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流水帐
--二十年大陆小说结算
作者:宇慧
虽然自小嗜书如命,我却也有自知之明晓得没有对整个二十世纪的文学进行结算的能力。不过被近来众多的结算清单引发了对自己以往阅读史的回忆,一些曾经令我赞叹的作品再次回到眼前。于是我索性将它们记录下来,算是留给我自己的一份档案资料。
下面是我所看过,并认为很好的几部八十年代之后大陆作家的作品。
《务虚笔记》:这部书我正在读,虽然还没有读完,却已经产生了对这本厚厚的长篇的怜惜之感,有点害怕读到最后一页。这部书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一部精神史,一部哲学思辩的辑录。作者史铁生是我一向喜欢的作家,这一部书尤其令我倾倒。当你感受到一个人在静夜中的思索的时候,不由得不沉浸在一种身心纯净的氛围中--在这个浮躁的世纪末的今天,这种感觉已经很难找到了。
《北方的河》:说它是一代人的精神史,我觉得并不过誉。张承志无疑是当代非常特别的一位作家,他以笔为旌的宣言似乎更加为大家所知。但与《心灵史》等长篇相比,我更加喜欢这部沉实的中篇,喜欢作品中“他”的形象。
《我是太阳》:邓一光的名字对于大多数人是陌生的,但这并不能阻止读者因为作品中的人物与情节产生强烈的震撼。我偶然间在图书馆中发现这本厚厚的长篇,然后推荐给几位朋友阅读,所得的结果如我预期。这部书向大家证明,人们不是冷漠了小说这种形式,而只是没有找到真正好的作品而已。
《雪城》:在当代作品中,这一部的篇幅应该排在前列。不过与目前许多抻长了的中篇甚至短篇相比,《雪城》无疑具有了与它篇幅相适应的精神力度与人物形象。梁晓声在他现实主义的外衣下,深藏着的一代人的理想主义歌声,清晰地感染着他的读者。在我看来,文学是应当具有某种理想主义的,它应当展现作家内心的那一个完美的世界,哪怕是一个精神的乌托邦。
《浮城》:同时列出两部梁晓声的作品似乎有点不恰当,在当代文坛上梁晓声并不具备如此崇高的地位。然而这部被人所忽略的作品却令我看到了一幅冷酷的末世预言。一个对人类心灵的预言。这部带有明显象征主义色彩的长篇小说,因为其揭示“现实”的尖利而乏人正视。也许这正是评论界的悲哀。
《我没有自己的名字》:余华的小说中,《活着》更加为人们所熟悉,这很大程度上得力于电影对文学的张扬。不过在我的阅读经验中,另一部以一个“傻子”为主人公的短篇似乎揭示了更深刻的悲哀--不是产生于宿命而是产生于“人”自己的悲哀。
《受戒》:读汪曾祺这部短篇是前几个月的事,读罢之后真有满腹清气之感。两个孩子溪水一般看待世界的眼光,令都市人群中的我,产生一种珍惜爱怜的心情。
《桑那高地的太阳》:陆天明的《苍天在上》无疑更加为人所熟知,不过以我看来,那部具有浓重官方意识形态的作品与他更早的这部长篇相比,质量上有很大差距。《桑》是一部可以划入“知青题材”的作品,但描写的人物却属于五十年代那个理想主义更强烈的日子。小说展现了严酷的人文环境对“人”的重新塑造,是一部令人震撼的时代悲剧。
《白鹿原》:无论如何,我想未来的文学史会为白嘉轩这个形象记上一笔,也会为未修订版作者陈忠实描写历史的勇气记上一笔。而小说的架构,无疑也具有一部经典的气派。
《古船》:我并不喜欢张炜。但我也不能不承认,《古船》是一部很好的长篇。你很难说它讲述了一个什么故事,但这却是一部抓住了中国人思维方式的小说。而这一点,也许恰恰契合了寻根文学的宗旨--虽然把它当作寻根文学的人并不多。流派是不重要的,但当年“寻根”崛起时提到的,“一个民族的凝聚,不在于它的血缘,而在于它千年来形成的思维方式。”这一点,我觉得说得不错。
《绿化树》:前面已经够了十部了,但这一篇又令我觉得割舍不下。管他呢。马缨花是我每当想起,就会微笑起来的一个女性形象,她的生命力与她中国女性的柔韧,给张贤亮的这部中篇增加了无限的魅力。那么,也把它放在这里吧。
好的作品应该还有许多,但只写这些了。有人说当代没有可读的小说,我觉得不是这样。好的作品是有的,关键在于你是否碰到了,当然也要看你和作者是否有缘份相互认同。九十年代之后,长篇小说出版的数量每年以几百部计,而沙里淘金,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我的这篇文字,也许能让某个朋友碰上一本好的作品,如果不能,也给我自己留下了一份岁月的痕迹。
1999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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