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是鬼妹

    新开辟的海滨大道像是贵妇丢弃的腰带，懒洋洋地躺在那里。漫步其间，已是傍晚时分。
    夜色如尽泼宣纸上的墨汁，尚未明朗地细细散开，毛绒绒的草坪如波斯地毯柔和，带有心脉相随的衬托；远处的海水则波光鱼粼尽情跳跃，熙熙攘攘跑向海的尽头；满天星光灿烂时，一颗颗闪烁的星星一定就是他们的杰作。
    晚上和小孩子相约好在傍山依海的海滨大道"思思"酒家品尝海鲜。提早预定位置，一个人兴冲冲先来。
    夕阳下山时，小孩子打电话，说是感谢老博士的盛情。今晚上，她会带一样很好的东西，给博士一个惊喜，并且是一再保证不会让博士失望的。
    于是胡乱想了一通，会是什么样的东西，是多大的惊喜呢？
    在"思思"酒家预订好的位置坐好，就翘首期盼这激动人心时刻的到来。
    俗话说：等人渡日如过年，此话不假。近把个钟头，小孩子还是不见头脸，急不可耐又急忙重拨了几个传呼，并且不解恨地加个三八的代号。没有回传的信息。
    这下子有些恼火，就用刚学会的南昌骂人话使尽讥讽："娘个鳖，死前鳖，游病。"反正虽然不懂它的意思，但只晓得是骂人解恨的。
    终于，小孩子笑嘻嘻露脸，连连道歉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博士久等了。哇，一路上耳朵一直痒痒，老博士肯定骂了小孩子不少坏话。"
    "不骂才怪呢，娘个鳖"。博士仍是怒气未消气呼呼。
    其实'娘个鳖'在南昌是很骂人的话。可博士不知不怪，他很可爱就像孩子拿起手枪对准大人扣扳机一般好玩。所谓不知者不怪。如果是在南昌呀，'娘个鳖'这话说出来定会左右开弓挨巴掌。
    这时，"小孩子"轻捷地往后一闪，变魔术般，博士看到一个红头发，蓝眼睛，健康活泼，长得生动，衣着轻松的鬼妹，特别是鼻子，很英国。
    "你嚎，老不死，我就租你呀。"英国鬼妹笑成一朵花对博士说。
    又是一个语不惊人不出口之流。
    小孩子笑哈哈地假装内行翻译道："她说'你好，老博士，我叫朱丽娅。'"
    博士哭笑着，点头说："GOOD NIGHT、SIT DOWN PLEASE（晚上好，请坐），"又敲着桌子冲小孩子说："我又不是省油的灯，惊喜的东西呢？"
    小孩子指着朱丽娅说："这不是明摆着嘛，人家朱丽娅从英国刚到中国一个月，还在厦大过中文关。人和东西是分不清的，也是不分的。东西就是人，人就是东西，你就是勉为其难了。"
    博士气不过来，指着小孩子说："那你就是小东西罗。"
    小孩子捷口捷嘴应声："那你就是老东西罗。"
    "朱丽娅呢？"博士直愣愣眼珠子等她回答。
    "就叫鬼东西吧。"小孩子摆摆手说。笑咪咪地看了朱丽娅一眼。
    朱丽娅朝博士欢快叫了一声："鬼东西。"
    博士下定决心说："好吧，晚上就来个东西吃东西。小妹，来，上菜。"
    吃菜的时候，博士忍不住问小孩子："什么时候有了个洋亲戚，还真挺神秘呢？"
    小孩子吃着菜口齿不清地说："说来话长呢，上个星期，一个人闷着，在轮渡码头兜兜风，叫鬼推了一下。突然间扭了脚腕，断了高跟鞋尖，擦破了一大块脚皮，挺像是'姥姥'那天晚上所说的是什么女人欠了它更多钱呀，还是其它什么东西。可我又没有欠它钱，也没有借东西不还，它让我小孩子这么难堪。一个人蹲在马路上，没头没脑地看了没了鞋跟的高跟鞋，一边又是钻心痛的脚腕，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那么多的过路人一个个要么看猴似地偷着乐，要么漠然冷视不当回事。你说小孩子惨不惨。哎说起来伤心，现在我还觉得痛。"
    小孩子轻轻移了移腿，让博士看了裹着绷带，渗着血迹的脚腕。
    朱丽娅接着说："不会吧"博士反驳说："厦门人都是古道热肠，见义勇为，助人为乐的。"
    "那怎么会不见一个古道热肠，助人为乐，见义勇为的。"小孩子一脸不服气。
    "原因很简单"博士分析现场情景后说："应该是那天你打扮的太前卫，太出众。短斤少两露手露腿不说，还胆大妄为暴露突出部份。街上男人呀，就是想帮你的忙，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伸出援助之手，以免有'居心不良'之嫌。"
    "放屁"小孩子又骂人了，说："女人呢？那街上的女人呢？"小孩子逼问博士。
    "女人们一个个都在看住自己的男人，没有空。"博士说。
    小孩子立即猴笑。
    "噢"小孩子忽然又叫了一声。
    "什么事"博士吃惊地问。
    "吃多了，尿急着，刚刚走得急，路上就憋着。"一吐舌头，就推碗丢筷离席。
    博士对朱丽娅说："wall flower（墙上花，没头脑的意思）。"
    朱丽娅也用英文说博士的英语很棒。
    博士很开心，就作贱自己说是：Tom boy（男人婆）。
    朱丽娅很开心地笑。
    博士就称赞朱丽娅是：she that is born a beauty is half married（美人胚子）。
    博士又夸奖朱丽娅说："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朱丽娅问："谁。"
    博士回答说是："Audery Hepbum（奥黛丽·赫本）。
    朱丽娅很开心说："奥黛丽·赫本，过奖啦，她是跨世纪的永远时尚。"
    博士又辩解说："至少，朱丽娅的服饰是'奥黛丽·赫本'风格的打扮，简洁明快，不拖泥带水。"
    朱丽娅轻笑一声说："我妈妈可是奥黛丽·赫本的崇拜者：一条得体的黑色的直身裙，窄身裤，芭蕾舞鞋式皮鞋，包头丝巾和一副墨镜。不过现在如果一样不缺如此打扮，是会让人笑话的。"
    看小孩子无忧无虑笑嘻嘻地回来，博士对朱丽娅说小孩子是："she is born with a silver spoon in her month（含着银匙出世）。"
    "小孩子"博士问："你们兄弟姐妹几个"
    "三个"小孩子干净利索地回答。
    "这个，怎么搭配，其它俩个呢？"博士问。
    "这个嘛，等等"小孩子狡猾地噔着眼睛说："老博士，我们做个游戏吧，我出一句绕口令，你记住了，自然就会猜着的。"
    "好吧"博士说："格老子今儿个晚上情绪好，就随着你乐乐。"
    小孩子开始说："以前在我们老家南城乡下地方，我妈妈第一次怀小孩的时候，我爸爸就很关心体贴地对我妈说：
    "你要是生了男孩，吃什么就有什么；
    你要是生了女孩，就有什么吃什么。"
    我妈妈当然是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而结果却是有什么吃什么；后来，我妈妈是不甘心，不想有什么吃什么，想吃什么就有什么，结果还是有什么吃什么；再后来，我妈妈还是不死心，再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才好呀，干吗不可以不要有什么吃什么，结果这次是吃什么就有什么。你说，我妈妈生了几个什么？"
    "什么？不就是东西嘛，答案是：你妈妈生了两个女东西，一个男东西。"博士因为很留神地听，也就很快有了答案。
    "正确，一百分。"小孩子欢呼雀跃。
    小孩子看了看轻手轻脚认真地掰着是虾蛄的朱丽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问："老博士，那天晚上在'姥姥'，罗茜妮那个女孔乙己给我起个'多利'的名字倒是很洋味的。"
博士当即喷饭，说："多利，太可爱了，你真得不懂吧，所以我说你就是刘德华所唱的笨小孩，实话告诉你：多利是一只绵羊，克隆绵羊，克隆，你又不懂了。利用绵羊身上的细胞无性繁殖。通俗一点地说，不要爸爸，妈妈自己可以生小孩；不要妈妈，爸爸也可以生小孩。"
    "有这么神奇吗？"小孩子一脸吃惊地问。
    "是呀，当初上帝造人，起先只有一个亚当，后来才用人造人又造出一个夏娃。现在科学发展日新月异，人体第二十对染色体密码全部被科学家破译，人类基因的奥秘将被揭开，不久的将来，科学家将用机器流水作业般地造人。"
    "到那么一天呀，你老妈呀就不会再受气委屈了，她自己就可以决定吃什么就有什么这个千年难题。"
    小孩子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一会儿，又变脸地咬牙切齿说："这女孔乙己也太坏了，仗着自己多读了点书。就玩我，欺负我。神气什么嘛，那么大的能耐，干吗不上厦门大学当教授，臭美，不就是一个卖弄风骚的老妈咪。"
    "老博士"小孩子又把手头指向博士："那天晚上你也一直讨好她，是不是，我明明白白看见罗茜妮外走时你的紧张样。"
    博士瞪眼："喂，小孩子，你是不是吃了螃蟹没消化，爬下爬上喉咙发痒。"
    "反正男人就是没志气，你也是"小孩子仍旧气势汹汹。
    博士高举双手挂免战牌说："好了，好了，到此为止。"
    朱丽娅环看唇枪舌剑的两个人说："我不懂你们说。"
    小孩子说："有机会，真想多读点书，开窃开窃，免得自己吃上当受骗之苦。"
    博士告诉小孩子他上小学时，语文老师说起旧社会一个穷苦人家青年人，因为自己不认字，受老财主的欺骗，拿着一个条子，上面写着青年人的名字，他自己送上门到国民党军队设在村公所被抓丁的故事。
    小孩子说："老博士，扯得太远了吧？小孩子只是想长见识，多读些书，充实充实自己，对，流行的说法是给自己充电，将来就可以多放电，电死女孔乙己，电死那些臭男人，电死那些没志气的男人。"
    "太狠毒吧，小孩子"博士说："你这是学习态度不端正。"又告诉她："小孩子，跟你说件事，前些天晚上在'姥姥'夜总会，你不是向我伸二个指头打个V字。"博士说到这，伸出两个指头打个V字，说："这是V形，不是二，还是让朱丽娅告诉你吧，也不能让她当白吃，这样大家都好受些。"
    博士朝朱丽娅说："Tell her what is mean"     （告诉她什么意思）。
    "Victory"朱丽娅说。她不明白这俩个中国人又在玩什么游戏。
    "Victory"博士说："胜利的意思。"
    这回博士还想说什么，但也知道说太多了会伤了小孩子的自尊心，就咽了咽口气，埋头吃东西不说。
    小孩子也沉默不语，喝了一小口啤酒。
    小孩子又开口说："老博士，那天晚上在姥姥夜总会我只是告诉过你，我是南昌师范大学的，不过只是说过一半，嗯，后面的一半是附属中学初三年级。嗯，都告诉你，老博士，随你怎么想，怎么笑话，这时候，不说我才难受呢。"说到这小孩子倒是一脸无所谓，轻松的样子，也用手作扇子，在自己脸前扇了扇。其实天气并不热。
    博士心里在想："怪不得呢，那天在'姥姥'唱《我心依旧》时，折了英文单词，有些英文单词还洋乒泾天外来客的英语。又把'V'字形为作二个指头。"
    "干吗往'姥姥'凑热闹呢，"博士说："小孩子出来混，夜总会、卡拉OK厅多的是。"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水流，"小孩子说："在南昌，就听邻居打工回来的女孩子私下跟我说起'姥姥'老板很摆得开，亲自当妈咪，小姐们都高素质，是高校的学子。客人们也规矩，不会轻易吃小姐的螃蟹，有这么诱人的东西，再说读书我也读腻了，就兼学别样打工来。对啦，路上在福清看我家小姨时，顺便买了张南昌师范大学的文凭，便宜，花了我口袋里的一半钱，一百块，邻里小女孩都说：这可是进'姥姥'上班的门票呀。"
    既然小孩子都说到这，博士忍不住插嘴说："小孩子，到姥姥上班，罗茜妮是要亲自审核把关的，你是有什么天大本事混过关的。"
    小孩子当下笑了说："老博士，吉人自有天相吧，那天考试，女孔乙己主考，我亮了亮本事，又唱了一首《我心依旧》。"
    博士连说："该死，不可能。"
    "什么该死，不可能，"小孩子说："唱得就是《我心依旧》，哎呀，只唱个开头，就把大堂的一班人给震呆，不过唱到第三句，就来个副总把'姥姥'罗茜妮给叫走了，这下好，女孔乙己临走前丢下一句话：可以！这不，我就混进来了。"
    小孩子说得真人真事，有板有眼使得博士不得不信。
    "老博士"小孩子又说："把老底都抖给你了，你应该是不会学舌说给'女孔乙己'知道呀。"
    博士说："那得看你今后表现好不好呀。"
    小孩子作动怒状，伸出双手要扼博士的脖子，大叫："我扼死你的温柔     ,坚决不能让你坏了小孩子的饭碗。"
    博士假装求饶不迭。
    "你可知道，我可是有备而来的，免得临时上场发挥赶鸭子上架出丑。在家里，我强化训练我自己，熟读《唐诗三百诗》，背诵《英语九百句》，偷了舅舅的《张学友专辑》、《林志颖歌精选》，还顺手牵羊二姨的《中华经典歌曲》大连唱，我闻鸡起舞早读《唐诗三百首》，中午不睡硬啃《英语九百句》，晚上三更半夜吊嗓子，那阵子一个多月，真是忙得有意思极了。老妈问我学校是不是要开演唱会，老爸乐嘿嘿说二妞懂事罗。"
    顿了顿，小孩子说："我可是不打无准备的战，趁着暑假，找个借口说是到福清看小姨，就卷起铺盖到厦门来。"
    博士又知道，小孩子有个在福清上班的小姨叫水莲，人长的水灵灵的。
    "现在呀"小孩子说"看见厦门这么漂亮，外面的世界真精彩，还有这些够意思的厦门帅哥们，过完暑假我还不想回南昌去。就是该死的女'孔乙己'气死我，一句句的小老表，我看她也不怎么样，说话阴阳怪气，一会儿拿这个人的话说，一会儿拿那人的话说。自己没脑子不会说话呀，真是没头脑，我就不高兴，'女孔乙己'一个。"小孩子又在声讨，口诛笔伐罗茜妮。
    "小孩子"博士打断她的话说："书还是要念好，你年纪小，人又聪明，灵活，将来肯定是会出息的。"
    "老博士你倒是体贴人，善解人意。"小孩子说："嘿，听天由命，到时候再说这事。"
    "别老气横秋的模样"。博士说："你看我，三十多岁的人，有工作，还不是在念书，读书是一种乐趣，无限的乐趣。"
    "谁跟你比呀，你也算是事业有成，坐在那也清闲读书，还有一份薪水，逢年过节，巴结问安拜年的来了，还不是好处大大的有！你认为我不知道呀。"小孩子说："我去读书，喝西北风呀。"
    "小孩子"博士说："我理解你因为家境差还不能圆满自己少年读书梦的苦衷，但是，凡事都有个过程，不能指望一个少女一下成熟为女人，你上班的事，真是你所不应该做的。我老博士讨厌成熟。婴儿是吃奶时代、少年是童真时代、青年是美好时代、壮年是黄金时代、老年是享受时代。"
    小孩子反击了："老博士，编顺口溜呀，什么时代时代的，没听说过：九十年代真奇怪，五十老来才变坏，怀里搂着下一代，一起跨进新时代，做作"。
    "如果想念书，我会帮你的忙，"博士诚恳说。
    "凭什么要你帮忙，萍水相逢。学雷锋扶贫帮困，钱多了没得花，告诉你，小孩子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攒些钱，以后你儿子上大学用呢，那时候更花钱咧。"
    小孩子也觉得自己用语过激，又用柔和眼光地看着博士，拍拍博士的手腕说："小孩子知道老博士是一个好心人，别在意呀。"一副天真的小孩哄大人样。
    博士动了感情，也用手反过来拍拍小孩子的手腕说："现在现成的英语老师在这里，以后你可以跟她拜师学英文，也顺便教人家些中文，算是礼尚往来嘛。"
    "我也有这个想法，以后也免了死记硬背《英语九百句》之苦。"小孩子快乐地摇摇头说。
    "对了"博士拍拍头说："小孩子，那天晚上在'姥姥'朗颂的那首诗，我只觉得好耳熟，好像《唐诗三百首》里面没有吧？"
    "哇，哈哈哈"小孩子大笑起来，引起了临桌人的一阵目光。她捂住肚子，仍是大笑不止，也摇头说"笑死人罗，笑死人罗，《唐诗三百首》没有，街上买的杂志都有，李嘉欣，晓得么，香港大明星，驻颜口服液做形象广告，上面就配这首《让你做个不怕黑的女人》诗。"
    博士恍然大悟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怪不得只觉得耳熟，想不到你小孩临场发挥倒是真有二下子的。"
    "当然"小孩子一脸自得。
    "cheers"三个"东西"一起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