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儿子
宝宝
请你慢些长大
让我从容地体会
你一天一天的变化
你的欢笑你的哭
你的聪慧你的傻
时时刻刻使我珍惜
点点滴滴令我惊讶
宝宝
请你慢些长大
让我仔细地欣赏
这世间最美的图画
吻你的额头
吻你的脸
吻你圆圆的小下巴
吻你的手臂
吻你的腿
吻你胖胖的小脚丫
宝宝
请你慢些长大
让我来得及为你准备
一个称心如意的家
给你最温暖的呵护
给你最温柔的牵挂
给你最温馨最美丽的环境
和最温和最亲切的爸爸妈妈
宝宝
请你慢些长大
让我多看你一天
多陪你一年
多爱你一度春秋冬夏
让我感谢上天的恩宠
赐我这样一个可爱的娃娃
让我拿起饱蘸浓情的笔
为你描绘喜乐年华
缤纷童话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从昨晚开始了阵痛。本来我在和爸妈一起看电视，十点多回了房间，又看了一会儿书。十一点熄灯睡觉。然而肚子痛。我很兴奋：宝宝要来了吗？已经拖了六天了，终于要来了吗？开灯看表查频率，一开始就是五分钟痛一次，这岂不是马上就要生了。我跑出来上厕所──近来一直泻肚子，也许是又发作了？但不是。妈很警觉地出来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我怕又是“诈糊”，白白地折腾大家。但到十二点，疼痛已经非常明显，一定是要生了。我镇静地坐下来给民写了信，封好，然后跑去声明：“爸，妈，要生了呢。”
爸妈赶忙收拾东西。兵即将放假，和同事们去太阳城玩了，临走时要我有情况马上给他打传呼，没想到还真的偏赶在这个时候来情况了。爸妈给他留了一张条子，大意是我们去医院了，你不要跟去，抓紧时间休息，以后有忙累的时候呢。但我们一边出门一边说，他看了条子以后肯定会跟去的。
下楼走了不远就遇见了出租车，车上的乘客是司机的朋友，见状下车自己走了，我们就挤进去直奔妇产医院。医院里当然很冷清：半夜两点钟么。我们转了好几个圈才办好入院手续。检查的大夫在单子上写：“衔接：半”，还划了加号，看来宝宝已经入盆了（书上不是说入盆后半个月才能生吗？）。住院处给发了一些日常用品，叫我们去二楼病房。二楼的一个护士又给我做了一次检查，并且教导我：“生孩子疼痛是正常的，你要有心理准备！好啦，去躺着，等到有大便感觉时来找我。”大便？书上说那是宫口开全的标志，从阵痛开始至此约需17～24小时（我快变成妇产科专家了）。我很耐心地跑到病房里去躺着了。这时候兵也赶来了，全家人站在床边围着我看：你就想想吧，等了快十个月，伟大的时刻就要来临了！肚子痛得一阵紧似一阵，但我只觉激动，这是多么甜蜜的痛苦啊。
既然要有很长的时间才能生，爸和兵先回家了。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别紧张！别害怕！兵紧紧握我的手以资鼓励，还开玩笑：“看！脸红了！要生女孩了！”
以后的时间分外漫长。我换了病号服躺在床上，想睡一觉以养足精力，但腹痛使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坐起来挣扎。妈在一旁陪着我，要我吃巧克力──临走前拚了老命才吃了一个鸡蛋──我没心思，也没胃口，勉强吃了两个。看表：四点，四点半，五点，五点半，天哪，真需要17～24个小时吗？我还坚持得到吗？我爬下床来，在地上慢慢走动，阵痛来临时头抵墙壁，要妈用力按摩我的胝骨。我不想做一个娇气的女人，我拚命忍着不要大喊大叫，但一阵一阵的剧痛袭来时，实在是无可忍耐，我起先还咬紧了牙不出声，但后来终于禁不住呻吟起来。与我同病房的是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女子，她说她一直熬了一天两宿，惨透了。我不知我会如何。我伸头看她的孩子，小小的，皱皱的。我很新奇地盯着看。我也会生下一个这样的孩子？做了十个月的准妈妈，我仍对自己就要做母亲这一点毫无真实感，或者说，没有充足的心理准备。生命是一个奇迹，我至今不敢相信我会成功地创造它。
而孩子的爸爸，此时正在异国他乡为生计奔波，他甚至都没有见过我怀孕的模样，相信更没有做父亲的真实感。
六点钟左右，妈为我换了一个房间，是“包间”，两个产妇，家属可以陪护。换过去之后我的阵痛更加剧烈，“要大便”的感觉已经很明显了，我蹒跚地去找那个护士。在检查室，护士为我摸摸探探之后便飘然出门，我茫然不知所以，坐在病床上等着。她随即又回来，招呼我：“快跟我来呀！要生了。”啊？这么快？这才几个小时啊？啊唷啊唷，宝宝给面子啊，我可以少受些苦啊。我倚在妈身上，好不容易挣扎到了待产室，妈被护士挡在门外，只让我一个人进去。妈当然也很紧张，在门外爱莫能助地安慰我，我点着头，忍着痛，爬到一张病床上去躺下。从现在起，一切都要看我自己的了！没有人能够救我于水火了！我感觉我象一头倒在砧板上待宰的猪！
待产室的大夫对我产程进行得如此之快表示惊讶。她告诉我：“象解大便一样用力！只管用力吧！”就走开了。我很迷惑：书上不是说生产时大夫一定要守在旁边监测吗？她怎么不管我？我抽着冷气，在阵痛的间隙喊出来：“大夫！”她在房间另一边看一架仪器，头也不回地说：“别叫我！”我央求着：“大夫！来看看我呀！”“自己用力吧！”我痛得在床上不住扭动，又不想大声哭叫，心里又糊里糊涂，只有拚命按她说的那样一次又一次地用力，我感觉我的身体马上就要爆炸了。听说西方国家妇女生产时允许家属在旁陪护，可以减轻产妇的痛苦，但我现在真庆幸没有家属在一边，因为我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实在太丑陋了。产房外面传来呼声：“喝参汤！”这是我老妈老爸接到爸的报讯后赶来了。护士也许是看在梅姨的面子上，对我还算照顾，将参汤拿了进来，还在瓶子里插了根管子以便我躺着喝。我一边喝一边想：参汤倒是老妈早就备好的，但谁会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我现在已经进入第二产程，喝参汤怕是来不及发挥作用了。
大夫来到我身边仔细看了看：“快了快了！继续努力，我们八点下夜班，你争取就在我们这一班上生吧。”房间里还有一个待产妇，一直在大声地呻吟，此时连忙问道：“那我呢？”大夫毫不客气地说：“你早着呢！你跟她不能比，她宫口开全了才进来，你直到现在才开了二指！”我很受鼓舞，加倍地用力，唉呀，真是痛得不如死掉了好，但一生只此一回吧，毕竟和生病的痛苦不一样，毕竟还有希望在呀！用力吧！用力吧！
在这样的挣扎中，猛然一下剧烈的冲击，我的身体被撕开了，有什么液体从体内汹涌而出，温热地喷溅在产床上。我痛得惨叫一声：“大夫啊破膜了……”其实我不能肯定那是破膜，情急之下顺口喊出来了。大夫闻声从仪器前一跃而起，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说：“好了，跟我来。”我只好又勉强地捱下床来跟她走，低头看自己的双腿，淋淋漓漓地全是鲜血。
到了另一个房间──这才是真正的产房，气氛更加可畏，有好几个大夫、护士在忙碌（还有男的，真可恶），但两排产床上只有一个产妇，刚刚生下的孩子在哇哇啼哭。带我进来的大夫走到另一个大夫身边：“这一个是梅大夫的关系。马上就生，进展得特别快呢。”我费劲地爬上产床，马上就有一个护士过来给我冲洗消毒，用的居然是冷水，我全身一抖，她奇怪地说：“你也太敏感了！”我只好陪个笑脸。护士在我肚皮上安装了B超的触头，我听见监测仪器中宝宝的心跳砰砰作响。这时候护士将一个硬垫子塞入我的腰下，我知道这是为了缓解腰痛，但不知是她垫的位置不对还是我的腰椎本有毛病，她这一垫我更痛了，忍不住上下蠕动。大夫喝道：“别动！我看不清了！”我只好低声下气：“对不起呀，我的腰不好。”“这是对不起你自己！瞎动弹，不是自个儿多遭罪吗？”“是是是。”肚子仍在疼痛，又是一次次的“用力”，“用力”。我听见监测仪器里宝宝的心跳仍是强劲有力，在我用力的时候声音会暂时模糊；我喘息的时候声音又蓬勃地响起。我的宝宝啊，你快出来吧！这时候如果有人能给我切一刀取出孩子，我会毫不犹豫地同意的！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对我已经不太真实，我象在地狱里飘浮的鬼魂。这时候听到大夫在说：“用力！……好，现在别用力了……再用力！……”我精神一振：按书上说的，现在胎儿已经在娩出了。奇怪的是下腹除了疼痛并无其它知觉。不管怎么样，我抖擞起全部精神来奋斗！痛吧！痛吧！没有关系了！成败在此一举，马上就要到终点了！
忽然地，只觉“唰”地一下，有什么东西热乎乎地冲出了体外。片刻，我听到婴儿的哭啼！多么动听！多么响亮！中气真足！我喜悦地睁开眼睛，大夫正捧着一团黑乎乎、血淋淋的小东西，那小东西在不停地蠕动，那是我的孩子！
那是我的孩子！
我百忙之中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的钟，此时是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上午七时十八分。
大夫一边处理脐带一边嘀咕：“看她那样儿！还生儿子！”我拿不准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轻声问道：“大夫，是男是女？”她不再理我。这时候我的肚子已经没什么痛感，只是觉得全身虚浮。我抬起手来摸了摸肚皮，已经塌了下去，但在右侧还有一个大包包，这是什么？双胞胎？又过了片刻，这个东西也娩了出来，黑乎乎的一团，这是胎盘。
生产似乎应该到此结束了，但大夫没什么动静，她竟拿出奇形怪状的一套针线来比划。我明白：我一定是受伤了。为了转移注意力我转头向远方看去，那边几个护士正在为我的孩子做登记：“七斤！”“市中心医院！”“七点二十分！”……一个护士抱着孩子走到我身边来：“给你看看，”她将孩子两腿一分：“男孩！”我笑起来。──我听小崔讲过这个程序，她经此时因早已做B超知道是男孩，所以毫无惊喜，而我则不同。当然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就我本心似乎喜欢女孩还更多些，但我知道亲人们都希望是男孩。现在真是皆大欢喜，我得意得不得了，几乎连疼痛也忘了。这时梅姨走了进来，在门口问：“怎么样？”“已经生下来啦。男孩，七斤。”梅姨转身出去了。我知道她是去报喜讯。后来我听老妈讲：他们等在外面时听到了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抬手看表是七点十八分，但不知那是谁家的孩子。后来梅姨出来宣布：“七斤！男孩！”大家几乎喜极而泣。这份激动真是无可比拟。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把我缝上了。两个护士把我掀到另一张床上，推在房间一角。接着一个护士把一个小小的包裹塞在我身边：“马上让你儿子吸乳头！促进下奶。”
孩子贴在我身边，并不肯张嘴吸乳头。他在呼呼大睡。孩子，在妈妈肚子里睡了那么久，还没睡够吗？我满心里的温柔，仔细地看着他。刚出生的孩子实在不好看，他又小又黑，黑里泛着红，红里透着黄，简直是一塌糊涂。头挤得扁扁的，稀拉拉的头发湿成一小绺一小绺，脸上的汗毛比头发还长。以前怀孕那时候兵曾半开玩笑地提醒我：“生完孩子，无论多疼多累，都得仔细地看他一眼啊！省得以后抱错了。”但现在，这孩子一到我怀里我就知道没抱错，遗传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他那虽然淡淡但是却高高扬起的眉毛，活脱脱是民的翻版！他的眼睛还没有睁开，看着倒挺长，上下都是横肉。鼻子很塌，嘴极小，下巴上有一个深深的小涡。耳朵挺大，耳廓折在一起。头顶的卤门清晰可辨。他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这样的一个小婴儿，又是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真不敢相信是我把他生出来的！我满心里的温柔，仔细地看着他。
这时候已经将近上午八点钟，天色已经大亮，清晨的阳光微茫，从窗口丝丝地射进来。这是一九九七年的最后一天，也是我的儿子人生在世的第一天。望着窗外马路上车来人往的喧哗，我心中异常地宁静。我知道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刻，这真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我和我的宝宝在窗边那个角落里躺了很久。宝宝一直在熟睡。我问护士：“什么时候回房？”“要观察一个小时。”我想到门外的爸妈们一定已经知道了情况，就不着急了，老老实实地躺着。身边又推来一个产妇，她生了个女孩，六斤四两，她正焦虑于孩子眼皮下的一块黑记，护士说：“长大了会浅些的。”
观察够了，一个护士抱走了孩子，另一个护士将我连床推着出门。在门口护士停下来去拿什么纪念币，这时门帘掀开一条缝，露出老爸老妈的脸，我向他们吐吐舌头，引来一阵笑声：“一点事儿都没有！她在做鬼脸！”
护士回来了，将孩子的纪念币塞在我手里，推我回房。床一出门，就有一件外套蒙在我头上，爸妈们在周围七嘴八舌地说话：“别受风！”“当心当心！”“把住床沿！”“要过斜坡了！”……我在大家的簇拥下象个英雄似地凯旋而归回到房里，兵正在那里等着，宝宝已经在婴儿床里熟睡。护士看看周围，生气地大叫：“怎么这么多人？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兵在她的指点之下态度尴尬，护士再一问，原来不是丈夫，是小叔子，更加生气：“出去出去！妈留下就行了！”清了场后，护士和妈合力将我搬到病床上，大家马上又都涌了进来，笑吟吟地围着我看。大家纷纷夸我坚强，他们在产房外面等待时只听到大夫“用力”“用力”的声音，没有听到我一声叫喊。我自个儿马上也觉得自个儿挺坚强的，但旋即就发现我的嗓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哑了，可见还是叫喊来着，只是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护士逼我喝下了三大饭盒的红糖水，说是下奶，也催尿。我其实早已透支了体力，但由于精神亢奋，我一点也不饿，也不困，也不觉得累，也忘记了痛，高高兴兴地与大家说笑。后来大家感叹了一回，陆续回去休息，我还喋喋不休地与留下来陪护的老妈交流感想。老妈老爸是今晨五点半接到爸的电话赶来的，赶到时我已经进产房了。老妈犯经验主义的错误，赶老爸回家：“起码得一上午吧！你在这儿等着也没用。”幸亏老爸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正在赶来的爸和兵，结果又回来了。老妈一直担心我体质不好要多受罪，没想到我生得这么快，老妈高兴我顺利生产更甚于高兴孩子顺利出生。我因此也非常庆幸自己生了个男孩，将来他不必忍受生育之苦，做母亲的也免受一份煎熬。
但一直觉得心里在兴奋之余颇有些不舒服，仔细寻思了很久，方知是因为民不能在身边。怀孕时倒没觉得这么需要他，但出产房的一刻，我太希望能看见他的笑容，就象一个辛辛苦苦考了一百分的孩子想找家长签字一样。我希望他也是在产房外焦急等待的亲人中的一个，我希望他能够第一个听到自己儿子的啼哭，第一个看到儿子的小模样。我希望在我身边陪护的是他，希望他握着我的手倾听我的诉说，心疼我的痛苦，分享我的快乐。虽然亲人们都爱惜地陪伴着我，但作为我的丈夫，他的位置是没有人能够代替的。一时间我软弱地想：如果现在让我重新选择，也许我会不顾一切地要他从日本回来陪我待产。我相信缺了这一段人生体验，缺了在这特殊的重要的也是唯一一刻的相依相伴，对我对他都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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