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吉卜赛
作者:亦舒
(八)
「是,她很有办法在喝茶时间劝有钱人捐出善款。」「那多好,星期三下午可以探访吗?」「一言为定。人很好,一点架子也没有,低声下气,不像名人,也不似高攀了白人贵族的黄人。无论如何,不像害惨了丘雯岚一生的男人。星期三,丘灵特别打扮过才上门去。冯宅简宜是一座庄园,他们不重衣著排场,可是一看住宅,就知显贵。冯太太身型仍然苗条,迎出来招呼客人。「丘小姐,他还在书房里。」「叫我丘灵好了。」「丘灵,是否精魂的意思?」「同音罢了。」「多好听的名字,我两个女儿也有中文名。」「呵,叫甚麽呢?」「叫冯雯与冯岚。」「甚么?」「字中有山有水,中文真正美丽。」丘灵像是鼻梁正中被打中一拳,顿时作不得声,泪盈於睫,太意外了。「丘小姐远道来做客座,如果觉得寂寞,请常来我们家玩。」丘灵佯装看茶几上插的玫瑰花,缓缓回过神来。这时冯学谷笑著出来,咦,丘小姐,在说基麽?」冯太太回答:「在赞中文有多美,像你的名字,是学习虚怀若谷的意思。」「丘小姐谙中文吗?」「水准普通。」「我那两个女儿特喜宋词,你与她们会谈得来。」丘灵想说,那自然,我若跟著你长大,我的中文也会非常好。冯太太捧出茶具,才斟出一杯茶,冯家两个女儿回来了。世上原来真有气质这回事,她俩衣著很普通,相貌也不十分出众,可是落落大方.谈吐幽默,叫人舒服,同丘灵从前接触过的女性完全不同。
她俩年纪轻轻,已有事业,不在家里住,可是周末一定回来陪伴父母,闲话家常。
那种有距离的亲切正是丘灵需要的。
她们继续话题,谈到方块字的瑰丽。
冯岚说:「我真正庆幸学会了中文,世上每六个人就有一人说中文。」
冯雯点头,「我也庆幸自己会英文。」
丘灵从不知道这样普通的事值得庆幸,由此可知她根本不懂感恩,自小生活在遗憾怨恨之中,不思自拔。
丘灵轻轻问:「你们的名字可有甚么特别意义?」
冯雯说:「我们进中学才添中文名字,除出字面优美之外,父亲说为著纪念一位女性长辈。」
丘灵张大了眼睛。
这次统共不能报仇,冯家虽然不知她是谁,可是人家不但尊重她,也敬重故人,丝毫没有凉薄的意思。丘灵试探问:「那位故人是谁?」「好像是家父的旧友,於他有恩。」丘灵完全泄气,这一趟根本白走了。恋人相爱又要分手是十分寻常悲剧,日後有甚麽遭遇,道路朝上抑或向下,各安天命。真没想到分手之後冯学谷会这样牵记旧人。丘灵喝著英式下午茶,一杯又一杯,渐渐浇息了怨气。前来算账的她蓦然发觉整笔数是一个误会,人家没有欠她甚麽。丘雯岚日子过得不愉快,可能是因为她对生活处理不当,所有任性的人总得付出代价。至於她自己,不不,她不会为自己讨债。这时,冯教授忽然说:「丘灵像煞了一个人。」丘灵吓一跳。冯太太微笑,「你也发觉了。」冯雯接上去,「她眼神像年轻时的华裔女演员陈冲。」丘灵松下一口气。
参观过他们美丽的园子,丘灵告辞。
冯学谷送她到庄园大门。
丘灵说:「大家都知道你很照顾华裔。」
他只是说:「我们要做得比人家好十倍,才能与人家平起平坐。」
丘灵忽然问了一个根私人问题:「当年安妮女勋爵嫁华人有否引起家族不满?」
「安妮不过是皇室远亲,父亲又早逝,家族领取的津贴有限,入不敷出,并非一般人想家中贵族,我女儿并不打算承继勋衔,我们不过是普通人,这座农庄,是家父的遗产。」
啊,原来如此。
「当初结婚,当然有人反对,我曾发誓不会令她失望。」
「教授有否破誓?」
他抬起头想一想,「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年轻如你,不会有兴趣。」
冯太太这时走出来,「我们在湖区近温特米尔有一间度假屋,风景尚可,丘小姐可考虑参加我们聚会。」
丘灵微笑,「我若继续是一位陌生的丘小姐又如何敢冒昧参予呢。」
「那麽,以後就叫丘灵了。」
回到公寓,丘灵只觉冰冷,老房子的暖气设备差,气氛与温度都叫人难堪。
她坐在沙发上冥思。
忽然看到母亲半透明的身形出现,笑笑说:「见到了。」
丘灵轻轻说:「我不想复仇。」
「丘灵,我没有叫你报复。」
「他有他的生活,我不想打扰他,而且,我插足不下,走到全世界我都是一个多馀的人。」
生母脸上露出怜惜的神色来。
「你们为何分手?」
「我不记得了。」
丘灵答:「我会问他,他没有忘记。」
母亲的影子渐渐褪淡,像一层极薄透明纸一样,在她眼前失却影踪。电话钤骤响,丘灵自梦中惊醒。。是凌太太的声音:「丘灵,真挂念你,屋子裹少了你,气氛差好远。」丘灵赔笑,「我就回来了。」「你可找到你要的东西?」她十分关怀。「找到,可是与想像中有极大出入。」「世事往往如此。」丘灵说:「我也想念你们。」「还等甚么呢,正式做我们的女儿吧。」丘灵实在不想连累他们。「丘灵,忘记过去。」丘灵苦笑,她的过去像一座山一样挡在前路。「请回来与我们庆祀十七岁生辰。」丘灵吃一惊,甚么?她才十七岁?满以为已满三十七岁,甚或更老。「对,差点忘记告诉你,启儒托我告诉你好消息:你快做阿姨了。」
丘灵脸上渐渐露出笑意,啊呀,小生命,粉红色一团,会打呵欠,会舞动手足,她的笑意扩大,由衷地替凌家高兴,只有这个小小人才可以代替丽儒空出来的位置。
「是男孩还是女孩?」
「要满十二周才能检查。」
「恭喜你们一家。」
「丘灵,你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
丘灵乐於承认,「是,我的确是。」
第二天,她绝早起来回实验室工作,在她这种年龄,睡眠可有可无,略休息三四小时足够。
正用电邮与远在北京的一位电脑技师讨论问题,有人推门进来。
「丘小姐,你可见过冯教授?」
丘灵抬起头,看看手表,咦,快八点了,时间过得真快。
「今日冯教授定八点半有一个讲座招呼联合国教育代表,但至今不见人。」
丘灵一怔,「可有打电话到他家?」
「无人接听,以为他已经出门,但是汽车电话亦无回音。」
「他习惯迟到?」
「没有可能。」
丘灵沉默,她那奇异的第六感又来了,是额角中央两条眉毛之间有一种不适感觉。
丘灵站起来,「请你暂时代他,我去他家看个究竟。」
「那可要四十多分钟路程。」
「没关系,我们随时联络。」
「用我的吉普车,比较方便。」
丘灵马上出发,车子越接近冯宅,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浓。
绪於到了门口,丘灵喉头乾涸,说不出的紧张。
她到门前按铃,无人应门。
两部车子都停在车房里,证明他们没有远行,也许,夫妻俩在附近散步,享受清晨新鲜空气,抑或,熟睡未醒?
丘灵想报警,但怕唐突。
忽然看见厨房有一只气窗虚掩,她爬了上去,因四肢纤长,似灵猴似钻进。
还没有落地已经发狂呛咳,煤气!
她立刻七手八脚找到炉头掣关掉,又打开所有窗户,通屋寻找冯氏夫妇。
一边掩住鼻子一边跑进休憩室,看到他们两夫妇软绵绵瘫倒在沙发上。
啊,丘灵静下来。
她站在不远之处观察现场。
冯学谷一只手上还有报纸,并无挣扎现象,他可是不知情喝下药物,然後才中一氧化碳毒?
冯太太伏在他肩上,显而是随後昏迷,她约是这次意外的主谋。
丘灵百感交集。
原来,他们并不快乐,他们并不相爱,一切幸福均属表面,他们的隐忧大到不能解决,需要同归於尽。
这是复仇最好机会,丘灵只需在附近兜圈子,不采取任何行动,就可以延迟他们获救机会。电光石火问,丘灵选择报警。「是一宗漏煤气意外,两人昏迷,救命!」「救护车立刻赶至,你可有关上煤气掣?」「已经关上,我该怎么办?」「为安全计,请走到屋外,等候救护人员。」「快,快。」「已经出发了。」丘灵不甘心袖手,她用力把冯氏夫妇拖到门口,让他们呼吸新鲜空气。这时,救护人员也已经赶到。丘灵颤声顿足问:「怎么样,怎麽样?」「仍然生还,是否会苏醒则要稍後才知道。」丘灵喘著气回到吉普车上,听到车上无线电话一直在响,丘灵接过听筒。「喂喂,是丘小姐?事态如何?」丘灵一时作不得声。「可是有意外?」「漏煤气……昏迷…已送医院,请通知他女儿。」「嘎,」对方大吃一惊,「是,是。」丘灵跟车到医院。急救室医生出来问:「你是女儿?」这时丘灵已经镇定下来,「我只是同事。」「两人已无生命危险,脑部表现也正常。」丘灵吁出一口气。「迟三十分钟就没有这样幸运了,你是他们救命恩人。」丘灵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托住头,想回过气来就走。可是伊利莎伯与夏绿蒂赶来了。两个人气急败坏:「甚么事?」都哭了。医生迎上来:「你俩才是女儿?请过来。」他与她们谈了一会儿。丘灵刚想走,被她们叫住。「谢谢你。」「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请问,你是怎麽发现意外的?」「教授的助手发觉他迟到,我刚有空,便到府上查个究竟。」「怎麽会漏煤气呢,」冯岚说:「昨天一切还是好好的。」冯雯立刻接上去:「老房子了,靠不住。」冯岚又说:「医生说有疑点,父亲服过安眠药,他一向没有这种习惯呀。」冯雯显然比较醒觉,向冯岚使眼色,「我们已经有三年不与父母同住了。」「昨天还好好的——」丘灵已筋疲力尽,「我还有事……」「我们会在这里守著。」三个都是女儿,这两个是正式的女儿,丘灵是另外一个女儿。她独自静静回实验室。
同事过来慰问:「丘灵,你双手仍在颤抖,可要回去休息?」
丘灵伸出双手,果然,不停簌簌地抖,她强笑,「一定是肚子饿了,」连忙去喝牛奶。
才咽下,已经受不住,全数吐出来。
丘灵只得回公寓休息。
她的脸上浮著一层油,洗了好几次才觉乾净。
丘灵累极倒床上,电话响,她不想听,录音机上传来凌启儒愉快的声音:「丘灵,几时回家来?婴儿出生需要大量人手帮忙,你至少得负责喂午夜那顿奶,哈哈哈哈哈。」
丘灵哺喃说:「义不容辞。」
启儒挂上电话。
丘灵露出一丝笑,「我会做得最好。」
然後,她叹一口气,躺著休息。
过两日,她听说冯学谷两夫妻已经出院,可是告了长假,不再上课。
冯岚特地来探访丘灵。
「父亲说待健康许可才亲自面谢。」
丘灵欠欠身,「他俩无恙吧。」。
「两人在意外後都非常沉默。」
「啊。」
「我与冯雯都有点疑心…:.」
丘灵抬起头来,她情愿这两个女儿一生糊涂,「纯属意外,幸亏发觉得早。」
冯雯渐渐松弛,打量丘灵的公寓,轻轻说:「你不喜身外物。」
丘灵答:「不知几时又要上路,索性轻松点。」
客厅只得一组沙发,厨房只有两张椅子。
冯岚说:「一看就知道是专注做学问品格高贵的人。」
「哪里哪里。」
「我们姐妹俩感恩不尽。」
丘灵送她到门口。
冯岚忽然说:「无论发生了甚么,多谢你保存家父与母亲的名誉。她并不笨,观察到端倪。丘灵佯装耳朵失灵,没听见最後一句话。客人走了,丘灵松口气。该告辞了,再留下也没有意思。最恨怒的时候,丘灵本想代生母用一把尖利长刃刺进冯学谷胸膛。她没想到他们也一样充满怨怼,活著,似乎是更大的惩罚。丘灵向校方请辞。「呵,才短短一个学年。」「我得益匪浅。」「上等人永远谦虚。」丘灵想一想才问:「伊本教授,我想请教华裔在贵国学术界的前途。」伊本教授苦笑,「任何人种无论从事任何行业在经已没落的本国都没有前途。」「不,我说真的。」伊本轻轻说:「若是人才,到美加发展比较得到欣赏。」丘灵明白了,「混血儿呢?」「更加复杂,这社会固步自封,成见甚深,喜打压异类。」丘灵无言。「做艺术工作又比较公平点。」丘灵微笑,「你是指做鞋子开餐厅。」伊本不再出声。有人进来,「呵,丘小姐,你在这里,冯教授找。」冯学谷在电话中的声音十分平静。「丘灵,星期五下午劳驾你来我们家一次。」「啊好。」「届时见你。」一句多馀的话都没有。丘灵特地找到最好的中国龙井茶叶带到冯家。冯太太亲自来开门,脸容憔悴,神色黯然。「丘灵,请进来。」冯学谷在她身後,「现在,你甚麽都明白了吧。」
丘灵静静走进客厅,鼻端好家仍嗅到煤气味。
她坐下来,「不,还有许多事不懂。」
「那麽,」冯太太说:「让我为你解答。」
丘灵问:「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冯学谷答:「那日在演讲厅一见面,我就知道你是谁,我同安妮说:她来了,她找上门来了」。」
冯太太说:「他说,你长得与你母亲一模一样。
丘灵问:「你知道我存在?」
冯学谷答:「我曾尽力争取你的抚养权。」
丘灵迷茫,她原来以为他错,他无情,他可耻。
「但是有人不愿交出你,藉此,换取生活费用。」
丘灵发怔。
「然後,五年前,你宣告失踪,我曾委托私家侦探寻访你的下落。」
冯太太说:「我去把侦探的报告拿来给丘灵看。」
丘灵用手按著胸口,「你曾经寻访我?」
「是。」
冯太太取来成叠证据。
丘灵问:「你是怎样认识我母亲?」
冯学谷轻轻说:「我家一早移民英国,家父是一名律师,专替华人打官司,十分赚钱,悉心栽培我脱离唐人街。」
冯太太这时斟出雪梨酒,缓缓喝下。
「在大学里,我认识了安妮,她有名衔,但没有妆奁,说出来你不会相信,她们母女连内衣都要缝补,父亲鼓励我们来往,大力支持,我俩翌年结婚,搬进庄园。」
冯太太又斟出一杯酒喝尽。
「开头还好,渐渐安妮断了六亲,又未能真正融入冯家。」
丘灵忍不住说:「自给自足,何必理会别人。」
冯学谷凝视她,「这是新一代的勇气,伊利莎伯与夏绿蒂出生後,我们更加孤立。」
「为甚么?」
「混血儿在所谓上流社会无所适从,毫无前途。」
「那麽,到美加生活,那裹可凭真本领打天下。」
冯太太笑了。
丘灵看著她。
她轻轻说:「到了美加,我岂不是成为一名普通洋妇,冯父不答应,他要我们留在这里。」
丘灵怔住,那么多枷锁。
「接著,我到东南亚讲学。」
「你认识了丘雯岚。」
冯学谷点头。
客厅里一片寂静。
接著,冯学谷出示一张照片,「她是那么美丽开朗,而且,是自己人。」
照片里年轻的冯学谷叫丘灵呵地一声,花衬衫,会笑的眼睛,同现在的他判若二人。
「我对外国生活实在厌倦了:有名无实的女勋爵、虚假的学术界、苛求的父亲:….我想逃避。」
这都是四分之一世纪前的事了。
「我不再想回家。」
冯太太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杯接一杯喝酒,看情形,这个习惯养成,也不止一朝一夕。
冯太太说:「他向我建议离婚,可怕,同支那人结婚已经够牺牲,被支那人抛弃更加不堪,我坚持不允,我到那邪恶的都会找他。」
「你——见过我母亲?」
「我们谈判过多次,她长得真美:大眼睛、蜜色光滑皮肤、细腰,她向我们要大量金钱。」
丘灵忍不住喊出来:「不,她不是那样的人。」
「对不起,不幸她重视金钱多过一切。」
丘灵颓然。
原来冯氏才是受害人。
「结果,她亲口同我说愿意离去,」冯太太说:「学谷的父亲出面调解,付出一笔费用,带我们回家。」
「自此之後,我们貌合神离,痛苦不堪地共同生活。」冯太太又喝多一杯雪梨酒。
「唯一好事是家父在唐人街地位越来越高,被英文报称为教父。」
丘灵想:这不就是她的祖父吗?
我恋恋不舍,一年後,再去找丘雯岚,她身边已经有一个女婴。」
丘灵要定定神才能问:「是我?」
「确是你。」
「你是我父亲?」
「她承认,要求生活费用。」
冯学谷陷入沉思。
记忆清晰如水晶,宛如昨日,他央求她:「至少,把孩子还给我。」
「不,」她说:「没有可能。」
「我们一起走到天涯海角,重头开始。」
丘雯岚耻笑他:「你看你多可笑,说著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谎言,完全家足一条狗,不,我不会再与你一起生活,孩子完全属於我。」
这时,冯学谷喃喃说:「有些女子的性格,像蔓延生长的玫瑰,定不下来。」
丘灵问冯太太:「这些,你全知道?」
她轻轻答:「自那时开始,我倚赖酒精,一杯在手,烦恼全消,又可以活下去了,怪不得有人说:上帝创造万物,最好的是酒,戒过多次,就是去不掉。」
丘灵想,只要有冯太太说的一半那样好,我来做甚麽呢,就把醉乡当家乡好了。
冯学谷说:「然後,我听见她入狱的消息。」
丘灵看著他,然後?好像不过是三数个月之後的事,不,当中整整十二年过去了,然後!
「我四出寻访你下落,毫无音讯。」
最终,是丘灵找上门来。
冯学谷问:「是她同你说起我?」
丘灵点点头。
「她还说甚麽?」
丘灵站起来,「我都明白了。」
「她还说甚麽?」
丘灵臭端仍然闻到辛辣的煤气味。
冯太太也问:「为甚么救我俩?」
丘灵答:「任何人都会那样做。」
「你不是任何人。」
「现在你们对我来说,就像世上所有芸芸众生一般。」
冯太太退後一步,「你的神情像足了丘雯岚。」
丘灵忍不住问:「你们仍会在一起生活?纵使从来未曾相爱,继而彼此憎恨,仍然不会分手?多么奇突的关系,令人不能置信。」
冯氏听了却不生气,他缓缓答:「不,我们终於在昨日签字离婚,明天,安妮会回萨克撒斯郡娘家,这间大屋会出售作为赡养费。」
终於分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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