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港英楼价差异

    J说：「如果我们有一天结了婚，你会愿意在伦敦住一辈子吗？」

    我点点头说愿意。

    我喜欢香港，喜欢在香港过其小资产阶级生活，找一份优闲的工作，赚五六千港元，全部拿来

买花戴，进出乔哀斯精品店与诗韵服装公司，身上每一件衣服都是名牌，任何一件毛衣都是「品顶

高」，鞋子双双是查理佐丹，在半岛喝茶，周末去澳门散心，放大假游欧洲。家中上有父母，下有

佣仆……与有名气的人来往………

    在英国与J生活，除了自给自足之外，买只金手表大概要储蓄三十年。表姐写信来说：「……

因为广告的魅力，我去买了一只“时代”。女性戴的劳力土蚝式女庄表，时价一万O五百元，已打了八五折，因法郎日日起价，早买化算。赴约至半岛坐下，已有三位小姐先到，大家的手伸出来，每人一只金劳，吹胀！」

    十二万一件的豹皮大衣还只是白天穿的呢。香港没有一样东西是贵得不能流行的。美孚新村的

两房两厅售价可以在伦敦伊令区买前后花园的两层徉房。

    我觉得离开香港如此繁华的社会需要太大的定力。从虚荣转入朴素，真是谈何容易？结婚的

话，J与我两人的收入每周最多不过是一百镑，别忘记三分一是税！我还可能跑到「罗素与庞利」

去买鞋子吗？答案当然是不可以。我要完全改变我以前的「陋习」，学习做一个平凡的小家庭主

妇。

    但是安定的生活也有优雅宁静的一面，没有任何纷争，只有二人世界，生一两个孩子，好好把

他们带大，让他们在英国受最好的教育，让他们学英国礼让的风气，我不怕寂寞，平安的度过一辈

子真是福气中的福气，与丈夫一起看电视，难道不胜过香港的牌局、赌马喧嚷？如果我与J相爱

得足够，我会陪他留在英国，由他照顾。

42凡是好必然了

    有空我们也去欧洲，伦敦与巴黎的来回机票才六十多镑，如果在感恩节或是复活节，多两天

假，我便与J飞到巴黎去快活数天。

    巴黎的风光又不一样，我与J从来不带行李，一件T恤与一条牛仔裤，两人在蒙马特散步，坐

在一起读街头画师画双人肖像——五十法郎一张，画得极坏，但谁会计较呢？在圣母院留恋不走。

    两人同时去看一场莫里哀的戏剧。到罗浮宫逛一逛，买一对相同的仿古埃及银质戒指。在露天

咖啡座小憩，听J用法语与游客交谈。在夕阳中坐在赛纳河边，亚历山大三世是我们最心爱的一条

桥……

    什么烦恼都丢在脑後，最忙的功课也被忘记，生老病死在花前月下算得什么！在这段时间内咱

们是永桓的，终于战胜了时间的残酷。

    当我们老去，在摇椅上距离死亡已近，我们没有遗憾，我们曾经「有」过。我们也接受一个事

实：凡是「好」，就必有「了」。回忆将会是甜蜜的。

    做留学生并不只是在图书馆里兜几个圈子这么简单，我扪还附带享受到无数的「福利」，正等

于做女明星不只上片场拍片一样。所以没留过学的人们怎么会知道留学可以看到多少，学到多少，

牺牲多少，辛酸多少，快乐多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的理论是不容否认的。

    J说：「很多人觉得一生中没开过跑车是不完整的人生。」我认为没念过大学的生命是不完整

的生命。

    我说：「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

    「你看看留学生之中，一半是半工半读的苦学生，」J望看我说：「我敬佩他们多过一切。」

    这是事实。

    做学生不以贫富取胜，而是以功课取胜，品学兼优，那怕一条牛仔裤穿十年，也得到尊敬。

    唉！我也越写越觉得自己福气好。

    在英国，因为大家远离家乡，只要是黄皮肤的便能打成一片，四海一家。马来亚籍，新加坡、

香港、台湾，全部一视同仁。

    在英国，新加坡与马来亚人很多，可能这两个地区曾经一度是英国殖民地之故吧？台湾人比较

少。

    有个台湾学生，已经结婚生子，还在进修。

    哥很坏，笑他：「有没有写信回家？你真是鞭长莫及。」

    我们那里也有中国大陆的交换学生，北京来的。

    对于「北京人」我们肃然起敬，模糊间只觉他们在建设国家，而我们却在坐享其成，于是见到

了他们，捏着把冷汗，恍惚间就尊敬起来。

    有舞会有聚会的时候，我们也会把餐馆的女侍请来参加，非常平等自由。在香港：……不可能

吧！很多不可能的事在英国都是可能的。博士与企台一齐踢球。

    英国表面上是很民主的。

    事实要慢慢才会了解。

43第一次看见雪

    冬天很快来到。

    一日，我们在做统计学，忽然之间抬起头，看到一片片白色飘落下来。

    开头我不甚明白，怔一征，想清楚，失声嚷：「下雪！下雪！」

    同学们全都转过头来。

    我站起来走到窗口，抬头凝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雪。

    雪花似鹅毛的一片片，缓缓地漫山遍野盖下来。

    同学们笑了。他们说：「雪！看，雪。」

    我脸红红地坐下。

    待放学时，全部看得见的地方都被白雪罩上。

    真像圣诞卡上的风景图一样。又令人想起「红楼梦」中的句子：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真是干净，令人心旷神怡。

44听心碎的声音

    下雪的时候并不冷，鹅毛大雪没入草地，池塘、湖。

    走路经公园想像如走过西伯利亚，一嘴一脸都是雪。他们说雪是甜的，其实也不过是清凉的

水，落在大衣上越来越重——体温融化雪片，全变成水，被呢绒吸透。

    下惯了只觉得烦，地下全是泥泞，踏脚下去裤脚容易弄湿，当时又流行宽脚裤，浅蓝色洁净的

牛仔裤往往溅满泥斑，瞧上去另有一种浪漫之处。

    等结冰时，那才冷呢。

    小学生都知道水在摄氏零度结冰，真是奇迹，因为我只在冰箱里见过冰。整个湖结冰才好看

呢！并不是平滑如镜面，仍是一个个波浪突然凝住，棱角分明，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大一片

水，说结冰就结上了——昨天还有鸭子在游泳，今天鸭子们只能在冰面上走来走去——到底是什么

时候结的冰？

    鸭子们倒是来得及逃飞？被冰在湖中，可不是好笑的。

    昨夜下的雪在公园的小径上也变成冰，一脚踏过，轻轻「克察」一声，啊，我老是想：心碎时

候的声音，也是这样的吧。

    低微地，悄悄地，不知不觉，碎成一百片。

    冬天也是美丽的。天气冷得非戴两副手套不可，一副绒线，一副连指，忘了帽子，耳朵简直会

掉下来。有车子的男人大受欢迎，因为大冷天中走路，实在吃不消。

    很多留学生喜欢诉苦，特别是留美的台湾学步，既不肯回冢，又不肯停止埋怨，烦得要命，也

难怪，台湾学生的英文程度搞不好，跑到人家国家去全部用英语学习，自然吃力不讨好。

    我认为我的留学生涯太美满，虽然想家想得厉害，但很快与当地同学打成一片，当然不能真的

渗入，但总括来说很愉快。我不会强逼自己留在别人的国度里。

45中西乳房比较

    我身高五尺五寸，重一百0五磅，很瘦削，身裁也非常窄小，量起来是三十三，二十四，三十

四。

    英国女郎也大多数娇小，但到底比中国女子块头大得多，她们眉目也不乏动人的，但缺少一种

秀气温文。胸脯都很健美，腿长，个个身裁胜过香港的所谓肉弹。

    开头我很震惊她们胸脯发育的完美，心中继而很羡慕，有时在更衣室中「狭路」相逢，她们很

大方，把毛衣T恤一剥，「玉帛相见」，我则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想真觉得好笑。

    她们的乳尖近一种粉红色，而我们东方女性则是浅咖啡色。嗳，我简直是在作中西女性生理比

较书了。金发女郎浑身金闪闪，我喜欢金发与红发。金得淡淡的，俗称「白金发」，眉毛细细，眼

睛碧蓝，身裁玲珑，连我见到都动心。

    红发女郎也好看，多数霹雳火脾气，因为少了数层表皮，所以满脸雀斑，绿眼睛，都与咱们

「中土大唐人士」有十分大的区别。

    她们都很活泼可爱，非常迁就男生，真正男女平等．各花各的钱，各做各的事，两不拖欠。

    她们坚强、忍耐，吃得了苦。

    哥哥说：「中国女孩大多数遇事就坐下来哭。但是洋妞遇事坐下来深思应付的办法。」

    虽不中亦不远矣。我很佩服她们「一脚踢」的能干：上学、做功课，上派对，周末找临时工愠

外快，同时谈恋爱，享受生活。做家务：洗、煮、熨，无所不能，出来还明艳照人。

    一早离开家庭，精神肉体与经济都独立。老兄，不是容易的哩！况且她们个个又是运动健将，

打回力球、游泳、网球都是好手，而且出言幽默……

    唉！鬼妹的好处是讲不尽的。

    唯一的缺点：与我们不能同声同气。

46可叹肥瘦相随

    英国最著名的食物是炸鱼薯条。鱼是鳕鱼，洋山芋切做一条条，然后炸一炸，包在白纸里，洒

点盐，外面再包张报纸，五十多便士，买一罐酒，便可以饱餐一顿。

    这种食物是多么令人肥胖，营养是够的，薯条中有足够的淀粉与维他命C，鱼中有蛋白质与矿

物质。

    英国人不必到中年就发胖，廿三岁已经臃肿，与我同班的同学，入学时十八九岁，青春苗

条，毕业时廿岁才出头，真奇怪，女孩子都长了鱼尾纹，身裁也走了样，几乎看看她们老下来的，

可惜得很。

    大概与生活方式有关吧，尤其食物，吃得太油腻了。

    英国人不讲究吃，稍微好点的菜馆都做法国菜，难怪法国人看不起英国人。

    饭堂的菜简直吃得叫人痛哭流涕，不管是什么菜，都扔进水里煮得稀烂，再捞出来，去水，放

碟子上，颜色都变得黄绿，气味难受，又没有鲜味，吃进嘴里，糊嗒嗒的，可怕。

    他们又喜欢喝红茶，加奶加精，减肥的女孩子便加奶不加糖，怪味。真苦煞我。在香港咱们家

中喝龙井及矿泉水，在英国？入乡随俗罢了。惨！

    我有机会便吃沙拉，小息时喝机器咖啡，把三便士放进机器，自动开掣，咖啡流入塑胶杯中，

同学与我都说这种咖啡像洗碗水。

    但是英国的唐人菜馆有非常好的中国菜与点心，尤其是点心；与香港做得不相上下，种类少一

点，吃不到灌汤饺与椰汁糕、马蹄露这些，但水准比欧美任何一国要高，可能是因为许多新界人士

喜欢移民到英国居住之故，住在外国如果不能习惯吃，太痛苦。

    主要的食物有罐头汤与烤豆干。我常常吃罐头豆消夜，温习到半夜，肚子饿，便开一罐豆，也

不用煮热，用塑胶匙羹，吃完一扔，真是野蛮，又没有文化。

47一般生活朴素

    「色迷迷」的说了许多鬼妹的秘密，也该提一下别的问题。英国一般中等阶级市民，非常节

俭，生活朴素。

    他们的薪金约五十镑一星期，可是税要征付百分之三十三强。剩下无几，多数分期付款购买一

层房子，可分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付款，再买一部车子代步。

    房子多数是两层楼洋房，三面单边，一边墙与隔壁那幢连接，间隔是有标准模式的，下面是客

厅饭厅洗手间厨房。楼上是三间睡房，浴间与厕所。售价比起香港，简直微不足道，连前后花园算

在内，地区如在伦敦近郊，甘余万港币而已。

    买房子的款项可以免税，一半是收入紧，另一半是英国人注意居住环境，他们假日多数修理花

园，抹洗车子，看电视，如此而已。

    去夜总会与影剧院只是少数「上等人」的特权。

    英国人的汽车真正是要来代步的，平治六OO之类已经叫人侧目，名贵的跑车如麦塞拉底之

类．也不是很多。

    伦敦市中心近领事馆处漂亮的车很多，我与哥闲时逛过去逐部研究，一乐也。

    但一般市民开的车只要走得动，于愿已足。

    以我们香港人的生活作比较，伦敦除了比较有文化水准，其他什么也比不上香港。

    有人说：香港居住环境差。倒不一定，出得起钞票，香港有很多地方，既清秀雅致，又舒适万

分。但说香港缺少文化，谁也不能否认。

    在英国购买欧洲大陆与美国出产的货品，非常昂贵，那是税收问题。

    在伦敦，吃一顿饭的帐单，百分之十是服务费（小账），另外十个巴仙是税。生活程度那么

高，难怪人人只好就在家中不动。节储好几年，他们也许会有剩余的款项去旅行一次。

48在戏院想结婚

    在英国看电影真是享受，电检处不大剪片子。把电影分为三级，成人电影是X级，十八岁以下的不准入场，一切「精彩」片段保留无遗。

    例如「艾曼妞」、「的士司机」、「周末狂热」，香港剪得很多．但英国保留完整。少许艺术

性强，没有生意眼的电影，在香港永远不会获得上映的机会，如维斯康蒂的「公寓」，费里尼的

「罗马」，但在伦敦很快就上演了，影迷应该雀跃。

    并且看电影的环境也好得不得了，小小的戏院，观众规规矩矩，没人带位，买前座票的人大部

份都会得自动坐在前座，持后座票的人坐后座，人冢国民守礼若此，我们扪心自问，在香港有没有

可能做得到。

    我试过与一个马来亚籍男生去看电影，他买了前座票，偏偏往后座坐，我胀红了脸，不肯坐

下。他说：「没关系，反正无人。」

    我问他：「我们的自尊心只值二十便士一位吗？」

    以后不肯与他上街。

    哥说：「难怪你找不到男朋友。」冷冷地。

    这种男朋友，谁要。

    英国的戏院除了小与静，特色是一张票看两部电影，除非特别指明，可以一直看下去。

    伦敦上映的电影并不是顶快，利物浦因比伦敦更方便，有时候上映得更早，我们也开车到利物

浦去看戏。

    每场戏当中有小憩，冰淇淋女郎端著盆子走过，那种小小罐的冰淇淋实在太美味动人。有一只

叫「覆盆子忌廉」的，简直可以连吃三杯。我常说，在英国的电影院中与世无争，心平气和，太容

易爱上一个人，在影院的休息时间，因为心满意足，简直想结婚呢！信不信由你。

    哦，对了，取出学生证，还可以半价，一张全票约是一镑二十便士，比起香港，并不贵。

49兄妹殊途寻乐

      春天终于过去，花开花落，桃树上长满叶子，除玫瑰外，看不到第二种花。

      天气渐渐温暖．女孩子们身上衣服逐渐稀少，我又长了一岁，对英国一切习惯非常，说话腔

调，跟英国人一模一样。

      我跟哥哥商量：「我要回香港走一走。」

      「没出息，大好暑假，不到处去逛逛，一天到晚要回香港，在香港住了十多年还不够？」

      「那么去什么地方？」

      「去巴黎，去罗马，去瑞士，什个地方不好去？偏偏花一大笔飞机票飞廿多小时回去捱那种大热天，你有毛病是不是？」

      「去巴黎？」

      「是，我陪你去，你难道不想去巴黎？一小时的气垫船就到了。」

      「你陪看我？」我问。

      「到了巴黎就各管各，我不能陪你到底，你喜欢逛美术馆与博物馆，甚至是百货公司。小姐，」

哥说：「但是我呢？到了花都，我要去的地方与你不一样。」

    「死鬼！乱神秘的！」

    我们终于去了巴黎，在七月十四，法国国庆日。

    巴黎与传说中一般美丽，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在巴黎所得的待遇极好，人们对我很客气，我拿

著一张地图到处闯，开心得离哂了谱啦！

    哥不让我到左岸去，那边比较乱，比较多意外。当他忙着探女友，看脱衣舞，逛红灯区的时

候，我走遍了所有美术馆。

    住在小旅馆中，没有浴室，洗澡另外要付钱，我就索性不冲凉，捱到回「家」，背脊长了许多

暗疮！小旅馆的窗对牢人冢后门，人家用法语大声交谈，小孩练琴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情调甚

佳。

50海峡两边风景

    到了巴黎回来，才知道伦敦有那么丑，又黑又脏又乱又大，街道一点设计也没有，一下子就迷

路了。

    建筑物旧不用说，多数被空气污染，又不雇人洗乾净，可能是因为人工贵吧？他们就放弃了。

    巴黎是不同的，一切喜气洋洋，天空蔚蓝，隔一个海峡，像另一个世界。海这边永远浓雾重

重，海那边又清晰又美丽，幸运的法国人。

    说到英国的天气，真是惊人的坏，一年落足三百天两，尤其是伦敦，那层浓雾一半是因为工业

烟囱不停地制造废气。

    因为天天下雨，反而不怕雨，我每件大衣都是雨衣。淋湿了回来，整件大衣搭在热水汀上，烟

雾腾腾地蒸乾，第二天又穿了上学。

    自然对衣服是很坏的，但有什么办法？大衣穿了一个月就没了样子，绒线帽一下子就稀巴烂。

    夏天也有太阳，我们坐在酒馆门口喝啤酒聊天，气氛非常好非常松弛。哥哥到南部去游泳，他

告诉我．到「邦麦夫」镇的唐人餐馆去吃饭，常常可以碰到退休的英籍达官贵人，不少是在香港任

过要职的。

    暑假住在宿舍的人多数是外国学生，本国人早就回家去了。

    住宿舍生活非常寂寞，但是我想：啊！明年就好升班了，还有什么好埋怨的，打发时间还不容

易？

    每逢星期日，如果不下雨，海德公园的围墙外摆了地摊，出卖手工艺品，警察默许，这班「无

牌小贩」赚足外快，他们也不算是正式商人，不过一季下来，生活费已足够开销了。

    我开始学打网球、曲棍球，甚至是骑马，都是通过学校学习的。直到妈妈写信来问：「怎么没

回香港来渡假？」

    我才觉得歉意，但是大半个假期已经过去了，我还打算跟哥哥到牛津大学开会呢！就是这时

候，我认识了一个男孩子。

51在他家里过夜

    很幸运，我们的同学们都非常健康，不吃迷幻药，不抽大麻，不闹同性恋，没有毒癖。

    最多吸香烟，喝啤酒，如此而已。

    男女关系也不见得很随便，女同学到男朋友家去过夜是平常事，并不是乱，而且潇洒，当时毫

无疑问，他们是相爱的。

    他们在伦敦读书，家不一定住在伦敦，多数在外头租房子住，朋友留宿，变得很平常。

    他们很好客，也常常在家中举行派对，但因为哥哥的反对，我很少参加。

    年青人很少诉苦，而他们的生活大多很清苦，抱着活一天过一天的心理，他们很轻松愉快，除

了天生神经质的少数几个，他们对考试都不紧张。

    教授曾对我说：「不必紧张，你看，咱们的国家已经沉下去了，我们尚且不担心，你为什么要

忧虑呢！」

    有太阳的时候晒太阳，没有太阳的时候，享受雨露，活得畅快，活得快乐。

    英国人一世自在，何会见他们忧心柴米？失业了，去拿救济金，买啤酒。啤酒很公平，救济金

也可以买到，绝对无分彼此。

    如果不升大学，他们很快结婚，两夫妻一起工作，有孩子之后，政府有免税额及津贴，年轻的

母亲可以安心抚育孩子。她们多数生两个孩子就节育成功，很少有三四个孩子的家庭。

    当然，中等家庭不可能过得富裕，但衣食不忧，周末他们把孩子交给褓姆，还可以去看一场电

影，跳一次舞。

    英国家庭视孩子们为瑰宝，最好的都留给孩子享用，尽量把孩子打扮得很乾净。冬天都是一式

的短裤子，长统袜，苹果脸，可爱之至。如果他们象征英国的明天就好了。

    明天还是说说英国家庭的小孩子。

52不佩枪的原因

    英国的罪案率并不高，即使是伦敦、有窃匪有扒手有血案，但比起香港，到底宁静得多，比较

没那么暴力。

    在英国，大案件加邮车劫案，轰动一时，但持刀抢劫，并不普遍。大概是因为人民福利办得妥

善，基本生活问题解决，罪案率也降低。香港是这么环境特殊的一个地方，责怪香港是不公平的。

    种种恶劣的条件下，如此多人大致平安无事地挤居在一个小岛上，算是奇迹了。

    英国的警察不戴枪，我问过他们：「为什么不带枪？你们不用自卫吗？」

    他们笑答：「我们一带枪，匪徒也带枪，市民为了自卫也带枪，不是变了枪的世界？」

    做警察要大学预科程度，伦大入学试的英文与算术都A级及格，高度五尺十寸以上，不近视。

    不是说笑话，在英国，最斯文有礼，相端貌正的是警察，最粗鲁惊人，长发破烂的是大学生。

    大学生真丢脸。

    在英国住那么久，有一件案子印象最深：一名贵族爵士意图谋杀妻子，黑夜中误杀褓姆，又把

妻子打得重伤。

    案发后，爵士逃逸无踪．也有人说他已畏罪自杀，至今尚属疑案。

    要是他竟隐姓埋名，生存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应该最是小说人物。

    另外一宗：绑票匪徒将一个富家女缚在地下水道，撕票后被捕，法庭把牺牲者的录音声带播给

凶手聆听，凶手当场精神崩溃，痛哭流涕……

    最使母亲害怕的是那宗香港籍女护士遭谋杀事件，她不住叫我门户小心，不要与陌生人「兜搭」

等等。但在大城市中，罪案是一定有的。

53索普男模事件

    约翰耶利米索普被控告串同谋杀罪。

    索普是英国政党中一个重要的角色，年少得志，一直出任自由党领袖。这人不但风度翩翩，获

市民好评，又未婚，孝顺母亲，大家对他极之看好，事发之前，公认他有担首相职位的潜力，假以

时日，「索普」这个名字一定会响彻全球。

    但是三年前，忽然有一名男性模特儿史葛在各报上指摘索普对他「始乱终弃」，提出证据，痛

毁索普名誉。

    这个模特儿约三十余岁．长得很卑俗粗壮，却又带娘娘腔，样子很恐怖，当时各报说登他的相

片，同学们愤懑不平，认为纯是中伤，索普的政敌完全不理会国家的前途，为了想把对方拉下台，

不择手段。

    政治本是肮脏的。

    该模特儿提出与索普的「相恋」证据，包括索普写给他的情信。把那些注目的字眼放得很大，

像「爱」、「亲爱的」等等。其实外国人的信中带此类字眼份属平常，但一经歪曲，情形完全不

同。

    事发之后，索普终于辞去自由党一职，归故里打猎钓鱼去了。

    当时，最生气与伤心的是索普的寡母，屡次发表声明说索普非同性恋者，他有过一段正常婚

姻，后因意见不合而离异。

    事情慢慢平息下来。

    泰查夫人上台，人们也慢慢忘却此事，却未料到三年之後，索普竟会被控告串同阴谋杀人罪，

真是难料。

    同性恋在英国早已合法化，但是此类行为苟为人知，难获广大民众谅解，尤其是一党政要，权

责是领导人民，更不容有此类「案底」。

    正如离婚在今日很普通，但是家公家婆听见媳妇是个离婚妇人「翻头嫁」，始终要皱眉头不开

心。

    唉！新旧交替的社会。

54学分何足道哉

    英国大学中，各式各样的科目多得不胜枚举，像「制纸科学」、「高温物理」、「中世纪语

文」。学中文，当然不算一回事。

    剑桥大学的中文系办得根好。我很好奇，请人把他们的中又考卷取出来看看，朋友替我办到

了。

    你知道，在英国读书，没有「学分」可算，硬碰硬一年年升上去，即使读到第二年升不上第三

年，也只准补考，如果补考也不及格，请君滚蛋，全部学业作废，前功尽弃，从头来过，不能挟学

分走遍全国大学。

    这样严谨的制度有好有不好，下次再谈，但念学士年年要考试则是事实。

    剑桥中文系的题目用英文拟，其中一题给我印象至深，那条是：试演绎「梦」与中国文学的重

大意念。

    我马上想到红楼「梦」、黄梁一「梦」、庄子蝴蝶「梦」。这三个梦还不够举例的？中国人在

梦中找到太多的哲理，可怜的中国人，从来只敢做梦，这题目也好．就没听说外国文学著作中有什

么梦。

    一个外国人念中文，要念得会答这种问题，岂是容易？就等于英国文学中的「试答莎士比亚著

作中超自然因素与剧情发展」，恐怕是要痛下苦功的。

    搞这样一个中文系，教授、课本、素材，为费不少。只不过是为了满足少数学生的求知欲，英

国人办教育办得这么尽力，值得佩服。

    听说在台大念英国文学，读的只是珍奥斯汀的中译本，香港英文书院三年级学生都已读英文版

了。

    一个科目与其办得不好，不如不办，宁缺毋滥。香港大学一共才那几个科目，但是办得奇好。

中文大学就……唔哼。浸会？呵……

    这只是殖民地而已，不宜过分苛求。

55骄傲罩着自卑

    英国人最喜欢的渡假胜地是近西班牙的一个小岛，叫「米约加」。正如香港人喜欢到菲律宾或

泰国、台湾一样，路近，收费廉，虽是地区落后一点，也别有风倩，有可取之处。

    英国人成了破落户已久，自卑感藏躲在骄傲与冷漠下，益发喜欢接近比他们差的民族。西班牙

自然比英国差得多，而且阳光充足，于是成为英籍人土渡假理想目的地。

    去巴黎，法国人太骄傲。瑞士生活程度太高。到美国，旅费也贵，也怪不得他们。大不列颠的

确是大不如前了。不过没落的贵族始终有他们的气质，暴发户如美国人……我无法忍受美国人说的

口音。

    说到旅行，英国本土可以去旅游的地方甚多，南部如巴芙、邦麦夫、丹芬，都是风景优美，还

有著名的黑池，莎士比亚故乡史特福，渥斯华斯的湖区，都值得一行。

    尤其是湖区，相信旅游英国人士很少到过这地方，真是可惜！那地方的湖、山、花，都是一绝，

美丽得令人难忘，瑞士虽称「世界花园」，但是太过拘谨，难与湖区的自然散漫相比。

    我曾经在湖区住过三个月，住得心旷神怡，天天站在湖边看万道金光随太阳升起。

    学习滑水，驾蝴蝶畅游，在岸边摘那些绒球般的蒲公英，一口气吹过去，看羽毛般种籽四散飞

扬，山坡上漫山遍野的洋水仙……

      一切一切，都太难忘记，回家之后还念念不忘，住在那种空气清新，风景幽美的地方，我感谢上帝我是活生生，我感激上帝我不是色盲，可以看见碧湖色天，可以分辨紫藤与梨花。

    整个人身心愉快，为之青春长驻。每个人都知道生活在空气污染的现代化大城市中，多么损坏

皮肤。

56考车牌一次过

    英国的高速公路极之发达，从曼彻斯特到伦敦，几乎要跨过半个英国，但是开一部好的车子，

一个半小时便可到达伦敦外围。

    哥曾经借了一部林宝基尼，二波便开到七十五哩，五波时速一百六十余，在高速公路上所向无

敌，真正的所谓「飞驰」，两边的车子不住的向后退去，超车连考虑都不用，略加油、扭肽，去

矣。

    坐在车中并不害怕，因为路是笔直的，一直向前去，路牌的指示又清楚。

    譬如说，一早便有大字指出：前面叉路往伦敦西部。过一阵又提醒：离伦敦西部叉路尚余十

哩。过一会儿又有：尚余五哩，诸如此类，有时候哥渴睡，由我来开车。

    我开车是J教的，英国考牌一次过，没有笔试，也不用考泊车，所以我们这几个人一听见泊车

便怕，一百尺长的位都泊不进去。

    飞车习惯以后，自然不惯慢慢塞车，我们常在半夜开车，出发到别的城市去，因为市区也很挤

逼。

    在伦敦找位子停车，也是天大痛苦，常常要停在海德公园里面的停车场，慢慢走出来，好长一

段路。市区也有停车场，三十便士一小时，吓死人！大城市的烦恼到处都有。

    如果我一个人，就不开车，乘火车。火车票相当的贵，往往七八镑，当然看路程的远近，但慢

得离奇。

    旅游巴士更慢，飞机就快，从苏格兰到伦敦也不过一个半小时，几乎是大不列颠从北到南全

程。

    英国很小很小，海洋性气候，纬度很北。其实只是一个海岛，驾车游览全国，很快可以游毕全

程，有高度享受。

    我本人可不介意在英国开车，慢慢来好了。情形不会太坏。

    老实说一句，在香港开惯车，还有什么地方开不出去呢？恐怕是不成问题了，谁说香港人没有

值得骄傲的地方？

57最佳互相适应

    同学们问我：「阿宝，你有没有中国衣裳？为什么不见你穿中国衣裳？」

    我从来不穿旗袍棉袄之类的唐装，一则不实际，二则无此必要；我何必一定要突出自己成为一

个「中国人」。来念书只要把书念好，来做事的只要把事做好，甚至搞革命的也只需革命成功。咱

们又不是江湖卖艺的，头上插枝玉簪，身上披件龙袍——怎么？为国争光了吗？光是这么容易争的

吗？唐人街学学武功，去看看李小龙电影，如何，中国人抬头了吗？

    为什么要在外国做一个「突出」的中国人？唐人街时期已经过去，在外国只好与外国人混成一

堆，「祈求」别人的接受。贱格吗？不不，这是适当的态度，最最争气的中国人应该住到中国去，

不是在唐人街坚持做中国人的中国人。唉！说也说不清楚。

    我的意思是，既然身在外国，就不必自扫门前雪了。最好想法子与人打成一片，以成绩以能力

突出，不是以中国风。

    与英国同学在一起，我很迁就他们。你知道，「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住在别人冢中．

与主人争吵，有什么好处？

   当然我没有媚洋，没有必要，我带足够的开销，吃自己饭，住自己屋，大家客客气气就好。有

时我在写信，他们问我中国语言结构，我也唯唯诺诺，敷衍过去，不想做苏茜黄，教他们写一二三

四，教他们说「叉烧饱，虾饺烧卖」。剑桥与其他大学有中国语文读，有志者可以正式去修中文，

我没兴趣做业余外交。

    换句话说，我学足英国人的虚伪和善，矜持自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在英国生活，心情好的时候，很平和很开心；心情不好的时候，很烦很躁，老觉得自己被关在

窗外，不知道人家在做什么。

    不能说「国家民族」，一说心就乱，而且语无伦次，明天说轻松点的问题。

58可以令人成熟

    英国出版的杂志很有水准。像「老爷」（谁都知道「花花公子」杂志老板希治希夫纳原先是

「老爷」的编辑，因为老板拒绝加他五镑薪水，他一怒之下离职创业……），「笨拙」、「星期日

泰晤士」，都是顶呱呱的，另外加「时发」、「魅力」、「大都会」等，都有英国版。

    在英国住的时候，一个月可以省下数百元的杂志费，图书馆都有订阅，暑假后我常常到图书馆

去跟管理员说：「请把六月七月八月份的国家地理杂志寻出来，谢谢。」我与J都是杂志狂。

在香港时，也别说是「儿童乐园」了，那真正是名正言顺的，连王玉郎漫画都「杀」。一下子看完

一大叠。

    我可以把整个下午耗在图书馆中看杂志——巴黎的「配合」杂志登出来的玛嘉烈公主幼时照

片，她圆大的眼珠碧清地、骄傲地令观者心折——「和谐号」飞机的美丽图片详解——卡地亚最新

的珠宝展览与圣罗兰时装同时展出——美国医生把人工流产发展到新阶段：孪生胚胎其中有一被验

出不健全，医生可成功地将双胚胎流产而保存健康那一个——意大利前总理阿尔道摩鲁被绑架以至

遭杀害的整个过程——一只叫可可的猩猩如何被训练得可以用手势与人类通话——荷里活的华伦比

提新片成功了，「天堂自然在等他……

    如果不看书，至少也看看杂志吧？J常常说：我们不是生意人，但全球黄金价格总得约莫知道

一点。我们不是文学家，也得读读莎士比亚。我们不是艺术家，也得明白莫鲁梭不是一种苹果批。

我们不是语言冢，也得知道法国现任总统全名的正确发音：是「维拉里·吉斯卡·达斯丹」，两个

「S」都读出来的……。我们对于常识的缺乏，皆因少阅读。哥的同学有胆把大赛车直读「格兰披

治」，请问这「治」音从何而来。

    J是不会犯这种毛病的，我不会容忍地。

59终古乾坤难变

    关于妇解运动这件事，我与莉莉安详细讨论过。对白如下，莉莉安：「你如果嫁了J，还工作

吗？」我：「不，如果我嫁人，我便不会外出上班，我不是神奇女侠。下班回来再安排冢事，我的

精力与体力会崩溃。J得支持家中一切开销，我的工作是主妇。」

    莉莉安：「如果他没有能力养活你呢？」我：「莉莉安，坦白说，我不认为没能力养家的人可

以结婚。」莉莉安：「妻子是丈夫的附属品？」我：「是。」莉莉安：「天……」我：「如果你要

扭转乾坤，双方都痛苦。」莉：「什么是「乾坤？」我：「男人回来做冢事多肉酸。女人日日挤

公路车上班多痛苦？分工合作制原本是最理想的，被你们妇解份子搞得一团糟。」

    结局是可以想家的，我差点险险地被莉记用石头扔死。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们一定要争

取自由权，赚来的钱自己花还不够，难得有个男生肯请吃饭，他们还争着去付自己那一份。开车送

男友去上班（？）疯了。我才不干，如此男友，宁愿无友。

    莉：「可是你如果爱上了他，怎么办？也只好牺牲点。」我：「不不，我不可能爱上这种人。」

真的没有可能。

    莉记还想与我争论，我都累垮棹了不想多说。反正我不是妇解分子。我喜欢嫁一个经济情况良

好，懂得生活情趣的知识份子，退休成为主妇，跟着他进出，日子如果略觉枯燥，我们可以去泛

舟、爬山、逛公园，我可不要上班落班的，抛头露面，去看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的脸色；回来还得煮

饭洗衣服。各人的志向不一样，我看不出如此劳累有什么情趣。

    J的看法：「女人原应受到保护，如果我没有能力爱护一个女人，我不敢娶她——看着她每天

苍白着脸与一大堆又脏又臭的男人挤上公路车，甚至被揩油。看她被老板噜嗦——我还算个男人？」

60为什麽要记得

    我怎能忘记卡纳比街！

    这是一条小小的街，很短，现在怕已被拆掉了，它有过它的全盛时期：两边都是小店，卖些奇

形怪状的新鲜玩艺儿，这条街的特色是没有汽车行驶，马路中央漆成橙黄两色的大星星。我会坐在

马路中央让J替我拍过照片。

    我爱卡纳比街。别问我为什么。女人的感觉是不可理喻的。每次有空都要去乱逛，买一大堆垃

圾回来。在香港时并不讨价还价，但一到卡纳比街，马上学会，一镑吗？懒洋洋地说：「太贵了，

五十便士。」把五十便士拿在手中扬一扬，「瞧，卖不卖？马上换现款，我可不是游客，我的英语

说得比你好！」

    又有几间店，原席印招纸，头条早已拟好：「XXX当选七八年度世界小姐」、「XXX被国

际刑警通局」之类，花一点点钱，可以把你朋友的名字印上去……又博一笑，整条卡纳比街给人一

种和蔼、平安、可爱、戏谑、与世无争的感觉。

    还有一家专门出售破牛仔衣裤的小店，他们的裤子衣服都打补钉，一小块一小块厚薄不同，颜

色不同的牛仔布拼在一块儿。至今我还有一条如此这般的裤子，贵得要死，比新的贵一倍以上！

    当年因为打补钉裤大受欢迎，新牛仔裤厂大不服气，狂做广告，字句上问，「新的才四镑，为

什么去买破的八镑？」但是破牛仔裤够反漫，你没见过J穿栏牛仔裤的样子，没有女孩子不侧目

的：「品顶高」米色凯丝唛羊毛衫、破裤子，巴利鞋。哗！

    在卡纳比街，他们还出售一种「印花镜子」，唉，叫我怎么形容呢？镜子上印了花，装饰又实

用，花式很优美，我只带得一面四寸乘两寸的小台镜，尺寸大的又重又难提……总而言之，我不会

忘记卡纳比街，也不会忘记他们出售的版画、卡片、图画。我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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