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我会爱他
作者:athena 发表时间:2000年7月20日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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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怎么回事，打我从与小晖认识那一日起，人人都说我与他很相衬，人人都说我会爱他。于是我好象就爱上他了。
小晖不是坏人，他对我简直没的说。当然没有什么人是坏人，尤其当你处于一个简直可以称为完美的境地时，自你那双幸福的眼睛望出去的世界都会罩上一层粉红色。我们天天一起吃饭，不是他家就是我家；我们天天一道上学，脚踏车在林荫道上急驰而过，连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都相信这是一道绝美的风景线；我们天天一块儿做功课，两人一起的时候，没有难题。写起论文来得心应手，简直可以呼风唤雨了。看，我一直说简直，那是小晖的口头禅。相信我，似他这样英俊的男子，要任何女人爱上他都不是难事。
眼看我们就要毕业了，当凤凰花再开时我们会手挽手照毕业照，带着笑踏入人们所说的大染缸。眼看我们就要订婚，在今年9 月。妈妈说这是个好日子。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小晖。可是既然连父母兄弟都那样说，想必我是爱他的吧。哥哥浩东总打趣我们，“小时就那么好，连我向小晖做做凶样你都会强烈反对。护着他一辈子吧你！”
“浩茗总归与小晖有缘分嘛。小时连吃饭都要等小晖一起。有次足足等了两小时。是为什么来着？哦，对，小晖上博物馆回来误了。”父亲这样说。我也就这样听着。其实我没有丝毫印象，或许我们比较亲厚吧？但现在是他等我。每次我若单独行动，他总会等我回来才吃饭。他父亲乐呵呵说我是小晖的宝贝；阿姨却不太高兴，我知道一般母亲都比较宠男孩子，我不与她计较。我是相当明理的，不然这些年的书白念了。
所以每次到小晖家吃饭，我都会三缄其口。
今天要不要到他家呢？小晖说阿姨的同事有个女儿要来参见她，我怕到时自己有什么出言不逊的举止讨人嫌。说实话，若不是为着小晖太阳神般的笑脸，我才懒得应付她。爱屋及乌不是吗？
出门时，浩东要送我：“你是女孩子，外出总该有人护送的。小晖也不来接你？”
“我才懒得理睬他。开车似寻仇，跌跌撞撞。骑脚踏车又没我骑得快。摩托呢，连踩油门都要磨蹭半晌。”我耸耸肩。
浩东看着我，说，“我有预感。你们会分开。”
我抛个白眼给他，甩头走掉。真是的，当初说我们相衬，现在又来说我们会分手。如果说说就能成真，我还用做事吗？还用成日里跑上跑下求天求地的找工作吗？今天，我其实不想出门，第一天上班累的发慌。可是自己的心情不能影响小晖的安排。在别人面前，我一向是给足他面子的。
小晖家中热闹非凡，客人何止三五七个？阿姨忙来忙去，脸上总开着一朵菊花。奇怪，为什么女人一到40就会把皱纹密密麻麻地显现出来？
小晖没有迎接我。他正与一女生谈笑风生。看得出来他很开心。小晖和我在一起时总会很看重风度气质那些很玄的东西。有一次他对我说：“浩茗，你的朋友总那么文雅。我有时还真怕自己说错什么。”我颇不以为然。他没有见到我在他那群朋友面前的样子吗？一言不发，摆出合理得体的笑脸。以至于小晖的一个猪朋狗友取笑我是会动的芭比娃娃。这当然是种取笑啦，难道还是赞美？把一个女子比做那种玩意儿，算什么？那些男性沙文主义的猪！
伯父看见我，连忙招手。“浩茗，来帮我看看这幅画。”
他老人家倒是表面功夫做到十足，从不让人难堪的。若与小晖分手，我会想念他。能把人情世故弄得通透玲珑不是易事，算得修炼有功了。
几时我才能做到那么密不透风？
小晖说：“这是我表妹。”
什么？我几时成了小晖的表妹？开这种白痴玩笑来逗小女生开心，未免也太逊了吧。
小晖的脸红红的，他一说谎就这样。我怒极反笑，“是啊，小晖的表妹多得如过江之鲚，数也是数不清的。”那单纯美丽的小女生相信了，她张口就叫我浩茗姐。
小晖的妈妈有些讪讪的看我一眼，我就知道是她搞的鬼。想必是认为我粗俗小人，配不上她如花私玉的宝贝儿子。
“小玉在幼儿园当老师，是不是很辛苦啊？”他妈妈殷勤地问，“爸爸的工作还顺利吧？”较之对我的态度，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叫小玉的小女生腼腆地摇摇头 ，又点点头。真是，要说什么就明明白白说清楚，干嘛把好好一个头摇来摇去？嘴巴生来就是要说话的。
小晖相当怕妈妈，整个晚餐间都不大说话。我更是免开尊口，他频频向我看来，我眼角都不抬一下。
真是贱，好好的放着家里的美食，来这儿受罪。奇怪的是，我对小晖的感觉并不着恼。别说妒忌，连一丝不愉快都没有。如果要按反应来判定爱一个人的多少，恐怕我会更爱他妈妈。我对他妈妈冷眼相待。
这顿饭吃得疲惫不堪。
“浩茗的工作找的怎样了？”他爸爸终于问到关于我。我就等他们问这句话，可恨的是，并非由小晖来开口。“还行，找着一家广告公司。”我淡淡地说，不带一点骄傲。哥哥常教我，只有不会骄傲的人才稀罕别人知道他的骄傲，犹如不够档次的厨师才在乎别人的评价。“哟，”他妈妈又来了，“浩茗呀，你爸爸退休了，怎么帮你呢？”“小玉的父亲是劳动局的局长呢，要不让我家小玉来帮你说说情吧？”一边装腔作势。
什么时候就成了她家的小玉了？我心中好笑，“谢了，阿姨。我自己可以搞定。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家小玉呢？”小晖看了我一眼，他知道我在恼了，出语讽刺，可笑的是他妈妈并没有感觉得到。那女子非常的清纯，或许日日与小孩子为伍，永远充满爱心与简单的欢乐。我不是那种敢在灰尘漫天的夏日穿白色真丝衬衣的人，代价太高。这种衣服穿一次就该寿终正寝。
小晖要送表妹回家吗？不，他得送小玉。我一人跺着月色走回去。有点凄清的月色，照不到我这个小人的丑陋的内心。
到底爱不爱小晖？我并不清楚。人人都说我爱他，连他那可恶的巫婆妈妈都肯定这一点。不然不会用什么小玉来打击我。唉，爱也苦，不爱也苦。更主要的是，如果不爱他，我该爱谁呢？没的选，所以目前只好先爱他吧。
稍后，小晖打电话来赔罪。我话也没说就挂了。活该让你来受受气。
工作开始，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我抱定拼死一战的决心，很快见效。所以只怕有心人的俗语不假。
浩东的女朋友带回家来“政审”，爸妈满意得不得了。很清秀的女子，穿得体套装，化浅妆。那只口红不知是什么牌子，把她一张梨心的脸映的无比明媚动人，简直可以说是春光灿烂。
送我一件礼物是香水，还是distance的名牌。我一闻到那浅若风中草香的味道，就深深爱上它。“哥，这个嫂子我要了。”
全家人哄堂大笑。“是你还是哥哥娶媳妇？”哥哥没好气。未来的嫂子也笑，笑容浅浅的，但不妨碍它的动人。
“怎么不见小晖？”浩东才发现我的孤单。
“谁？他，”我也奇怪，“他大概是忙着找工作吧。上次去应聘，他把人家的地址都记错了，迟到39分钟。这次他妈妈会亲自送他到终点站。”我耸耸肩。
浩东不满：“真的，小晖除了人长得好，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我白他一眼。不说话。说什么？我甚至想不出他有什么好，如何反驳？可是，我与他之间真的很少再联络了。每次同学聚会我们都会一道儿过去。这回不行，我要加班。“小晖，你先过去好了。估计我要加班加到8 点多呢。”我边打电话边在电脑上敲着。他爽爽快快地应一声：“好不好我带上小玉？她家里没有人，害怕着。”我气不打一处来，收了线还在生气。小玉姑娘怎么处处凑热闹？难道你小晖真以为人家少了你这个英雄就要香销玉陨了呀？
我无声的生着闷气。不是因为吃醋，而是讨厌在生活中又闯入一个不得不应付的人。同事张宁想邀我去消夜，我说有事。
他失望的走了。不是我不给面子，实在是害怕应付这些关系。动不动惹上一身腥臭可不是好玩儿的。张宁总说我步步为营，过得辛苦。我傻笑，谁敢说他不是呢？当然张宁不是。他有必要吗？堂堂总经理，若也与我们这等小民混，岂非没有天理可言？
张宁问：“你这么爱他？”
“他？谁？”我自电脑前抬头，满脸茫然。他说，“你的小晖。”我失笑，他什么时候也管这些闲言闲语了。我温和地说：“人人都说我爱他。你说，我能不爱他吗？”他但笑。“那，什么是你无条件去爱的？” 穷追猛打。
“有。薪水。”
他笑得打跌。我也赔笑。
这么耽搁，时间就到了。
赶到什么“岩石”咖啡厅，他们都醉得七七八八。聚什么嘛，个个都在倒苦水和喝苦水。我到的时候，小晖正手忙脚乱的照顾喝醉了的小玉。他连连问：“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当然是凉拌。
坐下来，我径自点了份泰式鱿鱼沙拉和南瓜浓汤。没有人知道我是否吃饱喝足。所以人们找伴侣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有人会问声吃过饭没有。
小晖对我说：“浩茗，我先送小玉回家。她喝醉了。”也不等我回答，抢过小玉的手袋就夺门而出，生怕我这个魔女会在后头追赶。
去去，去好了。
侍者送上菜，介绍说：“这些都是地中海的菜肴。小姐试试，看有没有地中海阳光的味道。”
我苦笑，别痴心妄想了。我长得平凡得没有过错，这地中海的阳光如何能照到我身上。……咖啡厅里点播老歌。歌女用苍老的声音唱到：“……all by myself ……”我于是一边也跟着唱。
老同学的聚会越发没意思，大家倚老卖老地说些不着边的事，开着无关痛痒的玩笑。只是转来转去，一个人没意思倒不如大家一起没意思。
他们问：“为什么你同小晖还不结婚？你那么爱他。”说得我都不得不相信，自己好似真的爱他很久了。可见人言可畏。但是我心中早已明白。
还是一个人踏着月色走回去。
浩东与未来的嫂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聊天。他们说月色凉如水都分外有柔情蜜意。
我咳嗽一声。连咳嗽里都是笑意，真高兴看到幸福的人儿。
他们立时跳起来。浩东没好气，“干嘛搞半夜鸡叫追魂夺魄的？”但他随即笑着说：“小妹，快恭喜我。她答应我的求婚了。我们决定今年春节结婚。”
我大叫一声，跳得老高。一跃而上把他抱住。“哇噻！恭喜你老哥。”
老哥帅得话都不会讲。
倒是嫂子镇静。她今晚穿着纯白色调的棉料针织背心和橘黄色的弹力长裤，大方不失活力。“想我送你们什么？”我问。
“不如，送你们一套卧房家私吧？”
老哥诧异：“小妹，你居然做到这个地步了？公司升你了？”
我点点头，“失恋总有报酬嘛。公司念我像头牛，升了一级。”
“失恋？”浩东摆出那英俊的又丑恶的嘴脸，我就知道他想说教。连忙喊一声大嫂。嫂子笑吟吟地拉拉他：“肯定是小晖的损失。”
浩东搔搔头：“难道我真的有预见性？”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的应该是我。
睡房中还有我们校园中的留影。泛黄的树叶下，我调皮的探出头来，小晖作势要将我的头拧下来。脸上带着笑意，配着金黄的余辉，分外动人。
唉，小晖那时也说爱我的。男子岂不是更会装傻？一句谎话说到5000年后还是动听。其实，男子的谎话并非天衣无缝。奈何我们女子心甘情愿的被骗。不知老哥用什么话骗得嫂子下嫁。
真的是下嫁。我们家，论权论势，论钱论财都是下下之选。
“谁叫你老哥我长得比潘安和西门庆加起来都要帅，比令狐冲和杨过和起来都要痴心。”
我做呕吐状。他追过来讨打。家里笑成一团。
小晖始终没有出现。他欠我一个解释。
我并没有茶不思饭不想，工作那么重，就算想可怜自己一下都大叫时间不够。
老哥也没有对爸妈说，所以爸妈总问起他。
我有一点受伤。我觉得小晖对我不公平。
终于这次鼓足勇气约他出来。他答应了。
这是上次的咖啡厅。因为熟悉。当然今非昔比，以前连吃早饭都要想着换家新鲜的店子。
他明显比以前长了肉。一件浅灰色的拉练衫，灰绿色的长裤，不俗的腕表。看来环境大好。但是，肉多后，他以前的那种诗人的清瘦忧郁气质消失殆尽。
啊，裤带边上尚有一部手机。
我微笑。
“吃些什么？”他熟练的拿起菜单：“这儿的香草汁烤羊蒸肉配薄荷蚕豆不错，还有双鹌鹑配小长圆蛋糕和黑樱桃也可以。”
“行啊。”我点头。他八成以为浩茗是落魄江湖载酒行的浪荡子，一辈子没有尝过地中海的法式菜肴。
其实，盘子摆在面前，谁都没有动。
他先开口了：“浩茗……我觉得……我知道是我不对。我应该对你说清楚的。”
“是什么原因？我自己都搞不懂。当然我也有错。”我见他那样窘迫，也只好开口说一两句。“可是我有什么地方错了，而我自己又不知道？”
“不！”他很困难的咽口唾液，“你漂亮，爽气，聪慧，可是……你不需要我。”
我沉默，当然我不需要你。你自身难保呢。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他抬头望着我，眼神很迷惑：“浩茗，可是我爱过你。知道吗？大学中，人人都说我爱你，于是我就真的爱上你了。我们在一起仿佛天经地义，可是……，我很困惑……”天，我几乎要笑出来。“我还以为人人都说我爱你的对象是我呢！”
“什么？”小晖笑道：“难道我们都是受害者？”
我越想越好笑，几乎就要不顾淑女风度大笑三声以示悲愤。
“小玉比较依赖我。他父亲在政府机构给我找了个职位。很稳定，收入高又清闲。”他声音低下来，“我们打算下个月结婚。”
“恭喜。”我是实心实意的。
小晖还有些英俊的面孔挂着以前我找不到的无奈的笑意。他的希望呢？他的理想呢？
“小晖，我知道伯母不喜欢我，小玉应该合她的心意吧？你这么听话，婆媳关系搞不好可真够你受的。”
“不，浩茗。”小晖这才认真看我，“我妈妈不是不喜欢你。她是当心你太厉害了，我与你会不合适。”
“啊！”我惊呼一声。实实意想不到，她如此爱护小晖。
菜凉了。
“浩茗，我结婚那日，你会到吧？”
“当然！小晖，别忘了，人人都说我爱你。若不去吃点醋，又怎显得我爱你呢？”我冲他挤眉弄眼。
他也笑。看得出，是比较释怀的了。“真的，我们还算得青梅竹马的玩伴呢。”
人们真聪明，一下子就让我与小晖的关系定了新坐标。
也罢。
我伸手招来侍者，同时转头对他阴险地一笑：“青梅竹马的小晖，我记得你请客是最大方的。”
“麻烦你，我还要一份塔塔尔三文鱼，一份小圆面包裹虾配鹅肝，一份巧克力小煎饼配水晶梨。哦，甜点上夏洛特水果蛋糕好了。”
侍者看着我，目瞪口呆，半晌没反应过来。
小晖忍住笑，对侍者轻声说：“麻烦你快些。”生怕吓坏了他。
我们相视大笑。
“唉！人人都说我爱你。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害得我们要吃那么多东西。”我叹息。
小晖笑得坐不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好，终于报了仇！可以开怀大吃了。
可是，小晖，你知道吗？那时，人人都说我爱你，于是，我差点真的爱上了你。
那时的花开，那时的鸟鸣，那时的月色，都回不来了罢？
那时，人人都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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