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故事之六：永不再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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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听到说要打狗的时候，我们根本没有当作一回事，年年说要打，年年没行动，分明吓人来。可是后来觉得形势不对，居然下了公文，到处张贴，连我们单位里也贴了好大一张，许多人都把狗送到乡下去了。
这一来，不得不认真考虑。有的人家决定不送，也没地方送，如果真的要来打，就由他们。
可是我们的叮当。长大了的叮当正歪着头吃骨头，眼睛乌溜溜地看着我，叫一声“叮当啊”，它挨近一步，摇尾巴。筷子夹着菜送到它面前，它便后退一步，决不凑上嘴来，它从来不到人手上吃东西，很乖，只吃扔到地上的。
因为怕人偷狗，叮当长大之后就把它拴在家里，刚开始拴它的时候它十分困苦，呜呜地，眼睛惊怕地看着我们，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甚至不晓得怎么走路了，牵着它走的时候，它四脚交错，只会跳。一再地安抚，它也只是后退。十分不忍心，可是前车之鉴，哪里有胆子放了它。
叮当决不肯在家里便溺，每天早晚必定叫唤，一叫唤我们便知道要牵它去方便了，把它牵到花园里解开链子，它便自己跑开，方便完后就与其他的狗儿玩耍、逗乐。我们聊天。然后要回家了，唤一声：“叮当”，它就算玩在兴头上，也会颠颠地跑到身边，仰着头，就问它：“叮当哪，咱们要回家了吗？”它往前走一步，把头挨过来，让我们把链子系上，乖乖地和我们一起回家。
也有放风时间，它不走远，只在街口附近逛，和其他狗玩。叫它便出现。
下班回家的时候往往是它放风时间，它在街口迎我，住附近的人都叫：“叮当！”它轻轻摇尾巴，一见我自行车出现，飞一般跑过来，尾巴摇得要掉，我飞快地骑：“叮当来，来。”它一步也不离开，直至回家。
天气渐渐凉下来，一般白天我们把叮当拴在水井边，晚上就牵它回窝。很少的时候爸妈会忘了牵叮当回窝，因为冷，叮当在水井边缩成一团轻轻地抖，但是它绝对不会因此叫唤吵闹，叮当除了便溺之外绝对不叫唤的。我一般在晚上十一点左右洗漱，就会看到它听到脚步声抬起的头，温顺的看着我，急忙把它牵进窝里，它挨着我，摇尾巴，轻轻舔我，我哄它：“好了好了，回去睡觉，不冷了。对不起啊。”它很听话地缩进窝里，很轻很轻地呜咽一下。
叮当长大后吃食很挑，这个不能怪它，因为爸妈实在宠它。不过一只这样的狗，我们没有理由不宠它啊。
刚开始的时候晚上是要解开链子让它睡觉的。后来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
因为解开链子，这样每天早上起早叮当会出去玩一会儿。是绝早的时候。那天是星期五，住一起的月月从来都是六点钟起床上学，那天不知为什么她五点不到就起了床，坐在客厅里看书，然后就打开门，然后就看到叮当口吐白沫在地上抽搐。当时天未亮透，空无一人。我们全部起床，抱了叮当去找车子，在街口叫车的当儿，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在说：“不用去了啦，它一定活不了了，算啦。”我们手脚都在发抖，叮当气息微弱，似乎抽搐也没有了力气，不行，不行。
当然叮当是救活了。也在那个时候我们知道，对叮当，实在不是可以随便视之的。
怎么能够看着叮当被打死？因为叮当，我已经喜爱用手去抚摸狗的身子了。
找遍亲朋好友，终于找着爸爸好友的女儿愿意养它。答应养一只成年的狗，是不容易的。
那天一大早，妈妈给叮当系了红带子，抱它上了车子，爸爸和我带它去乡下。车上的叮当一直不解，站立不稳，直靠在我们身上，摸着它温软的身子，爸爸一直叹气。舍不得，舍不得。
可是那是一个好地方，很大的村落，家里很大的院子，三层的楼房边上盖了几间平房用作屯粮，辟了一间给叮当睡觉。边上是宽敞的田埂，叮当可以满地奔跑。一直，叮当都是呆呆的，它实在是不明白吧。
我们走的时候，它拼命地探出头来看我们，链子不够长，它拼命地挣，可是仍然不叫唤，眼神那般不解和惶惑。
打电话去问，说很乖很乖啊，开始和主人亲密了，老是跟着，不吵不闹；开始解开链子了，满村子追着鸡们，那些鸡被吓坏了；安静了，很会守门，出去玩的话叫一声就回来了。
实在忍不住，这个星期便去了看它。它会不会忘了我们呢？或者它没有忘但不再那么亲热了？
它不在。主人说，在门口叫唤就行了。于是我们叫：叮当啊，叮当啊——
还是没有来。爸爸去了村子里找，我守在门口。远处田埂上有一只狗一直盯着我们看，好象比叮当大，但是有点象。我就慢慢走过去：叮当吗？远远的它不理我，只是看着我。正走着，主人唤我：“叮当来了！”腿上软软的一撞。我回头，叮当绕着我拼命地奔着跳着，尾巴狂摇，耳朵顺到脑后去了，舌头不断地舔我，那般亲热。我抱住它的头，眼泪直打转。
我的叮当。
然后我去找爸爸，叫叮当呆着别走开。可是叮当一直跟着我，一路跳闹，追着鸡群，飞奔乱跳。我没理它，它看看我，马上离开鸡群，紧跟不舍。看到老爸了，一声呼喝，它飞一样纵身跃起，箭一样飞奔过去。直纵上老爸的身子。
十分兴奋，回来的路上追着一只猫，直把它追到树上去，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假装不理它，它马上放弃战果，跑到我们前面。
回到院子里，和主人聊天喝茶，叮当吃我们带去的肉和骨头。吃了一点不吃了，主人说：它要出去玩了，吃完后它就跑出去玩。
可是叮当没有，它犹犹豫豫地走几步停一下回头看看，最后它躺在了门后，怔怔地看着我们。
主人在说，叮当真是听话啊，一直都不吵的，那天在收谷子，它不断地叫，都不明白怎么回事，第二天才发现它便溺在一边。后来牵它出去，就再不吵了。主人的爸说，真乖的狗儿啊。还不让别的狗进来偷吃鱼食呢。
正说着，老爸出去看稻子，叮当很谨慎地抬起头，过了一会儿老爸没进来，它看看我，慢慢站起来走到门口，探头探脑，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大概想了一想，起身跑出去。过了一会，拼命摇着尾巴和老爸一起回来了。
故意逗它，我也走出去。躲在门外看它照原样探头出来，犹豫，然后奔过来，拼命绕着我。
最后要走了。我们一起站起来。叮当马上站起来，率先冲到门外，回头盯着我们。我对主人说：姐姐，你快把叮当牵进去关上门。
再也没有人牵得了它，它飞快躲开，执着地站在前方，紧盯我们的行动，我走过去，叫：“叮当，过来。”它走前一步，停住，十分警惕。我蹲下来，看着它，继续叫，它十分犹豫，慢慢慢慢走近来，我抓住它的脚，摸着它的头，爸爸顺势拎起它，把它推进门内，它拼命回头，主人把门轻轻关上。
叮当，它想跟我们回家。
回家的路上，很久，很久，爸爸说：“不，绝不能再养狗了。”
是，永远不要再养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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