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回到从前
重看《寻秦记》，想起近几年看过的关于时空转移的作品真是多哎：《回到未来》、《时间机器》、《尼罗河女儿》、《十二只猴子》、《未来战士》、《迷离档案》、《大话西游》、《时光隧道》、《朝花夕拾》……数不胜数。大多都是很好看的。虽然时空转移的说在理论上颇有破绽，但是想一想，一个人回到过去，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改变历史；或者一个人闯进未来，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将来也许能够回避悲剧，或是仍然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都非常有戏剧性，稍有点水平的人就可以编得很有趣。这也许就是时空转移的作品层出不穷的原因吧。
我常常想：如果让我走进时空隧道，我想去哪里？到未来去吗？如果发现未来的我们会过得很好，不过是多一点生活的信心；如果发现未来的我们过得很糟糕，那还让我怎么活下去？以前一个算命大师说我的一个朋友会离婚，吓得她直到现在都没敢结婚哩。还是回到过去吧？地球这么大岁数了，在浩瀚的历史中，有多少未解之谜等着我去揭开，有多少苦难等着我去改变啊。可以到史前时代去看看人是怎么来的，不过这个过程想必非常非常的漫长，我转世投胎几百次都不大可能看得出来什么进展，再说那个时代太危险了，很可能我前脚刚踏出时空隧道，后脚就被恐龙给吃了，几十亿年后，科学家们从恐龙化石里发现了人类的骨头，几代学人的头发都给想白了……其实我最想回到的是中国的古代。春秋时期是不错的，在田间听听农民唱山歌：“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战国就免了，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哦，最好的还要数唐朝！去盛唐的长安吧，梳一只堕马髻，穿着大红胡服，蹬一双软靴，多么漂漂。去逛繁华的东西二市，好奇地伸头看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夹杂着日本和西域的留学生，男人和女人大方地俪影双双，欢声笑语……在这样太平盛世生活的人们，一定都拥有着健康和喜悦的面容吧？我可以买一只正宗的唐三彩马，不，买一匹薄如蝉翼的绢吧，做一条裙子穿，现在的商场里无论如何也买不到那么上好的绢啊。天，我真笨啊，还浪费什么时间，赶紧去寺庙里看吴道子的壁画啊！找一张纸，或是绢，或是随便什么东西，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也好，按在墙上，赶紧描下他的画来，描不出神，也尽力描出个形，要知道千载以后的人们，连这些壁画的影子也见不到了。或者，如果有时间，就在大街小巷到处转转，总会在一家酒店里遇上李白吧。没勇气上前搭话，扮个店小二去给他斟杯酒也是莫大幸福。也许会赶上皇帝出巡呢，踮起脚尖望一望杨贵妃的尊容吧，可惜她不会在街上当众表演一曲霓裳羽衣舞。嗯，如果去唐朝，我这般瘦干干的模样恐怕真是不易居呢，起码得增肥三十斤才行。
如果回到古代，生活上的问题还真是多多。我不会教古人做农具，不懂怎么制钢制铁，不知道如何改进造瓷织绢的技术，不擅长做买卖，不会缝衣服纳鞋，我的专业是英语言文学（或许我应该回到古代的英国去教英国人改进英语），我靠什么才能生存？当个巫婆给大家预言未来？可是光会预言国家大事、历史宏观动向，生意一定有够冷清啊。那么到朝廷去混个一官半职，给皇帝出谋划策？那时候当官和现在当官不一样，现在的我如果犯个错误，顶多让领导批我一顿；到古代的天子脚下去犯个错误，可就有掉脑袋的危险了。亏得我能想出一个高招：我可以卖文章！古文我是不会写的，但是我会背啊，我可以把苏轼、陆游、李清照等名家的诗词一篇一篇地拿到唐朝去卖啊。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二十个字就起码能值上百十两银子。每天推出一首，隔三岔五地再写几部《西游记》、《大唐双龙传》之类的小说，也算个高产作家，结交名士，浪迹人间，生活看起来不错。只是有个问题，同仁会发现这位大诗人遣词造句以及使用的文章体裁都非常的前卫，而且一到即景赋诗或是当场联对的时候就瞠目结舌——我老人家至今作出的最工整的对子，不过是“肥皂沾水起白沫，脸盆浸衣成黑汤。”而且这种龌龊的剽窃也会害苦了后世人才：设想苏轼他老人家在中秋畅饮后乘醉而书：“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等酒醒了再一看，嗯？这不是唐朝女诗人的灰的名作《水调歌头》吗？我为何总是与古人暗合？……长此以往，定会把个大词人给逼疯了……
仅在中国的四千年历史里，想去的时空就实在是太多了。或许我应该肩负起历史重任，去说服秦始皇不要焚书坑儒，绑架诸葛亮去献给曹操，在魏忠贤还没入宫的时候就干掉他，代嵇康去给钟会送点礼物，死命拦住回京的岳飞，帮助袁崇焕悬印挂靴举家逃亡，监督曹雪芹保存全本《红楼梦》……真是把我累死一千回都做不完，还不知道一旦做完会把中国历史搅成个什么模样。
或许我就是应该只为自己着想，让自己和至爱亲朋的生活更美好。那么我最大的愿望是回到四十年代，找到我的爷爷，告诉他马上带着我奶奶迁居国外，美国也好，日本也好，欧洲也好，南太平洋的小岛也好，哪里都能够继续他的行医事业吧。如果他还想着报效祖国什么的，我就不得不为他揭开二十年后的历史黑幕，他会惨遭迫害，家破人亡，他的儿子为他的过早离世郁郁终生……或许全家几代人的命运不是那么容易改变吧，那么我简单一点，回到妹妹八岁那年的生日，在离家不远的那个陡坡上截住骑自行车的妈妈，告诉她如果她敢继续骑车冲下这个陡坡，会严重损害她后半辈子的身心健康。如果这也改变不了，那么我自私一点，回到小时候去为幼年的自己找个美术家庭教师，或者把高考的第一志愿改成北大，或者在结婚后向老公痛陈去日本留学的弊端，一哭二闹三上吊，以腹中块肉拖住他，或者，九六年初的那个冗长的会议我拒绝参加，告诉领导这个会议会让我的颈椎受到毁灭性伤害……如果连这也不行，那么，那么，再简单一点吧，回到1980年，买下邮局里能够买到的所有《庚申猴票》！在大连定居后立即贷款买几栋西南海滨的房子！或者只回到半年前去，在日韩世界杯前投大注赌巴西队赢！或者再近一点，回上个月，借点钱，到美国西弗吉尼亚去买威力球彩票，号码填5、14、16、29、53和7……
每当我作这样返回过去改变未来的美梦时，总会想起看过的一个阿拉伯寓言故事：苏丹接见受他疼爱的一名青年，年轻人情绪激动：“大人，请您把城里最快的骏马借给我，我此刻需飞往巴格达去。刚才我路过宫廷花园，死神正好伫立其中。他见我便伸出手来，似乎是有意威胁我。我必须赶紧逃走，躲避他。”年轻人骑着骏马飞奔而去。苏丹出去找到死神：“你怎敢威胁我手下的人?”“我并非有意威胁他。我只是见他还在这里，不禁吃了一惊——因为我跟他早已注定今晚会面，在巴格达。”……时光不能逆转，命运无法改变。如果我高考志愿填了北大，我可能连录取分数线都达不到了；如果老公没去日本，可能后来去非洲了；如果那个冗长的会议我翘课了，可能回家路上就遇到车祸了；如果我赚大钱了，可能随后就丢了/被抢/被偷/套牢/赔本/征缴/充公……我只能相信，存在就是合理的，发生了就是必要的，是几千年的泪水、汗水与血水成就了当代，没有前半辈子的悲欢也就没有如今丰富多彩的人生。我会老老实实地活在现在，老老实实地活着，偶尔含笑回顾过去，偶尔茫然远望，暗自猜想遥不可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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