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晨
这是一个异常炎热的夏季,夜晚的高温使辗转的人们无法入眠。唯有清晨,空气中弥散着难得的凉意,打了一夜牌的伙计们也回到了床上。 这静谧的,可爱的清晨。 我是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惊醒的,只听了开头两句,就知道她在指责那个货车司机。好哇,我的心头一阵快意,当然不是为了被吵醒而是为了,终于有人说话了,原来不堪忍耐的,并非只有我一个。虽然经过长时间的锻炼我已不是每天都被吵醒,然而这不是原谅噪音的理由。 女人的声音列举长期以来受其困扰之苦--装车的碰撞、倒车时蜂鸣器的尖叫、关闭的窗、每天早晨三点钟的好梦...她的声音划破夜的清晨,疲惫、焦躁、无奈,这已不是一个年青的声音。 司机抗辩着,这是他的职业。这是一个男性的声音。而立之年?我想象他的样子--从我家的角度无法看到他与他的车。我想他应该是瘦而结实的,黝黑的皮肤,因缺乏睡眠而充满红丝的眼睛。他一句一句地抵挡着,渐渐火爆了,终于开始以“放屁”二字评价女人的挑剔。于是另一个男人加入战局,这大概是她的丈夫--争吵升级。当司机说出“活该”二字的时候,许多不同方位的声音加入了战斗。“不讲理”、“就这样”、“缺德”、“有病”、“居民委”、“砸了”...各种各样的词汇飞舞在渐亮的楼宇间,时而迸出一些与对方长辈及生殖系统有关的名词、动词。辩论双方的力量明显悬殊,司机的气势低落。 不过没有人提到司机存放货物的小房儿。也许大家觉得提到这个会殃及无辜,也许参与争吵的人都是一楼的住户。我没有加入舌战,虽然我曾多次在惊醒的好梦中间发出诅咒,并设想着对那辆罪魁祸首的车进行大肆破坏。然而我难以理直气壮地发出声音,因为院子里也停放着我家的一台车。我为它而惭愧着,即使它只是一辆沉默的面包车。 一个有条有理的中年男人结束了这场“恶斗”,此时司机已因气急败坏而口不择言。中年男人说小伙子你别这么横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叫你开不成车?司机说你随便你愿意找谁找谁我怕你吓唬? 院子里拥挤的声音一条条缩回各自的窗口,清晨显露出它四点钟的亮度。司机继续装车,碰撞中似乎出现了小心翼翼的味道,然后汽车发动了,然后倒车的蜂鸣声又一次响起。汽车隆隆的颠簸声渐去渐远,清晨恢复了它的宁静。 明天,明天的清晨会怎样呢? 1997,7,30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