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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西风

现在想起来,去拜见未来婆婆大人之前,我不是不紧张的。

东风恶,欢情薄。仲卿的第一次婚姻,据说就是叫这位老太太给搅离了的。

具体的细节,我知道不是太清楚。当事人不愿意多说,我也不想多问。老早痛说革命家史的时候,仲卿只是说,是我的错。我的前任,是我的同行,也见过面。事隔五年,那女子已再嫁,且养下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谈及此事的时候,淡淡的,也是三个字,我的错。

承认自己的爱人,深爱过别人,有点困难。不过有的人幸运,有的人不。当曾经刻骨铭心的爱变了隐痛,我希望我们能携手找到幸福。

老实说这门亲事,我自家的妈妈也激烈的反对过。

他大我九岁,又是离异的身份。妈妈说,就算咱们年龄也不小了,可也不能揽到篮子里的都是菜啊。

但见过仲卿后,她不再坚持。

仲卿的气质是一等一的。男人四十,有些个沧桑,又因了沧桑,有些个处变不惊的稳重。

照理说,就算我比现在年轻五岁,嫁这样的人才,也不算委屈。

但五年前,正是他闹离婚的坎。那时的他,必也是慌乱难堪的吧。

可见事事皆有定数。

老太太瘦小精明,并不如想象中跋扈。没有上下打量,只是在不经意时,察觉她审视的眼光。

说到仲卿时她兴奋起来,带我去看一墙的奖状,最早的一张竟然是七七年的。

我微笑点头。仲卿的父亲早早去世,孤儿寡母,吃了不少苦,儿女的成绩便是老太太最大的安慰。

她问我:“你们结婚后住在哪里?”

我答:“虽然仲卿这里比较大,但我的房子离公司更近,所以会住在我那里。”

她不再做声。

也许她觉得这种安排有点别扭,但嫁与娶,早已统一为一个婚字。

仲卿的妹妹妹夫也都在,带着个小外甥女,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饭,虽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但讲讲笑话,也很热闹。

送我回家时,仲卿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我笑笑:“是你的一部分,不是吗?”

最早的时候觉得爱就是爱,爱一个就是爱一个人。然而慢慢发现“人是社会的人”这句话的正确性,同时不再苛求完美的爱。

是的,我不能够说喜欢他的母亲,也不够能说喜欢他的妹妹妹夫,但那是他不能割舍的。

我亦觉得自己腿不够长,腰部多了些赘肉,然而若是让我换具身体,我一定毫不犹豫说不。

仲卿和我很快办理了结婚登记。

年龄大的人反而简单,因为万事具备。由于常有朋友留宿,我备有多套洗漱用品,仲卿带了衣物过来即可。

所谓婚礼也不过是两家人一起吃顿饭。

散席后妈给我打电话,说敬爱的亲家母走路无声无息象个幽灵。

我偷笑。也许婆婆正和小姑说我妈穿着黑地红福字唐装象个地主婆。

谁需要她们真正相亲相爱?不在桌面上吵翻我就不介意。

就在仲卿和我准备起程蜜月旅行的当天,小姑告知婆婆烫伤脚进了医院。

仲卿面如锅底,坐在床头抽烟。

“收拾一下去医院吧,路上把机票退了。”我拍拍他的肩。

“真是委屈你了。”他抬眼看我。

我揉他的头发,“说这种话做什么,只是个意外。”

他苦涩一笑,“希望如此。”

到了医院,小姑对我怒目而视,口里埋怨仲卿:“怎么才来?”

我亦冷冷看她一眼,自觉我才是最委屈的一个,人生能有几次蜜月旅行?

烫的并不重,但老太太坚持要住院。

我找了相熟的大夫,买了人情终获准留院观察一天。

回家后即刻整理客房。

仲卿问我:“你真的做好准备接她来住?”

“总不能让一个瘸腿老太太自己住不是?”我说。

“我真的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总是离开她半步就出状况。”仲卿绞着双手,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抱怨。

我安抚他,“她不过是缺乏安全感。”

和则和,不和则离,劝的是夫妻。父母和儿女之间的关系是没办法选择的。横下心断绝关系的自然也有,但血浓与水,大多数即使痛也要纠缠着。

打电话回娘家诉苦。

妈妈说:“婆媳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好闺女,你可千万不能让那幽灵占了便宜去。”

乐得我直打跌。“你也是人家的婆婆,当心叫嫂子听去。”

“嗤,我是个多么通情达理的婆婆,咱们家风和日丽。”

是吗?辗转也听过嫂子的牢骚。

接老太太出院时小姑警惕地跟着,我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伺候。

姑婆俩在屋里窃窃私语,我自坐于客厅教现雇的看护。

“老太太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陪着,每天下去遛遛弯。”

看护点头。

从前一个人住,只用了一个钟点工就好。眨眼间变了大家庭,从妈妈那讨了救兵燕姐,加上早来晚走的看护,顿时乌央乌央一屋子,真是热闹。

是非立刻就出来。

晚饭燕姐做了我爱吃的西芹百合,老太太细声慢语地说:“最闻不惯就是芹菜的味。”

我听在耳朵里,吩咐燕姐:“以后做饭先问过老太太。”

燕姐委屈,“西芹不比药芹,哪有什么味,再说,一桌子菜,不吃这个吃那个好了。”

老太太啪撂了筷子。

仲卿忙给夹了只虾过去,“妈,你尝这个。”

老太太不理,自絮絮叨叨地说:“老了老了,寄人篱下,叫个下人训斥。”

燕姐当即气红了脸。她断断续续在我娘家做了小二十年,已完全是家里的一分子,那里受过这种委屈。

哄着劝着,到底是撤了西芹才让老太太吃完了饭。

厨房里我安慰燕姐:“一个病人,别跟她较真。”

燕姐同我讲:“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立刻就走。”见我一脸郁闷,又说,“有这么个婆婆,你烦心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苦笑。美满婚姻必要以些许自由做代价。蒙婆婆恩典,我这失去的自由包括了在自家餐桌上吃西芹的自由。但到底是小事,想吃的时候别处吃也就罢了。若是一丁点都让不得,怕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因着这一场风波,仲卿在房里对我百般温存。很享受。有所失必有所得。

依偎着说些闲话。

情窦初开的时候觉得一男一女头顶着头时说的无外乎是我爱你你爱不爱我之类的话,后来发现一切皆可讨论。

仲卿说:“妹妹今天提出想开一家饭馆。”

我的脑子立刻就清醒了。

“她希望怎么样呢?”

“说自己可拿出五万存款,想我再出十万做大。”

“你怎么答她?”

“我没应承,说要听听你的意见。”

“钱是你自己的,原不必要我批准。”

“但你是我的妻。”仲卿搂紧我。

我心中一阵狂喜。有夫如此,夫复何求。摸上他的脸吻过一遍。

半晌,仲卿缓过精神,说:“我知道你原用不到我给钱,但男人养妻儿是本分,即使你不用,我也需留着你那一份。”

“我知道。”我抚摩他结实的胸肌,“单就这件事,我是指,如果做为一单生意,你觉得可行否?”

“我那个妹夫一典型的胡同串子,那里做得了正经生意。”

“可你妹妹不那么看吧,还有你家老太太?”

“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左右为难。”

我笑而不语。

仲卿佯怒:“娶妻不与我出主意,这个妻休了也罢了。”

我嘿嘿两声,“这种官司我若能一两句话便处理妥当,绝对做了诺贝尔和平奖和经济学奖双料候选人,你也忒看得起你媳妇。”

仲卿笑倒。

第二天索性消假上班,免得婆媳俩相看两厌。

想了一想自居委会打了一个弯,向管事的刘大妈汇报家有婆婆本质淳良性格内向初来乍到无朋无友孤单寂寞望组织吸收。

得刘大妈盛赞。

下班回家时便不见了婆婆,问燕姐说是被刘大妈找去话家常。

我倚在厨房门口看她做菜。

燕姐抱怨:“今天我问老太太吃什么,她说随便。我又问老太太您有什么忌口的啊,她说一时也想不起来什么,后来我只好说,那牛肉吃不吃?番茄吃不吃?问了一溜够好歹凑出这几个菜。”

我陪笑,“您就看在我的薄面上姑且灾忍她一忍,她这是新来竖威风呢。”

燕姐哼了一声,“我看多半是你那小姑教唆。”

“怎么?”

“今早老太太接了她的电话。听她们说话的意思,你小姑是想求着仲卿点什么事,要她娘煞煞你的锐气别多管闲事。”

腾地我心中窜上了一团火。

燕姐窥我脸色。

我勉强笑道:“别担心,我自有主张。”

下楼去接老太太。

一群大妈们坐在那里东家长李家短。

见我过去,刘大妈笑着推婆婆,“儿媳妇来请吃晚饭了,瞧这命好的。”

我点头微笑。

她又问我:“刚你婆婆说想抱孙子呢,什么时候啊?”

我看一眼婆婆神情着实紧张。

我笑道:“这事谁有个准日子。”

扶着婆婆上电梯,她欲言又止。

其实仲卿与我年龄均老大不小,一早商量好顺其自然。如果不要孩子的话,大可不必结婚。但自己下定决心是一回事,公之与众又是一回事。然而这当间,再找不到可沟通话题。

饭桌上我问婆婆:“您喜欢孙子还是孙女儿?”

婆婆顿时两眼放光,可又不好表现的太热切,笑:“都行,都行。”

燕姐插话:“我听说真有生儿秘方,须在饮食上调理。”

婆婆大感兴趣,催问其详。

我抿嘴暗笑。看两人一个口沫横飞,一个目不转睛,远不是昨日横眉竖目的样子。

仲卿斜睨我,想必心中疑问,这女人从何时起放低身段从俗如流?

房中我同他讲:“不肯讨老人欢心这日子是过不好的,我自然也愿清高,我行我素,可林妹妹的下场,你也看到。”

仲卿身子挨过来,“是为了我?”

“不,”我拍拍他的老脸,“是为了我自己的幸福。”

他皱眉:“妹妹说明天过来看看妈,估计是想谈餐馆的事。”

“索性摊开了讲?”

“讲什么?直说你压根就不是这块材料?”仲卿无奈,“她还不跟我急,闹到妈哪里,妈又说我只顾自己,也不帮衬妹妹。”

我无语。

睡前我到婆婆屋中送了千元零钞,是特意请人去银行换的簇新五元券。婆婆意外,我声音甜腻,“刘大妈她们爱打个小麻将,小赌怡情,您也找点乐子。”

婆婆笑成一朵菊花,一叠声地说难为媳妇想的周到。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真的笑。

初入职场的时候做了四年销售,投其所好是当家的手艺。没想到如今用在婆婆的身上,从前听说爱情随缘但婚姻须细心经营,此刻方解其深意。

小姑拉家带口,来时一片喧闹。

我略蹙了下眉头。爱清净的人最好不要结婚,即使结婚也最好找父母双亡独苗一株,否则少不了这种人仰马翻的场面。

笑容满面的上去招呼。

冷眼看那位妹夫,觉仲卿那句胡同串子评价得中肯。大街小巷多的是这号人,说起来仿佛上晓天文下知地理,个个在莫斯科倒过飞机在伊拉克卖过石油。

坐下来就开始说餐馆,将当前流行的逐个点了名, 羡其客似云来慕其日进斗金。

殊不知看人挑担轻。

仲卿不搭腔,顾着和婆婆闲话。

眼见着小姑面色沉下来。

我笑笑说:“这餐馆,做得好也不易。就咱这小区门口的铺面,三年来换了五家,家家撑不过半年。”

小姑斜斜地看我一眼,道:“嫂子敢情是见多识广。”

噎得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燕姐招呼开饭。一家人各有心思,气氛不算融洽。

饭后小姑终于忍不住拉了仲卿去书房。

房外那位妹夫同我套磁:“听说嫂子年薪数十万,正经是位高管。”

不知为何我听着刺耳得很。不象是恭维,倒觉得被谁惦记上了。很怕他下一句话接“莫要为富不仁才好”。

胡乱答应:“哪里,哪里。”

巧听到婆婆在问:“今的晚报在哪?我还没看过。”

我忙回:“搁在书房沙发上呢,我去给您拿,”起身离开尴尬地。

却未曾想一脚踏进是非圈。

推门看到小姑板着脸,见我进来,冷冷地撂下一句:“老话说的没错,娶了媳妇忘了娘,连娘都不要了,还要妹妹做什么。”

我僵在那里,进退两难。

仲卿抬起手,象是想拍案而起,又迟疑了一下。

小姑自鼻孔哼出一声:“你还想打我不成?”起身便叫上丈夫走人,门摔得山响。

仲卿怪我:“你进来做甚。”

我正欲分辩,婆婆一瘸一拐进来,自拿了晚报,不看我一眼,只同仲卿说:“你与妹妹的事我也不管,只是有话好好说,她有什么不对的你教他,当着别人驳她的面子让她下不来台。”

真正下不来台的是我。

涨红着脸,泪水一下子漾出来,咬着牙忍住不让它流,愈发觉得心酸。

老太太说得好,我原是别人。

夫妻,母子,兄妹,哪一种关系更亲密?是谁介入了谁,又是谁妨碍了谁?

我默默地退出房间。

不是不想也狠摔了门,潇洒地走。但我无处可去,这原是我白手起的家。

我放满浴缸,点一炉熏香。

水雾浮起,迷蒙了镜子,迷蒙了我的视线。然而思想是清晰的,这不是我要的婚姻,不是我要的生活。

一瞬间我竟蒙生放弃的念头。爱又如何,是非总会一点点磨薄了深情,若一忍再忍白耗了时光,不如从新开始。

仲卿和第一任妻子就是这样分手的吧。

然而这不是我希望的结果。我并不是个勇敢的人,但一早认清现实,知道婚姻不仅是两个人的生活。现在叫我哭哭涕涕做无辜状,自己都受不了自己会抽身于半空捂嘴骇笑。

水渐凉。回到卧室,看仲卿背对着我躺在床上仿佛已睡着。灯光打在他的头发上,发尖是银白的。

他已不再年轻。我们相识的太晚。更应珍惜。

我悄悄躺下,自背后拥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肩胛之间,贪婪地呼吸他的味道。

他转身抱紧我,喃喃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冲你发火。”

我仰起脸,微笑,“没有办法,国家给予了你权利。”

“什么?”

“啊,你不知道?婚姻法规定,夫妻互为出气筒,但此项权利一年只可使用一次,仲卿,你轻易用掉了今年分额。”

“淘气。”他笑,“那么轮到你时请手下留情才好。”

“妈后来怎么说?”我转换话题。

仲卿皱了皱眉,“我同她说了我的理由,她当然还是很不高兴。不过也没有办法。以往我太迁就她们,这次我打定主意别过这股劲来。”

“只怕积重难返。”我说。

“只怕她们怨在你的头上。”他说。

“那简直是一定的,”我无奈。

我这个儿媳/嫂子,不但分了仲卿的爱,还要分他的钱。多么可恶。

“现在你是否后悔嫁我?”仲卿看牢我的眼睛。

我眼中笑意盈盈,“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惜为时已晚。”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含着银匙出生白雪公主尚有恶毒后母,童话中没有提到她的婆婆小姑,恐怕也不大可能一见如故的吧。

同一个屋檐下,谁敢夸口个个相亲相爱。我原不爱她们,又何能要求她们爱我。若相处的好,或者爱屋及乌,若不,相敬如宾也就罢了。

小姑好几日没有露面。老太太拉长脸少言寡语。

仲卿与我早出晚归谨小慎微过活。

燕姐同我讲:“老太太一天到晚在电视前呆呆地坐着,怪怕人的。”

我白她一眼,“难不成你想她一天到晚四处挑你的毛病。”

燕姐讪笑,“挑她自管挑,我又不白受气,明儿叫你包个大利市给我。”

不过我确担心老太太越闷琢磨得越多是非越多,忙得恨不得生出八只爪的绝没心思算计。

我闲闲地问她:“妈,怎么没见你下楼找刘大妈说话?”

老太太木着脸道:“有什么好说的,又不熟。”

我陪笑:“俗话不是说,一回生,两回熟。就象咱们娘俩,以前还不是陌生人,现在有说有笑多好。”

老太太诧异看我一眼。

我笑颜以对,哪管鸡皮疙瘩劈劈啪啪掉落一地。

半晌她放松面部肌肉,点点头,“是啊,多好。”

我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谎言重复千遍就是真理。

仲卿听着我们谈话,眼里藏不住的戏谑。

背着人我捅他肋骨,“你笑什么笑,我也不白陪小心,明儿你得好好挑一件东西给我。”

他仰头想了想,“值。”

“老太太还同燕姐打听我做姑娘时是否多人追求。”

仲卿大感兴趣:“燕姐怎么说。”

“自然是美言一番,说追求者众,唯你仲卿获此殊荣。”

“那妈怎么说?”

“好象也没说什么。”

真是滑稽。老太太这是存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心呢。我可不能吃了亏。

我问仲卿:“喂,你妈年轻守寡,有没有人追?”

他啐我一口。

不知道所谓专职主妇是如何打发日子的。于我,好在还有职业一片天,虽一样要窥老板脸色做人,但到底以业绩论英雄,且退出成本相对低,底气就足。

老板自瑞士回来,还记得给我带盒巧克力。

我同他说:“不如现金实惠。”

他油滑地很,接:“中午请你吃饭。”

我笑,中午一早约好仲卿。家有婆婆,独处时间甚少,须利用一切可利用机会。

着意打扮了一下,在写字楼门口顾盼。

一人自背后拍我肩膀。

转头,竟是我多日不见的老同学大海。

“真巧,不是吗?”他说,“正好来这边办事,远远的看着象你,我还想,不会那么巧吧?”

我打量他,还是老样子,待人十二分的热情。也许是太热情了一点,时时有种为了谁两肋插刀的劲。不过这人做朋友是顶好的。

我笑:“你可真是一点没变。”

“啊,”他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你还算是新婚呢。看,也没想着会碰见你,也没准备下什么。”

“你太客气了。”

“这哪成啊,”他上下摸索着口袋,拿出个打火机来,“ZIP的,给你老公,你们结婚我也没凑分子,多少算我一份心。”

我忙忙推让,“谢了谢了。不必了。”

他坚持,“一定要,一定要。”

突然一个女人冲过来,冲着我挥过一巴掌,我本能侧身,没掴到脸,但擦着耳朵,生疼。

定神一看,是我家小姑。

她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大庭广众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正是午休时间,人来人往,无数的眼光射过来。我气得手直抖。

大海上前一步,抡圆了胳膊,结结实实给了她一巴掌。

小姑倒退了几步,瞪大眼睛,仿佛不相信这一巴掌真个挨在自家的脸上。大约是火辣辣的痛了起来,才丢下一句“奸夫淫妇,你们等着瞧。”撤退。

大海余怒未消,问我:“这个女人是谁?”

我苦笑:“是我的小姑子。”

“太不象话了。”他摇头,“简直就是个泼妇。”

这时间仲卿才慢吞吞踱过来,笑着同大海打招呼。

大海吊着眼睛:“妹夫,不是我说你,你总得管管你妹妹。”

仲卿摸不着头脑。

大海详述头尾,最后补上一句:“我打了她,对不起,不过我觉得,她就欠打。”转身告辞。

真是个妙人儿。

我虽觉难堪,但心里解气得很。

倒是仲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甚为难看。

“走吧”,我拉他,“看来非一顿大餐不能抚平我心头的创伤了。”

仲卿握住我的手,道:“难得你好风度。”

“不然怎么样?”我耸耸肩,“这楼里所有的女职员都知道,打落门牙要往肚子里咽,没得让人看笑话。”

仲卿不语。直到了餐馆坐定,他方一字一顿地说:“对不起,谢谢你。”

“说什么呢。”我笑。

“对不起,是因为我让你受了委屈。谢谢你,是因为你这样理解我,维护我。”

我的眼圈顿时红了。

席间他的手机连续响了三次。仲卿总是看了看号码便挂掉。我知道那是谁。

“我想,她会去同妈说。”

“我会替你做主。”仲卿肯定地说,“下午我来接你一起回家。”

我啼笑皆非。替我做主?时间仿佛倒流了一百年。

可仲卿分明一本正经。

也罢。且满足他的大男子主义。

其实我一直羡慕那种依人小鸟,稍有风吹雨打便躲到羽翼之下,叽叽咕咕抱怨,所有的麻烦自动解决,多么省心。

可单打独斗久了,这会子有人说要替我做主,一时间还真不适应。

提着一口气推开家门,看婆婆与小姑正襟危坐,表情严肃。

小姑脸上指印赫然,见到仲卿,泪水哗地下来,“哥,你要替我做主。”

老太太瞧我一眼,冷冷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人下这狠手?”

我张了张嘴,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错。

仲卿将外衣递与我,我借机躲入卧房,关牢了门不听他们对话,免尴尬。

直到燕姐开饭。

窥情景暴风雨已过。

婆婆拿出长辈的身份,同我讲:“妹妹从小被宠坏,有些个混不吝的脾气,你别见怪。”

我扯扯嘴角:“哪里,一场误会而已,也是十分爱护她哥才会如此。”

仲卿道:“就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大家吃饭。”

看小姑脸色并非释然,眼里莹莹仍有泪光。

一向是不相信什么尽释前嫌的佳话。这世界原少见彻头彻尾的误会,不外乎自己心底里有了暗藏的期望,才将事情扭曲了模样。

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因而也并不幻想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过得去,也就罢了。

我借花献佛,将老板恩赐的瑞士巧克力送了小姑。拉着她的手讲:“我那朋友也是一火暴脾气,你就收了这盒糖,全当是我给你陪罪。”

小姑有些不大情愿地接了。

婆婆讪讪地插话:“你外甥女最爱吃巧克力。”

隔日回娘家,妈问我:“你那婆婆小姑可整出什么妖蛾子?”

我笑笑说:“你女儿大风大浪也见得多了,您还担心这个?”

走到厨房看自家嫂子正忙,想着这些日子借了燕姐走,苦了这位。轻声道乏。

嫂子有些意外地看我:“怎么这样客气起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与婆婆同住了才几日,已觉心力憔悴,想想你这些年也真是佩服得紧。”

嫂子淡淡一笑。我倒不好多说了。

她进门时我已独居,并未朝夕相处过。这时节虽有些心意相通,毕竟交浅不敢言深。不过是从此后彼此体谅些做人。

吃罢饭返家,看到婆婆在楼下玩牌。

驻足观战,老太太手气甚好,喜笑颜开对我说:“本不想打这么久,但赢了钱她们不让我走。”

我笑:“玩归玩,还是身体要紧。”

旁边人顺水推舟,“打完这圈就散了吧,回家吃饭。”

闲着也闲着,我替婆婆捏肩膀。

刘大妈取笑:“看这老太太福气,竟象大观园里的老祖宗了。”

婆婆愈发得意。

回头同我讲:“你倒是给我生个孙子抱,才是正经。”

我亦笑。

这情景又何尝不是风和日丽。

扶着婆婆回家时,我想,燕姐难久留,需要认真寻个阿姨,日子还长着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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