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还是老的辣,醋也是陈的酸 ----评张抗抗《情爱画廊》 作者:dryriver(残江) 《情爱画廊》开始是在媒介一番热烈炒作之中隆重问世的。随后当我认真拜读过全书36章后,发现这部被某些书评家惊呼为“力作”、“佳作”的长篇,它的故事情节倒也并不十分复杂:单说北京一位久耽女色的人体画家周由,在被众多风流女伴甩了之后,心情终日为“一大堆关于女人的乱七八糟事情”所苦,于是失魂落魄孤身游荡到江南苏州,放开两眼“焦灼而贪婪的目光,越过园中半月形的拱门和幽深的曲径,寻找着人群中或许可以入画的女子。”之后情节更以周由作“药引”,又搅出一连串风流艳事。 首先应当承认,作为“布老虎”而不是纸老虎丛书之一的《情爱画廊》前8章,还是具有相当可读性的。最起码作为书中男画家“北方的狼”周由与女讲师“南方霓虹”水虹两人之间,那一番烈火遇干柴式的婚外狂热,就能对不少情感压抑者构成很强的引诱。我想对这一点,作家张抗抗“也许不仅不想设防,甚至还故意诱敌深入。”但即使就以此作为赶潮趋时的写作宗旨,我感觉她似乎也下笔太性急了一点。刚刚开篇才40页,张抗抗就恨不能让笔下的男画家和女讲师立刻全裸相见。她终于没让小说中的男女主角熬到全书过半,迫不及待抢在第8章里就像是两面金镲粉身碎骨般地碰撞”于床榻之上了:“眼下的水虹已被她自己的欲火烧去了圣洁之美;她窈窕的身体上燃烧着世俗和欲望的火焰,急切地邀盼着他的侵袭。周由犹如站在一条幽深的画廊敞开的入口处,鲜艳和光滑的廊壁激起他甜美的想象,他将用他强劲而饱胀的画笔,去触摸她深入她,去探寻那从未领略过的美的奥秘……”然而张抗抗毕竟又不愧是一位涉世多年的资深作家,她还不愿将小说的这种色情主题,表现得就像地摊文学那般过于赤裸露骨,她仍然希望能在读者心目中,保持一个高尚体面的作家形象。所以,就在“北方的狼”周由急不可耐将苏州美女拉向床榻的过程中,我们又随处可见女作家往这对欲火中烧的性伴侣身上,不厌其烦地喷涂“艺术”雅情调与“道德”除臭剂。于是,当“北方的狼”与“江南霓虹”极尽男女之欢以后,我们又可笑地发现俩全裸相拥在床榻之上,滔滔不绝开始了关于艺术史、玉器史、丝绸史的枯燥空谈。让人觉得十分可笑、荒谬和滑稽。 《情》的第9章,很像是《廊桥遗梦》的粗劣翻版,尤其女主角水虹关于爱情与金钱、情人与丈夫的一番自我表白,不仅庸俗得非常幼稚,而且还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二不曾偷”的立牌坊意味。在此之前,其实作家早已为水虹留下一处非常市场化的伏笔:有一位后来腰缠万贯的当年老同学白宏根,已对水虹的美貌垂涎多年,一直都在暗恋着她,而白宏根送给水虹价值几十万的一件宝石项琏,她也要戴上一天然后再交还给大款同窗。这绝妙的伏笔大约是要向读者暗示,虽说水虹暂不售出,但她可以估出的身价却也绝不在几辆超豪华轿车的总价之下。此外我还注意到,从小说一开始,作家就很用气力地想把水虹这位不知以谁为化身的女主角塑造得很高雅很艺术也很脱俗,但笔笔描述她由表及里的美文,却又偏偏太过通俗艳丽,于是让人越读越觉得她身上好像总缺着点什么最根本的东西,再往后仔细琢磨,知道缺的是什么了——作为一位完美女性所必不可少的:韵味。我们身边经常可以见到像水虹这样的“伪淑女”:徐娘半老漂亮犹存,一张嘴谈论起情感全引名著上的词组说话,可正因为半辈子活过来仍然没被刻骨铭心真爱过一回,所以她们不仅心里对爱情充满荒唐空想,而且骨字里压抑最深的就是既强烈渴望又不得满足的性饥渴。从编辑的角度旁观,我以为这部小说写到第9章,就完全可以作为一个中篇打住了。按说,此时该画的女人体已经画毕,男女之间可以风流的事情也已办完,所以从小说一开始就精装于高雅艺术外罩下的色情诱惑张力,到此已基本消解殆尽。真不知往后还有什么“爱情”故事讲给读者听?果然,从第10章开始,作家真是再掏不出什么勾人艳事去拉住读者了,其后的情节发展,也只能“戏不够,热闹凑”了。于是,就在水虹与周由终日沉溺床第之乐的同时,她那位憋在苏州家中以往总是“彬彬有似学者风范”的丈夫吴奂雄,此时也“不可思议地变成了一头发情的野兽”,饥不择食就和小餐店老板的女儿阿秀姘到了一起;紧接着周由的旧日情人舒丽也及时杀到,一面为他作卖画的经济人,一面还偶尔强拉他上床与自己重温鸳梦;就在这时,水虹的女儿阿霓也色情长跑接力一般,因狂恋“大哥哥”周由而继其母之后走火入魔渐入疯狂。真可谓: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话说得刻薄一点,自第9章往后,作家除了用大量篇幅去赘述周由、水虹那让人读着直起鸡皮疙瘩的腻爱之外,剩下的也就只有群体的情乱与性乱了。就说周由、水虹自从在第8章中上床“金镲碰撞”之后,在其后至少有10个章节里,画家和美女除了偶尔吃睡之外,天天就是憋在屋里全裸相对或伏床“冲浪”(作家独家创造替代“做爱”的新词),而如此长久厮守竟无一次口角、拌嘴、吵架发生。我据此很想问两个常识性问题:一个江南女子在北京,就这样日日全裸,她也不怕着凉受风得感冒?而作家如此将一对男女那没完没了床第之欢写得那么鼾甜那么夸饰那么没有戏剧冲突,自己竟也一点不觉得心里犯腻歪?在这其中,最滑稽可笑的是第18章,或许作家此时关于男女已真是实在无话可说,所以此一章中关于水虹浴后裸体泛“佛光”的夸张描写,简直已经到了胡编神侃的程度。 到小说将近收尾处,舒丽终于帮周由把他的《情友》、《江南霓虹》两幅巨型人体“情书”,拿到拍卖场上赚来了3.2万美元+32万人民币。于是故事终于皆大欢喜:水虹不仅傍上了名画家,同时也傍上了一位有钱人。至此,一部憋在屋里空想而成的情爱长篇,终于最后完成了与市场经济的成功接轨。 以前只闻新潮女作家的爱情小说越写越暴露大胆,熟料姜还是老的辣,醋也是陈的酸。鉴于篇幅有限,不容我更过细地去解析这部长篇,姑且就以中央电视台《半边天》女主持张越对《情》的一段说法,引在此处作为本文的结尾:“如果这只是一个无名作者发表在一本封面俗艳的无名杂志上的作品,改名叫《艳女情史》或者《别墅里的女尸》什么的,我也就不多说了,可作者竟是张抗抗呀,她和她所代表的那一批成就卓著的当代纯文学家一直是我非常非常尊敬的,我远远地仰望着他们生怕自己的肉眼凡胎腌了人家!可张抗抗她怎么了?我不反对纯文学作者票一把通俗文学,但一定要票得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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