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爱
1
余宏那天晚上本想等着看电视里播出的影片《逃离索比堡》(这部影片他以前曾在
电视里看过一遍,印象至深),没想到会有什么故事发生。就是当他的朋友洪远意外地
来造访他时,他也没感到这个夜晚有什么特殊。洪远是余宏十多年前下乡插队落户时结
识的朋友,年龄相仿,性情投合,当时关系很好。但离开乡下后,两人之间却没什么来
往,直到不久前的一天余宏偶然在街上遇见了驾着摩托的洪远,彼此才续上了中断了很
久的友情。洪远现在是当地税务局的“税管员”,和余宏一样,已经结婚,有一个儿子。
那天他们俩如梦似地在城里邂逅,彼此含笑相望,都显得十分意外和高兴,恍若时光倒
回了十多年。洪远告诉余宏,他们俩虽然分别了这些年没见面,但他一直很注意有关余
宏的一些消息。洪远说,他有一个朋友,知道余宏,读过余宏的小说,当洪远有一次说
起自己和余宏的关系时,那个朋友曾表示很希望和余宏认识。洪远说,那个朋友以前也
写点儿东西(诗歌、散文),现在是本地一家叫作“梦的海”的舞厅的经理。余宏友善
地回答,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们一起过去坐坐。那天他们俩停在路边,在洪远的那辆黑
色的摩托车旁,就这么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一阵,最后互相交换了名片、互相关照“多联
系”,才分手。
过了几天,余宏差不多把这次邂逅忘记了,所以那个夜晚他在自己家门外猛然见到
笑容满面(开口说话时又带一些酒气)的洪远时,感到非常吃惊。
洪远因为喝了酒,并未注意到余宏脸上的表情,笑嘻嘻地就说:“余宏,晚饭吃了
没有?”
余宏答:“吃过了。怎么?”
洪远问;“去跳舞吗?”
余宏问:“去哪儿跳舞?怎么回事?”
洪远答:“去‘梦的海’,一个朋友包场。”
余宏说:“‘梦的海’?就是你说有一个经理要见我的那个舞厅?”
洪远说:“就是。他现在也在。”
这时余宏的妻子小岚和儿子一起从房间里走了过来,和洪远打招呼。
余宏为他们作了介绍,问洪远:“你不进来坐一会儿?”
洪远说:“不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吧。请她也一起去(他指余宏的妻子小岚)。”
余宏说:“她不方便去,有孩子。”
洪远说:“太遗憾了。我来是想请你们一起去的。”
余宏说:“没办法,孩子没人照看。”
小岚也抱歉地说:“这次太匆忙了,以后吧。”
儿子却在一边响亮地要求:“我要去。”
余宏笑问:“你去做什么?我们是去工作。”
儿子说:“你们是去跳舞。我也要去。”
余宏说:“就算是去跳舞,你没有舞伴,去做什么?”
儿子说:“你们也没有舞伴。”
余宏问:“你说,我们没有舞伴,怎么去跳舞呢?”
小岚微笑着,像她惯常所表现的那样,平静、温和、有分寸地劝说了儿子几句,把
儿子拉开。余宏就和洪远走了。
无怪乎余宏没有听说过“梦的海”这个舞厅,原来它并不在城里。余宏坐洪远开来
的一辆“长安”小车到了那儿,几乎可以嗅到郊外田野的气息。舞厅设在一座相当气派
的宾馆里,高敞的空间给余宏舒适的感觉,虽然它装修得有些不伦不类(俗艳)。余宏
随洪远进入里面,到了一个包厢那儿,和洪远的几个朋友见了面,坐下。偌大的舞厅里
人似乎很少,余宏朦朦胧胧地看去,至多三十来人,而其时在舞池里的,只有几对,在
幽暗的光线里如影如幻。在所有的运动中,余宏恐怕最喜欢跳舞这一项,可是他显然并
非着迷于这项运动方式本身,所以虽然十多年前当这项运动开始在大学校园里风行时余
宏就是比较积极的人员之一,但直到如今他的舞技仍然平常。这使余宏在相当一个时期
里一方面内心对这项运动心向神往,另方面它的技巧性又压抑了余宏的欲望,梦幻般的
舞厅同时却使余宏产生强大的自卑,好像它又是和自己格格不入的,有许多次余宏和朋
友们进入舞厅,其结果他总是跳得很少,甚至根本不跳,他对朋友们解释说,在这儿坐
一会儿,听听音乐,观赏别人跳舞,比自己跳舞更有意思。余宏原以为他的障碍是舞技,
自己在这方面缺乏天赋,但事实证明他要对付的只是自己的心理问题:他还是不能把这
样一种和异性交往的方式看作是简单的和平常的。大约一年前,余宏在写一部长篇小说
期间,向妻子小岚提出晚上想独自去舞厅活动活动,散散心。小岚不解,余宏向他解释:
如果和小岚一起去,儿子没人照看;如果去找个舞伴:一,自己没有舞伴,二,小岚不
会容许;所以独自去舞厅是最合适的,或许有女孩子也没有舞伴,可以去邀请她们,如
果没有这样的女孩,就在那儿听音乐,观赏他人跳舞,也是一种消遣。小岚或许觉得余
宏言之有理,或许体谅余宏白天写作的辛苦,或许是出于她对人对事一贯的宽容温和的
态度,同意了余宏的要求。在这个阶段,余宏独自在舞厅里、在陌生的人丛里,渐渐从
舞技的压抑下挣扎出来,融入心向神往的梦幻之境。他从每晚只邀请两三人次、到每晚
邀请十几人次,从只邀请看上去较为普通的、甚至有些丑陋的女子,到敢于随心所欲地
邀请任何一个女子和自己共舞。孤独的状态、陌生的人丛使余宏消除了心理上的拘谨
(矜持)和怯懦,体验到交谊舞这种形式技巧之上的意味,而这原本就是余宏所沉湎和
渴望的。可以说这许多年来,余宏一直在梦想一种方式,和女性发生优雅而又有效的接
触,若即若离、端庄沉默而又刻骨铭心。当余宏在大学校园里见到了交谊舞这项活动,
不加思索地发现这正是符合自己梦想的那种方式,可是经过十多年断断续续的操练,余
宏才有可能拥抱自己的梦想,为自己因长期与女性交往的正常途径被封锁而产生的一些
非正常的途径找到一个堂皇的方向。现在,余宏进入舞厅,已经能有一种如鱼得水的自
如松快的感觉(大体上是这样),他的眼睛和情绪很快就能适应舞厅里的光线和氛围,
安置自己。即使是洪远那晚带他去的那样的场合,余宏也不再介意什么。他安详地、甚
至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过小姐端上来的茶水,一边慢呷细品,一边和洪远的朋友寒暄。当
他们进来时在舞厅里袅绕的一支曲子尚未结束,余宏已经站了起来,意欲邀请包厢里坐
着的一位小姐跳舞,可是,他的手还没有伸出去,洪远忽然在他旁边叫了一声,原来余
宏没注意,洪远刚才离开了一会儿,带了一个面容黝黑、瘦削的高个子过来。洪远把那
个男子带到余宏面前,向余宏介绍道,这位就是这间舞厅的张经理。那个男子忙说,什
么经理,我叫张跃,久闻余先生大名,早就想认识你了。
余宏这时心在舞池,应道:“不敢,你太客气了。”
自称张跃的那个男子就双手向余宏递上了他的名片。
余宏接过名片,凑着微弱的光线看了一眼,抱歉地说:“我没带名片。”
张跃说:“没关系,余先生大名鼎鼎,我知道你的。”
余宏重复道:“不敢,你太客气了。”
张跃就请余宏重新入座,自己和洪远也一起坐下,面带微笑,欲言又止似的。余宏
这时才有些回过神来,困惑地望着他们俩。
洪远说:“余宏,张经理也喜欢文学,写过一些诗歌和散文。他读过你的作品,听
说我和你是朋友,对我说过几次很想有机会认识你。”
余宏说:“是吗?很荣幸。”
张跃说:“今天能够认识你,是我的荣幸。我多年以前就读过你的作品,最近也读
过一些。”
余宏说:“我的小说写得不好,还要请你多指教。”
张跃说:“你抬举我了,我哪有资格,我是抱着学习和欣赏的态度拜读大作的。以
前我也做过文学梦,只是天赋不够,早就不敢奢求了,但对文学的兴趣依然很浓厚,对
像你这样成功的作家更是非常钦佩和羡慕。”
余宏说:“客气话,不敢当。”
张跃说:“这是真的。”
余宏说:“我们这一代人有你所说的这种文学情结是不奇怪的,像你这样能够早些
摆脱它、重新对生活作出自己的选择,是明智和幸运。我们周围有那么多的作家,是不
是都比你更有天赋呢?也许这只是我们自己的想法,这有什么可值得羡慕和钦佩的呢?”
张跃笑,回答:“我拜读过你的大作,你当然是比我更有天赋,我怎么能和你相提
并论。”
余宏也微笑了一下,说:“也许这只是你个人的一种想法。”
张跃显得很诚恳地答道:“这是真的。你太谦虚了。”
他们停了片刻,然后话题从这儿离开,聊了聊有关这间舞厅的事和张跃的工作。
在两支舞曲的间隙,张跃站了起来,对余宏说:“你玩一会儿,不打扰你了,以后
请常来这儿散心。”
余宏也起身说:“我会来的,谢谢你。以后我还想向你请教对我小说的意见。”
张跃说:“倒是我想向你请教阅读大作时遇到的一些问题。”
又说:“今天初次见面,很高兴。”
余宏答:“我也是。”
张跃就离开了包厢,往吧台那儿过去。余宏和洪远重新坐下。
余宏温和地一笑,说:“你这位朋友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像个舞厅经理的样子。”
洪远问:“你是不是觉得他说话酸溜溜的?”
余宏答:“没有。他人不错。”
洪远说:“他平时很喜欢读书,以前也写过诗歌和散文,在我们这些朋友中文化程
度最高,是才子。当然,和你是不在一个层次上的。”
余宏道:“你说话也酸溜溜的。”
他们笑,一时没再说什么。
这时一支“恰恰舞”的乐曲在空中回旋起来,如一泓清泉在细雨中激荡似的。余宏
向舞池转过脸去。他这时注意到黑魆魆的舞厅一侧有两个人影正向舞池中央舞过来,转
眼间就到了那儿。在余宏的感觉上,“恰恰舞”是交谊舞中最轻快的一种,柔美明朗,
节奏欢畅,令人赏心悦目。和这样的舞姿相应和,舞池中央的光线也明亮了些,天花板
上的一只球形彩灯旋转起来,把那两个人影呈现了出来。光线、舞姿和节奏使他们显得
绚烂缤纷、奇幻非凡。这一刻,除了他们俩,没有其他人进入舞池。舞厅里一般总是人
满为患,空间很小,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奇景。余宏不禁注意地看着他们,有些出神。他
们俩配合默契,动作熟练。不仅是熟练,而且相当流畅,富有韵味,仿佛乐曲是从他们
身上演奏出来的,和他们的形体、姿态、神情融合一体,化为一片霓虹似的光晕,在他
们周身环绕。余宏更多地注意那个女子。在那样的场合估摸不出她的年龄,只见她眉目
清秀,神采飞扬,头发盘了一个髻,身穿一袭红底白花的连衫长裙;她的皮肤看来相当
光洁白皙,身材也匀称和谐,动作轻盈。余宏印象很深的除了她的一张生气勃勃如油画
似的纯粹的女性脸庞外,还有就是遮掩了她的灵动的身体的飘舞的长裙。每当她的身体
旋转如飞、长裙的下摆如喇叭花似地飘扬起来时,璀璨晶莹的光亮似乎把裙子的色彩融
化了,使它显得薄如蝉翼、玲珑剔透,她的苗条白丽的大腿,甚至她的臀部就影影绰绰
地显现了出来。在余宏的感觉上,她的臀部相当灵活柔韧,丰满精致。余宏不禁在心里
为之惊叹。
这一刻,余宏几乎没有听见洪远正在旁边问他:“这个女的你还记得吗?”
余宏没有马上回答,好像有些惊诧似的。
过了片刻,余宏才说:“不记得。她是谁?”
洪远答:“我们插队落户时,她是那个小镇百货店里的营业员。”
余宏说:“是吗?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洪远说:“她现在在供销社工会。”
余宏答道:“她舞跳得可以。是你请来的?”
洪远说:“不是。可能是张跃请来的。她常到这儿来跳舞。”
余宏似乎有些感慨地重复(自言自语):“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他们继续看那两个人跳舞。也许舞厅里没有人会跳“恰恰舞”,也许他们俩又跳得
太好了,许多目光都汇聚在那儿,使他们的自娱变成了一种表演。最后,“恰恰舞”的
乐曲在一个高潮后收尾,结束在她的一个漂亮得有些令人感动的造型上,意犹未尽。
下一首曲子是“慢三步”节拍。洪远起身跳舞去了。余宏犹豫了一下,也起身往坐
在舞池对面的那个女子走去。在那个包厢里,除了她,还有四五个男女。余宏不看别人,
径直走到她面前,向她伸过手去,表示邀请。她显得有点儿热,脸红红的,捏着一块手
帕在拭汗,毫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余宏一眼。那一瞬间,余宏几乎要以为她会拒绝自己,
所以当她起身接受邀请时,余宏多少有些意外,受宠若惊似的。可以说,“慢三步”舞
是余宏掌握得最为娴熟的一种,他很快就在这种舞步里进入了状态,感觉良好。那个女
子确实舞艺高超、乐感灵敏,余宏几乎感觉不到她的身体的分量,甚至感觉不到它的柔
软和丰满;它的灵巧敏捷使它和余宏的姿势一致,虽然身在余宏的怀抱里却始终保持若
即若离的状态,这使余宏的动作充满了梦幻感,仿佛在追逐着一个影子,又被那个影子
所牵引,情不自禁,身不由己。
在那样的时刻,余宏忽然听见自己在说:“我好像认识你的。”
她答:“是吗?”
余宏说出了他以前下乡的那个地名,问:“你以前是不是在潘王公社的百货店里做
过营业员?”
她答:“是的。”
余宏说:“这就是了,我以前在潘王公社插队落户的。”
她显得有某种兴趣似地身体向后仰些,看看余宏,道:“是吗?(又看余宏)我好
像对你没有印象……”
余宏说:“你本来就不认识我。那个小镇上就你们一爿百货店,我买东西常去那儿,
所以记得你。”
她说:“这也是,营业员就像是挂在店里的半身像。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
能认出我来,说明你的记忆力相当好。”
余宏说:“刚才你在跳‘恰恰舞’,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她问:“你是什么时候在那儿插队落户的?”
余宏答:“1976年到1978年。”
她说:“十六年过去了,你的记忆力真是不简单。”
余宏微笑,道:“这有两个原因,一是我刚才说了,那个小镇上就你们一爿百货店;
二是可能你给我的印象比较深刻。还有一个原因,你刚才在说‘十六年过去了’这句话
时,我心里感到很惊讶,好像这是不可能的,在我的感觉上,我好像回到了过去的环境
里,虽然这个舞厅、你的打扮和过去不同,但你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她也笑了一下,答:“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不过十六年过去了,我的变化还是很大
的。等一会儿舞会结束后,你可能就认不出我了。”
她差不多是在说一句玩笑话,但余宏还是认真地回答:“不可能的。”
他们刚开始的谈话很快就因舞曲的结束中断了。余宏和她分手,退回自己的座位。
洪远和他的舞伴也回来了。余宏以为洪远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就等他开口。
洪远果然问:“你想起她来了没有?”
余宏问:“谁?”
洪远说:“就是那个女的。”
余宏答:“我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回忆。”
他们都笑。
后来余宏又邀请了她一次,一支“慢四步”节奏的舞曲。舞池里的灯差不多都熄了,
只剩吧台那儿有一些光亮。几乎所有的人都起来跳舞了,冷清的舞池顿时显得有些气氛。
他们俩移到舞他的一角,续上了刚才中断了的谈话。
她问余宏是做什么工作的。
每当有人这么问余宏,不知为什么余宏总是感到难以回答,好像不能告诉别人自己
是干什么的。不清楚是觉得自己的工作太神圣了,还是相反,有些酸溜溜的,刺耳
(眼)。
余宏回答:“不做什么,在家里。”
她说:“不可能的。在家里做什么?”
余宏说:“保密的。”
她半真半假地:“不告诉我就算了。”
余宏顿了一会儿,还是告诉了她。
她告诉余宏她是在供销社工会工作的。
余宏说:“是领导。”
她似乎做了一个动作,将余宏轻轻推了一下,说:“什么领导,我是打杂的,你不
要嘲我。”
洪远和他的舞伴这期间在离余宏他们几步远的舞池边上。
余宏示意她看了看洪远,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她答:“好像不认识。他叫什么?”
余宏答:“叫洪远。”
她说:“不认识。”
余宏说:“他以前和我在一起插队落户,现在在税务局。今晚是他叫我来的,我还
以为你也是他请来的。”
她说:“不是。我和这儿的经理比较熟。(问)你认识他吗?”
余宏说:“不认识。刚才洪远介绍他和我见过一面。”
她说:“他也喜欢文学,在报上发表过文章。”
余宏说:“洪远也是对我这么说的。他叫什么名字?”
她答:“叫张跃。”
余宏说:“洪远说他看过我写的小说,想和我认识。”
她顿了片刻,说:“你写小说,以后我可以向你提供一些素材。”
余宏答:“好啊。我还没有请教芳名。”
她似乎又轻轻推了余宏一下,说:“又嘲我,我叫王芳。”
余宏答:“我叫余宏。以后怎么和你联系呢?”
王芳答:“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把电话号码告诉了余宏)记得住吗?”
余宏重复了几遍,回答:“记住了。”
舞会结束后,张跃又过来,和余宏握手道别,十分诚恳地邀请余宏以后随时过来散
心。
张跃显得有些感动:“我一直很喜欢你的小说。我以前不知道你是本地人,今天能
够和你认识,真是荣幸之至。希望以后能够有机会经常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余宏答:“你这么客气,以后我是不敢和你见面的。”
张跃似乎有些困惑地笑了一下,说:“我不是客气,我是真心实意地这么想的,请
你接受我的一片诚意。”
余宏被他这么说得也好像有些感动了,道:“朋友之间请不要这么说。”
张跃回答:“好的,以后我不再这么说了。”
张跃把余宏和洪远送出舞厅。在宾馆大堂,余宏让洪远等一下,自己上洗手间去,
他解手后出来,恰巧在过道里碰见了也刚从洗手间出来的王芳。他们相视一笑,一起往
外面走。在明亮的灯光下,余宏注意到王芳明眸皓齿,气色很好,白皙的脸颊上红艳艳
的。
余宏问她:“你是怎么过来的?”
王芳回答:“我骑自行车。你呢?”
余宏答:“我是坐朋友的车过来的。”
到了大堂,余宏走在前面,和洪远一道出去。余宏钻进洪远的小“长安”时,王芳
也和她的朋友们从大堂里出来了。余宏摇下窗户向她微笑,并且抬起一手摇了摇。
王芳也报以一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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