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小说论

多种选择中的繁荣景象

季红真

 

  九十年代是一个充分个性化的时代,文学(特别是小说)表现出多元并存的格局。主题的深化与分散,题材的多样与新颖,形式的丰富与别致,都显示出一派繁荣景象。仅以1995—1996两年的中篇而论,其收获即令人鼓舞。

  笔者参与了“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的评选工作,得以较为系统地阅读这两年的优秀作品。经过严格的民主投票程序,最终选出了十部作品。这十部作品显示出思想性与艺术性高度的统一。

  刘恒的《天知地知》以从容的叙述,描写了一个底层小人物的命运,表现了正在崩败的乡土社会中的人生景观,其中贯注着一种忧伤的乡土情感,一唱三叹式的情感旋律成为贯注全篇的主线。邓一光的《父亲是个兵》,以严谨的故事叙述,表现了一个农民出身的老军人,丰富的情感世界和鲜明的性格,概括地反映了一支农民军队,基本的价值观念与情感方式。何申的《年前年后》,是一部当下乡土社会的风俗长卷,细节的缜密与人物的丰满,都蕴涵了很深的艺术功力。李国文的《涅槃》延续了他一贯的政治写作,故事的跌宕与人物性格的生动,都表现出作者对当代中国政治生活独到的洞察力,而浪漫的情怀则表现出作者的人生境界。刘醒龙的《挑担茶叶上北京》,以丰富生动的细节与深刻的反腐倡廉主题,表达了作者关注现实的犀利眼光和深挚的忧愤。林希的《小的儿》,是一篇浸透着天津文化韵味的极品之作,起伏跌宕的情节与峰回路转的故事,以及生动的语言,都深得话本艺术的精髓,而一个旧式家族的内部纠纷,则带有大寓言的性质,是近年涌现出来为数不多的高品位的通俗文学,其雅俗共赏的效果,预示着小说一种新的可能性。六十年代出生的东西,是本次所有获奖作者中最年轻的一位,但他的《没有语言的生活》却写出了与其年龄不相称的老道,丰富的想象力与纯净的语言,构成了这部小说引人入胜的魅力,而故事中身体与语言的双重侵害,则反映了作者语言学知识谱系的深广学科背景。阎连科的《黄金洞》以洗练的语言,讲述了一个惊心动魂的故事,叙事视角的新颖与语调的节制,都平静地概括出这个时代与金钱的交换关系,而暴力则是不可避免的后果。徐小斌的《双鱼星座》,以大胆越轨的想象,以杀夫为核心,表现了中国妇女窘困的处境。在九十年代潮头汹涌的女性文学作品中,是一个精典的文本。叙事的简洁,想象的奇诡,使作品蒙上了神秘的巫风,而最终的结局,则表现了九十年代女权思潮高涨的时代精神。这是所有获奖作品中,唯一一篇以女性的立场组织叙事的作品。李贯通的《天缺一角》以圆熟的叙述,表现

了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文化及文化人的尴尬。

  限于数量,仅有十篇作品获奖,但落选的入围作品中,也不乏佳作。迟子建的《日落碗窑》,以与大自然肌肤相亲的感灵,单纯的故事,营造出浑厚的氛围。完整的结构故事,描绘出一幅多彩的乡土风情画。其主题所表现出的人性光辉,则是艺术中的又一种前卫。池莉的《你以为你是谁》以巧妙的构思,写出了九十年代工人阶级的失落感,以及新生大款心理失衡,而知识者最终的离去,则表现出作者对文化价值的固守信念。叶广芩的《祖坟》,以丰富的细节和出人意料的故事结局,表现出作者独特而深厚的生活积累。李佩甫的《学习微笑》,将女工刘小水窘迫的生活景况,与微笑与职业特征的细节结构成篇,在对比中形成反讽的艺术效果……

  这些作品反映了九十年代的写作,是多样化的写作,作家的思想触角深入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思考的深度遍及多种学科范围。其中,对人性的思考,是一个焦点。无论是善与恶,光明与黑暗,还是淳朴与狡诈,都超越了庸俗社会学的老框子,逸出了意识形态写作的老路,表现出思想的深刻性。

  这两年的中篇小说,艺术上有了长足的进步。作家对叙事的重视,使中篇小说形式的发展更加成熟,而结构的讲究,使小说的文体越来越独特。细节的丰富与新颖,也使小说的容量更加丰厚。语言的别致,则使小说的风格多姿多彩。情感的节制是这两年中篇小说最突出的特色,一个更艰辛、更务实、更多烦恼和忧患的时代,必然产生出更含蓄的艺术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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