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在江南小镇的一家不起眼的小书店里，看到浙江文艺出版
社出版的《钱锺书散文》（下称浙版），在一大堆武侠言情小说中，
忽然见到这本装帧漂亮的书，那种由衷的喜悦，真是难以言表。买回
了书，也顾不得炎热，找个阴凉的地方，便读起来。好在钱先生的文
章一如既往地始终是那么理智、冷静，读了让人不上火，倒是适合夏
日阅读的好材料。暑期结束，回到上海，又买来了中国广播电视出版
社出版的《钱锺书杨绛散文》（下称北广版），接着读，读得还嫌不
够，再去校图书馆找，终于在港台阅览室找到了一本香港文学研究社
出版的《钱锺书选集》。

　　浙版《钱锺书散文》，是目前国内唯一的钱先生散文集，除了收
集了一些以往没有入集的文章外，在选目上，编选者自然是下了一番
功夫，这有《编后记》为证。我所感兴趣的是，编选者的尺度，特别
是该书篇目经过了杨绛先生的审订，其中或许多多少少能够见出钱先
生对以往自己写作的评价。对照北广版《钱锺书杨绛散文》，我注意
到浙版《钱锺书散文》在收录钱先生文章时，对以往人们较为重视的
《〈宋诗选注〉序》一文，没有选入。当然，这并不是说，钱先生、
杨先生对钱先生的《宋诗选注》工作不重视，而是说，对这篇序文，
他们或许有自己的保留意见，所以，在《钱锺书散文》中，编选者与
审订者宁愿收录钱先生的《模糊的铜镜——香港版〈宋诗选注〉前言》，
而在北广版的《钱锺书杨绛散文》中，则是两篇序言均收入在内。那
么，《〈宋诗选注〉序》与《模糊的铜镜———香港版〈宋诗选注〉
前言》在内容上是否有什么大的差异呢？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异。
只是后一篇文章中少了两段毛主席语录。当然，在《宋诗选注》的篇
目选择上，钱先生也不得不多选一些反映底层劳动人民生活的诗篇，
特别是反映劳动人民反抗统治阶级剥削、压迫的诗作，以适应五十年
代“阶级分析”理论的要求。对于这种历史的尴尬，到了八十年代，
钱先生自己有所检讨。1988年元月在给香港版《宋诗选注》作序时，
除了不再引用语录外，还增加了两点内容。第一，记录了胡适对《宋
诗选注》的评价。胡适认为钱先生的选目不能让人满意，但钱的注释
实在写得好（胡适还认为，钱是故意选些有关社会问题的诗。胡的这
一说法，钱先生在港版《宋诗选注》前言中未予说明）。第二，钱先
生自己也表示《宋诗选注》在选目上不尽人意，但那是五十年代特定
气候下的产物，如今他无意给历史做整容术，就算是历史的物证，让
其保留吧。这两篇序言的内容增减，我想是可以看出钱先生五十年代
以来思想变化的历程。尤其是在香港版《宋诗选注》的序言中，还是
能够让人体会到，钱先生对五十年代以后这一段历史的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