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正可压邪玩术则误国
●龙长吟
世间事，一物降一物。鸡怕狐，狐怕虎，虎怕人，人怕龙，龙怕蜈，蜈怕鸡。到头来，犹如象棋中的卒子吃老皇一样，最弱小的往往打败最强大的。一切互相依存又互相制约，由此构成的游戏规则、自然规律和社会法则，维持着这个世界的相对平衡。《鸡蜈之搏》以某市公安局征稽交通规费为题材，锋芒直指该市权术者，写出了许多深层次的东西，是一篇优秀的警世小说。
前些年，公安、税务、工商身处市场经济前沿阵地，为保护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也有民谣云：“党是爹，政府是娘，工商税务两只狼，公安地痞加流氓(指临时招聘的保安)”，说明在个别公安部门的确曾有过乱收乱罚、损人肥私的现象。以征费与反征费为重心，无论正写反写，都大有文章可做，大有可看、可思、可想之处。然而，作者并没有把笔墨和眼光停止在这一下层人普通的争斗上，而是把一些普通的人和事置放在那个一物降一物的社会生物链上，写一个临时聘用的十人稽查大队的队长望车与黑车户车主赵神洲及其父常务副市长赵中如的纠葛、较量及随之产生的连锁反应，把笔触扩展到官场，进而写到官场权术与正义的角斗，正视听、警人心，这无疑扩大了生活的视角和历史的涵盖面，也深化了小说的警世主题。
望车本是老搬运工的骨血，但又犯有前科：在一家国营棉纺厂当工人时，看到厂长的小舅子、车间主任强暴一名女挡纱工，他当即打断主任的一根尾椎骨；可怜玉寡妇的儿子没有棉袄，偷了厂里的一它棉纱；打伤了欺软怕硬、乱收税的麻所长；为保护一名女服务员不受侮辱，他把酒瓶砸向自己的头部……望车确属流氓无产者一类。不过，他的血液中的确含有大大超过常人数十倍的英雄因子。他心怀正义、胸藏正气，一旦被聘用为稽查大队长，与正式公安享受同等待遇，正义与正气便大大生发开来，逐步取代粗暴与野蛮，只想为哥儿们王平分忧，为亲人争气，为社会除不平，改弦易辙作一个堂堂正正、正正当当的人。望车其实是充满正义与正气的“卑贱者”。他不贪不敲，无私无畏，刚强、正直，顶住了暗有来头的“公安”的逼供，致使赵副市长的儿子赵神洲与所谓的“外资”老板走私逃费的阴谋终于未能得逞。
望车的胜利是王平扶助的结果，而王平又得到赵中如的表面支持。从这一点说，赵副市长总是以正面形象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权能治国，但玩弄权术必然误国。赵中如表面上廉洁精明，有魄力，实则是结死党，除异己，玩弄法纪于掌股之间，保护坏人，巧妙地聚敛财富的角色，是一个城府深严、玩权弄术、地道的阴谋家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蛀虫。望车按规矩扣了他儿子的走私黑户奔驰600高级轿车，他以改革开放，吸引爱国侨胞的资金为由，“光明正大”地把车子调回到儿子手中。他表面上与作生意的儿子无任何联系，但是他不时神出鬼没地出席有市公安局长、海关关长、检察院长、税务局长、工商局长、市交警大队长参加的由周督尤、赵神洲作东的聚餐。赵中如有意把征稽处长王平拉进他的核心圈子，又拒绝了周的纯金名片，实则是多方面的暗示，而又不让下级抓住口实。王平显然没有那些权势者与赵的亲密，更没有到达心照不宣、心领神会、反话正说的地步。赵名为常务副市长，但他的能耐足以左右那座城市。加之他善于玩权弄术，几乎没有人怀疑他是一名优秀的领导干部。
权术是官场的大学问。赵中如教师出身，通古今之变，多年官场实践，深得权术之窍。面对马记者敲杠子的“揭发信”，他迅速作出的法规面前，人人平等，严加查处，分清邪正，骨肉情深，理应回避之类的批语何等堂皇!复印四份分别交送反贪局长、公安局长、市海关、市检察长，何等痛快又何等干净!然而，共产党不只是看他的宣言，更要看他的行动，看效果，这种思想方法早已深入人心。这个批文的结果引来的是公安局对揭发者兼执法者的望车为期十天的逼、供、讯!拔除这个眼中钉而后快!只是望车坚持正义和事实，根本不吃这一套，最后，只好由赵衙内交费30万元，渐息事态。邪不压正，术不胜道，鸡虽怕狐，却能战胜龙蛇还怕的蜈蚣，它使人感到：天道尚存，正义尚存!然而，作者并未就此止步。赵神洲虽然交了30万元交通规费，但征稽处长王平却被调离本市派出去援藏。调离的说法极动听，但真正原因却只有两个：一是新来的佳隆书记“调查研究”四个月后，误以为王平是赵副市长的左右臂而削去之，赵副市长则因王平并非其心腹，不能为他挡箭而顺势去之。王平无辜地作了祭品，难怪他最终离开本市时感到由衷的委屈!新书记与老副市长在王平去留问题上的殊途同归，意见一致，反应了我党局部地方的腐败，不止是经济的，生活的，而且是政治的!这才是《鸡蜈之搏》最深重有力的一笔!
含蓄蕴藉，是这篇作品的主要风格。作为一篇以官场现实为题材的小说，各种人物的微妙关系和心理活动写得惟妙惟肖。凡涉及官场者，“藏”与“露”的处理都恰到火候。露，虽有一泄为快之感，但作用人的感情，影响力不能持久；藏之太深，则有晦涩不明之病。唯独含而不露，引而不发，暗合了官场作风，又作用于读者的理智，引人深思，最具有警世警人的力量。权能治国，也能误国，过于玩弄权术谋私，则冲击公平与原则，故玩权术者往往是进步政治的腐蚀剂。《鸡蜈之搏》在揭开权术者的面纱，教训权贵，维护公正、公平、保护被压迫的尊严方面，有着作者严正的立场和清醒的态度。含蓄的手法使内容与形式高度统一，更增强了作品的批判力和警示力。
一九九七年十月二十六日于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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