是奇妙,不是吗?”

 

他微笑,“可否请富贵与我交谈?”

 

“富贵?”我集中精神。

 

没有应答,但见樊君面色古怪,起初是微笑,随即转为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

 

“他与你说了什么?”我好奇。

 

樊君捂着肚子说:“他,他竟同我说了段马三立的相声。”

 

我亦忍俊不禁。

 

临别,樊君说:“富贵这个名字极为搞笑,亏你想的到。”

 

“啊,”我说,“如果它以女声出现,我会叫它王翠花,我还想养只猫呢。”

 

“一只狗,一只猫,三个人,真是个大家庭了。”他笑眯眯地说了再见。

 

掩上门我暗心花放。

 

趴在露台上望向夜空,一弯新月,月华如水,衬着繁星点点,分外撩人。

 

不知道哪一颗星是富贵的家乡。

 

“想起我来啦。”富贵搭话,“哼,王翠花。幸好我频率选对,否则一世英名坏在你的手上。”

 

“咦,我倒忘了问,富贵你究竟是男是女?”

 

“男女本是地球上的概念如何用于我。”

 

“怎么,你们不分雌雄?那么如何繁衍后代?”我饶有兴趣地发问。

 

“你的宇宙生物学知识有限,我无法和你讨论如此高深的问题。”富贵一本正经地回答,“现在需要讨论的是如何将记忆仪带离地球。”

 

我低头暗笑。富贵颇有职业经理人做派。加之能屈能伸又会偷窥,若他混迹商界,发达指日可待。

 

富贵并不理会我的胡思乱想,自顾自布置,“明天晚上你与樊君带上宝物去郊区寻一僻静之处”

 

“宝物?”我掩嘴笑,“富贵你刚看了西游记。”

 

“莫要挑我毛病。”富贵嘘我,“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水浒传!”我哈哈大笑,“富贵你埋在故纸堆里了。”

 

富贵无可奈何地停住,由我笑够。他喃喃唠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脾气暴躁,心情好的时候就胡乱嬉笑,看来我得警告那樊君才是,免得误了一个大好男儿。”

 

“拙,自己死读书囫囵吞枣消化不良还不让人笑真是霸道。“

 

“笑吧笑吧左右明儿我就走了,可怜那樊君受你一辈子欺负。”

 

“真的要走了吗?”我心中不由涌起一阵不舍,原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筵席,只是真热辣辣的临到头上,终究不同。

 

富贵亦沉默良久。

 

第二日我与樊君按照富贵的指示于密林深处寻着一块空地。

 

樊君取出蛋壳状外体,我小心翼翼地将芯球放入,丝丝合缝。

 

“再见了两位。”

 

我与樊君对望,暗暗在心中答他,“保重。”

 

走出好远回头见一碟状物体自密林腾空而起,飘然远去。

 

次日上班收到古怪邮件。

 

没有地址没有内容主题为数字121320。

 

“新种病毒”。我咕哝了一句随手删去。

 

心情仍有些空空落落的,开会时发呆也是真的发呆,不再有富贵与我讨论对面各色人等脑中的奇思怪想。

 

幸好还有樊君。

 

他打来电话,“晚上一起吃饭。”

 

吃的是烤肉。

 

有些燥热。樊君另要了碗冷面给我。我举箸犹疑,樊君不解望向我,遂心一横,真实一面总要见天日。

 

他并无异样。

 

我自家倒心虚起来,讪讪地说:“啊,都说我吃面的样子凶猛。”

 

樊君笑,“好过有些淑女一次挑上一根,只怕吃着吃着就饿了。”

 

顿时我心情大好。

 

出得门来街上闲逛。

 

一小店门口摆着电视,正在播放体彩开奖。主持人念,中奖号码是“12,13,20,33,34,35,36"

 

“这期号码真古怪。”我随口说。

 

抬眼看到樊君愣在那里。我猛醒,“12,13,20",那封邮件是富贵发的!

 

樊君收到的想必是“33,34,35,36"。

 

“天,”我们异口同声地叫道“我们错过了500万!”

 

对望是哭笑不得的两张脸。

 

呆立了半晌,樊君释然笑道:“至少我们没有错过彼此。”

 

我微笑携住他手,他轻搂我入怀,我闭上眼睛感觉他的唇清凉柔软。

 

路人走过吹起口哨。

 

理他呢。爱情就是如此。

 

要怪,就怪这夜色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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