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请相信我,医生,这次服毒,完全是意外,佣人吓昏了,才把我报警送院
的……”
“别多讲了,”我说,“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光点头摇头就行了。”她点点头,
呼吸沉重。
“那个表,在你枕头底下一一”
她点点头。
“钱数目可对?这是剩的,医院的人弄错了,说你留与我的,我现取了回来还你。”
她又点点头,闭着的眼睛淌下了眼泪,我有点害怕,于是说:“别哭,别哭,哭什
么?”
她点点头。护士替她不住的擦汗抹眼泪。
“就算是意外,也要当心,看你,一条命差点不明不白的送掉。”
那私家女护士忽然插嘴:“不知怎么搞的,君小姐的项链、耳环,都叫人剥了,那
地方,还是强盗窝呢。”
我跳起来,“不会吧?”
那护士按捺不住说,“还是假话吗?都不报警,报了也没用,都是一伙的。”
我脖子涨红了。
护士被她的雇主按住了。
“再见,”我终于说,“好好保重。”
“再见,医生,谢谢你。”病人挣扎着说出这句话。
我仍是叹气,走了。
这就是叫着老寿星找砒霜吃。
此地几乎五百万人,有几个有她这种享受?有钱就行了,她说:“这些人都是钱买
回来的。”倒真是爽快得很,这女人看样子是个可以说话的女人。
我开车回到家,随即接到兰兰的电话,我今日没有看大戏的兴趣,于是叫她到我这
边来,她蘑菇地叫我去接她,我说:“兰兰,你胡乱叫个街车,就来了吧。”拍拖拍了
这么些年,还耍什么花枪!真是对我好,不在乎这些小节,且又是予我以极不便的小节。
终于她来了,又使小性子,坐在沙发上看画报,不出声。
兰兰有她的好处,兰兰也有她的缺点,可惜这些缺点优点都是普通女人的缺点与优
点。她的普通,也不是她的错,完全名正言顺的是社会的责任,在这样的社会,要冒出
来做一个不平凡的人,实在太冒风险,太难了。况且,她的家庭又平凡。
我默默的注视着她。
我爱她吗?
我是这样的忙,自读医科以来,就忙着自己的功课与衣食住行,父母及兄弟姊妹皆
移民在外国,就我一个人在这里。然后我认识了兰兰,她半主动的对我表示好感,我觉
得她是一个努力工作、少出怨言的好护士,护士与医生,恐怕就是那回事,是很普遍的
吧。
但是我爱她吗?
“还没看够?”
她很高兴,其实她把事情美化了,我在看她,的确不错,但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看。
女人总是无可救药似的浪漫,无可救药的,再普通的女人都一样。
反而是不普通的女人,倒着实想开了——
“都是钱买回来的!”那个女人说。
如果我不是医生,我不信兰兰也一样要嫁我。也亏得我正好是医生,所以两厢情愿,
没什么可说的,这大概就是缘份——连缘份都是普通的。
我叹一口气。
兰兰说:“叹什么气啊!我不气你了。我们出去吃东西,今天我要吃西班牙菜,小
李说,那边有一家新开的餐馆……”
……那个女人,她喜欢吃什么?抑或她女朋友吃什么,她就轧瞄头,也吃什么?
我们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当然间中也颇有点刺激的事发生,总是穿肠断脚,诸如此类。老陈骂:“这干人间
败类!人渣中的人渣!替他们缝好了,出去,隔了三天,又断脚断腿的进来,要杀,让
他们去杀好了,死一个社会太平一点,死两个就值得开庆祝会!”于是老陈马马虎虎缝
几针拉倒。他倒也说得对,那几十个在新区开店的阿飞,咱们都觉得熟口熟面。我与老
陈的看法不同,我是医生,我不大关心社会问题。所以他们称我缝工一流。
偶然兰兰的母亲也会说一句:“唉,家明,你几时自己开个诊所啊?兰兰就现成的
帮手,兰兰两个妹妹可充登记员、配药员,我可以管头管尾。”
兰兰的母亲有种可爱,仿佛开诊所就像开个大饼油条店。幸亏她没想开黑店,否则
病人都拿来做人肉包子,总而言之,这胖胖的母亲是很可爱的。我们的日子就是这么过
的。
至于订婚宴,要西式的鸡尾酒会,租大酒店的大厅,摆蛋糕小吃,只一个下午,我
与兰兰穿比较名贵的便装,招呼亲戚朋友。这是兰兰梦想的一天,她算过了,是非常奢
侈的一种举止,可能引起某方面来调查我的收入是否来源正当。到底医生也不过是公务
员。
不过她认为值得,花费要花得特别。她是要做给其他的护士们看的,她且买了一顶
很美丽的草帽,上面有很多花与缎带,还有一条白色的礼服裙子。
而我,我打算穿我那套灰西装。我只有两套西装,一套夏天的,一套冬天的。
我们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到了订婚的前二日,兰兰请了假,我还办公,忽然接了个电话。
电话叫王医生,我去听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王医生?”我想不出是谁,呆了一
呆,对方说:“王医生,我姓君。”啊,是她,我想起来了,想不起才怪。我于是问:
“你好吗?这些日子,健康有进步吗?”她说:“全好了。”
我有点高兴,于是说多几句:“服安眠药是不良习惯,你每日做多点运动,帮花王
拔草也好吧,累了,就容易睡,或是看小说一一总而言之,这种东西,戒了好。”
“是的,医生。”她声音轻轻的,“你可好,医生?”
“我,一样呢。”
“医生,后天你可有空?我请你吃便饭。”她说。
“何必这么客气?”我说,“我又没做什么,而且后天我没有空。后天是我订婚的
日子。”
“啊。”那边住了一住,“恭喜恭喜。”
“你若身体好了,不妨来一次,”我说,“我们在国际酒店大堂,下午三时至六时,
若不舒服,就免了,大家都是口头通知的,没有礼帖。”
“好,一定来。”她轻轻的说。
“你真好了?”我想起那皮肤的灰色。
“都差不多一个月了,又不是大病。”
“好好。”我说了再见,她说了再见,大家挂了电话。
不是大病,大伙儿都把她当死人了。
这年头。
说了也就忘了,反正是喝点酒吃碟子点心,多五十人少五十人也无所谓。
我穿了我灰色的西装,兰兰全副武装,手上是她要的那颗钻石。
我看看她的脸,吓了一跳,只是全副武装,什么该搽的都搽了,什么不该搽的,也
都搽了,我觉得不大好看,于是吞吞吐吐的问她:“你觉得要重妆?”兰兰肯定的说:
“要!待会要拍彩色照,用镁光,拍出来就刚好!”我不响了。我觉得真是不大好看,
那顶帽子也不配她的面型。
但这是她心花怒放的一日,我不忍扫她的兴。
全医院的该来的人都来了,才开了香槟,门口出现一个女人,不少人都转过头去看。
我认不出是谁。极短的头发,极瘦长的身材,雪白的脸,目如寒星,穿一件薄料子的长
袍,宽松的,别致的。
兰兰的母亲一直紧张得很,兰兰的两个妹妹到处亮相,我只好迎了上来。
“小姐一一”我犹疑着。
“王医生。”她笑一笑,雪白的牙齿,“你不认得我了,我姓君。”她伸出手来。
我与她握一握手,“是你呀!”我说。
“是。”她答。
我想,嗳呀,这么好看的女人,活活折磨自己,差点儿弄丢了一条命,今天她果然
来了。
她递给我一只小盒子,“不成敬意,王医生。”
我说:“仿佛我们借了这机会勒索人似的,君小姐,若这又是重礼,我又退还的。”
她微笑,“我们,”她重复着我的口气,“另外一半呢?”
我忽然有点尴尬,向兰兰指了一指。
她看了看兰兰,眼睛微微眯了一眯,转向我,若无其事的说:“很漂亮。”
我知道她在说谎。于是我说:“今天重妆了,为了拍照,平时倒很好,我不喜欢她
打扮。”
她点着头,温柔的看着我,又说一次,“她很漂亮。”
我忽然生气了,她说两次,仿佛是故意安慰我似的,像哄骗一个小孩子,自然兰兰
不能与她比,我早说了,兰兰是个普通的女人,她是——但是娶妻娶德!
她说:“真热闹。”随手拿起一杯酒,微微喝一口,放下说:“王医生,我有点事,
先走。下星期六,我请你们俩在我家便饭,请千万赏脸。”她说得非常诚恳。
我的气消了,不知怎么来的气,也不知是怎么消的气,我说:“好的。”
她又笑了一笑,飘然走了。
她那一身衣着打扮,无懈可击。
她的态度是好的,我竟认不出她是那个面目模糊,一个月前服过量安眠药的病人。
她走以后不久,我们的宴会就散了,亲戚把礼物带着回家,拆得起劲,不外是礼券,
茶具、台布。兰兰嚷累,她在卸妆,抹掉了胭脂花,我的天,她看上去像一个人了,我
放下了一大半心。
然后她开始检视礼物,忽然奇的问:“谁这么大手笔,送这个?”
我转过头去,“什么?”
“你来瞧瞧!”兰兰有点目瞪口呆。
我过去一看,倒也是一怔,小盒子是丝绒的,放着两条一式的白金项链,下面的坠
子是“福”字,巧妙的镶着钻石,虽然小小粒的,却很精彩。
我说:“啊!”是她!
“多漂亮!”兰兰说,“一人一条?谁送的?连名卡也没有,有些人送一个手帕花
篮,连祖宗三代的姓名都刻上了。”
我看一眼说:“我不戴,娘娘腔,改天退回去,是个病人送的,我怎可以受这种礼,
变成什么了?”
“我觉得是十分好的礼物。”兰兰妈插口说,“很有心思,双福,又成对。”
“是的,”兰说,“可见这人送礼不是胡乱来的,人家倒是一心一意叫我们受了
的。”
女人贪小,我真啼笑皆非。
我说:“这病人下周末请你我吃饭呢。”
“下周末?”兰说,“我当更,你一个人去吧,替我谢谢他。”
兰兰没弄清楚,以为“她”是男人,不然就没这么大方了。
我看着兰兰把那条链子老实不客气的往脖子上一挂,索性不除下来了,又叫她弟弟
来试那条男装的。
我只觉得一阵闷。她明明听见我说:“送回去。’然而还装听不见。其实我又何必
庸人自扰,我与兰兰的性格,根本不合,差得天与地似的,她没骗我,隐瞒我任何事,
这些年了,何必到如今才动气?
大概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呢,她总有法子叫我受她的礼。
其实我为她做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她一定要谢我,千方百计的。
“周末当班?”我问,“告假不行吗?”
“不行啦!”她皱皱眉头,“你请假,我也请假,急诊室真空,怎么得了?那几位
又不是干得了事的,都是软脚蟹!”她说。
这是兰兰的好处了,做事,她是认真的。
虚荣,她也是有的。
唉,天下没十全十美的人啊,十美十全的人,看中我这个呆子干什么呢?早去寻翩
翩公子爷去了。
到了周末,我只好单刀赴会。开车到她家,女佣人来开铁闸,我随她进去,但见她
站在落地长窗前,微微的笑,居然穿着一件绣花旗袍,十分美丽秀气。
她的头发真剪短了,像个小男孩一般。但是配旗袍,有种特别的味道。那短发像是
天然鬈曲的。她脸上没有什么化妆,但是清丽得很。任何人都会说她是个美女,虽然看
上去削薄一点。
但是女人若长得浑厚,难得美丽。
我呆呆的看着她,半晌才说:“好。”
“太太呢?”她问。
“不是太大,是未婚妻,那日是订婚宴。”我改正。
“啊,人呢?”
“当更,她是护士,轮到她当夜更,请不了假,所以我一个人来,你不要见怪。那
礼物太名贵了,但是她很喜欢,如我说要退,恐怕免不了一场争吵,所以只好贪心一下,
收下了,对不起。”我说。
她微笑,一面朝客厅走去,“什么的话,怎么道起歉来了,是我的面子,你们不嫌
弃我的礼物。”
过了一星期,她精神又好一点了,还是瘦。所谓弱不禁风,便是形容她这类人物的。
她请我到吃饭间,已摆好了三副碗筷,都是一色黑牡丹花纸的,象牙筷子。
我在椅子上坐下,她问我要不要酒,我要了一点拔兰地。
替我倒酒的时候,她微笑说:“你一定不相信我,那次入医院,完全是意外。”
“是吗?”我也微笑。
屋子里静到极点。世路难行钱做马。有人一家八口一张床,她却一个人住这么大的
地方。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她喝了一点酒,她说:“王医生一定在想,这女人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呢?但凡女
人,尤其是年轻的女人,钱的来源不过来自两处。一、老子剩下来的。二、捞回来的。
你一定在猜:她的钱,是捞回来的,还是父亲给的呢?”
我微笑。从没见过她这么有趣可爱的女人。
她问:“王医生,你说说看,我的钱自哪一处来?”
我喝了一口拔兰地,但觉味道之柔和,无出其右,可是猜不到是哪一种酒,因为已
经转放在水晶瓶子里了。
我说:“父亲再阔,对子女也不会这么排场。越是有钱的老子,儿子女儿越是玻璃
夹万,跑车不过开个MGB,了不起啦,用用老豆的司机充场面,如此而已。”
她笑,“王医生说我是捞女?”
我问:“你的亲人呢?”
“我没有亲人,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一点钱。新加坡沈某是我的丈夫,他没事就
来我这边了。”
我还是微笑,心中即为她可惜。
“你一定在想:可惜了,是不是?”她笑。
我教训她:“不要想别人想什么,听别人说什么。”
“王医生料事如神,佩服佩服。”
我看看饭厅的布置,一个女人若能卖出去,且卖得这么一个好价钱,不妨多卖,这
也是一种本事。
她说:“沈某人有五六个我这样的女人,难得来一次,王医生放心,且他也不是一
个多疑的男人。”
我笑,“这你倒想错了,我是问心无亏。”
“是,像王医生这般的好人,堪称少见。”她举举酒杯。
佣人开始一道道的上菜。那些菜都不像是家常做得出来的,她倒是存心请我吃一顿。
可惜兰兰没来,否则也看看这些阔小老婆的姿态。
是可惜了,以她的姿势容貌,绝非小老婆七姨太型的,做人家小老婆,我先觉认为
第一个条件要俗,屁股要大,皮肤要黑,非得有一种恶俗的美不可,浓妆艳抹,闲来勾
小白脸,上澳门大赌的,不应该似的。
像她这样,会是个得宠的小老婆?不可能。
“王医生很静。”她缓缓拨着碗里的饭。
我不响,实在很好,我肚子饿了,毫不客气的吃着。
“王医生倒是赏光,肯来吃饭。”
“为什么不来?”我倒是一怔了。
“做医生何等光明磊落,怎么肯往人家小老婆处晚饭?”她倒是说得一本正经。
我失笑了。我说:“医院里既然那么正经洁净,你的项链耳环是谁偷的?你吃了这
次苦,以后就小心点了。”
她也笑,“有一位护士小姐对我说:‘你想死,别吞安眠药,安眠药早过时了,难
得死人,徒然添增我们麻烦而已。’她劝我服山埃,或是五十楼跳下来。”
我说不出话来。
“然而我那一次,是意外啊,我可没想死,我放弃荣华富贵不享,进鬼门关做甚?”
她嘲弄的说,“要死,吊颈抹脖子,林林总总,怎么会死不了,这位护士小姐的关心忠
告,我绝对记得。”
隔了很久,我只好说:“这年头,做护士也难,薪水少,时间长,累了,人的怨言
就多,这种现象,实在不好。”
她淡淡一笑,“可以做人家小老婆呀,工作时间短,待遇高,行行出状元,做一行
就别怨那一行,如今我是见识过了,真正是白衣天使!”
我笑,“我不是多心的人,我未婚妻就是个护士。”
她冷笑,“看也看得出来。我怕你多心?我不怕任何人多心,若我死在那医院里,
就不明不白了。如今熬得命出来,我找了几个律师,告了一状,管你们是政府的还不是
政府的。”
我吃一惊,发了呆,“告谁?”
“告医生,所有当值的人都有份,你跟他们说一声,哪儿凉往哪儿呆着去,我那一
条项链是有纪念价值的,就这么丢了?”
我看看她,做人家小老婆的,都得有一手,我可真轻视她了,这顿饭,吃得有原因。
于是我沉默不响。
她笑,“你以为我真丢了?富不与官斗,我又没富,况且谁叫我自己不好,跑进那
个地方去!后来请了两个私家侦探,就把项链耳环给找回来了!”她笑嘻嘻的掏了项链
给我看。
我看到项链下的坠子是与她那种戒子一般的钻石,就明白了,这女人,神通广大,
狡黠多端,我确信她服过量安眠药是意外,这样的女人,哪里就肯去死?人不可以貌相
啊,我总算知道了,听如此奇峰突出的谈话,也是少有的机会。
“究竟是谁拿的呢?”
“你说是谁拿的?”她反问。
我不出声,只是看着她。
她几岁?不过二十多岁。怎么生得这般心思,未必是什么好事。人要浑浑淳厚,像
兰兰便好,而兰兰有她做人的一套。真的达到了,她便心满意足,不固他想,她也不懂
刁钻古怪,深谋远虑,兰兰是笨的,钝的,普通的,然而对于兰兰,我是可以放心的,
完全没有顾忌的,对着一个简单的老婆,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饭吃完了,佣人拿出来毛巾,我擦了嘴,吃了水果,又再是毛巾。
我觉得我应该走了,这样子的女人,是可怕的危险的,我不后悔我来了这一趟,既
来之则安之,但是以后就没必要跟她再有往来了。
我起身道别。
她也没有留我,极客气的送我到门口,与刚才的态度又不一样了,一个千变万化的
女人。
我走向我的车子,刚才没看见,她的车房门口,泳池旁边,停着一辆费拉里狄若,
翩宁弟林设计,我看了几眼。
她笑说:“最蹩脚的费拉里,简直就是牛后哪。”
我笑:“这是牛后,鸡是什么?”
她不响,按了按电动车房门,车房的门缓缓升起,里面停着一辆劳斯莱斯康尼希。
还有一部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怪跑车。
我说不出话来,“再见。”我说。
“再见,王医生。”她说。
她向我展示这么多的财物,是什么意思?表示她物质生活毫不缺乏,超人一等?没
有自杀的道理?还是表示她把自己的躯体实在卖了个好价钱?
幸亏我将来娶的是兰兰,这人只懂得福特佳利是跑车。
老天!幸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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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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