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
作者: 亦舒(19/05/2000开始连载于太阳报)
(七)
「我手足很多,随时三五十个人。」从心说。
「请得到是我荣幸。」陆兆洲答。
他并没有多讲,同几个伙计离去。
祈又荣出来看见,「你认识陆兆洲?」
从心反问:「他是谁?」
「富商,最近搞网上拍卖行,非常赚钱。」
「是好人吗?」
李智泉调侃她:「燕阳你语气似孩子,甚么叫好人,又谁算是坏人,人生路程既长又远,少不免得罪过一些人、又伤害过一些人,同时,自己也摔跤、受伤,又或是有些人觉得阁下成功,等于他的失败,因此怀恨在心,世上没有好人坏人,除非真的持枪抢劫,伤天害理。」
从心见他忽然说了一车子的话,不禁笑了。
她答:「明白。」
「陆氏是生意人,能够发财,当然有点手段。」
从心轻轻说:「一定做过损人利己的事吧。」
「损人利己,天经地义,千万别损人不利己就行。」
从心推他一下,「讲完人生大道理,该替我安排新工作了。」
「工作自动涌上门来,只需挑精的好的来做,我这个经理人胜任有余。」
「趁假期,不如到赌场登台。」
「我得找人帮你练歌习舞,不能老是揭人盖头。」从心笑得弯腰。
「《心之旅》上演,如果生意兴隆,我们要价就不同。」
从心说:「你小心点,别给人一种敲竹杠的感觉。」
智泉一怔,哈哈大笑,「好久没听过这种形容词,唏,坐地起价是理所当然的事,你放心。」
她到美国大西洋城唱了三个晚上,出卖可观及有限度色相,酬劳十分可观。
赌场人头涌涌,三成是华裔,手段阔绰。
下午,从心没事,穿着白衬衫卡其裤,在吃角子老虎机器面前踌躇。一定要碰一下运气,可是,玩二十五仙那架,还是一千元摇一次?
老虎机全部电子化,只需轻轻按钮便可,只见一位太太一千元玩一次,面不改容,已经坐在那良久,起码已十万八万上落。
噫,从心想,别太寒酸才好。她走近一千元那架机器,坐好,试试手力,正预备有所行动,身后有把声音传来。
那人说:「每部计算机控制的老虎机有三百多万次变化,你今日运气如何?」
从心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是陆兆洲。
她笑笑答:「赌徒哪理会机会率,事实是永远有人中奖。」
「燕小姐是赌徒吗?」
「不,」从心脸上有一丝寂寥,兼两分无奈,「我很谨慎,但有时毫无选择,只得冒险上路,在别人眼中,也许就是不羁吧。」
陆兆洲十分意外,他没想到美人还有灵魂,通常有思想就比较麻烦,但,却额外吸引。
「来,试一下。」他给她一叠筹码。
从心决定摇三下,中不中都收手。
她根本不知道甚么样的组合赢甚么样的奖,三个筹码丢进去,一时没有音讯,她耸耸肩,却在这个时候,计算机计算妥当,铃声大作,落下无数彩金。
陆兆洲哈哈大笑。
从心也开心雀跃。
她赢了三万多美金。
呵,以前,一年也赚不到这个数目。
陆兆洲把彩金送她。
从心笑笑:「这是陆先生的彩头,归陆先生所有。」
陆兆洲还是第一次遇见拒收钱的美人,一时发楞,可是嫌数目小?
「这是一点零用。」
从心笑笑说:「我自己有收入。」
陆兆洲显得尴尬,从心却主动问他:「陆先生也来轻松一下?」
他却说:「我特地来听你唱歌。」
从心不知是真是假,她笑答:「我哪有歌艺。」
陆兆洲坦白地说:「所有不会唱歌的女孩之中,你最好看。」
从心笑不可仰,「陆先生,我请你喝杯咖啡,谢谢多多包涵。」
「台下的你同台上的你完全不同。」
台上的她穿肉色半透明绉纱衣,只在要紧的地方点缀亮片及羽毛,看上去简直有战栗感。
台上台下,她一般可爱。
这年轻的女子天生有种豁达的气质。
陆兆洲忽然问:「听说温先生是你的男朋友?」
「我没有男友,」从心答:「他是我好朋友。」
「我认识温家。」
「你们大家是生意人。」
「我读报,说你结过婚,育有一子。」
不知怎地,从心不介意同他倾诉:「我从来没有结过婚,我不走玉女路线,结过婚也无人计较,只是,真没有其事。」
陆兆洲看着她,「我相信你。」
「你呢,」从心大胆问:「你婚姻状况如何?」
「我是?夫。」
「对不起。」
「你中文有底子,知道甚么叫?夫。」
从心微笑,「英文就差许多。」
「你几时走?」
「明早。」
「燕阳,我想邀请你去巴黎游玩。」
「我要回去参与电影首映宣传,有机会再说吧。」
陆君点点头。
从心没有与他握手,她一直觉得自己双手有点硬有点粗。
回到家,李智泉忠告她:「手头已有余钱,该置业了。」
「是。」从心回答。
「我替你选了间小公寓,你可以去看看。」
「不不,我想回北美看房子。」从心答。
「反正你两边走,应当有两个住所。」
「可以负担吗?」
李智泉意外,「燕阳,你不知你最近收入?」
从心无比感慨,原来金山不在西方,而在家乡。
李智泉接着说:「别以为赚钱容易,你运气好,淘到金矿。」
「知道。」
「我也因此得益。」他洋洋自得搓着双手。
从心全身全心投入宣传。
她与导演四出接受访问,她总是穿得很少。
祈又荣有点过意不去,「燕阳,你真合作。」
从心苦笑说:「人家又不是来看我的学问,讨好观众,是应该的事。」
祈说:「幸亏你露得有品味。」
从心又笑,「露肉哪有品味可言,不难看已是上上大吉。」
一番混战,电影收入只算中上。
从心略为失望。
李智泉说:「已是胜利了,祈大导的戏,归本已是罕事,多人叫好,才最要紧,赚得最多名气的是你。」
从心点点头。
她把最新消息告诉张祖佑。
他说:「这边唐人街戏院也同步上演《心之旅》。」
从心一时口快:「你看了没有?」
张很幽默,「还没有。」
从心哎呀一声,不知怎样道歉,后悔得说不出话来,她竟会如此卤莽。
张感慨:「从心,你忙得对我们生疏了。」
「决不!」心里却知道是事实。
「我们以你为荣。」
子彤在同学家做功课,张的家务助理来了,写作时间已届,谈话只得终止。
从心怔怔地坐在露台里,与张家彼此距离日远了。
智泉出现,一脸笑容。
「燕阳,到南美洲丛林瀑布去拍摄洗头水广告可好?」
从心纳罕,「洗一个头何必劳师动众?」
「竞争激烈,需奇峰突出,想拍出飞瀑欲潮的感觉。」
从心忽然用手掩脸,「智泉,我累了,问元宝肯不肯娶我,我想结婚。」
刹那间,公寓里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半晌,李智泉冷笑,「之后呢?」
「婚后养儿育女。」
「之后呢?」
「相夫教子,白头偕老。」
「所有女明星红得不耐烦了都会老寿星找砒霜吃发神经,一味觉得嫁人是好结局,可是往往三五年之后被骗被弃,一无所有又得出来行走江湖,身价自黄金贬为烂铁,这种例子年年有,可是你们仍然前仆后继。」
从心不出声。
「你想跟谁回家,我、元宝、抑或陆兆洲?燕阳,世上最可靠的人是你自己。」李智泉说。
从心呆呆地坐着小学生般听教训。
「你的机会,你的运气,万中无一,多少人梦寐以求,你要珍惜,切莫浪掷。」
从心抬起头来,陪笑,「对不起,智泉,我发牢骚而已。」
智泉顿脚,「你没有资格抱怨,这份工作把你自凤凰茶室永华大厦拉出来,你应永远感恩,吃点苦算甚么。」
从心响亮地回答:「是。」
李智泉松口气,「准备洗头吧,燕小姐。」
申请南美洲入境不容易,但是从心拥有大国护照,最方便不过。
不过,每次出入关口,她都浑身不自在,从来没有轻松过。
护照还有两年到期,届时,是否天大胆子拿着这件旧的去换新的,抑或放弃燕阳的护照,恢复原来身分?这个问题,叫从心辗转反侧。
工作人员见她有点呆,以为她累了,连忙买咖啡糖果给她。
摄影师是识途老马,在里约热内卢附近郊区找到了一座新娘头纱似的银色瀑布,瀑布下小湖正好让从心站着洗头。
从心穿着树叶缀成的泳衣,系一条沙龙裙,表情纯真中带点迷惘的饥渴,在瀑布下工作了三天。
李智泉第四天赶到酒店,看过毛片,静一会儿,才说:「广告一出,不论男女,都会立刻出去买一箱这种洗头水回来。」
摄影师笑了。
「燕阳呢?」
「有朋友找她,出去了。」
「这是巴西,她有甚么朋友,去何处?」
「是一位陆先生,他们扬帆出海,把其它工作人员也带了去。」李智泉酸溜溜,「看,有钱多好。」
美籍摄影师诧异地说:「李,你到现在才发现这个真理?」
周从心在白色游艇上,皮肤晒成金棕色。
游艇属于陆氏生意朋友,叫白色鸽子,足百余呎长,有雷达装置,可驶出公海,不过今日,他们只在港内逗留。
从心陪陆氏坐在甲板闲谈。
他取出一只小小首饰盒子递给她。
从心连忙摆手,「不不,我不收钻石。」
「别怕,」陆兆洲说:「这并不值钱。」
上次,有一个名女人同他说:最喜欢粉红色大钻石,由此可知,周从心真是难得。
从心打开盒子,见是细细金链子下有一扇贝形吊坠,十分精致可爱。
「咦。」扇贝可以两边打开,边镶着一幅小小图画,不是人像,而是一只美女的蓝眼睛。
从心十分喜欢,抬起头笑,「为甚么只画一只眼睛。」
陆兆洲答:「这头有一个故事。」
「愿闻其详。」
「这饰物叫做情人的眼,相传英皇乔治五世同一民女热恋,不能结合,那位女士想送他一件纪念品,又怕画像太过张扬,于是令画师画了一只眼睛,镶起,交给他。不过,这件事一下子传开,流行起来。」陆兆洲解说。
从心听完这件风流韵事,感慨地说:「你懂得真多。」
「喜欢吗?」
从心点点头,「我愿意收下。」
一起上船来的工作人员喝罢香槟开始跳舞。
「多谢你老远前来探班。」
陆答:「我是为我自己。」
从心看□他。
「人生到了某一阶段,已经没有人与事可以引起惊喜,可是每次看到你的脸,听到你的声音,我仍然觉得无限喜悦。」
「我是为□追求这种快乐而来。」
从心见他说得那样诚恳,不禁沉默。
「燕阳,跟我走,你不会吃亏。」
从心先不出声,半晌,她答:「那不是我的意愿。」
「我会更加尊重你。」
「我希望同异性在一起,至少也因为敬爱的缘故。」
陆兆洲忽然涨红面孔。
「太阳落山了,我们回去吧。」
白色鸽子在橘红的天空下冲破蔚蓝海水往回驶。
晚上,李智泉问:「陆氏想将你占为己有?」
从心点头。
「你拒绝了他?」
从心又点头。
「好家伙!」
「演技给他一个人看,不如献给大众,他给我的,我自己也赚得到,何必急在一时。」
李智泉问:「为甚幺其它女子没想到这点?」
「我不知道,人各有志。」
「收拾行李回去吧。」
「智泉,我要去探访一个人。」
「燕阳,你与那人仍然藕断丝连?」
「我要陪他去医眼。」
「那不是你的责任。」
「他是我的朋友。」
李智泉赌气,「如果我瞎了双眼呢。」
从心对答如流:「我一样照顾你,你几时盲?」
李智泉没好气,「你这人不听劝告!」
从心一个人去到张宅。
她来得正是时候,张氏父子正患感冒、发烧,躺在床上。
从心立刻□手煮白粥,焖茶叶蛋,又陪他俩看医生配药,顺手买回两条毛毡,半夜唤醒他俩服药喝水。
有专人照料,病情立刻好转。
张祖佑叹口气,「你又救了我。」
「不理它,过些日子也会好。」
「你怎么又来了?」张祖佑问。
「是嫌我吧。」从心说:「我来押你去医病。」
「我自己会去。」
「我陪你,已经买好飞机票。」
「子彤让谁照顾?」
从心诧异,「子彤当然一起去,你第一个看到的将是他,我已安排好酒店式公寓。」
张祖佑点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现在有能力了。」
「你少揶揄我。」
从心替子彤告假,一行三人飞往医院,在机场,忽然看见邓甜琛。
「咦,这么巧。」
那聪敏女只是笑,「我正好没事,你陪亲人看病?我帮你照料如何?」
从心觉得跷蹊,「你此刻仍帮温士元打工?」
「不,」她很坦白,「我现在的老板是陆先生。」
从心沉吟。
她不想人家知悉太多,但是,又怕一个人不能成事,十分踌躇。
邓甜琛轻轻说:「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除非不想混了,否则,出来做事的人,都知道守则,陆先生就是怕你忙不过来。」
「好吧,你一起来吧。」
她点点头,「明白。」
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助手在身边,一切方便,真是不用开口,一切办妥。
在候机楼,陆兆洲的电话来了。
他一开口便致歉:「我冒昧自作主张了。」
「谢谢你。」
「祝万事顺利。」
他没有多讲。
到了目的地,一行四人先在公寓落脚,邓甜琛说:「我租了你们邻室,有事尽管吩咐。」
她出去一会,买回报纸水果零食,还有电子玩具给子彤消磨时间,把车匙交给从心,「我租了两部车。」
由她带路,他们到医院报到。
主诊医生迎出来,「我是朱新国医生。」
从心讶异,没想到是年轻华裔,分外亲切。
朱医生随即问:「谁是写信那位小姐?」
从心站出去。
「我猜到是你,」他笑,「信写得太好了,我们深深感动,我们也读过张先生的小说,觉得是优秀作品。」
他对病人说:「张先生,你需留院做详细检查。」
他们填妥所有表格。
然后,朱医生开门见山地说:「这是一项实验性手术,院方准备发布适量的宣传,开拓捐款来源,张先生,你不会反对吧。」
从心笑了,商业社会的律例真有趣,绝无免费午餐,非得拿一些甚么来换,有得换给人家,倒也安心。
张祖佑沉声答:「我同意。」
「请在这签名。」
从心说:「我在这陪你。」
「燕小姐傍晚再来吧,病人做检查时不方便说话,许多地方亲友也不能进去。」
她们只得离开医院。
邓甜琛说:「我陪你逛街。」
从心摇摇头,「没有心情。」
「那么,到公园去放飞机。」
「甚么?」
原来邓甜琛不知从甚么地方找来一架遥控模型滑翔机,教子彤控制,一下子飞上天空去打圈子。
从心躺在草地上,放开怀抱,仰望蓝天白云,无比舒畅,他们在公园消磨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吃了晚餐,淋过浴,从心他们再去探访张祖佑。
朱医生说:「张先生是手术理想对象。」
「手术后是否可以恢复标准视力?」
「有一日我们希望能够达到目的,但今日只能挽回五成功能。」
从心点点头。
「明晨进手术室。」
从心握住张祖佑的手。
「我在医院陪你。」
「你回去吧,也许我想好好哭一场。」
从心笑,「我从未见过男人哭。」
她出去同邓甜琛说:「麻烦你先陪子彤回去。」
邓甜琛轻轻说:「原来,世上确有真爱这件事。」
从心莫名其妙,「真爱?」
邓甜琛点头叹息,「当事人甚至不知付出多少,也毫不计较。」
「不不,你弄错了,张祖佑只是我患难之交,彼此在最狼狈潦倒时相处过一段日子……」
邓甜琛说:「现在你已经这样红了,仍如此念旧,多少人追求你,趴你跟前,你却仍然回头看他。」
从心也忽然说了真话:「哪有你讲得那么好,那些人,包括陆兆洲在内,不过当我是洋娃娃,一日我憔悴了,就会失望远去,不过同戏院的观众一样,我很明白。」
「你与张先生,可有计画将来?」
从心看着地下,「也许,当他视力恢复,看到了我,发觉我不过是个江湖女。」
「你这样看你自己?」
从心微笑,「他是一个读书人,谁知道他会否接受我在银幕上宽衣解带。」
「我知道陆先生毫不介意。」
从心笑不可仰,「陆兆洲目的是找玩伴,当然愈精采愈开心。」
邓甜琛黯然,「我带子彤先走。」
从心回到病房,切水果给张祖佑。
「有点紧张吧。」
「食不下咽。」
「子彤同阿琛回去了。」
「你助手十分能干。」
「是,交际应酬跑天下,计算机会计法律甚么都懂,又是管理科硕士,全身法宝,不过供人差遣。」从心感喟:「怪不得都希望嫁得好。」
「你要小心这个人。」
「我懂得,除了你,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真话。」从心说。
「从心,你的护照要到期了。」袓佑说。
从心苦笑,「你有甚么办法?」
「从心,我是假结婚专家。」
从心沉默。
这是一个办法,同他结婚,恢复本名。
「那,我岂不是与你结两次婚又离两次婚?」
连张祖佑都笑了。
他们熄了灯,一直聊到张睡着。
从心却为前途沉吟。
回去之后,努力工作,等张祖佑申请她过来,第一类移民,约等上一年便可成事。
没有其它办法了。
她托着头直到天亮。
看护先进来,一脸笑容,从心看到她那套淡蓝笔挺制服便心中欢喜,朱医生接着也来了。
张祖佑醒转,镇定地问:「时间到了。」
从心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金发的看护轻轻说:「我知道你们的故事,现在我才相信世上确有坚贞的爱情。」
旁人一定要那样讲,两个当事人无法否认。
看护说:「张先生,你很快就可以看到她。」
没想到张祖佑忽然问:「她可长得美?」
看护含笑答:「我从未见过更漂亮的丽人。」
从心胀红面孔不语。
手术需时约三个小时,用指甲大小芯片植入眼球背后代替眼神经接受视网膜影象。
从心在候诊室等待消息,邓甜琛带同子彤跟着来了。
她买了热咖啡及甜圈饼。
从心老实不客气吃起来,这是她在乡间学会的本领,愈是紧张、愈要吃,吃了好有力气应付一切。
子彤带了一本小说来读。
从心看一看封面,画着一个金发小男孩,肩膀上各有一颗星。
邓甜琛说:「《小王子》。」
「是童话故事?」
「世上最好的童话。」
从心轻轻说:「你们懂得真多。」
「是,」她感喟,「但是我们不懂如何付出,只希望得到,成日喊给我给我给我。」
从心骇笑。
邓甜琛改变话题:「西方医学已进入科幻世界,昨夜我看新闻,西奈山医院的实验把计算机芯片与人脑细胞一起培植,发觉脑细胞与芯片发生交流,交换讯息,最终,芯片可植入帮助脑部学习,可能一小时内已读完小中大学课程。」
从心看着她,「你都知道。」
邓甜琛问:「可以帮我找到理想对象吗?」
「你想结婚?」
「怎么不想!」
从心忽然说:「我也想。」
「对象是张先生吗?」
这时,子彤放下书本,开始玩电子游戏机。
从心回答:「我希望有家庭有孩子。」
子彤有事请教邓阿姨,稍后,回过头来,发觉美人仰着脸已经睡着,天真可爱地半张着嘴,像个孩子。
一定是一夜未寐。
终于,医生出来了,一脸笑容。
「手术成功。」
从心欢喜得用手掩住脸。
子彤问:「爸爸现在看得见?」
朱医生答:「一会我们就可以试试他。」
子彤问:「医生,手术怎样做?」
「我们已把过程摄录下来,剪接配音后可送你一套。」
邓甜琛问:「很复杂吧。」
「只不过将眼球取出暂时放在一边而已。」
从心不敢说话。
张祖佑苏醒,他们进去探视。
出乎意料,他的眼部并没有绑上绷带,只微见瘀痕。
他睁开眼睛。
呵,从心立刻发觉不一样,他的视线有了焦点,他向从心的脸部凝视。
从心马上把子彤拥在身前。
张祖佑笑起来,不住点头。
朱医生举起两只手指问:「几只?」
张祖佑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举手模仿。
子彤伏到他的胸前。
「好了,让病人休息。」
朱医生出来同从心说:「大西洋广播公司想访问张先生。」
从心答:「我相信他会同意。」
「该电视节目叫时间线,收视率接近三千万,对医院来说,是个宣传好机会。」
从心看着朱医生,他想说甚么?
「院方把张先生的故事告诉主持人,一切自一封信开始……」
从心明白了。
「电视台希望你也可以出镜,我们从一个爱情故事角度出发。」
从心发呆。
「燕小姐,你可否帮一次忙?」
从心回过神来,「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永志不忘。」她的声音忽然嘶哑。
可是,拿人家护照顶包的她,怎么敢明目张胆上电视亮相。
她嚅嚅地说:「我本身是演员-」
「燕小姐,我看过你主演的影片。」
合同严格订明,我不能随意出镜,她终于找到借口。
「呵。」朱医生失望,「如果你可以出来讲几句话,对张先生着作销路也会有帮助。」
「啊!」
「这样吧,光是拍背影可以吗﹖声音经过处理,人家认不出你。」
医生非常客气,但是,也十分坚决要说服她,从心想不出用甚么方法推辞,最重要的是,她希望帮张祖佑。
她缓缓点头。
邓甜琛在一旁看见,暗暗佩服。
从心说:「拍摄时间,我一定赶到。」
「燕小姐,我们稍后再通知你。」
过两天,从心告辞。
看到张祖佑恢复视力及神气,她宽慰莫名。
张这样说:「从心,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好看。」
「同燕阳是否十足印子?」从心问。
「不,一点不像,你问子彤,他也会那么说。」祖佑答。
「可是当日,你俩都认错了人。」
「幸亏认错人,把你留下来。」
从心回到工作岗位。
李智泉知道她将亮相美国电视台,暴跳如雷。
他说:「我痛恨这件事,作为经理人,我不能原谅你。」
从心劝他:「我又不是未经你同意怀孕生子。」
「你敢。」
「我希望《心之旅》一书畅销。」
「你前世欠这个人债,今生打算偿还?」
「说不定啊。」从心微微笑。
李智泉气结。
「若不是他让我进永华大厦暂住,今日的我,可能是一只流莺。」
「才怪,你还不是会到工厂或是快餐店打工。」
从心低下头。
当天晚上,她请陆兆洲在家吃饭,她特地把他送的饰物戴在身上,叫他欢喜。
他怜惜地说:「你胃口愈来愈小。」
渐渐变成一个城市人了。
「朋友的眼睛治愈,值得庆贺。」
从心说:「你甚么都知道。」
陆有点尴尬,「我是一片好意。」
「我明白,阿琛很能干,是最佳左右手。」
「现在她是我公司的总务了。」
「你不妨替阿琛做个媒。」从心微笑。
谁知陆兆洲摊摊手,「我手头上没有好青年,只是许多不务正业的二世祖,或是一班嗜功利往上爬的小伙计,都不懂得尊重女性。」
从心骇笑。
「而且都好高骛远,喜欢美女。」
「阿琛也漂亮。」
「要非常美,美得让人心悸那种。」
「世上哪有这种人。」她说给他听:「不过是粉上得厚一点,灯光打得技巧,衣服暴露些,即使如此,也得不到尊重。」
「不,我尊重你。」
从心看着他,「是吗,当着我脸,差人把我私事调查得一清二楚,未征求我同意,叫人来干预,很霸道呢。」
陆兆洲忽然脸红。
「对子女,也最好别过分专制,家长制度,不一定行得通。」
「燕阳,我……」
「陆先生,你还知道多少?」
从心笑吟吟,但是陆兆洲忽然觉得热,他松了领带。
「陆先生,你神通广大,我有事请教你。」
陆兆洲看着这个聪敏女,渐渐被动。
从心取出一本护照,放在他面前。
陆兆洲打开一看。
「咦,这是你的护照。」
从心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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