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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彩画
林璞如整个人象一张水彩画。
粉红色的面颊,雪白皮肤,乌黑头发,她又爱穿浅色的衣裳:淡蓝、蛋黄、白、浅绿,看上去无限悦目养眼,加上她这个人永远很悠闲文雅,更使人喜欢。
我如娶妻子,一定要取林璞如这样的女孩子。
但。
但林璞如是我小叔的女朋友。
她对我很好,替我补习,陪我打球,假期有什么节目,总也忘不了我,永远记得给我买爱吃的糖果。
但是在她心目中,十六岁的我,永远是个小孩子,而她,她已经二十六岁。
当然她不知道我心中想些什么,我再不懂事,也已经十六岁,懂得掩饰某一些不应表露的感情。
她是小叔叔在大学里低班同学,两人走了很久,始终没有进一步谈论到婚嫁的问题。
像一切情侣一样,他们也时时吵架,我总是不帮小叔。
一次我同小叔说:「不如结婚吧,一切难题会得迎刃而解。」
小叔说:「哪里这么容易。」
「爷爷不是给了你一幢房子?你们两个人都有薪水收入,怎么不能结婚?」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兴不起结婚的意念,你知道璞如,她一向淡淡的——唉,小明,你是不会明白的,我怎么会同一个孩子说这些话。」
「我明白,林璞如像一幅水彩画,淡淡的。」
小叔笑了。
过一会儿他问:「你的小女朋友呢?」
「哪一个?我女朋友很多。」我很坦率的说。
「真是的,青出于蓝,比你小叔还厉害。那位叫敏敏的女孩子呢?一大把长髦发的那个。」
「哦,她,随父母到迪士尼乐园去玩,要过了暑假才回来,从东京就直接到多伦多去。」
「那么打球打得很好的那个呢?」
「嘉嘉?」我说:「她另有到象。」
「你同谁走?」
「我没有固定女朋友,」我伸个懒腰,「我不需要固定的女人,嫌烦。」
「哗,」小叔取笑我,「才十六岁多一点哪,思想就这么灵通,真了不起。」
「现在只要我一个电话,她们就要张罗着打扮,穿最好的衣服,化好妆出来见我,而我所花的不过是两张电影票与一顿晚饭。」
「真聪明!」小叔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我没有想到。」
我随即说:「不过璞如姐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小叔反问。
「为她是值得的。」我说。
「你知道什么?我为她,牺牲得也够了。差不多八年,两个人在一起那么久,生活沉闷得不能形容。」
「没有她也许更闷?」我问。
「怕就是怕这个。」他苦笑。
「璞如姐真美。」
「嘿,她那种美……」小叔没有说下去。
小叔语气酸溜溜的,是,每逢他与璞如姐吵架输了一仗,就会有这种语气出现。
我很了解的笑。
电话铃呐,小叔去听,回来同我说:「找你,小明,你现在应酬繁忙呀。」
我去听电话,是小咏打来的,她约我:「情绪很紧张,怕测验成绩不如理想,来,一起玩电子游戏。」
「好,在楼下见。」
小叔百般无聊问:「去哪里?」
「玩电子游戏。」我讶异,「你有兴趣?」
「我也去,闷得疯了。」他取过外套,「我请客。」
我们在楼下等齐了小咏一齐出发。
不用问,我也知道小叔跟璞如姐又交恶,现在一定是变得无话可说,而且暂不见面。
我暗暗好笑,小叔说什么都离不开璞如姐,他几天不见她,便六神无主,魂不守舍,可是一张嘴死硬死挺,我真有点不明白。
恋爱中的男女,以谋杀自己细胞为乐事。
明知离不了那个人,还要死挺。
我们在游戏室喧哗的环境内逗留了近两个小时,那种气氛的确令人专心一致的与电脑搏斗,暂时忘记世上一切烦恼。
小叔点着一口烟,双手不住把动,直落输了一百个硬币。以前他是神手,最近生疏了。
我与小咏抿嘴直笑。
就在这个时候,游戏室出口处出现一团淡紫色,我定睛一看,叫出来,「璞如姐!」
小叔的香烟自嘴角掉下。
美丽的林璞如缓缓走过来,她说:「佣人说你在这里。」
小叔连忙取外套,「璞如——」
也不向我们道别,便身不由主,跟着女友出去了。
小咏说:「那是一个标致的女人。」
「是的,长得很美。」我赞说。
「你小叔很爱她吧,看得出来,她一出现,他的魂魄便立刻归位。」小咏说。
我苦笑,「恋爱!」
小咏用手撑住头,「虽然可怕,也想试试,一定很刺激,过瘾。」她很向往。
「那么快快爱上我吧。」我笑。
「不是说爱就爱的,往往发生得很突然,像疫症。」
我说:「小说家早就这么形容过了。」
「可不是恰恰说对了。」小咏也笑。
那天晚上,我问小叔是否与林璞如言归于好。
他大力吸着烟,「嗯」的一声。
我又说:「既然不能没有她,只好迁就一点。」
他用手搔搔头皮。「没想到比戒烟还痛苦。」
我笑了。
廿八岁的小叔有时比我更加孩子气。
当林璞如约我去滑水的时候,我马上答应了。
我拖着小咏与我同往,但小叔没有空。
林璞如穿一件时下最流行带裙边的一件头泳衣,直头发沾了水更加乌亮动人。
我与她在温柔的日光下闲谈,很自然的说到小叔身上去。
「你们是相爱的。」我说。
「爱有许多种,」她说:「你不会明白的。」
我看她一眼,「比人家大几岁,就一直说人家愚鲁。」
她微笑中带着苦涩。
「你们两个,老是给我乐极生悲的感觉,为什么不互相迁就一下呢?」我说。
「啧啧啧,说话多像个老人家,你的女朋友倒是受得了你。」她取笑我。
我有点难为情,把头伏在手臂上。
「你们是一对璧人。」我又说。
「别人眼中的幸福是不可靠的,但凡不申诉的当事人,永远给别人幸福的感觉。」她说。
我说:「幸福根本只是一种感觉。」
「我并不觉得我幸福。」
「会不会是你太贪心?」
「不,我得到的实在不多。」
「小叔并没有其他的女朋友。」
璞如忽然拍拍我的头,「你把男女间的事看得太简单。」她笑。
我看着她,日光把海水的颜色映到她眼睛里,使我有种晕眩的感觉,我低下头。
小咏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小咏的婴儿脸散发着无限的青春。她蹲在我们身边,一心一意要听我们的对白。
我笑说:「我们在说男女间的事。」
小咏说:「啊,宇宙的奥秘。」
「是的,」我说:「大概更要高深莫测。」
璞如姐说:「也不见得,很多人白头偕老,根本没有花过什么劲。」
她不是没有感慨的。
「璞如姐,别钻牛角尖,来,我们游出去,看谁游得最快。」
晚上,小咏的鼻尖与肩膀被太阳晒得红咚咚,我们在喝咖啡,她问我,小叔与璞如姐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说不知道。
「我没问。」
「为什么不问?」
「因为不礼貌。」
「没有好奇心?」
「问了人家也不会告诉我。」
「可是我看见你很深入的同她讨论问题。」
「是的,很『深入』地讨论很,『广泛』的问题。」
「我真服了你,小明,这么老气横秋的。你那璞姐,美是很美,不过怕不长久,快三十了吧?」
「你怎么说得人家快要与世长辞似的?」
「三十岁?差不多了。」小咏耸耸肩。
「你自己也很快会三十岁!」
「你对璞姐,好得很呵,」小咏向我投来怀疑的一眼,「什么都要帮着她。」
「是的,我很喜欢她,希望她会成为我的小婶婶。」
「有没有叫你的小叔加倍努力?」
「他省得。」
小咏又再看我一眼。
小叔有没有加倍加油?他没有。
他留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多。时常约了朋友去打弹子打网球,更组织了一队旅行团到夏威夷群岛去,队员里没有林璞如。
璞姐说是她自己不要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片沙滩一个太阳,晒得金星乱冒,回来一面孔不褪色的雀斑,我才不要去。」
小叔并没有为她留下来,他兴致勃勃的要去打龙虾。
去了十天,回来的时候,身边贴着个热女郎。
冒火的身裁,深褐色的皮肤,鲜红的肿嘴唇,与细长的媚眼。
我吃惊至张大了嘴巴,十秒钟合不拢嘴。
啊!璞姐怎么办?
这个就是小叔的新欢?
我见到小叔时,很不客气的问他:「林璞如知道你回来了吧?」
「我还没见过她。」
「怎么,你们算是完蛋了?」
「咦,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关心她。」
小叔笑,「这样吧,我把她让给你,你进行十年计划,长大了追求她,只可惜届时她已三十六岁,垂垂老矣。」他大笑。
我呆住,没想到小叔会说出这么没心肝的话来。
「小叔——」
「我们大人的事,你别理太多好不好?」小叔不高兴,「我自然有分数,还有,不准你在大人面前多嘴。」
「是。」我说。
他变了,他不是我所知道的小叔。
他一直没有去找噗姐。
隔了几个星期,我去了。
璞姐放学,我在校门口等她,截住她。
「是你,小明。」她的声音很平静,「好久不见。」
我说:「好吗?」
「来,我们去喝一杯咖啡,别站在路中央。」她说。
我自然求之不得。
坐下来,她把课本搁在一旁,专注的喝起咖啡来,并没有说话。
她穿一件白色网孔的衬衣,粉红色与白色细隔条裙子,乌黑的头发,雪白的面孔,整个人略带愁容,她仍然是我心目中的天使。
「为什么来找我,有什么事?」
「想看看你。」
「我已与你小叔分开,你知道吗?」
「已正式分开?」我问。
她忽然笑,「我们并没有登报声明,但是他通知了我,我并不反对。」
「为什么?为什么分手?」我很痛心的问。
「因为在一起不快乐,因为天下还有许多男人。」
「可是八年都在一起。」
「缘份总有尽头的一天。」
「什么,连你都说这种迷信的话?事在人为而已,我才不相信这些话。」
「那你怎么解释以前他非天天见我不可,现在要离开我?」
「也许你们两个都找到新欢。」
「你以为那个热女郎是他的新欢?」
「怎么,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璞姐说:「那不过是他的过度时期,还有很多会跟着来。」
「你们应该结婚的。」
「小明,你真关心我,我非常感激。」
「璞姐,要是我比现在大十年八年,我一定追求你。」
「什么?」她一呆。
「你会喜欢我,我生活很有情趣,做人又细心,而且我自问很长情,你说,璞姐,我会不会有机会?」
她大笑,「你这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呵?」
「真的,」我非常认真,「要是我今年是三十岁,我一定加把劲,追求你。」
「但你只有十六岁,小明。」她还是笑吟吟。
「其实年龄根本不算一回事,许多年轻男孩子喜欢较为成熟的女人。」
「是吗?」璞姐拍拍我的手背,「别胡思乱想。」
「我很有分寸,璞姐,你放心,我不过是……说说而已。」
「你想安慰我,是不是?」
「我想看到你快乐。」
「谢谢你,小明,够了,我很感激。」
「璞姐,答应我,时时同我联络,不要因小叔的缘故而疏远我。」
她点点头。
看得出并没有太大的诚意,我暗暗叹口气,她有苦水,也不会对牢一个孩子来吐吧,她得好好控制感情,直至找到一个更好的,直至有个可靠的人。
小叔那边?倒不如一般人想的那么风流快活,他的夏威夷女郎给他很多麻烦。
她住在他家,什么都不做,天天就是出去购物吃东西玩耍,家中乱得像狗窝一样,钟点女工都吃不消辞了工。
我到小叔那里去过一次,哗,真受不了,灰尘、垃圾,脏的杯碟,都一天一地,被单、脏衣服都堆在一角,他们两个人都不理,看上去太不像话。
那个女郎把洗手间都弄得一团糟,到处都是她的破破烂烂化妆品,这里一支眉笔,那里一盒碎粉,简直无立足之地。
而且她有臭狐,用过的毛巾,睡过的枕头,都一股骚味,受不了,地下全是她梳下来一堆堆的长鬈发。
我说:「小叔,你这里快成垃圾岗了。」
「我正在筹钱把她送走。」
「我借给你,我银行有三万元,足够买飞机票有馀了吧。」我自告奋勇。
小叔很苦恼,「真没想到,外表那么美的女孩子,会这么一塌糊涂。」
我含有深意,「内外俱美的女子,不见得没有的。」
小叔白我一眼。
那位夏威夷女郎,又住了个来月才走。
她请出去那日,小叔找了清洁公司来打扫他的公寓。
事后我再去,小公寓恢复原状,只是几株室内植物不复旧观,本来欣欣向荣,现在奄奄一息。
我缩缩鼻子,还有一股烟味,那女人是抽烟的,而且抽得很凶,地毯上有烙印。
「我们的心中也有烙印。」
小叔把床单什么都换过了。
我说:「这个教训可真大,有时候即使有艳福飞来,也得瞧瞧清楚。」
小叔笑,「得了,小祖宗。」
「叫璞姐回来吧。」
「嘿!」
「什么意思?」
「你真是小孩子,好不天真,她是呼之即来的人吗?」
「那么求她。」
「还没有那么严重。」小叔也抽烟。
「小叔,当心她即时跟了别人。」
「你少吓我。事情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是她不是一个求得回来的女人,她的心事我最清楚,唉,她。」
「小叔,我与你两个人一起上门去求她。」
「别神经,现在不流行这一套。喂!你的功课怎么了?要毕业了吧,升港大还是到美加?你怎么还有空管这种闲事?」
我只好笑。
小叔又认识了别的女朋友。
他们两人看情况真的没有机会破镜重圆。
小咏说:「有没有打架?男女分手,到底是怎么样的?」
「最好初恋马上结婚,白头偕老,我永远不要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你这个人!」小咏讶异的问:「你不想吸收人生的经验?你不想生活更加丰富?」
我摇摇头。我想要一个简单平凡的生活。
我又跑到学校门口去等璞姐。
璞姐说:「人家会以为你是我的男朋友。」
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天天到这里来等。」
「小明,别浪费时间。」她说:「功课要紧,而且别惹别人笑。」
「可笑?就因为我比你小十岁?」我惋惜的说:「很多人还说年龄不重要呢。」
她笑,「那些都是自欺欺人的老妖精,他一直说,说得自己入信为止。」
「到我廿六岁的时候,我会再回来追你。」
「那时我快四十,」她装个鬼脸,「脸皮与颈皮都打摺,你说,你怎么追我?」
「不会,此刻有许多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是很漂亮的。」
「你开玩笑!」璞姐笑,「放心,十年后我会提醒你今日说过的话。」
我与她并排散步。
她又说:「到你廿六岁的时候,你会遇到一个与你年龄相仿的女郎,你会爱上她。」
我很怀疑,「她会像你吗?有你这样的学识,这样的品味,这样的容貌。」
她笑,「相信我,小明,像我这样的女孩子,车载斗量。」
「欺侮我年纪轻轻见识浅?」
我与她真的发展成为一对好朋友。
我始终不知道小叔跟她是怎么一回事。从头到尾,她没有埋怨过一句,也没有解释过一句。
我实实在在的佩服她。
周末,她多数有约。
我问:「是男朋友?」
她不作答,只是微笑。我怎么还问得下去呢。
小咏在申请到加拿大读书,我帮她许多忙,跟着她跑来跑去。但是因为她是女人,她还是埋怨了,「你帮我,从来不像帮你那璞姐那么甘心情愿。」
「是吗?」我不肯承认。
「说到璞姐两字,但见你双眼发光,满面孔向往,喂,你爱上她了吗?」
「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我不再隐瞒。
「她是你的偶像?」小咏问。
「一点不错,」我说:「偶像。」
「有偶像是不错的,」小咏说:「千万别将她当梦中情人就好了。」
我涨红了面孔,说:「你知道个屁!」
「小明,」她瞠目结舌,「你说话实在太粗俗。」
「谁叫你先气我。」我说。
「小明,我们别吵架,我就要离开香港了,我们还要做朋友,咱们还得通信,我们别吵。」
「对不起,小咏。」
送走小咏那日,我情绪很低落。
璞姐看出来。「小女朋友去多久?」
「六年。四年拿学士,再两年拿管理科硕士,她说光是BA简直找不到工作。」
「现在做孩子也不容易。」
「可不是。」我说:「我看看港大收不收,不然的话,也得溜之大吉,但璞姐,我希望留下来,因为这里有你。」
「傻气孩子话。」
我掩着嘴巴笑。
「小明,我们是好友是不是?」
「是。」我略略意外,她有什么话要说?
「我觉得好朋友应该知道这个消息。」
「什么消息?」
心碰碰跳起来。
「我要结婚了。」
「什么?」我呆在当地。
结婚?嫁谁?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没有等小叔?
「嫁给什么人?」
「你们不认识的。」
「是不是好人?」
「不算是坏人。」
「璞姐!这是你的终身大事!」
「你觉得我太过草率了?」
我大力的点头,我的心碎了,「璞姐,你千万不可一时冲动。」
「不不,我并不是一时冲动,况且……如今女人的婚姻也不算得是什么大事了,事业才是一辈子的事,入错了行,什么都报销完蛋。」
「璞姐——」
「我打算介绍他给你认识。」
我问:「你有没有告诉小叔?」
「没有。」她说:「还有什么必要,我们并没有成为朋友,我们现在是陌生人。」
我低下头,「你也并没有等我,我现在正储蓄金钱,只要再过四年,大学毕业,经济就可以独立。」
她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最好笑的事一样。
我的自尊心大受创伤。
她举行婚礼那日,我问小叔去不去观礼。
「她没有叫我去。」小叔说。
「她变了很多,」我说:「现在常常无故狂笑,失去以前许多温柔。」
小叔沉默。
「去不去?」
「在哪里?」
「圣玫瑰堂十一点正。」
「现在都十点钟了,还等什么?」
我们两叔侄一块自家中出发。
我们到的时候,新娘还没有到。
那是一个下雨天,正应如此,如果大太阳就没有意思了,眼睛都睁不开来,怎么欣赏一幅图画?
林璞如比什么时候都像一幅水彩画。
她穿着雪白小小的纱衣,面孔上有适当的化妆,粉红色缎鞋,配粉红色的花束,脖子上戴一串珍珠项链,美得令人发呆。
我与小叔躲在人群中偷看她。
小叔的双目润湿,我知道他伤心了。
八年,他们曾经在一起八年。
我们都没有去注意那个新郎,想来他也不会有特别之处,他只是一个幸运的人。
正当他们站在牧师前面的时候,我们偷偷离开。
小叔不出声,一路上用脚踢着石子。
我说:「她离开我们陈家了。」
小叔讽刺的说:「最多另外买一幅画来装修陈宅。」
我没有出声。
我很怀疑是否能够找得到更好的水彩画。
真的。
——选自短篇小说集《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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