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慧文学视界**   ‘99上半年文学期刊“八股文”

  赵为民


  翻检今年上半年的小说创作,”情感片”还是创作领域的主流,是畅通无阻的制胜法宝。定睛之下,发现它们的共同特征:或者以青春示人,或者以爱情示人,乃至以死亡昭示天下……展示的无非是“超凡脱俗”4个字。近来闲散无事,懒坐家中,姑且随手拣出8篇印象较深之作,以为证实。
  一、铁凝著《永远有多远》,载于1999年第1期《十月》这是在铁凝笔下难得一见的温情又自然的故事:在人人懂得算计的时代,永远很受伤的“白大省”算得上是一个“另类”了。如果只是在爱情道路上屡败屡战,还不足以概括她“偏执”性格,永远相信良心,永远相信善良仁义则应该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特殊符号。她所爱的男人只是到走投无路才回到她身边,而男人与别人生的女孩的一块沾满鼻涕和眼泪的小手绢,就可以让她心痛不已。这个有些傻里傻气的女人的可笑与可怜,被铁凝定格、放大到了令人心痛、不忍正视的地步。人人希望拥有别人的善良,却人人不愿为别人善良——扪心自问,这篇小说更打动读者的其实是精明、自私的人类害怕失去这种永远的善良时的心惊胆颤。
  二、时弥著《城市的露珠》,载于1999年第2期《青年文学》女权主义者大概会喜欢这篇小说中人物的另类和叛逆一个在特殊父爱关照下成长起来的女子,同时“养”着两个男人……其实这部小说让人记住的并不在于这些曲折的情节,而是一种生命的姿态。从先前的((成长如蜕》到如今的《城市的露珠》,叶弥笔下持续的是青春期中难以摆脱的成长的烦恼和生活在循规蹈矩中的复杂心态。
  三、迟子建著《青春如歌的正午》,载于1999年第2期《十月》从小到大我们看过多少爱情故事,早该身经百战、见怪不怪了吧?而我还要说,这是一篇能让人掉眼泪的作品。想想看,它应该有多么好!这个”情种”是个没受过多少教育的乡下人,这个“梦中情人”诗是个瘦小得没有发育完全的不好看的女孩子……所有这些都和我们习惯的风花雪月的爱情有着相当大的落差。也许在陈生和杨秀的生活中,“爱情”也是一个太奇怪的字眼,如果不是杨秀的死中断丁他们的相依为命,他们大概永远也不会有“想念”一词付诸语言,而迟子建自然天成的笔触成就丁这个让人柔肠百转的故事。
  四、蒋韵著《完美的旅行》,载于1999年第2期《天涯》“文学”一向不是《天涯》的长项,而《完美的旅行》终于为他们挣回了面子。“家乡”、“城市”、“冰冷”、“童话”、“激情”、“永别”……这些关键词可以串联起这个应该发生在很久以前的故事:一段情逾母子的纯洁交注在闹言碎语中,以断送了其中一个生命而告终,而实际上,那个“自绝于人民”的故事并不是真的有了那个不容于世俗的“旅行”,只是诗意、浪漫、纯洁的思想方式和生活态度不容于尘世的又一次证明而已。完美的旅行和不完美的生活——残酷的对比在作者那里表现得极有分寸且一字千钧,令人感慨万千。
  五、方方著《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载于1999年第3期《大家》以方方的实力,这是一篇算不得成功的作品。出身书香门第、受过良好教育的“黄苏子”,因为小说着力叙述的种种原因,转而变成一个人格分裂的人物:白天循规蹈矩地做一个“白领”,夜晚做一个放纵、不求金钱的妓女。方方经常是一个在创作谈中能谈得很有创见、而作品表达出来的却是和她所声明的有些距离的作家。这种“腔调”在这篇新作中同样存在,而失败之处也正是我们所看重的“超凡脱俗”;过度的追求“超凡脱俗”容易走向万自然和违背常理,这篇作品就是一个例子。从“不凡”栈出“平凡”易,从“平凡”报出“不凡”难——从这个角度讲,方方不及下面的王安忆。
  六、王安忆薯《酒圈,载干1999年第2期《钟山》没有死亡做告终、没有生离死别做作品煽情的休止符,这意味着没有给读者掀起感情大波澜的习惯留有余地。王安忆近年来的作品玩儿的净是险棋,作品绵软、细腻的后劲像好酒、像太极,需要观众的慢慢品味。《酒徒》像素描一样,反复痘染一个酒徒的神态、举止,没有完整的故事,没有个性化的语言,没有说教,以“平常”来写“不平常”……所有这些,像有了照片之后的绘画,不必具有记录功能之后,展示的是一种纯粹——用王安忆的一篇散文旧作中所说:和打破体育纪录一样,没有实际功用,却展示了人类的一种“能”。
  七、何玉茹著《到群众中去》,载于1999年第6期《人民文学》很奇怪《人民文学》为什么抓到了它、却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而去努力推介它?比起同一期刊中的其他作品,《到群众中去》显然出类拔草了许多。它很像一个短篇小说最应该有的样子:不危言耸听也绝不微言大义、不妄自菲薄也绝不故作深沉。夫妻二人过年看灯的生活片浅、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能让那个很“酷”的男人流下泪来的种种感动……你甚至剔不出它的“文眼”,作者却有本事让你在自然的呼吸中感觉到它天然的温润。行云流水,确是精品。
  八、丁天著《青春勿语》,载于1999年第6期《上海文学》中学生早恋的故事——这是这篇小说最简洁的内容概括,却也是一个多么“傻”的总结啊,足够气死作者。实际的情形是:在整本“爱情专刊”中,这段17岁的爱情藉着丁天的笔触显得最为感人。革命不分先后,爱情不分大小。爱情总是以它最长的触角伸向我们熟视无睹的世界、伸向我们已经长满老茧的内心。而这篇青春“物语”让我们想起曾几何时,在那还没有来得及拥有甲壳的保护时,太过柔软的情感和因此格外难当的痛楚。叛逆。清高。倔强。严肃。坚持。脆弱。这些写在几乎每一个少年脸上的特质,在丁天的笔下栩栩如生,让人一叹三唱。
  上面这些一个又一个希望“脱俗”的故事,或者由其中人物的生活态度展现出来,或者体现在作者本身的艺术追求上。因为生活不能不俗,所以追求不俗才是艺术品的好看之处。看看上面这“八股文”就知道了,下半年的作品大概还逃不开这个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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