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灿的妈妈
作者:秦忻怡
阿灿是我的同桌,我来之前,她一直一个人坐一张桌子,看上去,她总是那么的安静,常常抿着嘴唇,看着别人尽情的玩耍,偶尔眼中流露出的羡慕和期望让人难以捉摸,时而精神恍惚,出神的望着远方。
我不明白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会有什么忧愁,童年的回忆应该是欢笑和快乐。一个星期了,她一直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也只好按捺住顽皮的性子,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对她说:“阿灿,我们一起玩,好吗?”她摇摇头,坚决冷冷地吐出一个字:“不!”便不再言语。
放学后,别人都是成群结队的回家,她总是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走在他们的后面,弱小的身躯是那么的孤独。
我是随父亲转学到这儿的,经常帮助她。时间一长,有同学笑话我说:“别和她在一起了,她会教坏你的。”我不明白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追问又不肯说。
我生气地说:“不用你们教,我又不是痴巴,好人坏人我知道。”同学们知道我是秦老师的儿子,也奈何不得我。只有采取最原始的办法——疏远我。我才不怕呢!
我仍然喜欢和她一起玩。她也渐渐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和我在一起有说有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有些忧郁。
我们正在上课,天下起了雨,我悄悄对她说:“阿灿,你到我们宿舍吧。我妈妈今天也回来,让她送你吧!”
她抿着嘴,没有出声。好久,才说:“不用了。俺妈会来送伞的。”
放学后,果然阿灿的妈妈来到学校。她没有进校园,在大门口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等待着。
一看到妈妈,阿灿才露出天真的笑容,才变得欢呼雀跃起来。
在那儿,我第一次看到阿灿的妈妈,她长得高高的,白暂的皮肤,温和的脸上长着一对大眼睛,会说话似的,柔和地给阿灿披上雨衣,牵起她的手向外走。
身边许多的同学,眼中露出鄙视的神情,窃窃私语,有一个调皮的男生大声朝她喊着:阿灿他娘,不要脸,勾搭着男人上了炕。阿灿的娘,是破鞋,人人见了人人躲,人人见了戳脊梁……。
一片哄笑声。
阿灿气得脸涨红了,她眼中噙着泪水,拉着母亲就要走。阿灿的妈妈脸色苍白,呆呆地站在那儿,雨水浇在了她的脸上,灌进了她的衣服里,突然她象是醒过来一般,朝着周围围观的人大喊着:“走开,你们这些家伙。走开,你们不能侮辱阿灿!天哪……”
滂沱大雨压抑不住她凄楚的喊叫。
冒着雨,我走过去,“阿姨,你快走吧!要不然衣服都淋湿了,会生病的。”
阿灿的妈妈表情凄然地看了我一眼,牵着阿灿走了。
妈妈在宿舍里喊我,我兴高采烈的奔过去,扑到在妈妈的怀里,妈妈在另一所学校教学,一个星期才来我们这儿一次。
睡觉的时候,我非要吵着和妈妈一起睡,她哄着我睡下后,到了自己的房间。我的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阿灿的妈妈长得那么漂亮,鞋子也不破,怎么人家都叫她破鞋呢?
一定找个时间问问妈妈,弄个明白。
很快轮到阿灿家管饭,我有些心神不宁,想跑去找阿灿玩,可是爸爸偏给我借了书,让我看完后再出去玩。爸爸在备他的课。我溜了出来。
远远地,看见阿灿的妈妈向这边走来,她迈着款款的碎花步,看着她走路也是一种享受,我想起爸爸讲给我的故事中的仙女,大概就是她这般样子了。我总以为自己的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了,可是看到阿灿的妈妈,虽然她那么漂亮,心中还是不愿承认她比妈妈好看。
阿灿紧紧地跟在身边,牵着妈妈的手,我躲在墙边的角落里,不让她们看到我,顺着阿灿的妈妈的脚步,我看到她穿了一双白色的凉鞋,细细的带子轻轻揽着她纤弱的脚踝,一双人皮色的丝袜裹住了泥土对脚的侵入。这双鞋子很新,一尘不染。与村里的妇女不一样,她们整个夏天都不穿袜子,一点也不在乎粘糊糊地土壤。
很快,她们转过一个弯,到了学校。我看见看大门的老大爷放她们进去后,从后院里悄悄地抄小路回去了。
阿灿的妈妈弯着腰,一个盘子一个盘子地端出食物。我看到有我爱吃的炒鸡蛋,西红柿汤,还有一个我叫不上名字。阿灿一直在旁边站着,静静地看着妈妈做事。
爸爸东张西望地寻找我,我急忙从墙角边出来,嘿嘿地笑着。
爸爸疼爱地招呼我进去吃饭。
我看着阿灿,她还是那么静静地,抿着嘴,不出声。
阿灿的妈妈搓着手,充满谦意地说:“真是为难老师了,我们家今天没有馒头,我没顾的做,只好给你们闷大米饭,不知你们吃得惯不惯?”
我一把接过大米饭,连着吃了好几口,忙说:“好吃,好吃!爸爸,你尝尝!”
爸爸慈爱地一笑,对她说:“没事,我们吃得惯。很好吃。”
阿灿的妈妈笑了,柔和地笑了。
“你们吃了没有,要不一块吃,这些我们吃不了。”爸爸好意地劝说。
“不用,不用。我们回家吃。”她慌张地说着,拉着阿灿告辞了。
“爸爸,阿灿妈妈的鞋子一点都不破,为什么人家叫她破鞋?我看她的鞋子比他们的都新。”我疑惑不解地问爸爸。
“小孩子,知道什么。那是大人的琐事。你和阿灿是不是好朋友,要是的话,就不要和他们一块起哄。知道吗?”爸爸严肃地说。
“我把阿灿当成好朋友,不知道她……,肯定也是,她没对别人笑过,只对我笑。”我认真地想了想。
人们依然叫阿灿的妈妈破鞋,我好奇地以为她的鞋子冬天肯定是破的。我盼着冬天的到来。
妈妈回来了。我欢天喜地的叫住了阿灿,告诉她:“爸爸妈妈今天领我去城里玩。你去不去?”
阿灿紧紧抿着的嘴,灿漫地一笑,不无羡慕地说:“不去!妈妈叫我不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我妈妈也同意,她说喜欢女孩。”我开心地想传递自己的喜悦。
“不去了。”阿灿心事重重地走了。
晚上,我忍不住问妈妈:“妈妈,为什么阿灿总是愁眉苦脸的?我和她玩也不开心。”
“是吗?那我们的秦磊长大了,知道观察别人的情绪了。你怎么不开心了?”妈妈放下手中的书,郑重其事的看着我,她真好,不像爸爸一样,总是拿我当小孩子看。
“别人总是喊她是小破鞋,是小狐狸精,不叫我和她一起玩,她会害我的。可是我觉得她挺可怜的。我怎么帮她?妈妈,她的妈妈,为什么叫破鞋?”我悄悄告诉妈妈自己的疑惑。
妈妈仔细地看着我,良久,她轻轻地笑了。
“小磊。你没有办法帮她们,这是别人的一种世俗的看法,消除它们不是你和我几个人能办到的事情。只要你觉得阿灿好就行了。只要你们的友谊是纯真的,管别人怎么说呢,是不是?”妈妈抚摸着我的头,温柔地说。
我笑逐颜开,只要是妈妈说的,我都听。
“小磊,等那天妈妈有时间,和你一起去阿灿家玩。好不好?” “好,妈妈真好!”我搂着妈妈的脖子,大喊万岁!
商春花是南方人,1989年高中毕业后,来到深圳打工,那时刚刚改革开放,有许多的淘金者,她也是受了这股潮流的影响才去的。然而自己文化程度不是很高,只能找一些出力气的工作。在一个包装车间里,她认识了王为良。
王为良也是高中毕业生,在一群小伙子当中,显得特别的纯朴和老实,但是他有钻研精神,常常自己闷着头,捣鼓机器上的部件,来厂三年后,成了全厂有名的技术员。
说来也巧,商春花的车间里的机器,怎么也不听使唤,修理工又不在。身为班长的她,只好跑到技术部找一个人帮忙。王为良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一本有关修理的书,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王技术员,麻烦你去给我们修修机器,好不好?它总是不转。”
王为良抬起头,看着焦虑的商春花说:“我在值班,这儿没有人不行。”
商春花生气地说:“不愿意去就算了,还找理由。反正都是一个厂子的,拿什么架子。”王为良干笑了一声,他还从未碰到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训起人来的女孩呢。
“好吧,好吧!你是第几车间,我留个字条。”
不一会功夫,王为良就修好了,商春花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王技术员,刚才真是对不起,我,要不这样,下班后,我请你的客,向你赔礼道德,好不好?”
王为良很想进一步了解这个性格率直的姑娘,他忙不迭声地说:“行,行!”
他们要了几个小菜,一瓶啤酒。慢慢地小酌小饮。
王为良是存有私心的,他想和商春花做朋友,又怕她拒绝,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笨拙地问着她的家乡住址。
商春花伤感地回忆着自己的身世,她告诉他,她家在南方一个小镇,世代耕种为生,她们共有兄妹两个,家里贫穷拮据。算她不走运,高考前一天,吃东西中毒,没办法去参加考试,错过了最大的机会。可是家里哥哥还等着娶媳妇,父母一个子一个子的从牙缝里往外省,好不容易攒够了女方要的彩礼数,没有多余的钱供应她上学了。
母亲流着泪对她说:“花,不是娘为难你,要怨就怨你生错了人家。”商春花没有多说什么,她搂着母亲坚决地说:“娘,我自己去打工,养活自己。”
后来,她就来到深圳,找到这间公司。别看她平时柔柔弱弱的,可干起活来却很麻利,想不到今天害得她搞了个误会。
王为良静静地听着她的话,禁不住握住她的手安慰着:“别担心,我们老家一句话,说是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你这么好,一定会有出息的。”
商春花脸红红的,她不敢动,几乎是大气不敢出一声,怕王为良的手拿开,又怕他一直握着,好久,没有人握她的手了,虽然干的是粗活,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自小她就细皮嫩肉的,皮肤特别的细腻,常常惹得宿舍的人说,有人娶了她才是福气。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感受异域的风情和这份难得的闲情别致。
突然,王为良意识到什么,他一把松开紧紧握住的手,像触电一般,脸涨得通红,语无伦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看到商春花一言不发,他明白了一切,又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藏。
两个年轻人走到了一起。
商春花沉浸在爱情的滋润里,心情阳光灿灿。然而王为良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她着急地问他:“阿良,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 王为良看看可爱的女友,低下了头,没有头脑地一把抱住她,“春花,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好吗?”
“阿良,我在这儿呢。你怎么说这么没有头脑的话。怎么了?”商春花掰开他紧紧的手,盯着他。
“春花,我家里的人让我回去结婚。”
一听此言,商春花差点昏过去,自己深深爱着的男人要和别人结婚。
她没有说一句话,哭着跑开了。
王家村是个大村,世世代代都姓王,所以叫王家村。王家村北头有一家人,男人叫王脱贫,从祖上至今,一直是单传,没想到到他这一代,还是单传。
他的父亲在外面和一个女人生了个男孩,一直得不到母亲的原谅,却得到了家族的承认。家里一直贫穷,母亲给他起一个好听的名字:脱贫。
他结婚时,家里一贫如洗,好不容易把媳妇娶到了家,媳妇倒是为他争气,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他为儿子们起名取得是忠厚善良四个字。老大王为忠,依次下排老二王为厚,老三王为善。本来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家里一下子添了四张嘴,日子更是紧张起来。
让人操心的是老三偏偏不听话,在河边洗澡时,被一棵歪脖子树砸在腿上,抢救后也没有完全保住腿,落下了残废。好不容易给老大和老二操劳着结了婚,轮到老三,人家姑娘一听说是跛腿,没有一个中意的。
家里就数老四王为良最有出息,可是前年高考落了榜,家里张罗着娶亲,希望给老三换一个媳妇。王脱贫没和四儿子商量,他知道肯定商量不通,老四这小子,特倔,加上读了点书,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经常拿书上的东西出来摆理给他听。一怒之下南下深圳打工去了。
几天下来,从隔村里来了消息,有一大户,家里生活富裕,但是只有两个女儿,并且二女儿还有轻微的精神病,他们同意与王脱贫家结亲爱,但是条件只有一个,要他们家王为良娶二女儿,要他倒插门。老大就跟了他们家老三,财礼一分不要,一切由娘家陪送。 这么好的条件,自然王脱贫求之不得,但是老四那头商议不通,这事也办不了。王脱贫夫妇俩个商量了办法,牺牲老四,也要给老三娶上媳妇。他们悄悄地把一切事情都办妥了,就等着老四回家来举行婚礼。
王脱贫来到邮电局发了一封电报,说是回家有事。
王为良接到这封电报的时候,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电报上没说是什么事,但是他一猜就知道是结婚的事。他并不想和自己的哥哥一样一辈子埋进土地里,他要凭自己的技术吃饭。
但是他也知道,父母不容易。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不顾自己的幸福,要他和一个精神病人结婚。
王为良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痛苦之中。
他爱商春花,她那么的温柔可爱,善解人意,外表上看柔弱,实际上很有主见。两个月了,他们海誓山盟,花前月下,早已生死相许。
商春花是个痴情的女孩,她绝对容忍不了自己的不忠实。
王为良忧心如焚。
商春花一直不想见王为良,无论他怎么肯求。 夜里,王为良一直睡不好觉,看着满天星辰,愁绪万千。他起身拿出好久没动的笔和纸,他要给商春花写一封信。
他写写停停,哭一阵笑一阵,像是一个神经质。
第二天,眼红红地,他来到商春花的宿舍。
几天未见,她也消瘦了许多,眼含血丝,无精打采的样子,王为良心一阵阵缩紧,痛疼不已。半躺在床上的商春花,刚刚起来,好几天,她一直没有上班,饭也很少吃,自己折磨自己。
一抬头看到王为良,他憔悴了许多,头发乱七八糟,好像稻草堆。两眼深陷进去,走起路来好像是飘扬的花絮,摇摆不定。
四目交汇,许多的感情泄露。
王为良飞快地上前,不顾别人在场,紧紧搂住她,怕她再一次跑了。
没有言语。
王为良轻轻放下那封信,深情地看了一眼,离开了。
春花: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要不然你请我的客,我是不会去的。两个月的交往,我更是证实了这一点:我爱你。 我从来没有向你说过自己的家庭,因为我想也许我可以侥幸地躲过家庭安排的那一关。现在看来,不可能了。我们家弟兄四个,就我一个人读到高中,可惜高考落榜。父母一直盼望我早点结婚,主要的原因是可以为三哥换回一个媳妇。我不明白都是儿子,为什么要牺牲我的幸福来换取他。
所以我选择了出走。来这儿后,我没敢奢望爱情。可是上苍有眼,让我遇见你。
你的温柔,你的美丽,你的可爱,你的一切一切都是我的最爱。
我不想回去结婚,那是一个无底的深渊,我不想丧送了一辈子的幸福和后代应该享有的生活。
春花,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我,好吗?我需要你的支持和鼓励,我更需要你对我的爱。
那边的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不过需要你的配合。我想寄回一张我们两个人的合影照,不知你有没有意见。为盼!
商春花泪流满面,抚着第一个字,她都感受到恋人的气息,有好多地方都湿润过,她知道那是他的泪痕。
她顾不得穿上外套,寒冷的天,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厂子外面的花园里,远远地,看见王为良静静地站在那儿,无聊地踢着一块小石子。
轻轻地搂住他,脸贴在他的背后,感受他的温暖。
王为良转过身,注意到她的单薄,忙脱下自己的茄克给她穿上。双手紧紧握住她发凉的手,放在身上暖和着。
商春花哭了。王为良轻轻拭去泪水,说:“春花,我们一起面对这个问题,好吗?”
商春花郑重地点点头。
寒风中,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没有感到一丝的寒冷。
王脱贫接到信以后,生气得要撕了它。理智告诉他,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撕开信,一照片掉了出来,两个人并肩坐着,亲密无间的神情,幸福洋溢的脸上,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儿子在信中说,这个女孩是他的女朋友,他不会回来结婚的,让家里人死了这条心。
王脱贫气极败坏地摔在地上,用脚踩着跺着。竟敢违背他的意愿!
老伴一把拉开他,拾起地上的信和照片,已经模糊不清了,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坐在儿子的身边,那样的亲昵。
王为良不回来,王为善的婚事又泡影了。
他今年已经24了,在农村有的人已经生儿育女了,他还是光棍一条,尽管父母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事坏在弟弟身上,他对弟弟充满了怨恨。
两年后,王为良带着商春花回家来了。尽管王为良再三叮嘱她凡事多包容,但是商春花的心里始终忐忑不安,不知为什么她感觉紧张和后怕。
路上,王为良一直安慰她没事的,其实父母也通情达理的人,没有必要害怕。但是从他脸上不易觉察的慌张中看出,他对这次回家也没有信心。
父亲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母亲一辈子都活在父亲的阴影下,不敢说一句话。三哥阴沉着脸,仿佛要吃了他们一般。
王为良紧紧握住商春花的手,站在院子里,正午的太阳正毒,一会儿他们就大汗淋漓,商春花受不了,有些头昏,王为良急忙扶她到阴凉的地方坐下。
王脱贫这才说了一句话,“进来吧!”
王为良盯着父亲看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商春花走进了屋门。
商春花感受到六束仇恨般的眼光直射而来,她坐立不安,仿佛是她抢走了王为良一般。特别是老三的眼光,竟有那么点淫荡,令她象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她假装不舒服,对王为良说:“阿良,我想去歇一会,好不好?”
王为良看了一眼家人,带她来到自己以前的房间。这是他和三哥的房间。如今已经被他单独占有了。王为善狠狠地走过来,搬走了他的被套。那眼光让商春花不寒而栗。
晚上,王为良想到三哥的房间里挤一挤。可商春花害怕地拉住他不放,她担心地说:“阿良,别走,我害怕。陪着我,好不好?”
王为良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个四面透风的房子里睡,可是他们还没有办理手续。他怕对商春花不好。
“阿良,求你了。别走了。”商春花泪水涟涟地。
王为良后悔带她回来,他们在外面结了婚,一样可以过得好好的,干嘛非要回来让她受气,看脸色。
他抚摸着她苍白的脸,说:“春花,我们明天就走!我不想让你受到一点的委屈。”
商春花拽倒他。窄小的床铺一下子没有了空隙,王为良不敢动,怕商春花伤心。
他慢慢地试探着把手放在她的腰上,商春花一阵悸动员,但她没有反驳,任他的手放着。王为良扳过她,直视着她的眼睛,紧紧的搂着她,安慰她说:“春花,咱们明天就回去,好吗?”
“嗯。”商春花注视着他体贴入微的眼神,钻进怀里,放心地睡了。
王为良和商春花结婚了!这个喜讯通过工友的口中传遍整个厂区,大家纷纷向他们表示祝贺。在这个地方,从一而终的爱情真是让人羡慕。
厂里特意照顾他们,给他们在宿舍旁边的空地上盖了一间小屋。屋子虽小,可是经商春花的手一拾掇,立即变得大气起来。在这个温暖的小屋里留下他们亲密的身影,他们爱情的见证。商春花从来没有觉得像别人所说的北方的男人粗犷,没有一点浪漫,不细心的表现发生在自己的老公身上。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商春花上三班,经常夜里11点多回来,每次一出厂区就看见自己的屋里亮着灯,她知道那是阿良特意为她留的。他还总是为她热好饭,等她回来吃。
厂子许多小姐妹都羡慕她找了一个好老公。商春花抿着嘴不语,心里像是开了花。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一年过去了。一个草长鸢飞的春天,一个漂亮地小女孩来到了世上。
王为良感到上苍对他真是厚爱有加,娶了一个好姑娘,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他为爱情的结晶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王灿。
女儿的降临让商春花更认识到王为良的可爱之处,每当他有闲的时候,孩子成了他的一切,有的时候,他对女儿的好,让商春花妒忌,她忍不住向他撒娇抗议,王为良都拥着她说:“你和女儿就是我的世界,女儿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此生拥有贤慧的老婆和可爱的女儿,我别无他求。”
听着这些话,商春花感到的泪水涟涟,她们江南女子的心情就是这么的细腻和纤弱,贫穷没什么,只要有相爱的人,平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坷。
上天仿佛也妒忌他们的幸福和甜蜜。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发生着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春花,春花,快过去看看。快点!”商春花在宿舍里看孩子,听到工友着急的呼喊,她心一子揪紧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天哪!商春花一下子昏过去了。
苏醒过来时,她才想起发生了的事情。她慌张地手忙脚乱拨拉着围在身边的人们,寻找着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春花,你先歇一下。住会儿再去看阿良,好吗?”说话的是她的同乡——商坤。
“商坤,我想现在就去。告诉我怎么回事?快说呀。”商春花泪流满面,阿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阿良修机器的时候,没注意旁边摇摆不定的轴轮,结果,修到一半的时侯,轴轮突然的滑了下来,他来不及躲避,砸在了他的身上。可能……商坤不忍心说下去,停住了。
商春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外走去。她要看看阿良。
“阿良,你醒醒啊。我是阿春。你不为我想想,也要为咱们的孩子想想,你一定要坚强。要支持住,我知道你一直是那么的坚强,那么的有志气。阿良……”她泣不成声。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商春花一直不吃不喝,陪坐在他的身边。
“阿良,阿良……,你终于醒了。阿良。”商春花惊喜得不知所措,搂着他亲啊哭啊笑啊,王为良轻轻移地着身体,钻心的痛疼袭击着他。
“春花,我,先去叫医生,好吗?”王为良轻轻地告诉妻子,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医生的确诊。
残酷的事实摆在了面前,王为良一生的时间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商春花还是哭得天昏地暗,老公是自己的顶梁柱,一下了就这么倒了,叫她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面对夫家人的诘难。
王为良更是悲痛欲绝,自己年纪轻轻的,要坐一辈子轮椅为生,对妻子是不公平的,没有理由让她跟着自己受委屈。他真正体会到了日暮途穷的悲观与绝望。
“阿良,咱们回家去。”住院这么久,是该回家去了。也好了断自己的心事。
屋子里仍然那么整齐干静,只是有些凄凉。
“春花,我想和你……”王为良刚开口。就被商春花捂住了嘴,“别说了,阿良,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们好好过日子,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对吗?”
“春花,你还是回自己的家去吧。我不能给你幸福,也不想带给你痛苦,这是很漫长的过程,我想,你。”王为良痛苦万分,他捶打着自己。
商春花拉住他的手,“阿良啊,别折磨自己了,这样我很难过的。什么叫患难与共?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么脆弱,不堪一击吗?不就是腿不能动吗,可你还有手,还有思想,我们一样可以过得好好的。阿良,以后,灰心丧气的话我们谁也不说,好吗?”
看着自己的爱妻,是那么的柔弱,可是现在她是一座山,那么的高大,伟岸,他王为良算什么,是个胆小鬼!不敢正视生活的一点一滴风浪,不敢正视眼前的现实。
“春花,我想辞职,咱们回老家去,好不好?”王为良下定决心。
沉思许久,商春花坚定地说:“好!”只要有阿良,她到那儿也不怕,更何况,这几年,她们一直省吃俭用的,帮了家里不少忙。
三哥娶亲是他们拿的钱,还定期给公婆寄点钱贴补家用。
只是半年多没有回去了,不知家里会是什么样子?
我和妈妈到阿灿家的时侯,她们正吃饭。听到是我们,阿灿的妈妈赶紧过来开了门。她一脸惊喜,把我们让进屋里。这是我第一次来她们家,收拾的太好了。
素静淡雅,就好像是阿灿妈妈的风格。
突然我看到一张三人合影的照片,照片上的阿灿还很小,由男人抱着。阿灿的妈妈挽着他,一脸幸福地偎在肩膀上。这是阿灿的爸爸吗?
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见过他?心中有许多的问题想问问阿灿的妈妈,可来之前,我已经答应了妈妈,不乱说话的。
再看看妈妈,她和阿灿的妈妈聊得很开心。阿灿的妈妈聊天的时侯,样子也好看,她微微含笑,脸上始终如一的安然,好像这世界上没有忧愁。 阿灿拉着我去了她的房间,装饰的真漂亮。
“谁给你收拾的,阿灿?”我不由自主的问正在拿点心的阿灿。
“我爸爸。”阿灿开心地说。她雀跃的心情影响了我。
“你爸爸在那儿工作?我怎么没见他?”阿灿又紧紧地抿起嘴,低着头小声说:“我爸爸死了。”
“啊?”我禁不住大吃一惊。原来她没有了爸爸,怪不得别人经常欺负她们呢。要是阿灿是个小男孩,别人也不敢欺负她的。
我张大了嘴,说不出话。阿灿抽噎着。
妈妈在外面喊我。
告辞时,阿灿的妈妈一直送出胡同口,走出老远,我还看见她站在那儿,月光下,她的淡黄色的裙子那么的明亮,迎风摇曳,好像盛开的菊花。
爸爸还在备他的课,看到我们回来了,放下手中的书,迎了出来。
我睡觉的时候,爸爸妈妈仍然在争论他们的教学方案,把我原本想问的问题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半夜醒来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在说着悄悄话。是阿灿和她妈妈的事。
“小商,挺可怜的,一个女人拉扯着孩子不容易。她公婆又不主事,王为善那家伙侍机挑衅,真是够她受得。”妈妈叹了一口气。
“唉,现在些人没法制,总是想方设法投石下井,要是有个男孩还好点。真是……”是爸爸。
“寡妇门前是非多。阿灿那孩子也很可怜。好在她功课好,但愿她有出息。对了,小商还夸咱家小磊懂事,心眼好呢。真怪了,阿灿还就是能和小磊玩上来,还成了好朋友,你说这事有意思吧?”妈妈总是这样,好多事经她一出口就万事大吉了。
“孩子成熟地早未必是好事。”爸爸担忧着。
“没事,小磊这孩子不用我们太操心,他有主见。对了,你是阿灿的班主任,以后要多去家访,咱行的正做的正,外人不敢说什么。”爸爸轻轻地答应着。
“那你不怕我,让她给勾引了去。”爸爸轻轻地笑着。
“哼,我才不怕呢。她是那样的人还好了,我再去找一个。”
一阵嬉笑后,安静了下来。
我轻轻地踮着脚尖回到自己的房间。久久不能入睡。
小商,阿灿的妈妈,寡妇。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阿灿,你妈妈姓什么?”我好奇地问着全神贯注做作业的阿灿。
“什么事?”她抬起头,看着我。
“没事。说说没关系的。”
“我妈妈姓商。”她说完低下头继续做作业。
那小商就是阿灿的妈妈了。几天后,我们升入了三年级。我看到阿灿的档案里写着妈妈商春花,爸爸王为良。
我也弄明白了寡妇是死了男人的意思。
她们两个人真是可怜。
商春花推着阿良,孩子在他的怀里睡得正香,走进家门那一刻,就有些后悔。这是什么家呀?破灿的房子,上次给家里寄的钱不是说用来修房子吗,怎么?
王为善从屋里里迈出来,看到了他们的一家三口。 他阴阳怪气地笑笑,“是老四回来了,衣锦还乡嘛。有老婆有孩子,小日子过得蛮不错的。上次回来真是对不住,我没在家,也没什么送给你们。这次好啊,正好赶上了,到屋里坐坐。”
“三哥,咱爹妈呢?”王为良没有理会他的冷言冷语。
“在二哥家里。”
商春花恨恨地看了王为善一眼,推着他去了老二家。
王为良这才知道,这些年她们给家里寄的钱全让三哥给糟蹋了,本来娶了个媳妇好好的,怀孕三个月了,可让他给打掉了,媳妇也让他打跑了。
王为良心中百味杂陈,有许多话说不出。他知道自己必须单独过,他不能让春花和孩子委曲求全。
父母虽然不说什么,但是脸上的表情却看出这样子回来,还不如呆在外边。
吃饭的时候,二嫂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厌恶他们的到来。
商春花的泪水含在眼里,她硬撑着吃完了这顿食不知味的饭,抱着孩子跑到外面。
王为良冷峻地扫视着家人,他们没有一个对此表示惊讶,仍然在安静地吃着各自的饭。他狠狠地丢下筷子,摇着轮椅追赶了出去。
“阿良,我们还是回原来的单位去吧。我不想呆在这儿。”商春花抽噎着。
王为良紧紧揽过妻女,拍打着,安慰着。
“春花,咱们那儿也不去了。咱就在这儿住下。明天咱就盖房子,盖自己的宽大的房子。等闺女长大了,有出息了,咱们再跟着她出去。”
他温柔地擦试去妻子脸上的泪水,对阿灿说:“阿灿,快看看,你妈妈真不害羞,这么大人了,说哭就哭。”
商春花埋在他的怀里,笑了。
环视着这五间宽敞的房子,商春花愁肠满腔,这么大的房子,就自己和阿灿两个人,太空旷了。
八月十五的月光明亮,圆满。可是今年的中秋节没有了往年的快乐。
阿良不在了,失去了他,自己的生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摆上了水果,有阿良爱吃的葡萄,苹果和香蕉,有他爱喝的白干,有他以前爱抽的香烟,两人谈恋爱的时侯,阿良知道她对烟味过敏,毅然决然的戒掉了它,十几年来一直没有抽一支。惹得朋友笑话他是“妻管炎”,他总是憨厚地一笑,搂着她溺爱着,不去理会。
可如今阿良走了,她再也没有人疼爱了。她的公婆一直没有上过她的门,仿佛是不存在一般。倒是王为善来过几次,可是商春花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心思,那样的神情想起来就恶心。
商春花陷入了沉思。
人们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又是从遥远的南方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举目无亲,有烦恼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村子里一些好事人还时时睁大眼睛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
阿良走后,她是真正的不敢越雷池半步。怕影响女儿的成长,可一些扑风捉影的事情还是经过别人的口演变了出来。
来到这儿,心甘情愿跟着阿良回到贫瘠的农村,过着平静的日子,偏偏上天不放过他们,夺走了阿良的生命。
她想过走的呀,可是阿良的周年祭日还未过,她怎么忍心扔下他不管就走呢!
这儿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的。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家里父母也不知怎么样了。在这儿发生的一切,她没有告诉他们,否则以哥哥的脾气早来这儿打抱不平了。
八月十五啊,她这是过了一个怎样凄凉的团圆节日啊!
阿灿已经睡下了,她张着的小嘴,细微的呼吸着,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她长得越来越像阿良了,那眼,那鼻,那嘴,那唇……活脱脱一个再生的阿良。
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脸,她的泪水涌上来,急忙掉转脸,洒落一地的悲伤。
枕着阿良的气息,她睡了一个安稳觉。
不是星期天,妈妈却来了,并且神秘地把我好好的打扮了一下。特隆重。我不明所以。
原来我们是去阿灿家。
阿灿的妈妈一看是我们,惊喜万分,慌里慌张地忙呼着。又是倒茶又是拿水果。
阿灿更是开心,可还是抿着嘴。
妈妈谦让着,拉她坐下。
“小商,昨天,我们想来,可家里有老人。今天我们来补过一个团圆节,怎么样?”
“好啊。那,我,我去准备饭。我这就去。我”阿灿的妈妈语无伦次地起身。
爸爸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早准备好的食品。全是现成的。
“这怎么好意思。秦老师,我知道你们的好意,可这是,我太……”阿灿的妈妈流下了热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为什么人家侮辱她时,她都没哭,现在我们是来玩的,她却哭了,她不高兴吗?
我靠着阿灿。我们两个埋头吃饭,一会儿看看大人,一会儿互相看看,忍不住笑了。 阿灿的妈妈坐在我的旁边,她的身上发出淡淡的清香,很好的味道。妈妈没有。
她不时的给我夹着菜,说:“秦老师,你们真是有一个好孩子,这么懂事,聪明,我们家阿灿多亏有他这个朋友,要不然被人欺负惨了。唉,都怪我……”说着,又忍不住落下了泪水。
妈妈拍拍她的手手,轻轻说:“小商,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你根本就没有错,为什么要自责。错的人是他们,那些长舌头的人没有好日子过的。我们家小磊最爱打抱不平,最有爱心,他一定不会让人欺负阿灿的。”
妈妈疼爱地看着我,一时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愉快的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得九点了。
阿灿的妈妈和爸爸妈妈谈得很投机,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阿灿的妈妈还是那么的优雅,听别人说时,静静地,安然地,自己发表意见时,声音轻轻地,柔和的,给人很舒服的感觉。这样的人也叫破鞋。我决定不再问大人了,我要自己弄明白这个问题。
“你妈妈真好!”我对阿灿说。
“你妈妈不好?”她惊奇地问。
“当然好了。我妈妈最好,你妈妈第二好。”我自豪地给她们排了名次。
阿灿笑了。
我们走的时候,已是近十点了。我有些睡意,可一直撑着。
阿灿的妈妈送我们出了胡同口。
出乎意料的是,从他们家屋后窜出一个黑影,他匆匆地步伐让人以为是地下党。
爸爸轻蔑地笑了。“明天说不准又有什么花边新闻了。”
妈妈只是冷笑着,没有言语。
阿灿的妈妈苦笑着,“秦老师,又给您添乱了。真是对不起!”
阿灿妈妈落寞的身影一直定格在我的心中。
村子里风言风语骤起。
有的学生对我和阿灿挤眉弄眼的,有些暧昧。我才不管那么多呢。
阿灿的妈妈来接阿灿的时侯,一群小学生在她身边吐唾液,窃窃私语,一块起哄道:阿灿的娘,不要脸,勾引男人上了炕,生了一个小婊子……
爸爸刚好路过,把学生赶走了。
“小商,回家去吧。这些小孩子,不懂什么,纯是好玩,跟大人学的。你别放在心上。” “秦老师。谢谢你!”阿灿的妈妈低着头,拉着阿灿走了。
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的心麻木了?
好不容易盼到冬天,我终于可以证实一件事情了。
可是整个冬天,阿灿的妈妈都穿着一双黑色的半高跟的棉皮鞋,鞋子总是锃亮,永远那么新。而且她走起路来,和夏天一样,总带着一股淡淡地清香。
可人们还是喊她破鞋。
和阿灿在一起玩的时侯,我问她:“阿灿,人家为什么叫你妈妈破鞋?”
阿灿脸色涨红,大声反驳道:“你也信他们的话,你和他们一样坏。我不理你了。”生气地走了。
我急忙追过去,“哎,哎,我没有说那个,我就是不明白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不问你就是了。”
阿灿没有住脚,反而更快地跑起来。我大声喊着:“阿灿,我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阿灿停住脚步,回过头,我看到她脸上的泪水。我才知道自己闯下了祸。
“秦磊,我是不是你的好朋友?”她一脸期待地追问。
“是,当然是了。要不我才不和你玩呢。”我急忙点着头。我可不想让妈妈笑话我,连个好朋友都没有。
“那我们谁也不准得这件事,好不好?”
“好!”
手拉手,勾在一起。
我们这儿有一句粗话:拉勾跳墙,谁骗人操他娘。我知道这句话不好,因为妈妈从不让我说。那次还为这句话打了我,也是唯一的一次打我。
有些事情成了回忆。
商春花凝视着阿灿,悲从心来,想想以前,阿良在的时侯,虽说腿不方便,可他总是先钻进被窝,等到里面暖和了,才让她进去。紧紧搂着她,每次她踢了被子,他总是吻着她,把她弄醒,然后,给她盖上被子。还非要她说一声“谢谢”才能安稳地入睡。
房子刚完工那回儿,孩子小,阿良帮不上什么忙,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个人,到了晚上,他拿过她的手,眼含泪水,捂着已磨出老茧的手,抚摸着,懊悔不已,责骂自己:“春花,我真是没用,让你吃这么多的苦。”
每每这时,商春花总是安慰他,鼓励他。
乍到这儿,商春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庄嫁地里的活是不敢指望着公婆和其他弟兄帮忙的。她自己摸索地干着。
耕地,播种,样样她都成了行家。
阿良说过的,地不能要多了,少要耕种的好,一样能赚钱。他们叫了三亩地。地里种上了新鲜的蔬菜,浇水施肥,生长得旺盛着,风起时,格外的惹人喜爱。
每到这时,她总是推着阿良来到地里,感受大自然的恩赐,感受生活的气息。两个人恩爱的身影不知艳羡多少人,自然就有人嫉妒。
第一年,他们的菜刚好是旺盛的时候,被人拔了,没有拔掉的,一一踩过,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挑了一担水的商春花呆了,立即她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水淌了一身。
泪水不可遏止……
苦难面前,她没有怨天忧人,痛苦面前,她也没有怨天忧人,现在这种欺负人的事情,她怎能平息心中的怒火。
不能放过他们。
商春花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大队。虽然没有查出是谁干的,但是也震慑了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后来一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阿良认真的打量着她,轻声笑了,“春花,真是好样的。”
晚上,他们早早的躺下了,深情地对望着,阿良抚摸着她的脸,“你瘦了,春花。”握住她的手,抚摸着生活磨练出的老茧,禁不住潸然泪下。
春花拭着他的泪水,“别哭了,咱们怎么说的来。只要爱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坷。”
阿良心情释然。妻子不是圣人,她有七情六欲,有过夫妻生活的权利,可每次都是她帮助他。该死的不听使唤地双腿。
这一次,他没让妻子帮他,无论怎么艰难,他要去克服。商春花鼓励他,引导着他,共同完成着一次次的跨越……
阿灿踢了被子,这孩子和她一样,老是爱踢被子,叹息声声不断,拿过被子盖好,合拢着眼,让自己进入休整状态,不要去想了。
伴着阿良的气息,她入睡了。梦中,她看到阿良,他爱抚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也不放过,贪婪着读着她的眼睛,深情地拥着她。
天亮了,梦醒了。商春花还是要面对真实的生活。
阿良的一周年祭日到了。商春花早早领着阿灿来到坟前。
天气乍暖还寒,风骤急。商春花揽紧了阿灿,默默地坐着。
一任时光流逝,似水年华撞击着她的心鼓,记忆中的一切随着泪水流淌成河……
王为良在家里怎么也呆不住了,他知道春花是在骗他,什么不累人,他又不是没干过农活,说不累那是安慰他。
做好了午饭,王为良拄着双拐,步履艰难地向地里走去。他小心翼翼地手挎着饭蓝子,看到村东边的沟了,他一阵激动,眼看胜利在望了。
脚下一滑,他支持不住,失去了平衡,身子重心前移,一下子摔倒在沟沿,饭菜已经掉下沟底,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捡回那些忙碌了一个上午才做好的饭菜。事与愿违。
王为良醒来的时候,在医院里。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到了,看到了……
一连四天,商春花一直不吃不喝,陪伴在老公身边,她不断地自责,不断地祈祷,她不能没有阿良啊。
春花这是怎么了,她一脸地泪痕,面容憔悴,眼神呆滞,眼光那么的无助和迷惘。
“春花,你怎么了?”王为良刚要动身,一阵巨痛把他打倒了。
“啊?!阿良,你醒了。谢谢上天,阿良,你终于醒了。”商春花抱住老公,紧紧地,不想再松开。
相对无言。
酒到半酣不知醉,情至深时偏忘言。
商春花知道自己老公的病,刚才医生跟她讲过了,本来就没有完全康复的他,经过这么一摔,身体内的机体功能有的已坏了,而且更为严重的是有的已发生了病变。
透过妻子的眼神,王为良看到了隐匿起来的深深的担忧和那份不易察觉的无望。他是明白人,预感到一些什么,但是他没有说,一直努力地积极地做让家人高兴的事,一直没有放弃。
可是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你越是抗衡,它越是让你一次次地深陷进绝望里。
王为良自感到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他一次次地找到理由,拒绝了治疗,他不想让自己在临死前还要欠下债务,那对春花是不公平的。
王为良想了许多,以前没有想过的问题,或者是说以前他没有去想,因为至少他还可以与她们生活在一起,共同面对生活的风风雨雨,而现在,他要弃她们而去了,一生最真爱的女人,一生最宠爱的孩子。
当年妻子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回到了这儿,坚强地学会了作庄稼活,从都市里剥离了出来,来到这个穷地方,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尤其是自己的父母,从心底里说,王为良知道他们不是那种通情达理的人,有时甚至是苛刻和刁钻的,还有自己的三哥,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妻子,认为是她让他失去了媳妇,把一切的责任归罪于他们夫妇俩。
如果自己离开了人世,妻子所受的折磨和痛苦不是他现在所能想像的到的。
王为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妻子,晚上,他对妻子坦诚。
春花,你知道人的生死是注定的,我们没有必要过分的难过。如果我走了,他们要是刁难你的话,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如果他们做的过分了,我想你就离开这儿,回自己的老家去,你不欠我们王家的,是我欠你太多了。但是我有一个请求,我想你离开的时侯,最好是给我烧了三年坟之后。好不好?
“阿良……”商春花哭泣着不知所以然,她明白老公是个聪明人,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有他的道理,但是她一直在逃避现实,一直不肯相信自己深爱的男人去这么早的离她而去。
春花,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可是我想多看你一眼,让你多陪陪我,我也不想你受苦啊,我,真的不想离开你。春花……
哭成一团。
惊醒了另一房间的阿灿,她跑进来,擦拭着爸爸妈妈的脸,说:“爸爸,我不想你走,你一定会好的,爸爸。”
王为良拥过女儿,抱着妻子沉默无语。
不到一个月,王为良走完了他平凡的一生。春天本是充满希望的季节,是一个好的开始,但是他却离开了恋恋不舍的妻子女儿,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拔黄土,隔开了两个相爱的人。
王脱贫和他的儿子们已离开多时,商春花知道,他们来的很勉强,仿佛是看热闹来了。完全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商春花跪在地上,阿灿紧挨妈妈跪着,她知道妈妈伤心,只是陪着她,不说话。
良久,商春花站起来,她对阿灿说:“阿灿,我们走。”
阿灿看着妈妈,她知道妈妈是个坚强的人,自己以后一定要听话,不惹她生气。
家里到处弥漫着阿良的气息。商春花远远地看到阿良走过来,他那么的健康,英俊,还是那个言语不多的阿良,只是注视着她。
她想留住他,可阿良却一转身,走了。那么的果断,那么的从容不迫。 “春花,以后有什么委屈,你自己要多担待着点,别和那些人计较。”阿良不放心地攥着她的手,始终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不让妻子受委屈,是阿良的心愿。这么多年来,他做到了。而今他要走了,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不无担忧地。
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和哥哥们,王为良走了。
商春花没有睡意,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没有意识,没有思想,阿良的离开把她的一切全掏空了。
在一夜之间,商春花成了寡妇,也成了人们口中的破鞋。
一直以来,商春花都是那么坚强地活着,她不想让阿良失望,虽然他们分开了,但是她坚信,她所做的一切,阿良一定会看到的,他一定会保佑她们的。
眼看着到了玉米快熟了,商春花这几天就靠在地里,瞅着这些生灵,她有一种成就感,她对着苍天祈福,阿良看到了吗,我们的庄稼很快就会收获了,你最爱吃嫩玉米,过几天我煮给你吃,好不好?她仿佛看到阿良的微笑,他的笑容还是那么的明朗,微带一些羞涩。
“弟媳妇,在发什么呆啊?”王为善不知什么时侯来到她的身边。
商春花不由的一阵恶心,但是她不卑不亢地说:“三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刚好路过这儿,看到你在这儿,过来看看,没人欺负你吧。”王为善虚伪地笑着。
商春花不想多和他纠缠下去,想离开这儿。阿良在世时,他就经常有事没事的去他家,趁机想占她的便宜,每次都被她义正词严的躲开了。甚至有一次,他看到阿良睡着的时侯,偷偷溜进来,抓住她的手,“别跟着那个残废了,跟着他有什么好的,做那种事也不方便,不如和我一起过吧,我保证让你满意,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她摔开他,一反手打在他的脸上,恨恨地说:“你不看看你什么德性,阿良有你这样的哥哥,我替你脸红。滚!”“哼,臭娘们,你等着,别太得意了,到时你会求我。”
商春花暗暗垂泪,但她从没有告诉过阿良。
阿良离开不到半年,王脱贫就过来说服她,试图让她嫁给自己的三儿子。可是她没有答应。这件事虽然搁下了,但是商春花知道他们还会卷土重来的。
商春花转身的时侯,王为善一把逮住她,欲望燃烧着双眼狰狞。商春花死死挣扎着,她不会让他得逞的。
“哼,臭娘们,装什么一本正经,我找你是看得起你,给你一个释放的机会,别不识抬举。”王为善托着她往庄稼地里走,他要强奸她。
商春花平静下来,她一脸漠然地瞪视着他,王为善冷笑着,撕开她的衣服。
然而,王为善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看到从坡里走出一个人,是村里有名的无赖,人称个号:王八。
王八不怀好意地笑着离开了,他眼神久久的停在商春花的脸上。王为善知道他肚子里的坏水又要流出来了。
王为善放过了商春花。
商春花真想一死来解脱,但是她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女人,为了阿良,为了孩子,她什么委屈都能忍受,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老公一死,所有的风言风语就如雨后春笋般萌生,发芽,并且不断壮大,有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是她知道自己只有坚持。好在孩子还有一个好朋友。
阿灿和她妈妈送饭来的时侯,爸爸和我在玩游戏。
阿灿不无羡慕地看着我们,阿灿的妈妈则陷入了沉思。 我一把夺过阿灿手中的蓝子,“太好了,爸爸,是棒子。哎呀,太好了。”我迫不及待的拿过一瓣,吃起来。
“秦老师,您慢慢吃,我们先回去了。”阿灿的妈妈细声细语的对爸爸说。
“谢谢你们,这么细心。”爸爸从不轻易对人表示感谢。
“阿灿,那,你也吃吧。”我看到阿灿不断的舔试着嘴唇,发现我发现了她的秘密后,又赶紧抿紧了嘴唇。
阿灿看看妈妈,犹豫不决。
“拿着吧。”
目送着她们离去,我告诉爸爸一件事,我要和阿灿一起收割玉米。
爸爸则说,权作我是勤工俭学,每天象征性的支付我工资。
我没有坚持多久,便支持不住了。没想到干活会这么累,我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妈妈不要半途而废。
一天下来,我实在支撑不住,在阿灿家里睡着了。
阿灿的妈妈一个人在外面剥玉米,夜深了,她还没有睡,灯光下,她一个人,那么的单薄,柔弱。她认真地有条不紊的一棵棵剥着,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我感觉到她来给我盖过一次被子,便走进了甜蜜地梦里。 半夜,我被一阵激烈地争吵声惊醒。
“你个臭婊子,假装什么,被别人玩过了,我不闲弃,就是看得起你,还这么倔。”一个男人的声间。
我听不懂他的话,什么是婊子,他们大人的世界真是有太多的名堂。
“混蛋,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是阿灿的妈妈。
她遇到坏人了?我悄悄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南屋。透过门缝,我看到阿灿的妈妈正和一个男人在撕打着。
“你要是不让老子过把瘾,我就把你勾搭别的男人的事情抖落出去,你的名声这么臭,难道你不想多少留点面子,不为你自己,也该为你闺女想想。”那个男人威胁着她。
阿灿的妈妈不出声,她啜泣着。
我悄悄地跑出门外,黑暗中,我一个人跑着,感觉在与黑夜做斗争,在与什么东西赛跑,只是我自己不清楚。
爸爸和妈妈一起去了阿灿家。
阿灿一幅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保护着妈妈,那个男人显然没有得逞,他一幅狰狞猖狂的样子,一步步紧紧逼过去。
“住手!”爸爸一声怒吼,止住了行凶的他。
王八没有想到爸爸会来,他凶煞恶神般地瞠视着,继而不怀好意的笑了,“哎呀,是秦老师呢,怎么会惊动您呢。你也想尝尝鲜?不会这么巧吧。您不会是看上这种破鞋了吧。”
妈妈冷笑着,“这不是人称王八的王明大爷吗?怎么深更半夜的跑到人家这儿来,我想不会是帮她们孤儿寡母的干活吧。那可就怪了啊,你这是……”
“哼,算你毒!有你们好看的。”他狠狠地扔下这句话后,扬长而去。
阿灿的妈妈紧紧抱住妈妈哭作一团。 第二天,满城风雨。他们说我爸爸也倒在阿灿妈妈的石榴裙下,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事呢。昨天晚上还有人看见他们在一起,结果被妈妈当场捉奸。也有好心的人劝妈妈,要她看紧点爸爸,一个男人在外面容易生事,别大意了。妈妈一笑置之。
这件事情没有这第快就算完。流言蜚语一浪高过一浪,我到阿灿家时,听到有人在哭。
“阿灿。”阿灿的妈妈搂住她,大哭起来,在我的印象中,这是阿灿妈妈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这么绝望。
我没有进去,悄悄离开了她家。
这个散布谣言的人就是绰号叫王八的王明,他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的媳妇也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整日做着白日梦,闲着没事就爱传播些捕风捉影的事。
我想起妈妈说过的一句土话,虾找虾,蟹找蟹,鳖蛋只能配王八。用在他们两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阿灿的妈妈虽然没有单独对爸爸表示歉意,但是从这以后,她更加小心翼翼的,妈妈曾劝她不要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关键在于自己开不开心。
阿灿的妈妈轻轻而坚决地说:“大姐,我这么做是为了阿良,等上完他的三周年坟,我就离开这儿,永远不回来。” “秦磊,去我家玩吧。今天我舅舅来了,他带了许多好玩的好吃的,去不去?”一下课,阿灿跑到我跟前高兴邀请我。
“我不去了。等明天再去吧。”我推辞了,让她们好好聊聊吧,我是个小孩,非亲非故的去掺和什么。
商春花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有人喊她说是家里来了人,让她快回去。商春花一愣,谁呢?是家里来人了。肯定是。她一溜小跑跑回家,一进胡同,远远地看见自家的门前站着一个人,这个背影她太熟悉了,那个从小疼爱她的人。
“哥。”商春花哽咽地喊叫着。
那个男人一回头,眼红了,这是妹妹吗?原本瘦小的身体更显得单薄,脸黑了,憔悴了。
“春花,你这是怎么了?”
“哥,咱们回家说。”
商春花哭泣着,回忆着,两年多来受得委屈一齐涌上心头,哥哥安慰着她。妹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即使家里贫困些,但是她可从没有受这么大的委屈,这对她不公平。
“春花,我找他们讲理去。”哥哥冲动地站起来往外走。
“哥,算了。我已经习惯了。只要我做的对,不怕他们说。”商春花坚强地说。咽回泪水。
兄妹俩聊着,笑着,灯亮了近一个晚上,直到半宿才灭,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时一个黑影从屋后消失了。
商春花的哥哥第二天便回去了,他留下一些钱,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不等到三年是不会回去的。他还有好多事要去做,为妹妹,为她的下辈子,他这个当哥哥的有义不容辞的义务,让她过得好好的。
商春花照样要面对人们津津乐道地闲话,是那个王八放的风,说是她那天晚上又和男人睡在一起了。这个女人真是可恶,连自己的大伯也不放过,那天他亲眼看见,她在挑逗他。
商春花沉默着,她没有去反驳这一切,众口铄金呢。人们宁可相信谎言,也不相信存在的事实,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明摆着的事实。真是可笑! 春天到了,又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然而带给商春花的却是一个暗淡的季节。
好久不上门的公婆亲自上门了,还有她深恶痛绝的王为善。
王脱贫拐弯抹角地想说出他此次的龌龊行径。
商春花听等了他们要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要她嫁给王为善,这样对她们娘俩也好有个照应。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她的心里一阵恶心。
“我不会嫁给他的,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商春花意志坚决地回绝了。
“那你,别给你好脸你不要,非要俺们动粗的,你才愿意。”王脱贫凶相毕露。
“算了,爹,咱们回去吧,她是什么货色,到时她会求咱们的。”王为善不怀好意地瞅着商春花。
商春花知道他们在逼她,到逼得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她自会缴械投降,可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然而商春花还是小看了他们这些人的本质,他们的龌龊,他们的丑陋是她始料不及的。
就在那个晚上,商春花刚刚从外面干活回来,一天下来,她累得不轻,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不觉中,有人粗粗地呼吸声惊醒了她。是王为善。
“你这个禽兽,滚开!别碰我。”商春花大声叫喊着。阿灿到那儿去了?阿灿,阿灿,她急忙叫着女儿。
“不用叫了,我把她安排好了,今天是咱们的好日子,我怎么会让她出来搅和呢。来吧,我等不及了。”王为善邪恶地阴笑着一步步逼近她。
商春花奋起还击,她不会让他得逞的。她的身体是阿良的,别想有人碰她。
然而王为善是有备而来,他紧紧按住反抗的商春花,这娘们性子还挺烈的,好,这样才够味,才刺激。
如禽兽一般的男人啃咬着她,一步步掠夺着她。腥臭的嘴不放过她滚动的脸,很快地攫住。这给了商春花一个机会,她引诱着他长驱直入,突然一声惨叫,王为善一个滚滚了下来,血顺着他的嘴流了下来,他强忍痛疼,上前一巴掌打昏了商春花,嚎叫着消失在夜色里。
商春花的日子内外交困,公婆轮流开战,骂她是蝎子,是破鞋,自装清高。
想想真是可耻。再怎么说商春花也是他们儿子的媳妇,还有一个王家的骨肉,这么说不是打自己的嘴吗。然而,他们就是这么厚颜无耻,这么不可理喻。
商春花苦苦支撑着,盼望着阿良的祭日早点到来,她常常到阿良的坟前,默默着坐着,轻轻诉说着……
小学毕业的时侯,我结束了在乡下生活的日子,爸爸和妈妈要去城里上班,我也必须跟着他们去接受更好的教育。
我去了阿灿家,几年相处下来,她开朗多了,不再凡事紧抿着嘴。
“阿灿,我明天就要走了。等我们都考入大学的时侯,你别不认识我了。”我故意告诉她一些好玩的事情。在小学三年的时间,我就只有阿灿这么一个好朋友,男生都说我被她勾引住了,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阿灿教给我许多的东西,让我认识到人间的苦难,忍受的极限和面对不如意时的选择。
只能说我们在互相的交往中,都从彼此的身上学到了许多,所以我们不会在意别人的说法,现在想来,关键是我们都还小,不懂的大人的世界,而大人也只是对我们的行为一笑置之,以他们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我的父母起了很大的作用,他们放心我的所作所为。
“秦磊,这是我给你的礼物。”阿灿翻出一个小纸盒。
天啊,这是我喜欢的一枚邮票,当初我看到它时,就忍不住想和她换。可是妈妈不让。
如今,阿灿送给我,我怎么好意思接呢?
“不用了,阿灿。我已经有了这枚邮票了。谢谢你这么细心。”
“拿着吧。这是阿灿的爸爸留给她的,阿灿一直不舍得送人,你是她的好朋友,这是应当的。”不知何时,阿灿的妈妈站在一边平静地说,并搁在我的手上。
我不知所以,只是一个劲地说着感谢的话。
第二天,我们刚上车,阿灿和她的妈妈来了,远远地,她们就喊我们,爸爸让司机停车,和妈妈一块下了车。
阿灿的妈妈一把搂住妈妈,泪水喷涌而出,妈妈也流泪了。万语千言哽在心头,妈妈安慰她们说:“小商,坚强些,我们有空会来看你的。” 车子越走越远,身后的景物越来越模糊,渐渐地成了一个小黑点。
别了,我三年的小学。再见,阿灿。
此后,我们一直没有见到阿灿和她的妈妈,老家的人也不知道她们去了那里,我们走后不久,也就是阿灿爸爸的三年祭日后,她们就离开了这个村子,杳无踪影。
但是有关她们的传说却一直没有断,听父母的学生讲,每到王为良的祭日那天,村子里总有人看到墓地上火光不断,还说有两个人影,但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人去察看过,证实过。
我只让得妈妈听完后,说了一句:“小商是个痴情的女人,她能做出这一切,我想她这一生都会活在王为良的记忆里。”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没有问。
我一直以为,今生我们不会再和阿灿见面了。世事就是这么难料。
“秦磊?”我一转身,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犹豫不定地试探着叫我。 “你是?”我有些疑问。我都是30多岁的人了,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艳遇。我仔细辩认着,记忆一点点抖落,是,阿灿。
“你是阿灿。”“对,你终于想起来了。”阿灿激动地说,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说话爱抿着嘴的小女孩了,出落成一个落落大方的女人,她身上依稀有母亲的影子,独具风姿。
她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说了一句你先等一下后进了商店,很快她挽着一位老人走了出来,我凭感觉猜得到这是阿灿的妈妈商春花,她仍然是那么的干净利落,皮肤依然那么的细腻,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诉说着她对人生的感悟,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优雅让我相信年轻时的她是一个美丽的人,她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健康,对着商品顾盼左右,流连忘返。
“哪儿有我们的老朋友,在哪儿呢,你这孩子不是在骗我吧?”她显然没有注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我。
“妈,这不是嘛!”阿灿高兴地拉过我。
“伯母,您一向可好?我是秦磊,秦老师家的孩子。”我开心地看着当年被我排名第二的漂亮的女人。她风韵不减当年。
“秦磊?”她显然不大相信这个事实。
仿佛我的出现令她回忆起许多的往事,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没想到她还是这么容易动情。
“你爸爸妈妈可好?我们有20年没见面了,当初走的太匆忙,也没顾得上和你们联系,真是对不起。”阿灿的妈妈。
“没事,伯母。她们很好,也都惦记着您。”我告诉了她们家里的地址和电话。
虽然她们再三邀请我到她们家去吃饭,但是我有事在身,推辞了。
阿灿打了一个电话,听口气是对先生,她告诉他一会儿过来接母亲,她还有点事情。
不一会儿,车来了,一个带着眼镜和我们年龄相仿的人走过来。
“这是我先生,这是我的朋友。”阿灿为我们作了介绍。
男人对所爱的女人的疼爱是细节的表现。阿灿的先生对她的呵护,对她的照顾,让我想起许多年前,那个胆小的,怯弱的阿灿,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找到了自己的生活,她不会重复自己母亲的生活道路。我深深地为她而高兴。
阿灿和我聊了好久,她深深地陷入了回忆中。
爸爸祭日后,妈妈就带着我离开了那个村子,领着我来到了这儿,舅舅对我们非常照顾,他从不批评妈妈的生活方式,并为她安排了工作。妈妈一直在事业单位做到退休,这么多年过来了,她的身边不乏追求的人,我也看到过不少,他们对妈妈是真心的。但是我妈妈一直没有结婚,她一直活在爸爸的回忆里。有时我问她这样活得不痛苦吗?她总是摇摇头,笑的那么意味深长,我知道她活得很开心,很滋润。每天,她都是那么自信和开朗的生活着,接触她的人都感到生活的情趣。
人们都说活着应该有境界。我想妈妈的生活也是一种境界。她很伟大。能够把握住自己的人生。为爸爸,为她自己。
阿灿走得时侯,天边的阳光一点点隐去。我看着她披着满身的余辉,走出去。就象我小时候候看到的阿灿的妈妈一样,迈着款款碎步,走得那么坚定,那么从容。
这就是阿灿的妈妈的故事,象许多人一样,经历了痛苦和磨难后,站起来了,坚定的走着自己的道路。然而,我想阿灿的妈妈是幸福的,在一个窒息的环境里保持自己的本色,不断的抗争,生活得率真,生活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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