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得讲,他的驾驶技术,确是一流的。
“你真的只还有九大就要走了?”他问。
“现在该说只有八天了。”我笑笑的答。
“去哪间学校念书?”他问我。
“我不是去念书。”
“什么?”
“我去嫁人。”
“嫁——”他呆了。
“是的,嫁人。”
“你——?”他笑笑,“你骗人,你还那么小。”
“我不小了,这年头,十六七岁也可以嫁人。”
“可是你——”
“我今年二十一岁了。”我说,“足足二十一岁。”
“不相信。”他说,“你看上去只有十八岁。”
“不由你不信,那是事实。”我告诉他。
“嫁谁?”
“一个男人,我们认识得已有四五年了。”
“真的嫁他?”
“是的。”
“不会后悔?”
“唉,我们是相爱的。为什么会后悔?”
“我还是不相信。”沈仲明说。
“怎么会呢?”我说。
“昨天,我的车了撞了你,你出来发现之后,那种手足无措的表情,像一个小女孩
子,几乎没有驾驶执照,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去嫁人?”
我笑了,“这很恭维。”
“你看上去很小。”
“是因为我穿了妹妹的裙子?”
“无论你嫁给谁,那个人是不懂得欣赏你的。”
“我没有什么好值得欣赏的。”我说。
“有,你值得欣赏的地方太多太多了,”他笑笑,“我是比较懂的一个。”
我一呆。
“可惜我不想今年就结婚,否则我会叫你留下。”
“这是什么话?”我有点气。
“我心里面的话,你不喜欢人家说假话吧?”
“当然不,但是有时候,生人里面也得隐藏一点。”
“我不喜欢。”
“沈仲明,你说话说得像个孩子。”
“我二十岁了。”他笑笑的说:“你几月出世?”
“十月。”
“看,五月,我是五月生的,你只比我大几个月而已,别老说我是个孩子了,好不
好?”
“你别嬉皮笑脸的了。”我说。
“多痛苦,我刚认识你,你就要去嫁人了。也许我真的应该小心驾驶的。”
他苦笑。
我留神他的表情,他好似真的没有吹牛的意思。
“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吃饭?”他问我。
“随你。”
他将车子兜了个圈子,泊好,看看我他说:“到了。”
我与他下车。妹妹的裙子太短,使我觉得难堪。
他看我几眼,“嫁人。”他喃喃地说。
怎么会叫我碰到了这个男孩子的呢?我想。
吃饭的时候他又沉默寡言了,不出声。他的脸,现在有点沉沉的,但是笑起来的时
候,就不同了,非常的稚气。
我喜欢他,他可以做一个很好的男朋友,婉儿与他看上去很配对。
吃完饭,他付帐,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比他大,几个月也是大,似乎应该由我付帐。
但是我没与他争,我们毕竟还不太熟。
“你要去看电影?”他问,“去看一场吧。”
天地良心,我是很想去看的,但是我应不出口。
我并不想回家,与他在一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趣,那种感觉,那是我从来没有
试过的。
即使与国栋在一起,也是从来没有的,我感觉到心跳,说但白话,我并不愿意回去。
我与他去看了一场电影,戏说什么,我并不清楚,我没有留心的看戏,没有一个女
孩子与男朋友去看电影,是真的可以看到那场电影是在说什么的。
我看着他,我觉得他非常漂亮,漂亮是没有什么水准的,我觉得这个人漂亮,这个
人在其他眼光里未必便是漂亮了,但我始终觉得他是漂亮的。
他有时转头向我笑笑,使我有大多的不好意思。我暗暗的责怪自己。
这算是什么呢?还有几天的工夫,几天的时间而已,我便要离开这里了,现在还在
搅什么鬼?
看电影?与一个陌生的男人看电影?算什么?
国栋如果现在还与一个陌生女人看戏,我会怎么想?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忽然想到了这句很简单的成语,我的天,我怎么可以这样?
我的心担得很重。
看一场戏的快感,并不能代替我这种歉意。
而且这个男孩子,他又会怎么想我呢?
我在他面前,无异的有点贱的,还用说?
他也已经知道我几天后使要去嫁人的,可是现在,今天——依然与陌生人在一起。
我忍不住了。
我站起来。“怎么了?”他问。
“我——不舒服,不想看下去了。”我但白的说。
“好的,反正这场戏不好看。”他也站起来。
我们离开了戏院。
“我想回去了。”我说。
他看着我。“你的态度改变得很突然。”他说。
“是吗?”
“刚才你不是这样的。”
“但是现在我是这样的了。”我说,“对不起。”
“没关系。”他笑笑,“我送你回去好了。”
“谢谢你。”我有点惭愧。
“但是记住,我不是坏人。”他指指自己说。我只好笑了。
“我妹妹,她长得很好看。”我说。
“是的,我看得出来,她的确很好看。”
“她可以与你做朋友吗?”我问,“她今年十七岁。”
“什么意思?”他问我。
“我觉得她应该到结识异性朋友的时间了,我也一直答应替她介绍一个男朋友,你
愿意吗?”
“我?”他笑了。
“怎么?”
“我看中的是你!”
“我?”我指着自己问他,“胡说八道。”
“对了,是你。”他说,“我是很但白的。”
我失笑,“仲明,你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但是我说过,我有几天就要去嫁人了。”
“还有八天半,是不是?”他抬起头来问。
“是的。”
“那也该够了。”他说。
“够什么?”我问。
“足够时间叫你为我留下来。”他不假思索的说。
“你,”我结结巴巴的说,“你不是开玩笑吧?”
“开玩笑?我才没有工夫开玩笑呢!”他说。
“这——”
“我说实话。”
“沈先生,我不以为我还会见你。”我说。
“你会的!”
我脸色发青。“不会!”
“如果不会,你今天不会出来,是吗?”
“今天,我承认,是我自己的一个错误!”我说。
“那么明天——”沈仲明说。
“沈先生,以后我都不会再见你了。”我说。
“真的?”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实在气了,“我现在要走了,而且不必你送,沈先生,希望你不要再上我家来。”
“还有八天半!”他说。
我扬手叫了一部车于,车于停下来,我跳上去。
“八天半?”
他还在后面嚷,笑着。
我简直想哭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后悔自己做错了事,我是不应该与他搭讪
的。
今天他送了车子来,我收下,就该与他说再见。
何必请他上楼坐呢?即使为了礼貌,我也应该拒绝他的要求。我怎么可以跟他出去,
与他约会?
他是个漂亮的男孩子,我承认,但是漂亮的男孩子那么多,我是个要嫁人的女孩子,
我这么做简直是下贱的。
我内疚。
国栋待我,是这么的好,我这样做,等于是欺骗他。
我想到国栋在那边半工半读,储得多辛苦,才得了那么一点钱,从来不想到自己,
只是想到我。
他为我买机票,汇钱来叫我买应买的物品。他对我,真是没话可说了。
国栋说:“你是我的人了,你不再是你母亲的责任。”
所以他寄钱来给我用。
而我却与别的男孩子在一起。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好,不是瘟,也不是父下来的。
我应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在几天之后,将会是国栋的妻子。做人家的妻子,行
为是该这样的吗?
我懊恼了一个晚上,深深的为自己轻桃难过。
在枕头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妹妹看见了我,很诧异。
“姊,”她说,“你的脸色,好白啊。”她看我。
是的,我想我有足够的理由苍白的,她发觉了。
“没什么。”
“姊,你不舒服吗?”她问我,“怎么会?”
“没有,没有不舒服。”我说,“不提也算下”
“昨天好玩吗?”妹妹很天真,追问着。
“不好玩。”
我的心像被刺了一下似的,什么好玩?
我这样身分的人,还应该去玩的吗?
还应该跟另外的一个男孩子说笑的吗?
我太不应该了,我这么做,倒合了妈那句话,“让国栋家里人看见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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