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

    他。
    我的思想很混乱,我放下了碗,不想吃了。
    “啊唷,才吃那么一点点呀?怎么可以?”
    我摇摇头,站起来。
    门铃响了,我抬头。
    “我去开门吧。”我说,“你们坐着别动。”
    我拉开了门。“婉儿!”
    “回来了!”她说。
    “他呢?”
    “他在下边等,他说叫你也一会儿去吃饭,去不去?”
    “我刚吃了。”我说。
    “姐去吧,这几天你也真正闷的。”她说。我想我在这几个钟头当中是那么的闷,
给婉儿说对了,于是我回心转意。
    “好的,只不过你要等我几分钟。”我说。
    “快一点。”婉儿说。
    “得了。”我浑身轻松起来,把刚才所有思虑,全部给忘了。
    “姊!”她又叫住了我。
    “什么?”我转身问她。
    她笑,“你去了又不去,怎么搅的。”
    我不答,“他的车子坐不坐得下?”
    “换了一辆大车,当然坐得下。”婉儿说。
    我笑,进屋去了。
    我换衣服换得很快,依然是借婉儿的衣裳,我决定如果下次再出去,我就要开箱子
了。
    我与婉几手牵着手的奔下楼去,他果然在车里等我们,我向他打了一个招呼。
    “下来啦。”他推开车门。
    “你坐前面。”婉儿说。
    “不,你坐前面。”我们两个人都笑了。
    “两个都挤前面吧。”婉儿说。
    “哪儿去找了那么一部大车子来?”我问。
    “借朋友的。”他答。
    “哦。”
    “你出来了,我很高兴。”他说。
    “反正在家没事做。”我笑说,“不如出来。”
    “就是呀。”婉儿说,“幸亏我们来叫她一尸。
    我挤在婉儿身边,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乐趣。
    我也不晓是什么乐趣,我好象又年轻了几年的样子。我没说自己老,但是我的心境
一直不小。我的天,我脑子里所想的,不是快乐,而是安定的生活。
    我怎么会这样的呢?
    为什么不好好的多做几年事,然后再选对象。
    我是不是怕寂寞,怕孤单,所以才急于要结婚?
    唉,我真的是搅不清楚了。
    沈仲明一路上说着些很文雅的笑话,婉儿笑得很满足。我低着头。
    有时候想笑不一定笑得出。
    小时候也曾经常常不开心,但是那时候的不开心,只是像一阵烟。
    现在的不欢像一块大石似的压着我心。
    才几天而已,情绪却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我坐在车子里,告诉自己,要将心事撇开。
    暂时开刈一会儿,没有什么关系的。于是我也笑了起来,沈仲明向我看看。他微笑
着,我的心里忽然之间明畅起来。
    何必搬一块石头压在心上呢?今天是今天。
    明天是明天,今天可以开心一点,就开心好了。
    婉儿向我扮个鬼脸,我装作看不见算数。
    沈仲明把我们带到一间中国式的夜总会去吃饭。
    我奇异的向他看一眼,这种地方应该是中年人来的,坐着吃小菜,喝点酒,然后看
着台上的歌女唱歌。
    他怎么也会来呢?
    但是婉儿觉得很新鲜,几乎开心得跳了起来。
    我们选了一张近舞他的台子,人是很挤的。
    “你常来这里?”婉儿问。
    他笑笑,不响。
    “一定是常来的。”婉儿说。
    “他好像很熟这样的环境。”我说。
    “说不定也认得台上唱歌的女孩子。”婉儿说。
    “说不定。”我说。
    他笑了。
    他也叫了几样菜,似乎很精致的样子,但是因为乐声的关系,就吃不下那么多。
    我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吃饭。
    吃完了他请我跳舞,我笑笑,“叫婉儿吧。”
    “谁都一样。”他说。
    婉儿说:“那么姊姊先跳。”
    我没法子,只好站起来。
    在舞池他与我说:“你终于出来了。”
    “我做错了。”
    “没有错。”他说。
    “不,”我抬起头,“我是错了,我的确惜了,但如果错可以给我快乐,我情愿。”
    “你说得很怪。”
    “即使是很暂时的快乐,不过快乐毕竟是快乐,对不对?”我苦笑。
    “你与我在一起,快乐绝对不会是暂时的。”
    “你是干什么的?”我问,“你没说过?”
    “我?不做什么,我靠家里过活。”他说。
    我吃一惊,“那怎么行?”
    “帮我父亲做点不必要的事情,我父亲开药行。”
    “他有钱吗?”
    “我祖父有钱,但是祖父不相信父亲,祖父喜欢我,叫我去监视我爸,你明白吗?”
    “真复杂!”我笑了。
    “我们一家人都没志气的,都怕了祖父,也懒得动,多没用。”他说。
    “你不惭愧?”
    “惭愧?我?自然,久而久之,也惯了。”他耸耸肩。
    “你是那种专门撞女孩子车子的人吗?”我问。
    “平生第一次撞人家。凭良心讲,你的车子,实在停得不好。”
    “什么?”我瞪大了眼。
    他笑了。“你不接受批评?”
    我摇摇头,“根本不是我的错,否则你不会赔偿我。”
    “好心没好报。”
    我笑了,“你很年轻,应该好好的念书。”
    “你就会教训我,你自己老早去嫁人了,你未婚夫环境好吗?”他问,“你会享福
吗?”
    “不见得。”我垂下了眼睛。
    “那就不要去。”他说。
    “结婚是为了享福吗?”我斜眼看着他。
    “当然不,是为了爱,但是你并不爱他。”
    “什么?”我呆住了。
    “你不爱他,你自己不知道。”他说。
    “那你怎么知道?”我吃惊的问。
    “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劝你别去。”
    我瞪着他,我的脚步停住了。
    “留下来,做我的女朋友。”他很平静的说。
    “你比我还小,请你别荒谬了。”我走回去。
    他也不生气,他跟在我身后,回到桌子上。
    婉儿说:“你们都不跳舞,你们在讲话。”
    我不出声。
    他坐下来,喝了一口水。
    “一边跳舞一边在讲话,倒是很新鲜的。”婉儿说。
    “喂,你怎么了?”沈仲明推她一下。
    “没有什么。”婉儿扬扬眉,好象有点吃醋。
    我暗暗舒出一口气,婉儿真是太孩子气了。
    “要什么喝的?”沈仲明问,“葡萄酒?”
    “婉儿明天要上学。”我提醒她。
    “上学,说得多难听,又不是念小学。”
    “你是大学生吗?”沈仲明很感兴趣。
    “当然。”婉儿骄傲的说。
    “那很好,那你不是小女孩了?”他又问。
    婉儿说:“我不喜欢你这种口气?”她有点飞。
    “乖乖的坐着,我再与你姊姊跳舞。”
    他还不等我答应,就把我拖了起来。
    我与他说:“你怎么不请婉儿?她坐着会不开心的。”
    “小女孩子,有什么关系。”他回答。
    “与你很配。”
    “我不喜欢那么小的孩子。”
    “我很老吗?”我问。
    “你刚好。”他笑笑说。
    “别对着我贫嘴。”我说。
    他不响。“我对你说正经话,不行,对你说不正经的,又不行,太难了吧?”
    他的舞,凭良心讲,跳得不错。
    一支歌完了以后,他看看表,说:“该送你们回去了。”
    我点点头。
    他低声说:“明天下午四点,我在这家隔壁咖啡店里等你。”
    “什么?”我愕然问。
    “等你!”
    他回到桌子边对婉儿说:“我们要回去了。”
    “什么?”婉儿跳起来,“我还没与你跳过舞呢。”
    “改天,好不好?”他坐下来,扬手叫结帐。
    婉儿瞪我一眼。
    我没有空理婉儿,他叫我明天等他,我怎么好?
    我今天来的时候,就知道这种后果。
    我有一个晚上可以考虑去与不去。
    其实还用考虑什么呢?我知道我是会去的。
    我们结了帐,三人便离开了,他送我们回家。
    他离开车走之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婉儿蹬蹬蹬的上了楼,她实在是不开心了。
    回到了客厅,她凶凶的坐下来。
    我有点疲倦,想回房间躺一会儿。
    她说:“姊姊,沈仲明到底是你的男朋友还是我的男朋友,嗯?”
    “大家的朋友。”我转头说。
    “你也不应该有男性朋友了,你还有六大就要走了!国栋哥会知道的,你不怕吗?”
    她说得这样残忍,我吃惊了。
    “怕?”我反问,“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你隔几天就要结婚了,今天还跟男人跳舞?”
    “那是犯罪吗?”
    “当然!”婉儿说,“你自己该知道了!”
    我低下了头。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她大声的嚷。
    妈出来问,“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她皱着眉头。
    我的眼睛有点红了。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
    我回了房间,掩上门。婉儿将会知道,她这样做是不对,她不该恐吓我。
    她会怎么样?告诉国栋吗?来不及了。
    还有几天我就要走的,而且我决定走。
    我不会为任何理由留下来,但是我总想在这几天里,尝一下我以前没有尝过的滋味。
    那是过过年轻人生活,在我离开之前,我留恋这种生活,是正常的。
    见沈仲明,难道就是错吗?
    我不承认。
    我后悔多此一举,把他介绍给妹妹,我应该在走的那天,才那么做。
    我心里难过。但是我在箱子里翻出一件裙子,我想我在明天,是要穿这件衣裳的。
    我关上了门,早早的睡了。
    我猜婉儿是在妈妈房间过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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