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老家

    在一次和朱丽娅不经意的聊天中，朱丽娅谈到她很想看看中国小脚女人的脚样，是怎样形状的一种玩意，她并且很浪漫的口吻说，就像博士到日本，是必定要见识日本艺妓的道理。
    朱丽娅一脸感叹地说：听学校老师说，在中国，现在小脚老女人是凤毛麟角，想打听一个比登天都难。
    博士当即笑呵呵地告诉朱丽娅，说的巧不如碰得巧，今天上帝与朱丽娅同在，会心想事成的。"博士乡下的老祖母年过九十耄耋的老人，有一双完美无缺，情趣盎然的小脚。
    朱丽娅当即吵吵嚷嚷明天周六就去。朱丽娅知道博士就住闽中地区的一个小县城，距厦门仅180公里路程，要是上"高速"，只要一个半时辰就到。
    说这些话小孩子也在这边听，说："朱丽娅真是地道英国，对中国古里古怪的东西总是好奇，小孩子的脚很小，免费让你看个够。"
    朱丽娅讨好地向小孩子打揖拜拳说："朱丽娅请求小孩放博士二天假，只要看了小脚老人的真人真样，回厦门后定请小孩吃肯得基大餐。"
    小孩子很乐意朱丽娅的尊重，假装生气："吃肯得基也叫大餐，英国佬小气鬼一个"，又拿起眼神看着博士："你呢？什么态度。"
    朱丽娅用手捅了捅博士背部，博士当即开口："随便罗。"
    小孩子又假装体贴人意地细声说："老博士孤身一人在外寒窗苦读，冷落了家里老婆，回去要要好好交'作业'哟。"
    博士一脸苦笑，任凭小孩子捉弄。
    朱丽娅则用英语说："Homework(家庭作业)，新名词，有意思，我会带回英国的。"
    因为朱丽娅看祖母小脚心切，所以没有往家住的县城去，途中下车，直奔老家。

    博士的祖家是一个群山环抱，小河潺潺的阡陌纵横的好山好水鱼米之乡。
    走进了祖宅，但见宅院群落，瓦屋栉比。乌黑斑驳的柱子和屋檐，乌壳蛇纹般的红砖地板，几户一口井的祥和，数家共饮炊烟的融洽，把朱丽娅看的惊喜万分。
    乡里乡亲一个个都停下车来，用惊诧不已的眼光瞧着他们俩，朱丽娅更是享受了天外来客般的待遇。
    吸鼻涕的小孩子跟屁虫似的一大堆，女人们停止聊天，老头子抽着水烟斗，不时斜着眼睛看大活宝。
    "狗睇回来了，狗睇回来了，还有一个美国女人。"几个远房亲戚和博士打招呼，并用小名称呼。
    博士又向朱丽娅解释说："不要在意他们称呼你一个美国人，这里少见有外国人，而这里村里的人，恐怕从未见过外国人。这里乡下人管讲普通话的外地人，一律统称'南婆'；男人统称'南拚'，同样看到金发蓝眼的外国人统称'美国人'，可能是美国人霸道，知名度也高，抗美援朝，解放台湾，入世谈判，美国人从来是对手，只好委屈你这英国妞当一回美国婆娘。"
    朱丽娅："博士，我很开心，随他们怎么称呼都可以。"
    博士用家乡土话回话。
    朱丽娅开玩笑说："博士说话腔调太像天外来客在说话呢。"
    博士也笑着对朱丽娅说："博士家乡方言，在中国算是小有名气的，好处呢，人家开玩笑说，一但说这方言的人出门在外。在国内：人家会把你当少数民族，给你让坐；在国外：人家又把你当日本人，毕恭毕敬。"
    朱丽娅回答说："语言是在世界上找到自己位置的手段。博士能说会道，同这里的语言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安南会说：在一个日益无根无基的世界上找到归属的要素就是听到自己的语言。"
    祖母她老人家在上厢房的中间晒太阳，看见从土地里冒出来的孙子，激动地口腔不清呖呖噜噜一串串唠叨，大家都没有听清楚她老人家说些什么，只见她搂抱了孙儿，满意地摸摸孙儿的头，又双手摸了摸孙儿的脸蛋，这时的博士已单膝跪下，乖乖地凭祖母的爱怜。
    过会儿，祖母又露出急促的神色说："杏儿和小狗睇呢？"
    杏儿是博士妻子陈杏，小狗睇是博士的儿子周秦国。
    博士回答说："阿婆，狗睇是从厦门学堂直接过来的，没到城里也。"
    祖母点点头。
    朱丽娅在一旁很规矩地看博士祖孙俩的亲热，很感动，眼眶都冒出泪花来。
    博士又把朱丽娅介绍给祖母："阿婆，这个英国小姐朱丽娅是狗睇学堂的同学。"
    祖母惊讶，合不上嘴地看这个有一头非洲狮子毛发的英国女孩，当下又看了已是乱哄哄的一群左邻右舍都聚集在这里。
    朱丽娅也学博士一样单腿跪下，依偎着老祖母亲热，因为一脸认真，博士直想笑这依样画葫芦的刻板。
    这时，围观邻里亲友又发出阵阵啧啧的称奇，赞叹声。
    姑妈煮上点心的时候，围观的邻里亲友都散去了些。过会儿，又断断续续的回来，女人们都端着一碗荷包蛋汤，说："狗睇大稀客吃，"一边不时指指点点朱丽娅。
    博士祖家村里有不文明敬客习惯，每当有从外面回来的工作人员或好朋亲友来探访，必会得到左邻右舍的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当然是，煮的越多，这来客越是尊贵。
    看着朱丽娅一脸好玩地瞧这阵势，博士向朱丽娅转达了邻里亲朋的盛情好意，并解释这迎客习俗如西藏人迎宾必奉哈达，敬奶茶一样，是必不可少的礼数。
    朱丽娅"哇、哇"，手忙脚乱地连声："谢谢，谢谢。"
    祖母很满意地看着这一切，脸上充满无限荣耀的神情。
    看了看已排满一桌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汤，朱丽娅欣喜若狂，问："博士，这怎么吃的下呀。"
    博士故意逗她："朱丽娅，这是礼节，上帝与你同在，一定要吃呀。"
    朱丽娅连连摇头："这太不可思议罗，太不可思议罗。"
    这话和神态，引起了围观婆娘的一阵阵笑声。
    博士于是于心不忍朱丽娅的窘样，指点说："朱丽娅，你可以一个鸡蛋一小口，也算是吃，尽了礼节。"
    朱丽娅："哟，这太浪费了"。
    博士安慰："吃不完，兜着走，我们用罐子装回厦门去。"
    又是一阵笑声。
    朱丽娅按博士吩咐一个荷包蛋轻咬一小口，一边开玩笑说："朱丽娅今天是慈禧皇太后吃御饭，真痛快。"
    博士说："朱丽娅，跟随博士，是不会吃亏的。"
    邻里亲朋散尽后，博士对祖母说起这留有狮子一般黄毛头发外国小姐不远千里探问姥姥的意思。
    祖母沉思了良久，平静地说："人家有这份诚意，我们不能让人家洋人扫兴而还。"
    博士立刻把阿婆的慷慨许诺告诉朱丽娅。朱丽娅又喜泣而泣，双手掩面。
    缠着阿婆细细脚丫的裹脚布像个被抽打的陀螺，一面面地展开，极目望眼，是一个扭曲的油绳麻花，细隙里又是婴儿腋下白嫩细长的一条条铅笔擦屑似的东西，朱丽娅大气都不敢出，只有的是世界末日的悚然。
    博士是一副舍命陪君子的勇敢，每次姑姑给阿婆洗脚丫时，博士都是避退三舍的退却。
    看着阿婆扭曲的脚腕部分，好像是塞进带血丝般羊肉的清晰，只好闭口。
    朱丽娅也闭起眼睛不敢看。
    博士又告诉朱丽娅："国民革命成功三件大事是，一是革满清的辫子；二是废妇女的三寸金莲；三是断老太监的前程。
    朱丽娅恍然大悟地说："那老博士一家肯定是反革命啦。"
    博士当即气恼把这不可礼遇的洋妞拖到门外。
    朱丽娅又胡说："电影上的中国人，不都是戴瓜皮帽，穿长袍马褂，梳长大辩子吗？"
    博士狠狠地说："这是强盗逻辑。"
    乡下山村的消息，就像秋风骤雨一般的神速，博士同班同学的村支部书记第一把手过来连连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老同学衣锦返乡，还带了外商过来，李书记晚上还要热情接见呢。"
    博士知道老同学说的李书记是镇里的第一把手，不想把朱丽娅误为外商，又是天大的笑话。可能是李书记一心想出成绩，想项目疯了，才会如此把一个洋妞留学生当作外商，大呼特呼，大惊小怪地绷紧神经严阵以待。
    晚上，是让朱丽娅欢天喜庆的日子，村里燃起了熊熊篝火。
    同宗同祖和邻里友朋都光临捧场，阿婆又是皇太后似的庄严和泰然。
    靠着水井的晒谷场，聚集了逢年过节才有的人群和阵阵喧哗。
    细细看了一看，又聚集了喜庆佳节，欢乐庆典才有的"十番"声乐阵客。
    "十番"又称"十音"是这里的乡土音乐，它由十种乐器组成而得名。
    它的组成为笙、筲、笛、二胡、老胡、琵琶、三弦、锣、拍板和古筝而成。
    朱丽娅走到晒谷场的当儿，立即响起了欢乐的的十音乐声。并陪随着阵阵的欢呼。
    看了这阵势，不要说朱丽娅感动，就是博士也泪水涟涟，于是对朱丽娅说："今天晚上，就是伊丽莎白女王陛下光临，也是如此。"
    朱丽娅感动及喜欢半参而泣，"太感动了，太感动了，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博士当即激动对朱丽娅说："拿出些态度来嘛。"
    朱丽娅不安地说："走的匆忙，没有一些礼物，这如何是好呢？"
    博士说："朱丽娅聪明，想想办法嘛？"
    朱丽娅用求助的眼光对博士说："博士帮忙，指点指点，让朱丽娅开窃开窃，来日当好好报答。"
    博士心肠柔软，点点头，指指朱丽娅的很英国鼻子说："物为所用，信手拈来。朱丽娅今晚就当一回毛利人，用碰鼻礼给热情之极的诸位敬敬礼。"
    朱丽娅立刻言听计从地很开心拿出自己随身物品，很英国的鼻子同大家一个个碰触鼻子敬礼。
    广场这时候又是阵阵不安的骚动。
    只有阵阵富有浓郁宫廷韵味的"十番"，依旧心平气和地演奏。
    这真有：集盛唐古曲之精英

留霓裳羽衣之遗响
采宫廷散坊之荟萃
取山村田野之歌调
古朴悠雅，让人陶醉。

    "十番"演奏之后，突然是一阵滴沥沥的大雨滴。
    朱丽娅开玩笑说："天不留人雨留人。"
    阿婆立即吩咐姑妈收拾床铺，腾出一个房间让洋小妞歇息。
    可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之激情，阿婆让博士打地铺，睡她老人家屋子里，又说是："好久没跟狗睇闲聊，怪不舒服的，晚上让婆孙俩要好好唠叨。"
    阿婆是很疼爱博士的，她老人家总是罗列了一大堆为人处事的生活细节须知，又反复交代博士，阿婆的话要用年糕白纸好好包起珍藏的，将来有一天会有用的。
    博士嗯嗯心不在焉答应，一个心思只是想着此时朱丽娅是不是也辗转难眠。
    雨停住了，又是一个月满西楼之夜，柔和的月亮光芒映射进了屋顶的玻璃天窗，像一条白色的哈达垂落下来。
    阿婆也在唠叨中进入梦乡。
    立刻，博士一咕噜爬起床来，惦脚轻手地往朱丽娅厢房跑。
轻声敲了一下门，朱丽娅当即迎面扑了过来，很英国的鼻子直撞得老博士头冒金星。这些会儿，又如听见贪吃小萝卜的兔子啃咬的叽叽喳喳的亲吻声。
    博士看了朱丽娅一眼，吓了一大跳，赤条条的一个是染上光芒人的泥鳅样。
    这时俩人又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的平等最惠国待遇抚摸，绞着不放。
    博士看到了朱丽娅毛绒绒的藏宝之地草丛如泰吾士河的水草，齐刷刷，轻荡荡随波飘动。
    因为看的真切，彼此又好像恨之入骨地开始了一场最原始的、古老的生死搏斗。
    又因为夜深人静，俩个人的心里自然而然有了约束，激情之中不敢大呼小叫，畅快淋漓但未尽极端消魂，就像十番奏乐一般，低谷与高潮舒稳起伏……
    第二天早上，告别姥姥和邻里亲朋，博士和朱丽娅回到了县城。事先打了电话，妻儿都热情地在家门迎接。
    朱丽娅一直赞叹杏儿漂亮，又拍了拍已同博士齐肩高的秦国说："哟，我找到小狗睇这么大的原因了，杏儿又是这么好看，老博士经不起考验，这叫博士难过美人关，农夫早播种了，当然有收获啦。"
    这话逗得我们一家三口都笑了。
    走进小套房，杏儿进厨房忙乎中饭去了，小狗睇新奇地左看右看审视着朱丽娅，对小狗睇来说只有电视、电影里见过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博士当即对朱丽娅开玩笑说："朱丽娅这两天吃博士的，住博士，现在务必委屈强当自己是黄毛猩猩，让我儿子免费瞧个够，以抵饭资和宿费。"
    朱丽娅："OK,OK，"点头答应。又用尖细手指插进狗睇乌黑头发拨了又拨，说："博士，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儿子将来一定会比博士帅呆了，也一定会很能干。"
    杏儿从厨房端出一盘生田螺，这多半是博士癖好喜吃，又可以让朱丽来尝个新鲜。
生姜、青辣、老酱油闷煮田螺是家乡最独特色的小吃。
    博士立刻拿起小尖剪，一个个剪掉田螺的尾巴。剪螺的姿势是一手两指拧紧田螺中部，一手把剪，用力均匀咬下田螺尾巴。只见双手上下挥舞，一瞬间的功夫，一盘生田螺都剪好了尾巴。
    朱丽娅眼花潦乱，连连称赞说："wonderful（精彩），博士好身手。"
    吃田螺时，朱丽娅又遇到生平难题，双手捉拿田螺是七老八十老人家按跳蚤的笨拙动作，更不用说用嘴巴吸它了，一副束手无策的尴尬。
    狗睇看着朱丽娅的笨手笨脚只是好笑。杏儿一旁用眼神想止住他，但没有效果。
    朱丽娅说："以前只知道嗑瓜子是中国人的绝活，想不到还有吃田螺这功夫，现在朱丽娅是功夫不到家，请博士别再难为朱丽娅。"
    杏儿善解人意地拿出牙签盒，用牙签挑出一个个田螺来，朱丽娅连忙说："这个我会，自己来，自力更生。"
    午饭是稀饭加几样很可口的家乡小炒，朱丽娅吃的兴致勃勃，肚皮绽圆，并很满意地说："博士，今天中饭很中国，"又向杏儿点头致谢，又指着狗睇说，将来也让狗睇到英国留学念书。
    杏儿连说谢谢，又站立起来收拾碗筷到厨房冲洗。
    朱丽娅感叹说："上帝造人，真是奇妙，每一肢体、器官都各有用处。朱丽娅的鼻子很英国，那天晚上在博士家乡当了一回亲善大使，向村里人逐一行了毛利人的碰鼻大礼，可以说是天生我鼻必有用，除了呼吸，又信手拈来行礼仪。刚才又见识了博士一双巧手剪田螺的轻快，又很感动，博士的一双手也很中国，是勤劳人民的手。
    狗睇鹦鹉学舌，笑了笑，吸吸鼻子说："爸爸的手是勤劳人民的手。"
    博士拍了拍儿子的屁股说："还不做作业去"，他立即乐登登地跑进屋去。
    博士巡视一下杏儿还未出来，又教导朱丽娅说："天生我物必有用，古希腊著名的女诗人萨福，不但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情诗，并美艳惊人，曾靠很前卫的波霸，而不是好诗，捡回了自己小命一条。事由她官司诉讼法庭，罪及死刑。萨福万般之中无计可施，只好狗急跳墙，当庭裸胸，露出巨无波霸。这时，只听旁听席震耳欲聋的呐喊："这样美丽的女人不该死。"
    法官见众恕难犯，只好当庭释放萨福。
    朱丽娅一脸笑嘻嘻。
    下午，杏儿带朱丽娅上街逛逛小县城，说是否有可以买的东西。
    这样，平平淡淡在家里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同朱丽娅打道回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