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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友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选《密码》,月儿扫描校对
五十年代也许是这个都会最温馨的日子,物质廉宜,三毛钱可以吃一杯冰淇淋或是小碗云吞面或是看早场卡通,女孩子漂亮而单纯:希望中学毕业后做空中小姐,或是嫁一个可靠的对象,最好是拥有一辆红色小跑车那种,而男性也普遍认为妇孺应当受到爱护。
街上交通畅通,人口约百多万,大部份人都可以安居乐业,彼时,电视尚未启播,传真机还未发明,当然也没有电子游戏机,甚至连电话都是奢侈品,年轻人十分喜欢一种时髦的玩意儿,叫做结交笔友。
睹,顾名思义,就是靠一支笔做朋友,即是互相通信。
杂志报纸上都徇众要求,刊登徵友栏,密密麻麻登着人名地址,注明嗜好,像:“白朗,男,廿一岁,业文员,喜欢阅读,驾驶及打羽毛球,性格活泼,希望与年龄相仿的女孩做笔友。”
有意者可去信试探,对方如觉得条件及格,便会开始友谊第一步,信不信由你,这个游戏居然撮合了不少年轻人。
通信到某一地步,笔友通常会交换相片,看过硬照,还不满足,就只好约会见面看个真切了。
不,那时还没有摄录影机,当然也没有录影带,别骇笑,物质享受的确十分贫乏,可是物质与快乐并不挂钩,且听我把这个故事说下去。
笔友见面的地方在何处?
不外是公园、图书馆,或是咖啡店。
尤其以咖啡店最受欢迎,地方幽静,方便谈话,而且,等得稍久也不妨。
棋琪咖啡店正是最受年轻人欢迎的一个歇脚处。
咖啡与红茶一块钱,票子蛋糕一元二角,与鸡蛋三文治同价,下午二时到五时播放古典音乐,不另收费,冷气开放,招呼殷勤,端的是个好去处。
也是笔友们第一次约会的理想地点。
侍应生李志学见惯男女笔友等人。
他们怕对方认错,故定下标记,通常约好在桌上放一本书,当然是《战争与和平》或是《傲慢与偏见》,再加一枝红玫瑰,一望即知,准错不了。
清洁阿婶端杯子出来时呶呶嘴,“看,又是笔友。”
李志学也看到了。
一个皮肤白皙的少女,头发梳马尾巴,穿白衬衫,大篷裙,正用手托着下巴,分明是在等人。
阿婶说:“那男生迟到。”
“也许是塞车,略迟不妨。”
阿婶观察入微,“噫,他们的标志是一朵栀子花,十分别致呢,昨天有一对用丁香花。”
李志学好奇,“昨夫是我例假,结局如何?”
“那男生足足等了半小时才见到女生,欢天喜地谈了一会儿,高高兴兴地结账走了。”
“啊,那多好。”
阿婶不以为然,“这种风气始终有点邪门,少男少女应当循正当途径结交朋友,你说是不是,不过,世风日下,古灵精怪的把戏层出不穷。”
李志学笑,“阿婶,你那个时候,如何结识异性?”
阿婶拉下面孔,“父母之命,明媒正娶。”
李志学笑着噤声,他家境欠佳,一早出来工作,自然没有时间精力搞徵友游戏。
他走过去替那女孩子添咖啡。
那女孩抬起头来轻轻说谢谢。
除却清澈的双目,五官有点平凡,希望她人像栀子花一样,外形普通,可是芬芳扑鼻。
下午茶时间到了,人客渐多,李志学忙碌起来。
忙了一阵,无意中朝七号桌子一看,咦,少女还独自坐在那里,歪着头,已有点憔悴,她的笔友未来。
已经等了大半个小时了。
李志学有经验,知道对方可能是失约了。也许他提不起勇气,也许在最后一分钟,他觉得约见陌生人十分愚昧,也可能他临时有事绊住走不开,当时又没有手提电话,无法通知对方。
李志学再替她添上咖啡。
她几乎已经泪盈于睫。
“请替我看看餐厅里有无一位客人,桌子上也放着一朵栀子花。”
李志学好脾气地说:“我替你找。”
当然没有,有一桌是古典音乐爱好者,正在谈论柴可夫斯基第一号钢琴协奏曲有何精妙,另外三桌是情侣,两支吸管额头对额头吸一只冰淇淋苏打,还有一桌是生意人,另外一对是女子。
李志学上前报告:“不见。”
少女没精打采,“请问几点钟了?”
“下午四时。”
少女垂下头。
李志学对她的清纯颇有好感,希望她的笔友快快出现。
下午五时是下班时分,又换了一批客人,那个女孩子仍然呆呆坐在那里,李志学真觉得残忍,她早该走了,缘何还痴痴地等?难道,对方的信写得太过婉约动人,抑或,她寂寞孤清,对这个笔友有太大的寄望?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茶市经已结束,晚餐时间开治,李志学与其他工作人员为桌子铺上台布。
那少女不得不站起来,取起她的书及栀子花,悄悄离去。
清洁阿婶正在扫地,看着她的背影说:“唏,若干年后,她想到今日之事,会笑自己年幼无知。”
可是今天她肯定无比伤心。
阿婶忽然低呼“看!”
李志学急忙走过去,他看到三号抬底下有一朵被丢弃的栀子花。
阿婶说:“那笔友来过了,看到了她,可是不满意,丢下花,偷偷走掉,没上前相认。”
李志学轻轻拾起那朵花,无限惋惜。
“真邪门,这种玩意儿,迟早会被淘汰,”阿婶肯定地说:“时代进步,年轻人会长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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